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北双手交叉握拳抵着嘴巴沉吟很久才“唔”了一声。
“嫂子你说的也是我今天想说的……新线索之一。”他尴尬地挠了挠头,“本来你说的也没错,那只妖怪的确是藏身在阳湖公园和水上乐园底下的隧道里,但是要加个时间限制——直到前天,它都躲在那里,但是前天晚上第一个失踪女生遗体在阳湖公园被找到后,我们就加大了对阳湖公园的搜查力度——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才把它惊动了,等我们找到的时候它已经跑了。”
他说着忽然觉得这话显得他们专业水平不过凭,急忙辩解了两句:“我们一开始没想起来阳湖公园底下有防空洞和隧道,所以只能地毯式一寸寸搜寻,这样动静就稍微大了点,而且我们压根没想到入口竟然是在水潭底下……”
他一念叨起来就容易跑题,轻咳了一下赶紧把话拉回来:“我们好不容易进入了防空洞顺着隧道一路找过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只有根据现场残留的气息可以断定那只妖怪之前的确是躲在那里,而且离开时间不长,但它离开之后去了哪里我们就没有头绪了,按理说应该不会太远。”
“嗯。”楚柯淡然地点头,“所以你急吼吼地跑过来说找到了新线索,所谓的新线索就是最近发生了两起失踪案以及你们找到了那只妖怪先前的藏身地点,但它现在已经跑了而你们也不知道它又躲到了哪里?”
“呃……”东方北习惯性地挠头,“这不是事态紧急么,而且它按捺了那么久才终于有点行动,这很不容易了好吗。而且我们也能推测出它大致的活动范围和行动轨迹,比起无头苍蝇似的在全京市海底捞针要好得多吧,我们可是把范围从市缩小到了区呢!是不是嫂子?”
徐安容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楚柯“嘁”地扯了扯嘴角:“我再厉害也没办法从一个区里把那家伙找出来。”
“楚哥我相信你我对你有信心!”东方北狗腿地说道,“而且你不是还有大黄嘛,我们找到了一点带有那妖怪残留气息的东西,可以让大黄闻一下……”
楚柯面无表情地听着,不置一词。
东方北再接再厉:“楚哥你要想啊,那只妖怪已经开始对人类和妖怪下手了,不赶紧趁着它还没完全恢复时捶爆它,我们都会有大麻烦的。至少我告诉了你失踪案里的那个幸存女生的消息还有那只妖怪目前可能的活动范围,有楚哥你出马,加上我们从旁辅助,一定没有问题的!”
他越说越有传/销组织的劲儿,楚柯依然平淡地点头:“嗯。”
要是一般人看他这副样子肯定以为没戏了,但东方北不是普通人,甚至他都不是人。他听见了这句“嗯”底下的“一切交给我”的潜台词,顿时一张脸都笑开了花。
他们侦探事务所虽然打探消息很灵通,但论起实力来却差得远了,偏偏那只恶妖又十分凶残,还吃妖怪,他们别说打了就是不小心瞧见了都只能夹着尾巴逃跑,因此追查妖怪下落的时候一直战战兢兢,现在有了楚柯的保证,顿时就跟打了强心针似的,瞬间安心了。
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东方北也有闲心开始东张西望。
“嗯这是啥?可以吃的吗?”他凑近放着月饼皮和馅料的碗,鼻头翕动了几下,眼睛忽然一亮,联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立刻有了猜测,“是要做月饼吗?”
徐安容点点头,洗了个手回来接着制作。
先前她正将馅料揉入饼皮,紧接着准备压制成型,谁知道一不小心就从楚柯的柜子里翻出了他私藏的动物片,还差一点和他擦/枪/走/火,没几分钟后又来了东方北,一连串事情下来,她几乎把做月饼的事抛在了脑后,搁在桌上的馅料在室温下都快软化了。
惦记着要在馅料彻底软化前制作完成,她加快了手速,楚柯瞄了瞄,手忙脚乱地也提了速度。东方北睁大眼注意着她手里的动作,下巴搁在桌子上,一脸向往地问道:“我能吃吗?”
“可以。”
“不可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徐安容歪头看了看楚柯,随即又看向东方北:“你不介意我手艺不好的话。”
“不介意不介意!”
东方北一边拼命摇头一边抓了把瓜子磕起来。
咔嚓,咔嚓。
楚柯抬头瞪他一眼,他嘿嘿一笑,挪了个位置继续嗑瓜子。
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
“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楚柯冷哼一声,趁着徐安容把月饼送进烤箱的间隙对东方北说道。
“那是。”东方北心安理得地把他的话当成了夸奖,“干我们这一行,厚脸皮那都是标配!”
“哼。”
楚柯扭过头不去看他,顿了顿,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你好像一直没说过,那只妖怪究竟是什么样的?”
说到正事,东方北也露出了正经的表情:“那妖怪似乎是由‘念’中诞生出来的,你要知道这种没有实体成的妖最是诡异,也很难彻底消灭。我们没有亲眼见过它,从它留下的一些痕迹来看也很难说明它究竟有没有实体,但我向蜀中那边打听了一下,应该八/九不离十……”
世间大多数妖都是由动物或植物变幻而来,有的初生就是妖,有的或依靠机遇或凭借修炼最终化妖,有些则终生停留在成妖的前一步,这些都是有实体的妖怪。而在妖怪之中,还有一些没有实体的存在。
像是雪妖,大多数时候都是纷飞的雪,偶尔会化成人的模样去引诱来往的行人。他们没有实体,可以任意地变幻出自己想要的模样,但这样的妖怪即便对于楚柯他们来说,也仿佛传说一样遥远。
“有点麻烦。”楚柯皱了皱眉。
东方北叹气:“当然麻烦了,要不然哪能麻烦你出手啊,楚哥我们是相信你的。”
他拍拍楚柯的肩,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被楚柯冷酷无情地挥了下去。
“哦对了,你前些天让我帮忙打听的另外一件事也有点了眉目,那东西昆仑可能有,不过他们昆仑的东西一向不好拿……你是帮谁打听的来着?是你家那个未成年小妖是吧?叫苗苗的那个?”
东方北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苗苗本来正在房里和大黄说话,耳尖地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立刻跳起来锲而不舍地拍门。
“放我出去!”
“老蛇,开门开门开门!”
“我听见了!有人在喊我!”
“开门啊!开门啊!”
楚柯“咻”地转头盯着房门,犹豫了几秒走过去把反锁的门打开,苗苗像是一颗上膛的小/炮/弹一样,猝不及防从里面滚了出来,原地转体三周半,转得晕晕乎乎地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东方北。
“谁在叫我?”她的眼神宛如X光将东方北从头至尾扫射一遍,“你是……东方叔叔?找我有事?”
东方北挤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挥了挥爪:“你好……”
他本来想实话实说,楚柯在后面咳嗽了一声,盯着他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也没……什么事,就和你打个招呼,呵……呵呵……”
他尴尬地挥动着手掌,苗苗兴致索然地瞥了瞥他,爬起来继续缠着楚柯:“老蛇你不能这么双标!我也要看碟!”
楚柯轻而易举地镇压了她,用眼神示意东方北快滚,东方北心领神会,自觉地拿了一个保鲜袋到厨房装上新鲜出炉的月饼,然后提着满满一袋子准备离开。
徐安容秉承着礼貌原则,送他到了门口。
临走前,东方北挤眉弄眼地指了指楚柯,偷偷说道:“嫂子我这有各类资源,熟人一律七折,有需要可以找我,看动物片多没意思啊……”
话音未落,徐安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苹果先砸了过来。
楚柯:“快滚!”
……
“李叔?李叔?”
说话的小伙子揉了揉脖子,看着突然在大树前停住的李叔,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发毛。
李叔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年纪大了退休了就一直在水上乐园的后山做守林人,他放假回来一有空就进后山探望李叔。但最近几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李叔总给他一种莫名其妙的怪异感,就比如现在这样,忽然间一声不吭地停下来。
水上乐园的后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的,山上的树也多多少少有些年头,枝繁叶茂,树荫遮天蔽日,明明是大夏天却觉得吹过的风都凉飕飕的。
林叶沙沙的响。
小伙子紧张地摸了摸脖子,一摸,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是汗。
环境有些安静得吓人,风也凉得不同寻常,惊起他一身的寒毛,暗自骂了句“真是活见鬼了”,试图壮壮胆,但却同李叔保持着一米多的距离不敢上前。
似乎过了很久,也似乎只是一瞬,李叔动了。
仿佛生锈的机器人活动关节一样,他转了转头,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扭过头扬起一个往日里最常见的笑容:“我,没事。人老了,容易发呆。”
见他确实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实在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年轻人立刻松了口气,如常走上前,熟练地搀住了他的胳膊,扶着他往后山的小屋走。
“我扶您,地上枯枝石子多,您小心些。”
“谢谢,啊……”沧桑的声音巍颤颤地道谢,谁也没有细究其中微妙的停顿差别。
李叔低下头,微笑的表情忽然有一瞬间不受控制的扭曲,但随即恢复如常,浑浊的眼珠里在望向年轻人时迅速地闪过一道暗芒。
“来,李叔,我们往这边走……”
山风呜呜地吹着,林叶簌簌抖动,将两人的行踪掩盖在一片密林之中。
第63章 调查
东方北一走, 没了他叽叽喳喳的声音,家里顿时安静了许多。
苗苗抱着苹果咔咔啃着,一边眺望着被楚柯重新封锁好的小箱子一边随口问道:“容容姐, 刚才东方大叔来干嘛?”
“来通知我们一个消息。”徐安容同样拿着苹果咔咔啃着,和苗苗并排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正在放《人与自然》, 她面不改色地调了个频道, 将音量调低,把东方北的来意和苗苗复述了一遍。
苗苗虽然也去参加了狐妖的婚礼, 但那次她没喝几口就醉醺醺的,估计也没听见其他妖怪的议论, 听完徐安容的叙述,她立刻瞪大了眼。
“那个妖怪那么厉害哦?”
“应该是挺棘手的。”徐安容答道。
她不知道楚柯实力到底有多强,但能让那么多妖怪都听过他的大名, 还有不少都受过他的恩情, 想来应该是很厉害的, 既然如此, 能让东方北来拜托他的事也一定很麻烦。
“这样啊……”苗苗眼珠子转了转,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把果核一丢,跳下沙发对徐安容说道, “容容姐我去打个电话!”
大黄支起一只爪子垫在下巴底下,笃定道:“应该是去关心她的小男友了。”
“嗯。”徐安容赞同地点头。
有苗苗在,她倒是不用格外去担心林修远了。
说话间, 楚柯已经换了衣服出来,拿起手机和钥匙对她扬了扬头:“走吧。”
徐安容依言站起身,跟着他出门。
……
东方北口中幸存的第二个失踪案当事人叫童姗,目前在第三人民医院接受治疗。
尽管是案件当事人,但她昏迷多日未醒,也没有多少前来采访的媒体,医院对此并没有严防死守,因此楚柯和徐安容轻而易举地打听到了她的消息,并在小护士的带领下找到了病房。
“头两天还有好多人来,什么媒体记者啊朋友同学啊,吵吵嚷嚷的,要不是那个小姑娘还昏迷着,住院区这边都被能他们的声音吵得掀翻了屋顶。不过这几天几乎没看见人影了,你们来得倒是挺晚。”带路的小护士吐槽道。
“不是一个部门的,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挺晚了,但毕竟是同事,总要过来探望一下。”徐安容笑着说道。
她和楚柯现在的身份是童姗实习公司的不同部门的同事,这既能解释为什么他们会来探望童姗,又能证明他们为什么没有赶在第一时间过来——因为大家确实不算熟。
护士小姐也信了这个说辞,没再说话,领着他们走到走廊的最里间敲响了房门。
“谁啊?”
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在门内响起,很快脚步声传来,不到三秒门就被人打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探出了头。她长相偏温和,哪怕年纪大了也依然能看出年轻时的清秀,没有化妆,因此黑眼圈和暗沉的肤色更衬得她形容憔悴。
东方北打探来的资料里有写,童姗是外地人,到京市上学,老家离得远,父亲工作繁忙抽不出时间,所以出事之后只有母亲和奶奶过来照顾她,按年龄估算,这应该是童姗的妈妈。
“护士小姐是你啊,到点要查房了吗?”
她目光微偏,注意到了跟在小护士身后的一男一女,语气冷淡了一些:“我们家姗姗还没醒,不能接受采访。”
显然是将楚柯和徐安容当成了记者。
“现在还没到查房的点呢,这两位说是童小姐的同事,我帮忙带他们过来。”小护士三言两语简单介绍了一下来意就离开了,留下徐安容尴尬地对童姗妈妈微笑。
“阿姨你好,我们是童姗公司不同部门的同事,这两天听说她住院了才抽空过来看望她……”徐安容说着自己编造出来的身份,底气不足地碰了碰楚柯,楚柯沉吟两秒,附和道,“嗯。”
徐安容:“…………”
嗯个鬼啊!多说两句啊!
好在童姗妈妈也没有过于追究他们的身份,可能是她觉得这两人穿着打扮都挺时尚不像骗子,又或者是觉得有所图谋的人不会特意带着东西来探望,她接过徐安容递过来的果篮时表情已经多了几分客气。
“真是麻烦你们了,姗姗有你们这些同事是她的福气。”
她侧开身子让徐安容和楚柯走进病房。一进门,一股幽香立刻扑鼻而来,循着花香望去,只见床头柜上摆了一簇百合花。
童姗妈妈见她盯着花看,解释道:“这是姗姗的一个朋友送的,我们姗姗喜欢百合……”
她说着忽然叹了口气,送花的那个男孩子显然是对童姗有意的,明知童姗不明原因地昏迷不醒,还天天来探望她,可自己女儿却只能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