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熹只能老实坐下,自从那一日从庄子上回来,她身边原本就不少的丫鬟婆子又添了不少,就连宋缜都被仔细叮嘱过,如今谁瞧着她都像个易碎的瓷娃娃,生怕她磕了碰了。宁熹也懒得费力气辩驳,她算是明白了先前宋纩那小妾流产没引起什么风波的缘故,一方面那是庶出,另一方面没有这般期待着,自然也谈不上落差。
周氏忙活着安排,闹腾了快一个时辰才都准备妥当,好在宁琤和宁一洵都在埋头读书交游不多,搬新家也之后关系好的几家上门道贺,自不会为了这点事不高兴。到下午时,宁熹的舅舅周豪言带着一家子过来道贺,宁琤带着儿子和女婿出门去迎,宁熹就陪着母亲在屋内等着。
宁熹上回见到周豪言还是先前出嫁的时候,周豪言同妻子吴氏带着小儿子周海和小女儿周媛前来道贺,隔了半年多再见,周豪言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吴氏却苍老了许多。周海和周媛同岁,周媛虽然是庶出,但自小养在吴氏身边,兄妹俩感情很好,尤其相比亲兄姐,兄妹俩还最喜欢宁熹,一见面就要凑过来。
宁熹伸手想迎上表弟表妹,半途就让宋缜将两个小的截了去,道:“忘了,刚跟你们说的。”
周海和周媛才八岁,好奇的目光落在宁熹身上,一脸疑惑道:“表姐明明一点变化都没有,表姐夫哄我们吧!哪里有小宝宝!”
周氏噗嗤一笑,将俩熊孩子拉过去,又细细解释了一回。宁熹瞪了宋缜一眼,被宋缜拽着在旁边坐下,没留意到周晴嫉妒的目光。
第一卷 第五十八章 周晴
周家是富商,周豪言除了吴氏还有两房妾室,吴姨娘留在苏州,孙姨娘一向住在京城,今日同来的表妹周雯就是京城的孙姨娘所出。周豪言一向京城苏州两头跑,在京城纳了孙姨娘也是出于在京城照顾周豪言的考虑,不过主母不在,妾室不能带着女儿出门交际,宁熹虽认得周雯,往来也不多,至于周晴,表姐妹自小就不对盘,如今见到也热络不起来。
周氏与周豪言感情深厚,但出嫁年岁久了,吴氏又常年留在苏州,姑嫂虽没什么矛盾,但也谈不上要好,男人们单独走开之后,一群女眷坐在一起就有些冷场。这回吴姨娘、孙姨娘都没来,到底是主人家,周氏先拉着吴氏的手,稍微回忆了一下当年的情分,场面总算热闹了起来。
宁熹坐在周氏下首,对面坐的就是周晴。周晴与宁熹同岁,月份上长了些,刚刚擦着边进了大选,虽然远道才来,周晴还是细致的上了妆,不仅将一身的倦色掩了下去,还可以描出了些风韵。宁熹印象里,幼时舅舅夸她漂亮,周晴都要争论一番,非要宁熹承认周晴更漂亮才肯罢休,如今她都嫁人了,莫非还要争一争才满意?
周晴对上宁熹看过来的目光,狠狠地一眼瞪了回去,她最讨厌的就是这个表妹这般不明所以的无辜表情。同样流着商户家的血脉,偏偏宁熹好命,就是国公府的千金。她被退了亲,再来提亲的除了商家子,就是官宦人家的庶子,甚至有续弦的都找上门来,若非想法子进了大选,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家?偏偏宁熹什么都不用做,定亲定的是侯门公子,后来弄错了,更是好命嫁到了国公府去,叫人嫉妒的恨不能抢过去!
宁熹更周晴互相瞪眼也不是头一回了,怡怡然瞪回去,坐在周氏身边依然是乖乖的模样。吴氏见宁熹的时候虽然不多,但相比起争强好胜的女儿,吴氏一直更喜欢乖乖巧巧的宁熹一些,听说宁熹有孕了,一面替她高兴,一面不免多叮嘱了些,目光落到周晴身上,不免露出些担忧的模样。
周晴越发不耐烦,撇过脸不看吴氏,周氏见状,便叫小丫鬟领周晴几个出去玩,周晴的目光却落到宁熹身上,道:“表妹是主人家,不应该带我们四处走走吗?”
吴氏眉头皱起,宁熹月份浅,有娇贵些的还要在床上养着,更别说带着客人四处走动,明知道宁熹有孕,还提出这个要求,原就是周晴的话不妥,连忙道:“你表妹如今正需要休息,你们自去玩就是,何苦闹她!”
周氏原本就不打算宁熹跟了去,今日搬新家办酒,客人虽然不算多,但宅子里也是人来人往的,就算宋缜陪着宁熹回来,周氏也打算留着宁熹在屋里歇着。如今吴氏搭了梯子,周氏便顺势道:“你们去玩就是,我和大嫂还有话要叮嘱熹熹呢!”
周晴撇撇嘴,说了一句娇气,拉着周媛出去了,周雯话不多,只默默地跟在周晴后面,眼里不免有些羡慕。
周晴几个出去,周氏同吴氏说话,宁熹就坐在旁边听她们说话。先前周晴在,吴氏有话也不好开口,这会儿周晴几个出去了,吴氏才长叹了口气,道:“今日见着妹妹,我可算有人吐一吐苦水了,晴儿那孩子,唉,我真担心她……”
周氏原以为周晴参加大选是周家的意思,听吴氏这么说,才知这事还是周晴自己想办法做的,周豪言和吴氏得知时,周晴已经过了初选。当初宁熹也过了初选,是复选时才让宁琤想法子刷下来的,而周晴自然不愿意,甚至以死相逼,周豪言和吴氏也只得想法子支持周晴。周晴一心以为,若是大选过了,就算不能进宫,至少也能指给宗室子弟,不比嫁入商户、甚至给人做妾强得多?却不知大选本身就不是一条好走的路,更何况周晴本身的劣势太多了。
吴氏这一身沧桑,有一半是为了周晴,商户女也可以参加大选,可想要出头太难了,若没有周家和吴氏费尽力气打点,周晴复选指定是过不了的。偏偏周晴并不愿意止步于复选,这最后一轮终选就更难了,若没有家世和银子打点,别说入宫,连宫里贵人的面都见不着。周氏一面焦心打点不易,一面又怕周晴若真如愿了,日后过得不如意。
想起宁熹刚刚嫁入宋家的时候,周氏颇有同感的点点头,道:“儿女都是债啊!当初熹熹嫁入宋家时,我既高兴宋家厚道,没有为难熹熹,又怕熹熹在宋家受了委屈,没人给她做主。”
吴氏点点头,说起儿女的事,两人多年的生疏也消散了,吴氏夸赞了宁熹几句,话题又回到周晴身上,周氏想到周晴先前定过亲的事,忍不住多提了一句,“我说这句话,嫂嫂若是觉得有理,就听一听,若觉得我唐突了,就当我没说。依我看,晴儿这终选不过也罢。晴儿能进入大选,可见才貌都是好的,便是不能最终入选,也不愁不能寻一个好人家,可若真入选了,晴儿先前定过亲就是别人对付她的一个把柄啊!”
“我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晴儿那丫头心气高,若是不能如愿,我真怕……到底这件事是顾家做事不地道,若是说清楚了,想来也没有大碍。”吴氏本是官家出身,也明白这话有些自欺欺人,可想到周晴以死相逼的模样,也只能往好处想,尽力将周晴往上推。
到底是人家女儿,周氏一个姑姑只能点到为止,吴氏这么说,周氏便不再提这件事,问起周峰的学问。提到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吴氏也高兴起来。说到底,吴氏还是有些嫉妒周氏的,她一个官家女,父亲官位不高,嫁到周家已经算不错了,可小姑子一个商家女,却能嫁到国公府,哪怕宁琤是庶出,也多少叫吴氏嫉妒。
第一卷 第五十九章 手段
这么多年来,吴氏嘴上不说,心里是暗暗同周氏比较的,宁琤这么多年没有出头,靠着周氏的嫁妆过活,哪怕周豪言纳了两房妾室在府里摆着,她也自认为比周氏强。到了儿女上,周氏只得宁一洵和宁熹两个,宁一洵没什么才名,也没什么功名,吴氏自认为远不及儿子周峰,而宁熹,除了生得美貌,更是哪哪都不如周晴,唯独,命好。吴氏有些小心思,嫉妒归嫉妒,到底是亲外甥女,还是为宁熹高兴,也盼着宁熹能有机会拉拔周晴一把,周氏看在眼里,也没有说破。
在娘家呆到晚饭后,宁熹才与宋缜一起回去,回到国公府,便听说庄子上新送来的玉米已经到了。宁熹出门之前吩咐小厨房做了些玉米饼和松仁玉米,给府里的人都送去,珍珠十分高兴地跟宁熹讲述玉米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宁熹也很高兴,她想将玉米推广出去,首先玉米就得被许多人接受。当然玉米当粮食的接受面不如大米白面广,但上层人士能接受玉米作为蔬菜或者杂粮,往下推广就容易多了,当下向宋缜道:“世子,我记得你手下有酒楼?”
宋缜拨弄着瓷盘里的小珠子,想给未出世的孩子做个小玩意儿,听宁熹问起,随口答道:“有啊,南街的海鲜楼,前街的雨花楼都是我的,阿九喜欢哪个,我送给你!”
宁熹扯扯嘴角,真是有钱任性,“你不是说那玉米你要榨出二两油吗?毕竟是个新鲜物件,放到酒楼里卖,应该能赚个不少。”
宋缜回想起烤玉米的滋味,点点头,道:“这个想法不错,不过,我们是不是得留些粮种?”
“留了啊!”宁熹点点头,“不过毕竟是新鲜物件,一两年内估计除了我们,也没几家种的,也不用留太多,就那么两家酒楼消化不了多少新鲜玉米。至于拿来做粮食,咱们这样的人家是用不着的,贫寒人家怕也不会贸贸然跑来买,恐怕还有不少得用来做饲料。”
宋缜想想,推己及人,若放到自己身上,本来就没什么钱,想来也不会贸贸然花钱去买不认识的东西当粮食,就算有心推广,这事也得慢慢来。说到这个,便不得不提到先前送来的那一批,宋缜一面串珠子,一面道:“阿九知道我们上回送回来的那些玉米去哪里了吗?”
宁熹摇摇头,随便乱猜,“莫非叫什么小贼给劫了去?”
宋缜老实点点头,道:“还真是。还记得上回我提过的那伙人吧!”见宁熹点头,接着道,“据他们交代,你们去庄子上,他们就盯上了,只是瞧着咱们家护卫不少,不敢动手。之后从庄子上送东西回城,瞧着没有主子随行的样子,护卫也不多,索性就劫了车,想弄点钱花。”
宋缜倒是不在意那点钱,但这种歪风邪气不能姑息,所以专门安排人手去查,那伙人就是些小混混,也没什么本事,宋缜没费多少力气就抓到了。只是劫了车,又没有伤人,便是有宋缜在后头,也就是将人关一阵就放了,宁熹只心疼那些玉米,就算找回来了,放了那么些天肯定是不能吃了。
宋缜没注意宁熹的情绪,接着说:“我气不过,叫人将那伙人教训了一回,倒是知道了些有意思的事情。”
宁熹侧目看宋缜,一副你快说,卖什么关子的表情。宋缜轻轻一笑,接着道:“上回皇上不是给福王世子赐了一个侧妃吗?”
这事宁熹也知道,虽然福王府低调了这么多年,可依然戳着隆盛帝的眼睛,时不时就要给福王府找点麻烦,大约两个月前,隆盛帝给福王父子一人赐了一个侧妃。隆盛帝当然没什么好心,亲王、世子的侧妃虽然不及正妃贵重,也不是随便找个宫女就能充任的,偏隆盛帝亲赐的这两位,还都是宫中的舞姬。
福王父子心里怎么想的,宁熹不清楚,可还得咬着牙将人领回去,而纳侧妃也不同于寻常纳妾收通房,还得挑个日子正经迎进门。福王的那位倒是顺顺当当的过门了,而福王世子的那位,在路上遇到了点儿意外,险些让登徒子揭了盖头,最后虽然顺利进了福王府,到底叫世子膈应了,当晚连新房都没去,宿在了白夜歌那里。
这个桥段似曾相识,宁熹不由想起当初花轿弄错的事,当时只笑一笑就过了,此时宋缜再提起,莫非“那伙人就是白夜歌买通了闹事的?”
宋缜点点头,“虽然没什么新意,不过法子倒是奏效了的,可惜好景不长,这才没过两月呢,福王世子就让那舞姬笼络了过去,何况白夜歌如今只是个妾室,人家想拿捏她也容易得多。不过这回可不是糊弄糊弄咱们家和凉国公府,若是让皇上知道白夜歌敢在这件事上耍手段,白夜歌得吃不了兜着走,所以,白夜歌费了老大力气要斩草除根。”
宁熹点点头,“都不是什么好人,等衙门关一阵,让他们狗咬狗去吧!”目光落在宋缜的手上,“我之前就想说了,你这是要做什么,夏天就要过去了,不用穿珠帘子了。”
“……”宋缜有些挫败,“我是想给咱们鹿儿做一只小鹿的……”
宁熹看了眼宋缜手里的珠子,心里告诉自己,重点并不在手艺不好,“世子,你难道不知道不能给小婴儿珠子玩吗?”
玉米送到了,除了给宁家和府上自己吃的,宁熹就叫厨娘试着研究新菜式。这一日正在厨房里监工,便听珍珠通报,说有位文素姑娘求见。
“文素姑娘是谁?”宁熹微皱眉,她嫁到宋家这么久,还没听过这么个人。
第一卷 第六十章 文素
“文素姑娘是大公子启蒙先生的女儿,文先生病重就把文素姑娘托付给了大公子,一直就在府里住着。大约是半年前,大公子将文素姑娘接到了锦园。”阿秋是府里的老人了,听宁熹问起,便给她解释道。
“所以,他是大哥的妾室?”若是妾室,叫姑娘不太妥当吧。
“这个,”阿秋有些为难,“文素姑娘并没有行妾礼,领的也是府里姑娘的例,所以大家都称她为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