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为什么这样对她们!?”
“我是谁?”对方哈哈大笑,“我当然是她们的主子!这几个细作已经没用了,大人命我处理掉。楚姑娘,你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你过来,是想陪她们一起死吗?”
牙关紧咬,我愤恨地看着他道:“要杀便杀,为何还要如此折磨!?”
“哦?姑娘这话我就听不大懂了。要如何处置,那是大人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姑娘你说话了?”两手玩着手中的刑具,他邪笑道:“我这人还挺怜香惜玉的。趁着我还有耐性,姑娘还是快走吧。”
“不!”我从地上爬起来,忍着疼痛和泪水,咬牙切齿道:“我要救她们!”
“你?”对方一时哈哈大笑,好像听了个大笑话一般。
双拳紧握,指甲扎进肉里,鲜红的血从指缝间流出,我下定决心道:“告诉你们大人,我有要事和他商量。”
“哦?”对方闻言兴趣大起,“什么事啊?不妨先与我说说?要是本大爷听来觉得不错,自会为你通传。”
“你还不够格知道。”我不知是拿来的一股勇气,笃定地直视着他,语气不容置疑,“事关帝王令,你们大人难道不想要?”
对方神色一怔,刚要开口,忽从隔壁一间房内传来一个粗犷中带着戏谑的声音。
“久闻楚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啊,有气魄,有胆识!”
侧身只见一穿着丝绸常服的人走出来,面若冠玉,目若朗星,朱唇皓齿,一身儒雅气质。微微一个眼神,那人识趣地退下了。屋内,他笑着将我浑身打量了个遍。
“你是太子殿下?”我有意猜了太子,试图看他反应。
“哟,姑娘好生聪明。”他勾唇一笑。
我竟然真的猜对了……
太子……太子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有什么事要商量,现在可以说了。”
我从胸口衣襟内摸出扳指,亮在他眼前,“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的帝王令。”
一双明眸瞪得老大,灼灼逼人,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我现在愿意把它给你,只要你将她们放了。”
“哦?”他悠悠摇头,挑逗一般道:“为了几条贱命,毫不犹豫地交出这么重要的东西,姑娘,并不明智啊。”
我闻言知意,心想他这是不信我的诚意,遂道:“实不相瞒,这几人是我姐妹,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而帝王令,它对殿下来说或许很重要,但是在我这里只是个没用的扳指而已。对于我来说,姐姐们的性命比这东西重要。对殿下来说,这东西比这几个人重要。所以我才想要和殿下做这笔交易。
此处,应该全然在殿下的掌控之中吧。楚瑟一不会武功,二和外面没有往来,就算想使诈,也逃不出殿下的手掌心。因此,我又何必做徒劳的挣扎呢?”
对方闻言大笑,“姑娘果真聪明。好吧,既如此,那扳指就给本殿了。”
“等一下。”我收回手道:“楚瑟希望殿下能先行放人。”
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样吧,殿下先将她们放了,我留在这里。等我确信她们已经到达安全的地方,再把帝王令交给殿下。如此可放心?”
对方顿了顿,冷然一笑,“有意思。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老七,放人!”
刚才那个进去的人忙跑了出来,一脸的不可置信,“殿,殿下?”
“我说,放人!”斜睨他一眼,“岑大人那边本殿自会交代。你这奴才,连本殿的旨意都敢违逆不成?”
“小的不敢,这就放!”
眼睁睁地,看着姐姐们被解开身上的锁链。有的地方,铁和血肉已经连在一起,那人就生生将其撕开。如此疼痛,姐姐们竟似浑然不觉。
“动作轻一点!”我出声道,说完又看向太子,“她们为何不喊疼?可是被喂下了什么药?”
“姑娘可真聪明。”太子笑看我一眼,从袖子内摸出一瓶药丸,“她们的确吃了一种药,吃下之后便会没有痛感,但日子过久了,会渐渐失去五识……这也算是岑玉义念在她们曾有功劳的份上,给她们的一点恩惠。”
“喂下这种药,就是为了能使劲儿折磨她们吗?!”
“你猜对了。”太子靠近我,吐气如兰。
“人面兽心!”我恶心地退离他一步。
“哟,小妞还挺倔。不过我可要警告你,别惹本殿心烦。要不然,我可随时会改变主意。”
忍下心中怒气,我道:“把解药给我。”
“好。”他竟轻易就答应了。我伸手,那小巧的药瓶轻放在我掌中。
“等准备给她们服用时再打开,要不然药气易散,散了可就救不了人了。”
半个时辰后,我如约将那扳指放在他手中,正准备扬长而去。
“楚姑娘,不打算感谢本殿吗?”轻佻一句。
“我与殿下不过做笔交易,为何要感谢?”
款款两步走上来,与我并肩,猫着腰,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你方才说过,此处尽在我的掌控之中。所以如果本殿直接下令扒了你的衣服,把帝王令拿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又何必与你做交易呢?”
愤怒地与他对视一瞬,我即刻快步走出去,带上门。
他竟真的没有追出来。
心猛烈地跳动。门外,木玹已经不在了。
我手里拿着解药瓶,风一般跑出去。
雨已歇了。池塘里,一池萍碎。叶儿上挂着晶莹的雨珠。脚下鞋袜尽湿,绽开朵朵水花。我赶去见四位姐姐,想快些把解药给她们服下。脖颈处旧伤尚未完全愈合,此刻一阵阵撕扯得疼痛,可我已顾不了这些。和姐姐们所受的痛苦相比,我这又算什么?
唉……你们为什么,偏偏成了这些政客的工具呢?!
*
蹲下身,感受到了她们近在咫尺的气息。
慌忙抽开瓶塞,依次倒出其中解药,给她们挨个儿服下。紫衣,橙浅,粉蝶……
这药见效还挺快。等我挪到翠翘面前时,紫衣和橙浅已经慢慢醒来了。
“楚瑟?”一个虚弱的声音低低响起,我掉了滴泪,已经说不出话来。
还有最后一个,翠翘。把那瓶子倒过来,使劲儿摇晃,却倒不出来药了。
心底猛然一片冰凉!
这……
不可置信地,朝瓶子里面望去……里头空空如也,一粒药也不剩了。
可恶!
明明是四个人,解药竟只有三粒!
难道是那太子有意骗我?不行!翠翘姐姐决不能没有解药!猛地起身,准备折返而去。
“楚瑟,这是怎么回事?是你救了我们吗?”粉蝶也已醒来,迷茫地看着我。
“现在来不及解释了,翠翘还没有解药,我得再去找他们一次!”正欲跑回去,忽然又立住脚步。
翠翘的解药要紧,可眼下这三位姐姐的伤势也要紧!我一面要尽快给她们找大夫,把她们安顿下来,一面也要尽快回那矮房给翠翘要解药!可是,我该先做哪一样!?我要怎么办……
“要我帮忙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
“木玹!”我如看到了救星一般,急急道:“你快帮我把她们几个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请大夫看看!我得折返一趟!”
似乎看到他浅浅点头,我这才放心地飞奔而去。
一路气喘吁吁地回到原地,走上前破门而入,却见屋内空无一人。
“殿下!太子殿下!”我大声喊着,将整间房都搜遍了,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该死!”喘着气跑出来,又将这房子附近仔细查探一番,仍旧一无所获。
短时间内,竟走得这样干净!
心中气极,焦虑难言,腿下一软,我支撑不住,一下子跪倒在满是水洼的地上。正丧气间,忽看见前边大树底下,有张字条,遂一步步爬过去,拿来一看:
“忘记告诉你,解药只有三粒。”
落叶飘坠。周围,是枝上繁花飘零满地,陷入沟渠。
只有三粒,只有三粒……
为什么……
不……不!只要没走到绝望,我就不会放弃!除了制药的人,难道这世上就没有其他人能配得出解药吗?!我不信!
主意已定,我起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跑回去。
☆、失去
“翠翘,翠翘!听得见我说话吗?”
“翠翘……”
“姐姐!”
我奔回去的时候,只见她们三个守在翠翘窗前,一个劲儿地呼唤着。
“你们身上还有伤,怎么不去歇着?翠翘姐姐这边有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帮她找到解药的。你们还是回去吧!”我焦急地掀帘跑进去,大声道。
谁知她们三个像听不见一般,背影一动不动。我当即觉得有些不对,即刻上前扒开她们,在榻前探头瞧去,只见翠翘眼睛微虚,一动不动,脸上全没了往日颜色,如一朵病色的衰花。
“翠翘,翠翘!”粉蝶大声喊着,近乎撕心裂肺。
我当即觉得事情不妙,伸出手在她壁鼻前一探,吐气说:“还好,还有气息!”
“有气息有什么用?!”紫衣忽然瞪着我道:“不能思考,不能说话,不能动,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你说什么?!”我猛一愣怔,哆嗦道:“不,她只是身上药性还未除去,等我找到解药……”
“等你找到解药已经没用了!”紫衣逼近我道:“你在给我们解毒前,难道不知手中解药的数量?为什么偏要这样对翠翘!?”
我一时哑然,顿了顿,辩解道:“我并没有,我其实也不知道……”
“你没有?呵。”她端起胳膊瞧着我,眸中仿佛蓄有冰山和火焰,一时让我诧异至极。
“翠翘是我们几个中心地最善良的,对你也最好,你为何要如此?”她继续道:“我们姐妹,在患难中相逢,要生同生,要死同死。现在你救活了我们三个,却让翠翘生不如死。我不明白你的想法。
……是,我们都喜欢同一个男人,而翠翘对他的情最隐忍也最深。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容不得她吧?”
“紫衣。”我匪夷所思地看着她,简直为她丰富的想象力感到惊奇,缓了缓心绪正色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吗?如果我对姐姐怀有敌意,为何还要来救你们?何苦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让翠翘不能得救?而且!不到山穷水尽,我不会放弃为她找解药。可你为什么好像说的跟事情已经没救了似的?”
“已经完了。”她死死看着我道:“方才有大夫来看过,药性已入肺腑,即使再寻来解药,也来不及了。”
“妹妹,是你救了我们,我很感激。但是,”橙浅面无血色地走到我们中间,凝神看我道:“我只想问你一句。”
“姐姐请问。”
眼中闪过一道水光,缓缓道:“你对司空弈,真的动了真情?”
此时她看我的目光,像平滑如镜的湖面,而这湖面下却潜藏这滔天巨澜。粉蝶和紫衣也朝我望来,眼眸里神色复杂,好像在盼着我说出一个她们心中期许的答案。
我和司空弈之间,由相知、相爱,再到别离……虽然我不了解他的全部,但若说真情,自然是有。我这个人,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并不想欺瞒谁。
“是。”眼光一一扫过她们,我坦然告知。
紫衣咬着嘴唇,“你竟然真的……”
橙浅和粉蝶脸上的神色也渐渐黯淡下去,失望渐次蔓延开来。
“你爱上了我们的敌人。”
“敌人?”我呵呵一声,挑起柳眉,心中又是酸楚,又是莫名,“我没有说出你们想要的答案,所以你们失望了。但你们失望,并不是因为司空弈是你们的敌人,而是因为,他一直,都是你们所有人喜欢的人。”
最后一句话,一字一顿,就连我自己,也是将这句话说出口之后,才在一瞬间恍然明白过来。
“你!”
“我没有说错。”我上前一步,目光定定,缓缓道:“我刚来这里的时候,是你们收留了我,和我做姐妹,我心里很感激,也想要报答你们。但感情是个人的事情,我并不觉得有愧于你们中的谁。若说有,那就是翠翘吧。因为我的大意,没能让她得到解药。”
“楚瑟,你……”粉蝶颤抖看着我,“你真令人失望。”
“你该知道,对司空弈动了真情,就再不能和我们做姐妹。”
“不做罢了。”不知为何,上一刻还让我心中牵挂的人,这一刻,就忽然断了情谊。或许有些事情,是我自己一直想错了吧。
“我虽然漂泊无依,却不想去巴结讨好任何人。我虽然珍惜情谊,却不想去乞求情谊。乞求得来的东西,不牢靠,也不是真的。能相见是缘,现在走散,便是缘分尽了。”我后退一步,伸手,猛地拔下头上发簪。
“从今往后,我楚瑟与紫衣、橙浅、粉蝶,不再是姐妹。再见则形同陌路,永无交集。”话音落,手起簪过,一缕青丝微微扬起,顷刻间断裂在我与她们之间。
“楚瑟!”只有粉蝶大叫一声。
看样子,她还在希望我刚才说的是假话,希望我对司空弈并不是真情,这样,我和她们之间还有挽回的余地。在她们心里,我爱上的可以是任何人,却不能是司空弈,不能是这个将她们所有人的心都拿到手了又抛下的、与她们站在敌对阵营的、永远站在高处遥不可及的司空公子。
可就算我说了假话,真情也是不可能永远藏住的。既然这样,不如早点分开吧。
转身,大踏步离开这间房,脑后乌发飞扬。
我以为自己决裂得很潇洒。可在出门的那一刹,心,还是毫无征兆地痛了起来。我的脑中开始摇摆……我真的错了么?爱上他,大概就是我的错吧?但以前,我以为爱情里,是没有对错之分的啊。
司空弈,就算你瞒我、伤我、让我失望,也依旧是我心尖儿上的人。这一点,不会因为我们之间的种种风浪而改变。我对你的心,如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