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歌吸了好几口气,想看看自己的脸伤得怎么样,奈何被人抓着,没有办法做到。宁熹瞧她这样,好心告诉她一声,“没事,那茶水放了一会儿了,只是有些发红,不会毁容。”
听宁熹这么说,白夜歌屈辱的目光瞪了宁熹一眼,道:“你别得意,我已经告诉宋缜了,呵呵,你说,他知道你是一个活了两辈子的恶鬼,会怎么样?”
“……”宁熹眨眨眼,活了两辈子的恶鬼,还跟白夜歌一样,所以,白夜歌是重生的?结合前后的许多事情,若是白夜歌真是重生的,那许多事都说得通了。白夜歌为什么费尽心机换婚?因为前世宋缜辜负了她,说不定,将宋勇和白氏当成杀死兄长和母亲的仇人,还对白夜歌做过什么。白夜歌为什么一直对她羡慕嫉妒恨?大约是宋缜冷落了她一辈子,却对宁熹百般呵护。
宁熹不是重生的,但穿越跟重生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她确实是一缕孤魂,借着宁熹的身体活下来,可年纪轻轻的宁熹为什么会意外早夭,还不是白夜歌做的孽。虽然宁熹若是真嫁了王家辉,遇上那么个疯子也未必能好,但这并不是白夜歌害死宁熹的理由。
宁熹对自己的身份有些忐忑,拿不准宋缜会怎么对她,但那也是他们夫妻的事,当着白夜歌的面,宁熹也不会露出自己的心虚,只笑道:“白姨娘,你这是疯魔了吧!什么恶鬼不恶鬼的,平白无故的,可不能红口白牙诬陷人!我活生生的站在这里,连寺庙中的和尚大师都没将我捉了去呢!”
原本面上不敢违背宁熹,心里偷偷害怕,还偷看宁熹的两个婆子暗自点头,可不是嘛,夫人前几日才从崇明寺回来,若真是什么鬼怪,还不早就被寺里的和尚捉了去,哪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
白夜歌见几个人压根没信她的话,她重生之后,多少有些心虚,前世总要求神拜佛的她,今生连福王妃的佛堂都不敢进,哪里知道重生的人会不会被和尚道士捉了去。只是她细细思索了,她多活了一世,虽然只比今生多活了十年,但许多事情也都与前世一样,比如天灾,比如战事。这叫白夜歌多了些底气,偏偏也有许多事与前世不同,比如宋缜身上的事,升官发财,连女儿都满周岁了。
白夜歌细细推敲过,起初,她以为宋缜也是重生的,可若是那样,宋缜理应知道前世亏欠了她,不该如此对她才是。后来再想想,与宋缜有关的许多事,都有宁熹穿插其中,便怀疑宁熹是重生的。白夜歌细细琢磨过,她能绝地重生,多半是前世死得太冤,上天可怜她,才给了她重生的机会。而宁熹前世嫁到了王家,嫁给了王家辉,虽然没有听说宁熹被王家辉虐待的话,但王家辉那样对待宁雪怡,不大可能放过宁熹,说不定宁熹死在她之后而已。
白夜歌琢磨出了这些,就琢磨着怎么拿这件事从宁熹手里换好处,可她失宠这些时候,宁思虽然在宫里,福王府的世子侧妃却趁机在她身边安排了人手,竟将她仔细记下来,免得忘了的笔记偷了去,送到世子身边。白夜歌原本还指望刘敬棠冲着她拿出来的东西,能够看重她,没想到那人在刘敬棠身边挑拨了几句,刘敬棠竟相信她是恶鬼,要一把火烧死她。
白夜歌历尽辛苦才从京城逃了出来,本来是想拿这个把柄,要挟宁熹收留她,帮她重新站起来。可看到宁熹和宋缜欢欢喜喜的操办女儿的周岁礼,白夜歌心头的怨恨嫉妒就压都压不住。都是宋缜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妻子,凭什么宁熹可以幸福美满,她就要苦苦受十年的冷落,承受白氏的算计,丫鬟下人的欺辱?
白夜歌本来就只是死马当活马医,在她记忆里,福王父子最后是反了隆盛帝的人,宋缜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国公府的世子罢了。宋缜和宁熹不可能胜过福王世子,她也不可能逃过刘敬棠的追杀,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委屈求全,还不如在死前求一个痛快。
所以白夜歌混进了刺史府,没急着找宁熹拿把柄威胁他,反而先去找了宋缜,将写了秘密的纸条丢到宋缜面前,才准备从刺史府里混出去,没想到就让宁熹发现了。此刻,虽然丫鬟婆子似乎都相信了宁熹的话,但她相信,宋缜就算一时不确定宁熹的身份,也会对此起疑,两人朝夕相处,要发现其中的问题自然十分容易。
想到这里,白夜歌忍不住得意地笑,冲着宁熹道:“你就狡辩吧,反正我也不信你,宋缜也不会信你!他是多么多疑的一个人,你作为她的妻子应该深有体会吧!”
青枝听着白夜歌的话,只觉得不舒服,道:“夫人,吉时快到了,咱们还得去前厅呢!”
宁熹闻言松了口气,点头道:“走吧!”走到门槛处,又道:“仔细看好她,等明日空闲些,我再来问她!”
两个婆子连忙应着,一人按着白夜歌,一人去找绳子,总不能一直就这么按着白夜歌。
宁熹心里存了事,但想到今日是女儿的大日子,努力将心事都压了下去,走到前厅时,里面已经摆放好了抓周的东西,宋缜抱着鹿儿站在桌前,见到宁熹便道:“怎么才来?鹿儿闹着找你呢!”
“后面抓住了一个小贼,我过去看了一回,没什么大事,吉时到了吗?”宁熹把朝她伸着胳膊的女儿抱过来,顺口问宋缜。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真实
“还没,我带着鹿儿早了一点过来。”宋缜跟宁熹一起进门,鹿儿自小就活泼,根本不存在怕生的问题,今日人多,鹿儿不好到处走来走去,只能被人抱着东张西望。
宁熹抱着孩子跟人寒暄了一回,等人来报,说吉时到了,就把还拽着她胳膊的鹿儿往桌上一扔,道:“快去抓一样喜欢的过来!”
鹿儿歪着头看了宁熹一阵,麻溜了爬过去,在桌子上翻拣了一番,最后从角落了扒出那白玉小鹿,笑呵呵的捧着要递给宁熹。
抓周本来就是图个吉利,不管小娃娃抓什么,观礼的都会顺势说许多好话,而美玉确实是好东西啊,无论从品行、财富还是才华方面,都能找出不少好话来夸赞。宾客们夸赞得热火朝天的,唯独孩子爹娘对视了一眼:
孩子爹:不是说好的低调内敛有内涵吗?
孩子娘:按照闺女的喜好,满桌子上放了多少花花绿绿的物件啊,说不定都要被人怀疑她世子夫人的审美眼光了,可你闺女什么眼神啊!
好在满大厅除了宋绾也没人知道那白玉小鹿是太子送的,宁熹和宋缜也压根没有解释一下的意思,笑呵呵的将宾客们的夸赞之词收下了。
抓周礼结束,鹿儿的周岁宴席也差不多结束了,将女儿交给宋绾看着,宁熹和宋缜两个将宾客都送出去,只觉得一点都不想动弹了。宋绾抱着鹿儿,顺便盯着下人将院子和会客的厅堂简单收拾了一回,才把鹿儿送回宁熹和宋缜这里。宁熹靠在软枕上,真心实意的夸赞宋绾:“四妹妹越发有贤妻良母的气质了!”
宋绾被宁熹一句话说得俏脸微红,一回头见宋缜一面拉着鹿儿的手逗她,一面颇为赞同的点点头,顿时只觉得脸都烧了起来,道:“时候不早了,三哥、三嫂早点歇息,我、我也回去歇着了!”
鹿儿性格活泼,但小孩子毕竟精力有限,这会儿宋缜想逗她玩,小丫头却揉着眼睛想睡了。宋缜疼女儿,鹿儿想睡了,宋缜也不闹她,抱着她哄她睡觉,不多时小丫头就靠在宋缜怀里睡着了。
宋缜将女儿抱回她的房间睡下,再回来时宁熹抱了一个抱枕,坐在软榻上发呆。宋缜靠过去,抬手在宁熹面前晃了晃,道:“怎么了?先前我就想问了,发生什么事了?我总觉得你有心事。”
宁熹抿着唇,今日白夜歌那样说,分明是对宋缜说过了,怎么宋缜毫无反应的模样?是宋缜压根不信,还是假装不知?按理来说,宋缜这样的态度,宁熹该高兴,并且顺势将这件事掩盖下去才是,但宁熹总是不安。他们是夫妻,一辈子还长,今日有一个白夜歌,保不齐那一日,或许是哪个同乡、或许是某个和尚道士,这件事就会成为她平静生活的一颗定时炸弹。
按照宁熹的性格,这样的事与其拖着,说不定哪一天就打她一个措不及防,还不如趁这个机会说出来,可说到底,宁熹是有些害怕的。她是穿越而来,不像白夜歌一样,是存心报复的恶鬼,可至少也是孤魂野鬼,从性质上来说没有本质的区别,到时,宋缜会怎么对待她?白夜歌的话,分明是刘敬棠准备一把火烧死她,那宋缜呢?若宋缜真的容不下她,鹿儿怎么办?
宋缜站在宁熹面前,低头看着宁熹脸色变来变去,似是犹豫挣扎,又似害怕,其中似乎又有浓浓的眷恋不舍,叫宋缜担心的同时,又有些害怕,怕宁熹突然消失了。宋缜猛地弯下腰,吻上宁熹,宁熹愣了片刻,下意识的抱住宋缜的脖子。
宋缜抱着宁熹狠狠地吻了一阵,才松开宁熹,宁熹气还没喘过来,就听到宋缜近在咫尺的嘀咕:“不像是变心了的样子……”
“……”宁熹被宋缜气得将帕子甩在宋缜脸上,嗔道:“你抽什么风!”
宋缜挨着宁熹坐下,道:“我瞧着你一直有心事,你又不肯说。我知道,我如今在葱林关当差,就连今日鹿儿周岁生辰,我也只能匆匆赶回来,府里的事都叫你一个人操心,难免有些烦恼。我答应你,日后我将事情都安排下去,尽量常回来陪你和鹿儿,别跟我置气了,好吗?”
宁熹没想到宋缜会说出这一番话来。在这件事上面,宁熹是理解宋缜的,前世交通便利,因为工作等等缘故,夫妻也不可能日日在一起,相比起别人外出做官还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留下妻子侍奉父母,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宋缜已经是十分疼老婆爱女儿了,宁熹就算偶尔会觉得孤单压力大,也不会在这些事上让宋缜为难,何况她如今忧心的事本来就不是这个。
见宋缜十分认真,不像随便说说哄她开心的样子,宁熹拉着他的手,道:“我知道你在官署事情多,平日住在那里,还能多歇一歇,这府上并没有太多事,你不必担心我。至于今日这事,与这个倒没什么干系。”
“那是为何?我们是夫妻,你不能瞒着我,有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就是!”见宁熹开口解释,宋缜连忙追问,直觉的,今日这事若是不说清楚了,说不定就要成为他们夫妻的隔阂。
“白夜歌不是对你说了吗?你没什么想法?”宁熹侧头看宋缜道。
宁熹提到白夜歌,宋缜首先想到的是白夜歌曾与他有过婚约,而且长达三年,甚至差点拜堂成亲。但这些事宁熹自己就清楚得很,更何况这件事他们新婚时宁熹都没有介意,没道理如今孩子都周岁了,宁熹突然介意起这件事啊!然后,宋缜留意到第二个关键词‘说’,说,白夜歌对她说,说什么?不对,宋缜侧目看宁熹,“白夜歌在京城做的她王府小妾呢,对我说什么?”
“……”宁熹一直以为白夜歌是跑到宋缜面前亲口对他说的,按如今宋缜这个反应,莫不是白夜歌所谓的告诉宋缜,是指给他写了封信?以宋缜对白夜歌厌憎的态度来看,若白夜歌给宋缜送信,宋缜最大的可能性是,压根就没看过那么一封信。
真相与宁熹的猜测有些出入,但大致也差不多,白夜歌前世被宋缜冷落了十年,大约是从来不曾与宋缜亲近过,白夜歌虽然一直拉着一张仇恨的大旗,但事实上白夜歌更怕宋缜。哪怕今生白夜歌重生了,自认为有资本翻身,在宋缜面前也会潜意识的索契爪子来。今日白夜歌本来是想亲口告诉宋缜的,但进了刺史府白夜歌就怂了,宁熹以为白夜歌送了一封信给宋缜还是高看了白夜歌,她其实只是写了一张纸条,丢在宋缜的必经之路上。
白夜歌不了解宋缜,自以为见着那么一张不同寻常的纸,大多数人都会捡起来一看究竟,偏偏宋缜就是那不怎么有好奇心的少数人,所以宋缜只是将打扫的下人喊来骂了一顿,便毫无停留的走了。
话说到这里,宁熹犹豫了片刻,还是将真相亲口对宋缜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宁熹微微垂下头,心里其实有些忐忑甚至害怕。越是在乎,越是在意宋缜的看法,宁熹自认为不是个顶聪明的,但是在这件事上,想要骗过宋缜并不难,毕竟她确实是宁熹本人,哪怕原主的父兄,也不会怀疑。可她并不愿欺骗宋缜,或者说,她很想知道宋缜对她的真实看法。
这种矛盾的心态宁熹自己都无法解释,一面是害怕被抛弃甚至伤害,一面又想就算冒险也该双方坦诚。
宋缜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以后,那些寺庙什么的还是少去吧!”
“……”这是什么意思?
“免得什么时候遇到真有本事的和尚道士,看破了你的真身。”
“……”宁熹看着宋缜颇为认真的表情愣了下,宋缜不是在逗她开心,而是真心实意的为她担心。宁熹微微抿唇,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低声道:“哪有那么夸张,这么久以来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倒是,你不介意吗?听白夜歌的意思,似乎刘敬棠想烧死她呢!”
宋缜握着宁熹的手,四月的天已经有些热,但不知是不是紧张的缘故,宁熹的手有些冰凉。宋缜将宁熹的手捧起来,轻轻呵了口气,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从前是什么人,对我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跟我拜堂成亲,为我生下鹿儿的妻子,你和鹿儿,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