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露和柳妈都没吭声,看来是没有意见的。
在这时候,能进工厂工作是一件光荣之事,是一辈子的铁饭碗,多少人一旦抱上了这个铁饭碗,就是死都不带撒手的。
不然柳白露也不能一直忍到事情发展了这种地步都没有提过辞职的事儿。
如今被柳三月给提了出来,柳妈和柳白露的第一反应却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已经闹到了这一步,再继续在那工厂待下去也只会是无尽的麻烦与烦恼,与其抱着个铁饭碗而把日子过得乱七八糟,倒不如放手。
柳白露工作的这个工厂是一家国企纺织厂,主要生产各种布料、毛料,名叫红福纺织厂。
车开到红福纺织厂大门口,陆大姐留在车里照看柳时夏,柳三月、陆淮和柳白露、柳妈下了车,后头车里的冯民生也下车跟了过来。
进了工厂,工厂里正忙的热火朝天,见到这一行人,却都不由的望了过来,柳白露这会儿过来就挺惹眼的了,旁边那一大批人不说,后头还跟着个装着军装的男人,这阵仗让所有人都浮想联翩起来。
柳三月挺着肚子,目不斜视,昂首挺胸大步朝前走着,她拉了柳白露一下说:“直接去你们厂长办公室去。”
柳白露便去了前头带路,这些日子她已受够了上工,受够了别人在她背后的窃窃私语,每一次踏进工厂都是一次痛苦的折磨。
而今天,在家人的陪伴下再次踏进这里,她浑身上下都是解脱的轻松,终于可以跟这恶心的地方说再见了。
第120章
红福纺织厂厂长是个四十多的秃头男人,保养不错,长得也挺福气,听柳白露说明来意,讶异了一瞬,又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神色。
只听他笑眯眯对柳白露说:“这样也好,你这个选择不论是对你来说,亦或是对厂里来说都是好的。”
这话只说了一半,但是里面的意思却也表达的很明显。
柳三月顿时就不乐意了,挺着肚子上前啪的一巴掌拍在了办公桌上。她瞪着桌后的秃头厂长恶狠狠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这样对我妹对厂里都好?难道厂里平时都是这么欺负我妹的吗?”
厂长被柳三月这突如其来的野蛮举动一吓,下意识看了眼后头面无表情,铁塔一般的冯民生一眼,连连摆手,勉强笑了下说:“您看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没有的,没有的,我们怎么可能会欺负柳白露同志呢?其实我的意思是,柳白露同志平日里工作的并不开心,辞职以后也能过得开心些。”
厂长说话的时候,陆淮上前扶住了柳三月,一手还特意撑在了她的腰后,并皱眉凑近她耳边小声念叨道:“我的小祖宗,你就不能悠着点儿吗?怎么回回都跟你说不听,我看你就是想叫我担心死。”
柳三月乖乖由陆淮扶着,不高兴的撇撇嘴,瞪了冠冕堂皇一大堆的厂长一眼说:“我这还不是看不得我妹被人这么欺负。”
说罢她冷冷看向厂长,“你也用不着跟我们说这些有的没的,一个厂长叫你当成这婆妈样儿,也是稀奇。今儿既然过来一趟,那我就告诉你,我妹她想嫁给谁不想嫁给谁,那是她的自由,只要我妹不想嫁,那人就是全家吊死在我家门前都没用,所以你们也甭拿这个来压我妹,我妈和我这个做姐姐的都没说有意见,你们一个二个管的倒是多。”
“就那么一家子人渣,结婚还想叫我家出三响一转,知道的是我妹妹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妹妹娶回来个吃软饭的呢,人吃软饭的还得有一副好模样,有个任打任骂的好性子,那胡平有什么?有城墙一样厚的脸皮吗?我妹什么都没应,他家就敢到处宣扬我妹已经是他家媳妇儿了,还怂恿全厂的人轮番的来骚扰我妹,我妹不乐意就到处嘴碎我妹的坏话,就这么个东西,你们有脸塞,我家还没脸要呢。”
柳三月知道他们这一趟来阵仗这么大,办公室外头肯定有偷听的人,所以她这一番话故意嚷嚷的很大声,不怕叫他们听见,就怕他们听不见。
厂长叫柳三月骂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当了十来年的厂长,多少年都没人敢这么跟他大小声了。
柳三月可不管这些,仗着自己这边人多,噼里啪啦一顿发泄,然后也不给厂长反应回击的机会,拉着人便走了。
拉开办公室门的时候,外头果然围了不少人,他们不知道柳三月他们会出来的这么快,一个个猝不及防,被抓个现行,尴尬的不得了。
如此,柳白露便是正式辞职,柳三月觉得这样挺好,本来她就觉得以柳白露的条件,一辈子窝在个工厂里太屈才了,正好不过两年高考就该恢复了,根本用不着怕以后会没出路。
而胡家自这以后也再没上柳家闹过,能这么消停自然是因着陆老爷子背后派了人去同胡家聊了聊天,不过这事儿陆老爷子做了却没说,家里谁都不知道就是了。
柳家还以为胡家这是识趣儿了呢。
而陆老爷子在外连续忙碌一个多月都没回家的这些天,家里收到消息,何家一家老小全被逼回了老家。
其实陆老爷子都没做什么,不过就是一手安排了陆大姐与何俊离婚之事,在这个时候,离婚绝对是件大事儿了,就算是富裕的人家、有权势的人家,那离婚也是少有,基本上只要能凑合就都凑合了。
老一辈常讲的话:谁一辈子没个不如意的时候,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忍忍得了。
这时候离婚,不光是父母、七大姑八大姨以及同事朋友全都会过来劝,更会遭受无数的恶言恶语加白眼。
所以,陆大姐这婚一离,在生活圈子里可是轰动,再加上还是陆老爷子亲手操办的,那更是轰动。
都不用陆老爷子开口,那工厂里上到领导,下到员工,不论是为了讨好陆老爷子亦或是一解曾经受过的那些气,就没一个能容得下何家的。
各种排挤加穿小鞋,不过才一两个月,何家就狼狈逃回了老家。
而何家的那两套房子,原就是厂里领导为巴结陆家而分给何家的,分配下来时房产证上就是陆大姐的名字,何家一家被逼回老家,房子自然是物归原主,跟何家没有任何关系。
至于外头亲戚朋友间的流言蜚语,也基本上都被陆老爷子给强力镇压了,陆老爷子话不多,手腕却硬的很,单是一个眼神,那些人便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即便说也只敢背后说说,背后说说又听不见,说说去呗。
足在外忙活了四十三天,陆老爷子才终于又踏足了家门。
家里顿时热火朝天的忙了起来,又是烧水又是做饭,一通忙活。
刘叔说自过了建国初期那阵子没日没夜的忙碌,陆老爷子便再也没像这样一个多月不着家过了。
然后激情燃烧的做了一大桌子菜。吃饭时,陆老爷子平平淡淡的说了一件事,却把柳三月和陆大姐给激动的在饭桌上哭了起来。
原来是快过年了,陆生和陆冬会在年前从边藏调回来,而除了陆生和陆冬,回来的还有柳爸。
陆老爷子只简单的说近来上头有变动,已陆续的回来了几批人,南湖省那边也放了一批,柳爸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国家正直人才匮乏之际,正好搭着这批的顺风车,回来后回任原职,为国家发展建设出一份力。
陆老爷子说的云淡风轻,就好像这是上头的决策似的。
但是柳三月心里头明白,离着77年风波正式过去还有将近两年的时间,哪就是那么容易能回来的,肯定是老爷子从中周旋了,老爷子这一个多月不着家,想来就是为着这事儿在忙活。
“爸,谢谢您!谢谢您!”柳三月捂着嘴哭的泣不成声,她从来没想过老爷子能为她做这些,毕竟老爷子行事极有原则,即便她心里头曾无数次想过,也许只需老爷子的一句话,柳爸就能回来,她却从不敢开口提。
陆老爷子没说什么,只板着脸咳了咳,又看向正侧低着头给柳三月擦眼泪的陆淮问了句:“我记着你以前在国清学的是历史学吧?”
陆淮手上一顿,愣愣抬头看向陆老爷子,不解的点了点头说:“嗯,是。”
心里却是不知道陆老爷子怎么会突然有这么一问。
只听陆老爷子沉吟一番,不紧不慢的说道:“正好,你岳父柳苏识先生是位非常厉害的历史学家,年后便要回国北复职,你既然想回学校,便转去国北跟着你岳父学吧。”
陆淮震惊了,他岳父是历史学家?是国北历史学教授?
他学历史学四年,结婚十年,竟也一点儿都不知道!
陆淮扭头看向柳三月,然后发现柳三月竟是一副比他更震惊的模样。
不怪柳三月震惊,她来的时候柳爸已经去了劳改农场,她又上哪儿知道柳爸是教授去。
历史学家……
国北大学教授……
等复考,她要是考不上国清国北,是不是会很给家里人丢脸……
突然间压力好大,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柳三月心理活动惊涛骇浪一般跌宕起伏,面上却是很快反应过来,为了掩饰,继续震惊脸,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对陆淮问道:“你不知道?我没跟你说过?”
陆淮嘴角抽了抽,怨念极深的挤出一句,“没有,你从来没跟我提起过,即便我跟你说过那么多次我学的是历史,你也没跟我说过。”
若是早知道岳父是历史学家,跟岳父曾有过的那几次见面,他是不会白白浪费机会话那么少的,他有很多问题可以请教的……
柳三月僵硬的哈哈几声,摆了摆手说:“我还以为我跟你说过了呢,瞧我这记性,没错没错,我爸是研究历史的,在历史学很有造诣的。”
陆老爷子点头,接口道:“柳先生学识渊博,只可惜因着海外归来的身份,多受排挤和打压,在国内的名声并不算大,白糟蹋了这么一位难得的人才。”
陆大姐一笑,说道:“是金子就总是会发光的,这次亲家伯父历经大难回来,必有后福。”
作者有话要说: 晕车,比较少,这两天我还要去看爸爸,不知道会是哪一天,除了今天和看爸爸那天,别的时候我会多更的。
第121章
天儿渐渐冷了起来,又到了初冬时节,转眼不过两三个月便又是一年新年。
家中在外的人眼看着也该要回来了。
近来待产没什么事儿,柳三月默默拾起了高中教材以及各种资料复习起来,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该恢复高考了。
过几个月生孩子,坐月子,带孩子,不趁着这几个月赶紧看看,回头都不一定能有时间。
陆淮和陆大姐问起,她只说当初高中没读完,很是遗憾,闲来无事便想多学习学习。
至于柳白露那边,她没有想办法去暗示或是提醒,她觉得以柳白露的头脑,即便不复习铁定也能妥妥的。
而且在看了这边的教材和复习资料后她就更确定了。
比起几十年以后,这时候的学习内容真的是有够简单。高中内容,毕业这么多年的她,都不用请教任何人,自己对着课本资料就能完全看明白。
陆淮则继续教育大宝、小宝两个侄子,只不过大宝、小宝这些日子被陆淮□□的不错,已开始恢复上学,陆淮空闲的时间多了起来。
闲暇之余便到处找历史方面的资料书籍来看,经常夫妻俩头对头,一看就是一整天,没有陆大姐来催,饭都不记得吃的。
除了看书,陆淮还爱研究古董,只要是有年头的物件或者故事,不论大小,就没有他不喜欢的。
所以,他还会经常拉了柳三月去跑博物馆,这个时候博物馆真不多,一天就能看个遍,很是不过瘾。
而这些历经过岁月活下来的古物古玩,还真不是柳三月能变出来的,她也没办法满足陆淮的研究欲。
好在陆淮打小的铁杆儿不少,他们都是京城长起来的,对京城的大街小巷、奇闻异事门清儿,若是听说了哪处或是哪家有积年古物什么的,便会来与陆淮说。
但凡陆淮知道了,便是得不到,也得想方设法的求着主人家给他看上一看,摸上一摸。
柳三月知道陆淮喜欢研究这些,每次跟着过去都会简单粗暴的摆条件看能不能换,反正柴米油盐这些她都能变,想要多少有多少。
别说还真换回来不少,没办法,日子真的是太难了,一家人常常能为着一滴油给愁死,限量供应的东西,说没有就是没有。
有的人家孩子生病,想吃口带香油的蒸蛋,偏就没有香油。有的人家老人要不行了,想吃口炸酱面,偏就没有肉。
这样的情形太多太多,一天一天的这么熬过来,那当初拼了命藏下来的、不能吃不能喝的古物反倒成了烫手山芋。
留着什么用都没有,还一天到晚担惊受怕,如今能换点儿过日子的东西,多少人家巴不得了。
有一次一家人不到八岁的儿子病危,家里头子嗣艰难,这小家伙是三代单传,全家人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千宠万宠长到八岁,却是突然间就不行了。
医生说最后几天,让孩子想吃点儿什么就吃点儿什么吧。
孩子就想吃顿肉馅儿的饺子,可家里头为了给孩子治病早掏空了家底儿,别说是肉,就是一碗细面粉都拿不出来。
亲戚朋友那边也是能借的早都借了个遍,谁家都不容易,愣是借不出来。
所有办法想尽,没有就是没有,孩子爸妈和爷爷奶奶见天儿的搂着孩子直哭。
就这样的情形,柳三月有肉有面,还有香油,即便是家中百年族谱,孩子父母仍是毫不犹豫的拿来跟柳三月换了肉面香油。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去,转眼便到了小年。
陆冬、陆生终于在小年这天回了家。
陆生在边藏时与军里一女军医结了军婚,两人是自由恋爱,感情非常的好。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结婚才半年,女方在某次出任务时,为了给受伤的同志遮风,以身挡在山洞口,竟活生生被冻成一座冰像。
得到消息,陆生痛不欲生,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几欲活不下去,若不是有陆冬在一旁不眠不休的照顾,陆生怕就是真的要这么去了。
从这以后陆生便没再娶了,而陆冬则是一直独身一人,从没找过对象。
两人是调回来的,回来后继续在京城军部任职,职位不算高,没有分房指标,倒是有宿舍可以住。
四合院里陆大姐带着俩孩子,还有陆老爷子和陆淮、柳三月两口子,早已是住的满满当当,没多的房间可住。
陆大姐便想带着大宝、小宝搬回那边住去,却被陆老爷子给拦了。
陆老爷子想到两个性子还没定型的小外孙,再加上陆大姐独身一个女人家,搬去那边肯定是多有不便,怕周围邻里说闲话不说,也怕会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