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不太好,苗苗这样反而让我心慌。”徐安容摇了摇头,“看着感觉太别扭了,如果不是确定苗苗不可能被附身,我都怀疑那还是不是她。”她捅捅楚柯,“你也赶紧去看看。”
“行。”楚柯点点头,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正好看看她作业写得怎么样了。”
大黄跟在他们后面默默望天,大约,是写得不怎么样吧?
书房门刚被推开,苗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容容姐,我现在真的只想学习,东西放外面吧,等我学习完再说。”
看起来还挺像模像样。
楚柯扫了一圈,目光落在桌上那一摞习题册上,伸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
“容容姐我……”苗苗转过头,话音突然停住,“呀。”
“别呀了,看见我过来很惊讶吗?”楚柯走过去,顺手抽走放在最上面的那本习题,“听大黄说你这几天已经写完两本了,效率特别高,我来看看,顺便帮你批改一下。”
苗苗有点小得意地抬了抬下巴:“都在那里了,你批吧。”
还挺有自信。
楚柯怪异地看了她好几眼,对她莫名而来的自信感到质疑,翻开习题册,找出附赠的答案,徐安容顺手给他递了一支红笔,身子凑过去和他一起看。
苗苗的答案先不说正确不正确,至少审题是很认真的,题干中的重点都被她圈了出来,边上甚至还写了些解题步骤。楚柯随手翻了几页,眉眼渐渐舒展开来,在心里暗暗点头——看来小葱妖确实洗心革面了。
心里满意,面上却不显,嘴上也不说,他拿起红笔开始批改。
批这批着,徐安容忽然发现——这红叉叉是不是打得有点多啊?十道题里错了七八道,剩下两题不确定是不是凑巧蒙对的。再看楚柯,松开的眉头又紧紧拧在了一起,批改速度越来越快,随着“哗哗”的翻页声和“唰唰”的打叉声,没几分钟他就改完了手里的这本习题册,然后盯着满眼的红叉,脸色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我从前……”正当徐安容以为他要训苗苗的时候,楚柯却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追忆往昔的话。
“嗯?”徐安容发出了浅浅的疑问。
“我从前——”楚柯又起了一遍话头,刚说完三个字,客厅里不知道是谁的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大黄往外瞄了瞄,迈着爪子溜了出去接电话。
苗苗伏案疾书,问道:“大蛇哥你从前怎么啦?”
楚柯深吸一口气:“我从前受到过燕京大学一位副校长的邀请,请我去燕京大学教书,但是我当时婉拒了他,苗翠花,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啊。”苗苗低着头,认真地审阅着题目,随口回答道。
“因为,我怕我脾气不好,看到学生太笨,会控制不住自己。”楚柯一字一顿说完,把批改完的习题册按到桌子上,恨铁不成钢地点着上面的红叉,对苗苗说道,“你自己看看这错误率,哪怕都选C也不至于十题里才对两题吧?”
徐安容听着他语气有点想笑,但考虑到此时严肃的气氛,硬生生忍住了笑意,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苗苗。
楚柯接着说道:“把这换成答题卡,我就是往上面踩两脚拿去扫,说不定正确率还比你高呢。”
苗苗瞥了一眼,有点心虚,抓了抓头发,小声道:“这个……可能是个意外?”
楚柯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得她头顶的两片小叶子越缩越矮,最后直接垂在了耳朵两边。徐安容掩着嘴轻咳一声,配合楚柯进行对孩子的教育:“苗苗啊,我知道你想认真学习,这份心态是好的,但是这事没有办法速成啊,正确率也很重要,不是说写完多少题目就好的……”
“哦。”苗苗恹恹地应声,“可我感觉我都会了,我觉得我写的都是对的啊。”
楚柯:“……”
楚柯:“你那么能你怎么不去出题呢?”
“怎么说话呢?”徐安容捏了他一把,对苗苗说道,“所以,先别做题目了,休息一会儿吧?”
苗苗刚要开口,大黄又迈着猫步摇着尾巴进来了。
“苗苗,有你电话。”
苗苗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转头看向他。
大黄点点头,补充了一句:“对,还是那个叫林修远的小子。”
林修远?
徐安容瞬间想起来了这个远房的小表弟,苗苗上回哭着回来就是因为被林修远发现了才送回来的,甚至她估摸着苗苗之所以变成这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从这件事里受了刺激,只是随着她那次感冒和国庆出行,一时间被她给忘了,现在听大黄一提起,记忆又全都复苏了。
只是,林修远为什么会打电话给苗苗?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苗苗,发现楚柯也在审视着她。苗苗的脸上显出了犹豫和挣扎,事实上,她的表情变化很有意思,先是听见“有她的电话”时露出了欣喜的眼神,然后眼尾和嘴角都弯了起来,但在听见“林修远”三个字时,欣喜的神色又像是被人用橡皮一点点擦去,只余下淡淡的表情,只有目光不自觉地向外爬去,显露出于主人意愿相违背的姿态。
又沉默了几秒钟,苗苗低下头:“挂了吧,不要接。”
说完,她有点怯怯地抬起眼皮偷偷瞄了徐安容和楚柯几眼,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大黄左右看了看,极有眼色地一路小碎步跑了出去,把还在等待接听的通话掐断。
书房里忽然之间变得格外寂静。
徐安容张了张口,也同样欲言又止。
空气安静得仿佛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楚柯屈指叩了叩桌角,打破了沉默。
“苗翠花,你现在有一个选择,你是选择是,还是否?”
这是在说什么?
徐安容诧异地看向他,苗苗也猛地抬起头。
楚柯笃笃笃敲着桌子,淡定道:“昆仑有一样东西,叫做草木之精,食之即可可以抵得上妖怪百年修行,通常是由昆仑的长老们看管,外人很难获得。如今,昆仑的大长老是水仙一族的族长,更是那个小水仙的爷爷,而我刚巧在不久前卖了小水仙一个人情。”
他敲桌子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看着苗苗猛然瞪大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徐安容在一边发问:“抵得上百年修行,意思是说……像苗苗这样原本修行还不够的小妖怪服用了,能力飞涨,可以直接化形什么的?”
楚柯没有直接回答,轻轻点了点头。
他盯着苗苗,在等她的回答。
“这个消息是我之前就拜托东方北打听的,但凡事都没有一定,是不是却有其效也很难说。但至少现在,机会给你了,怎么选择,也看你。”
提及东方北,徐安容顿时恍然。
她隐约记得那次东方北带着麻烦来拜托楚柯,后者似乎向他打听了什么事情,不过那时她在厨房,也就随便听了听,并没有往心里去,原来,他早就在为苗苗考虑了。
苗苗听完,搅着两根手指陷入了沉默。
第84章 走你!
楚柯也不管她, 径自在书桌边坐下,抽了一本高中物理书来看,顺手给徐安容递了一本高中生物, 一副坐定了在这等答案的模样。
苗苗两根手指掰扯在一起,不停地搅啊搅。
徐安容看了看她,从窗边搬了凳子回来在楚柯旁边坐下, 看似专心致志地翻起了高中教材, 眼睛的余光却一直观察着她的举动。
很快,苗苗化形的时间到了, 她又慢慢地变回了本体。徐安容眼睁睁看着她颓然地盘腿在椅子上坐下,然后揪住自己满头的小叶子开始数数, 边数还边碎碎念:“去,不去,去, 不去, 去, 不去, 去, 不去……”
徐安容看得沉默, 楚柯也十分无语地合上了书。
“苗翠花,这么严肃的事情你能不能认真点?”
决定自己未来的事情, 难道就靠着数到什么就是什么吗?那也太儿戏了。
苗苗手一顿,小声嘟囔道:“可是……”
她瘪瘪嘴,有些丧气。能成功化形当然是好的, 也是她很久以来的愿望,可是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平白添了百年的修行还不用付出代价?尤其楚柯也说了,是不是有效果也未必,万一还有副作用呢?又或者,万一她出了什么事呢?
会因此而犹豫不安,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楚柯从她刚成妖的时候就认识她了,养了这么久,一点小心思写在脸上几乎一眼就能看明白,出声解释道:“别想太多了,事情没有那么糟,最坏的结局也就是吃下去毫无效果。”
毕竟是养了这么久的小妖怪,他挑的自然是最安全无忧的方法。
苗苗揪着自己的小叶子,眨巴着黑豆眼:“那,要是我运气特别差,成了唯一的例外呢?”
楚柯斜她一眼:“那就说明你命里该有此一劫。”
“……”苗苗静静地移开视线,看向徐安容,“容容姐,老蛇欺负我。”
楚柯:“我说你个死丫头能不能不要在我媳妇儿面前无事生非啊?”
徐安容笑眯眯地抬起手,在某蛇的腰间轻轻掐了一把,对苗苗说道:“好了,帮你教训他了。”
这个力度,连挠痒痒都不够吧。
苗苗半月眼斜望着他们,对于自己无意间又吃了一口狗粮而感到心塞。
玩闹过后,又回归正经话题。
徐安容作为一个好奇宝宝率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说的草木之精,到底是什么东西?”
到现在为止,她只知道了这东西的名字以及用处,却不知道它的来历以及模样,听它的功效似乎是很玄幻的事物,可即便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着妖怪的设定,对于传中的天材地宝之类的东西,徐安容依旧有些不能想象。
苗苗显然对此也毫无所知,听她说完,两眼一眨不眨地盯准了楚柯。
“草木之精,其实看起来和普通的杂草并没有太大区别。”楚柯缓缓说道,找出东方北之前发给他的图片递给徐安容和苗苗看,“它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那片土地上曾经有妖怪逝去,死前妖力没有消散于天地之间,而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笼罩在了那一片土地上,在浓郁的妖力凝结下,才最终催生出了变异的草木之精。”
徐安容接过手机端详着上面的图片。这些照片不知道是哪个摄影新手拍的,每一张都多多少少有点模糊,最离谱的那张整个影都看不出来了,只能勉强辨认出照片中心有一簇绿色。她找了一张看起来清晰度最高的,点开,放大,苗苗好奇地把小脑袋凑了过来。
诚如楚柯所说,草木之精与杂草没有什么明显的差异之处,更没有徐安容一开始设想的什么仙气光晕之类的特效,它就是简简单单的一株草,没有生命也没有活力,除了看起来颜色更翠绿一点,放在路边草堆里一眼都发现不了,甚至可能把它踩在脚下都未必会知道它还有增加妖力这样神奇的功效。
唯一特殊的,是它的脉络。与普通杂草不同,它的脉络透着淡淡的金色。这种金色乍一看不起眼,但盯着看上一会儿,就会发现它似乎变得越来越耀眼,哪怕没有阳光照射,也闪烁着一种夺目的光泽,而一旦移开视线,它又变回了最初默默无闻的模样。
果然是有特殊功效的草,真神奇。
徐安容对此啧啧称奇。
楚柯接着说道:“草木之精与其说是草木凝结的精华,倒不如说是死去的大妖生前的妖力所遗留而成的结晶,这也是为什么吃了它可以增添百年甚至更多的妖力。”
徐安容若有所思:“妖怪可以通过吞食别的妖怪来增加自己的修为吗?”
她想到了那个从蜀中出逃的恶妖,许多妖怪提起它的时候都说,他不仅吃人,也吃妖,要同类们小心。
“理论上可以,但其实很难。”楚柯不用看也知道她在想什么,耐心地给她解释,“大多数妖怪都是靠吸收日月精华而获得成长的,这相当于一个自然进化的过程。当然也有少部分会进行一些修炼,但基本都是主流方式,哪怕吞食了其他妖怪也根本无法将对方的妖力转化为自身的妖力。”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这里面的转化其实是非常低效率的。就像草木之精,死去的妖怪的妖力凝结虽然是必要条件,但听上去也不难,可事实却是草木之精并没有泛滥到随处可见。东方北打探来的消息看,只有昆仑山才有它的存在,长白山或许也有,但几乎没有任何消息流出来。”
苗苗身为一个合格的听众适时发问:“为什么啊?”
“因为一个妖怪的妖力根本不足以形成草木之精,哪怕它并没有直接消散,也会有大量的缺失。而草木之精却需要成百上千、甚至更多的妖怪死后遗留的妖力才可能生长出一株变异的来。”
徐安容看着手机上的图片背景里的几点零星的白色骨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那昆仑……”
“生长草木之精的地方是昆仑山的圣地之一,所有临死之际的妖怪都会选择去那里归天,从古至今,多少妖怪在圣地长眠,数量已经达到了一个可怕的数字。积少成多,由此生长出草木之精并不奇怪。“楚柯伸手在屏幕上点了点,分布着白色骨骼的那一块地方瞬间放大,从遗留的残迹隐约可以看出那似乎是一头山羊,“就像这样。”
“昆仑的圣地包括里面的草木之精都由他们的长老们看管,而大长老更是具有最终的决定权。霍水是他唯一的亲孙子,虽然大长老听说和他并不亲近,但关系摆在这,我救了他的命,他总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楚柯扯起嘴角笑了笑,少见地显露出几分大妖的气势与自信,“而且,他也不至于不给我面子。”
说完,他又笃笃笃敲起了桌子。
徐安容把手里的书合上,摞到书堆最上层,然后把苗苗捧了起来,放到上面,让她和楚柯平行,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她。
苗苗抓住她的手指,抬头看了她一眼,像是鼓足了勇气,正准备开口,大黄晃悠晃悠走进了书房。
“苗苗,又有你电话。”
大黄全然没有感受到房里的气氛,大大咧咧道:“还是那小子的,我挂了他又打过来了,说他已经冷静完了,一定要找你聊聊,其实他没打算和你分手来着。”
事实上,林修远早在前几天就已经冷静完了,打算和苗苗再好好谈谈,但苗苗除了电话号码,几乎屏蔽了一切联系方式,而每次打电话苗苗又都在主动回避,不是一直没有接听,就是让大黄接了挂掉,直到今天才赶在大黄挂电话前把完整的一句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