……
喻霈默默的往后退,让自己只能看见祁岸的后脑勺。
祁岸拿过卷子,很认真的翻看着。
喻霈脑海中祁岸的嫌弃脸越来越具体,几乎要从天灵盖喷出来浓成汁的鄙夷。
又一张卷子被班干发过来,喻霈眼尖一扫,是英语。
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吔屎啦.jpg】
又一张,又一张。
直到九张卷子被全部送到祁岸手上,他也没有回头看喻霈一眼,只中途从抽屉里翻出草稿纸和笔,一边看卷子一边记着什么。
喻霈盯着祁岸的后脑勺,不想承认,她现在很紧张。
他在写什么?
脏话吗?
脏话为什么要写出来?
不会为了数落她,要专门写一篇论文吧?
可是他不觉得用嘴说出来比较有力量吗?
为什么要写出来骂她?
是希望她能贴在书桌上,倦怠的时候抬头看一眼,以接受他的激励吗?
到底在写什么啊!
祁岸写的很慢,似乎是一边想一边写,十分钟过去才写了一面A4纸。喻霈以为他还要翻页的时候,他却停了笔,把写完的纸折吧折吧收进口袋。
“……”
不会真的是要带回去贴在她床头吧?
祁岸这才开始找喻霈,回头发现她站在离自己一米远的位置,一脸纠结。
“???”祁岸说,“你这什么便秘的表情?”
“……”
“过来。”
喻霈看的很仔细,祁岸一点嫌弃的神色都没有,非常平淡,就和平时没两样。她想,大概是写脏话的时候,他龇牙咧嘴把表情用光了吧。
她抿了抿唇,还是走过去。
“还不错。”祁岸抖了抖喻霈的卷子,发出哗啦的声音,说,“比我想象中好很多。”
“……”
喻霈怀疑自己的耳朵。
可是祁岸的表情很正常,就像在跟她说:“还不错,地扫的比我想象中好。”
她考这么点分也能‘还不错’呢?
你们家‘还不错’也太有水分了吧。
“你基础很好,虽然高中用不上什么初中的知识,但是你把一些简单的公式用的很活。”祁岸说,“看得出来,你以前很优秀。”
喻霈听见这句话,顿时鼻子一酸,满脑子奇怪的想法消失的无隐无踪。
“我有注意到你用了高一的公式,用的很好。”祁岸用笔盖敲了敲数学卷子上的一道题,“虽然没有解出来,但是想法很对。”
喻霈低声说:“还是没有解出来。”
“会解出来的。”祁岸说,“每一道题,你都可以解出来。”
他说:“你很聪明啊,小家伙。”
喻霈看着他眼睛,里面是真诚和信任。
“各位家长们,你们好,我是高二六班的班主任,秦建康。”讲台上,秦建康打断他俩的对话,说,“很抱歉让各位久等了,现在我们正式开始家长会。同学们可以留在教室里,也可以在外面等家长,但是在外面请保持安静……”
喻霈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没拿手机,也没拿练习册,光溜溜一个人从教室里跑出来,傻站在走廊上。暖风一吹,抓回她恍惚的神志,她慢慢走向厕所。
你很聪明啊。
小家伙。
喻霈锁上门,蹲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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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建康这个人有点啰嗦。
祁岸第十次打哈欠的时候这么想着,他估摸着,秦建康讲课的时候,肯定一道题要讲好几遍。
祁岸有点惋惜,没再买一杯咖啡。
“文理科之间的区别只在于今后的从业方向,其实并非文科就一定是成绩不好的孩子的选择……”
这话你说三遍了,秦总。
祁岸不自觉的用上喻霈的称呼。
“……希望每位家长,都可以根据孩子自身的实际情况进行抉择,不要一时短见,强迫孩子学自己不喜欢的学科。”
“今晚不上晚自习,各位可以回家和孩子们认真商量一下,等会我将下发文理分科的表,明天让孩子带过来交给我。在未来的一周时间里,还有一次机会更改,一周后就实行分班。”
“也许这是我秦某给各位开的最后一次家长会。”秦建康说,“我由衷的希望,无论选择如何,孩子们都能展翅高飞,在六月的舞台上绽放光芒。”
“感谢各位的到来。”
祁岸跟随人群,正要往外走,却被秦建康给叫住:“先生,请稍等一下。”
“请问您是喻霈的?”秦建康伸出手。
祁岸回握,客气道:“她是我侄女。”
“您好喻先生。”秦建康说,“是这样,关于喻霈,我本来想和她父亲聊一下,但可惜他没来,有些话还要麻烦您代为转告。”
“好的,您说。”
“喻霈这孩子,真的非常聪明。”
“高一军训的时候,我对班上学生不熟悉,随便点到了她,让她帮助教官给方阵排字。我对这件事印象非常深刻,她拿着纸,不要五分钟,就把所有字的排法给写了出来,包括每个人对应的编号。”
“反正我是做不到的。”
“我以前也和她聊过,希望她好好读书,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她从来没听进去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突然想明白了,变得非常努力,我们所有老师都感到很惊讶。”
“我不清楚原因,但是我希望她的家人可以给予她支持和鼓励,也希望能帮忙督促,不要半途而废,浪费了她这么好的苗子。”
祁岸听完,和老师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
他说:“放心吧,我盯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喜欢。
第19章
没张嘴,就听见祁岸充满无奈的语气,说:“在你自己学校,人怎么还能丢了呢?”
“……没带手机。”喻霈说,“没注意看时间。”
“哎。”祁岸闭着眼叹息,“我站着都快睡着了,走吧。”
两人下楼,路过三楼的时候,之前抽烟的大爷还站在角落,一根烟点了半天没点着。
祁岸悄咪咪指着人家,说:“这才叫老。”
“……”喻霈服气,“你还记着呢?”
“废话,对我这么不切实际的评价,我能忘吗。”
“直说吧,我就是戳你伤口了吧。”
“你可拉倒。”祁岸哼一声冷笑,“我能有这样幼稚的伤口?”
“你不仅幼稚还记仇。”
“还我糖葫芦。”
“……你看吧。”
两人吵吵闹闹上了车,祁岸打着哈欠转方向盘。开了一会儿,喻霈奇怪:“这不是回家的路啊。”
“不是啊。”
“你要带我去哪?”
祁岸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带你去浪漫的土耳其。”
“……”
这个方向和回家相反,是往市中心去的方向,喻霈脑袋抵着窗户一直看着,发现路越来越熟悉,直到祁岸把车停在饭店门口,她才猛然惊醒。
欸,这地方。
不是喻家附近的饭店吗。
“下车。”祁岸说,“土耳其到了。”
“……”
幼稚鬼。
熟悉的小姐姐冲进门的他俩笑:“呀,是你,小妹妹。”
喻霈乖巧地点点头。
“两位吗?先生。”
“嗯,不用安排,我自己找位置。”祁岸说完就领着喻霈往里走,穿过设计感极强的过道,把人领到上次见面的B10。
服务员跟过来:“您好,请问现在点菜吗?”
祁岸靠着沙发,又打了个哈欠,指着喻霈:“让她来。”
喻霈点了几个自己爱吃的菜。
“你怎么这么困?”喻霈擦着手问他。
祁岸把略有些烫的毛巾糊在脸上,人清醒了不少,含糊道:“上班么,成年人的世界没有作息时间。”
“那你不赶紧回去睡,还来这么远吃饭。”
“奖励奖励你。”祁岸把毛巾拿下来,声音顿时清晰起来,“看在你考的还不错的份上。”
“啊。”喻霈忽然想起来,还没给张晓兰打电话,忙拿出手机,却被祁岸打断。
他说:“早打过招呼了。”
喻霈惊讶:“什么时候?”
“在你不知道被谁拐走,我快站着睡着的时候。”
“……”喻霈低下头,小声说,“谢谢啊。”
“不客气。”祁岸把桌面上的牙签盒、纸巾盒全部拨到一边,说,“把你的卷子拿出来,趁我现在还没困傻,给你交代几个点。”
喻霈很听话的拿出卷子,摆整齐。
“首先英语。”祁岸从兜里掏出之前写满的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列着一二三。
喻霈瞟了一眼,先是被祁岸的字给惊艳到了,遒劲有力,笔势豪纵,像他这个人一样,无法束缚。然后才注意到,他不光列了要点,还在一旁写了几行书名。
“从你的英语作文能看出,你基础非常好,这样漂亮的字体,一定经过了很多年的锻炼。”祁岸说,“但是也看出来你忘得差不多了。你连动名词都能用错,这是高中学的吗?明明小学就教了。还有单词量,也太少了吧,一个but你用了四次,麻烦你现在给我记一下however和though……”
喻霈:“……”
祁岸嘚啵得说完英语,说数学:“你数学是考的最好的,我也不想夸你了,实在一点,给你列了几本书,自个买去,有不懂得题目拍下来发给我。我给你说一下,从你卷子里面看出来的毛病,你做题思路有些狭隘……”
说完数学,祁岸看向语文卷子:“这个没什么好说的,上课认真听,作业认真写,看你们那年大概率考什么作文类型,再疯狂练习。”接着他要拿起物理卷子。
喻霈插嘴:“你是不是语文不好?”
祁岸当做没听见,说:“你物理就是没跟上,而且你不要把物理想的很难,只要懂了原理,所有题目都很简单……”
祁岸一口气讲完所有科目,菜也上的差不多,喻霈收起卷子,给他盛了一碗饭,也给自己盛了一碗饭。
喻霈端着碗问他:“所以你高考语文考了多少分?”
“……”
“说嘛,我不笑你。”
“你哪来的脸笑我?一个考八十分的人。”祁岸没忍住:“我不写作文都能比你高。”
“……”喻霈把碗一扔。
“我当年也是发挥不怎么好,考了127。”
“……127???”
“幸好我理综大爆发,考了281,不然状元就不是我了。”
“……”喻霈埋头扒饭,不敢再说话。
祁岸笑她:“小垃圾。”
喻霈乖巧的扒着饭,过一会儿还是想问:“你成绩一直这么好?”
祁岸没什么胃口,在喝着汤,说:“高中好,以前一般。”
“怎么个一般法?”
“重点中学精英班的中游吧,主要我那时候心思不在学习上,天天跟你一样,瞎琢磨些没意义的事情,浪费精力。到了高中才开始努力,把以前落下的都捡回来了。”
喻霈放下碗筷,认真的请教:“你是怎么努力的?”
“你不要问我的方法,你要找适合自己的方法。”祁岸说,“我的弱项和你的弱项能一样吗?你现在就多做多练,久了自然知道自己哪里不足,找到缺陷再攻克。”
喻霈撇撇嘴,还没说话就被打断:“你现在把分内事情做好,时间精力就用的差不多了,没那么多功夫安排这个那个的。”
“哦。”喻霈看着他,“那你觉得我是学文还是学理?”
祁岸也终于放下碗,从混沌的脑海中抽出为数不多的清明,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你以后想做什么?”他问喻霈。
喻霈叩问了自己的内心,没得出答案,直白地说:“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选理科的话,你可以帮我。”
“别把我当你砝码。”祁岸皱着眉,“ 我为什么要帮你。”
这句话把喻霈问愣了。
是啊。
他为什么要帮我。
喻霈小心的问自己。
他从来没有说过,和自己站在一起。
甚至从一开始,他俩就是对立面。喻霈最初是对他怀有恶意的,这个人是徐婉清的走狗,不是好东西。后来是因为他的直言相劝,第一次认真思考他的立场,这才意识到,祁岸是个独立的存在。
祁岸把她从堕落的泥潭中拽起来,也许直到刚才说出“你可以帮我”这句话的时候,她才恍然,她是真正意义上的,拿出了自己的信任。
却从来没有想过,祁岸的理由。
喻霈抿了抿唇,说:“你已经开始帮我了……你为什么要教我这么多?”
她反问祁岸。
祁岸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喻霈,眼睛里盛着一汪不起波澜的黑潭,正午晖芒在水面泛起粼粼金光。
祁岸说,“我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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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奚昊今天心情有些低落,看见喻霈也没有咋呼,安静坐在座位上等她走近,然后说:“喻霈,给我看看你的表。”
喻霈把书包放下,拿出水杯,喝了两口,一边掏表一边说:“你有点不对劲啊。”
“我怕跟你不在一个班。”程奚昊叹了口气,“我妈让我去学画画,走艺术……我大概,要去学文了。”
喻霈还挺新奇:“你妈妈知道管你了。学艺术挺好的,你不也挺喜欢画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