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宝树——顾苏安谢席
时间:2018-02-22 10:55:31

  这话,原本该说成是——您看谁家敢娶您当夫人。
  尤其知道傅挽几乎在酒桌上与杨州城的各家爷见过面之后,纪氏更是对傅挽喝酒一事深恶痛绝,在今年对她下了禁酒令。
  也只有纪氏生辰那日,给了她些掺了酒的白水。
  “诶,”傅挽一听这个,就想到纪氏,赶紧矮了身子,软绵绵地往扶书身上靠,“扶书小宝贝,如今什么情况你知晓的,且我只喝了一点点,你便不要告诉阿娘罢……你不是前日瞧上了那几本刚到的孤本,我马上就使人来送给你。”
  那书原本就是留着给扶书当生辰礼的,如今拿出来,也就稍早了些。
  扶书原本就心疼担忧多过气愤,看傅挽发着烧还这般说话,那点子气早就消散了干净,只扶着她快步往门里走,“那您快醒醒酒,我给您去备热水……”
  浑然忘了后头还有个辰王。
  还是傅挽记着谢宁池,转过头来喊了声,“衣兄,有空再与你喝……茶啊。”
  扶书这才晃过神来,赶紧回身下拜,可那心神,一看就是全落在了傅挽身上。
  谢宁池一头想着不过喝多了酒,全手全脚的,不必担忧成这副模样,嫌弃那丫鬟没眼色的大呼小叫;另一头却又想到了傅挽方才在车上昏昏欲睡的模样,多少还是有些担忧,也出声催促她快去收拾了醒酒。
  放下车帘去端茶盏,他忍不住就朝傅挽方才躺着的地方瞧了眼。
  在车上时,因着之前将傅挽错认成女子身,他一直自持着,没多转过头去看傅挽的睡颜,这会儿人走了,他却看着那处,盯着那被压出了个凹痕的靠枕。
  回过神来,他原本伸去端茶盏的手,不知何时就落在了那凹痕上,还无意识地摩挲着,似乎在感受此处才褪去的温度与触感。
  谢宁池收回手,端了有些泛凉的茶,一口闷了下去。
  可脑海之中,不可自抑地就出现了方才所见的那一幕幕。
  他府中虽无女眷,可当时宫中却是不缺的。
  偏他的皇长兄是个浪荡多情的,宠起妾室来花样百出,他也曾无意撞见过他搂了人在膝上,低头调笑,许诺了种种头面首饰,哄得那美妾喜笑颜开。
  他那时候年纪小,只对每月在皇长兄膝上看见的美人不同一事略有疑惑,却是不会问出口的。可曦太宗宝贝他,在他身边安排了不少宫人,如此几番,便察觉到了他那点子疑惑,竟是寻了个空隙,细细与他说了。
  “川泽,日后选枕边人,定是要选对你知冷知热,打从心底里将你当夫婿的,万不可贪慕女子颜色,或是许她贪慕你的荣华富贵,只瞧得见你的出身与荣耀。”
  彼时曦太宗已染病,整日有半日是昏昏沉沉躺在龙床上的。
  谢宁池虽年幼听不懂,却还是将这话牢牢地记在了心底,点头应下父皇。
  那如今,连金宝都说要娶妻了,他纳王妃一事,也是该提上章程来考虑。
  谢宁池按了下眉心,顺着这个念头便想到了之前通过各种渠道送到他府中来的女子画像——回去瞧瞧,找个家世清白,没多少利益关系的,先瞧着看看吧。
  他行事自来利落,回到书房吩咐人将画像找来,坐着挑了两个时辰,终于拿出了一副,交给天丑让他去查这人背后的利益关系。
  王爷一回府就破天荒地让人找了画像来挑选的事,早在一个时辰前便在天字卫里传遍了,这会儿摸着热乎的很可能就是日后王妃的画像,天丑都多了几分慎重,一不留嘴,就多问了句,“主子,可是六爷有了良缘?”
  方才主子出府,难得坐了马车去接的人是谁,他们全都心知肚明。
  几个天字卫在私下讨论了许久,都觉着定是六爷有了什么新情况,才将主子给刺激到了,想着好友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未来,心里也犯了痒。
  还别说,这个猜测准得厉害。
  谢宁池瞧了他一眼,落在了他激动握着的那副画像上。
  他方才两个时辰都在出神,虽理智已觉得不是,可不知为何,还是忍不住想金宝有没有可能是个姑娘家,那画像,不过是回神时随手抽出来的。
  这会儿天丑明明不知情却仍是猜了个□□不离十,让他不觉有些刮目相看,心神一动,便问出了个问题,“若是怀疑个男子是姑娘,是何缘故?”
  天丑眨巴几下眼,飞快地将上下两条消息连在一块儿,自己就得出了结论,“是六爷非要把个公子看成个姑娘?”
  他咧嘴一笑,笑里就多了三分猥琐,“六爷这是瞧上了?”
  若说这话谢宁池听不分明,可看他的眼神也觉出了几分意味,当即就拿了桌案上的镇纸扔了过去,“滚去办你的差!”
  当朝辰王放在桌案上的,哪有简单的货色。
  尤其这镇纸,瞧着丑得厉害,可原本锋利的锐角都被磨得圆润了,还是当年傅六爷送来的第一份礼,他可不敢让这东西被摔出个好歹来。
  但主子气得将这东西都扔了,可见是气得厉害。
  天丑暗自肯定了自个慧眼独具的猜测,小心将丑镇纸放到桌上,低头躬身退了出去。
  吓,六爷瞧中了个人,对主子的刺激这么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更新了,惊不惊喜?
 
 
第66章 孩子他爹
  胡侍郎家摆的是晚宴, 傅挽洗了一个热水澡,又被扶书按着扶棋来之前给的方子灌了满满一碗苦药汁,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 赶在要赴宴前一个半时辰醒了。
  她醒来穿了衣服就要准备出门, 扶书一摸她的额头,皱了眉头就想阻止。
  但傅挽自个弯下身去穿鞋,她就知晓了这事六爷已经定下了没有回旋的余地, 叹了口气去备了药丸, 又紧赶着灌了傅挽一肚子的姜汁,“六爷, 您现在还烧着,那头的事若是差不多了, 就早些回来罢。”
  傅挽一口答应得干脆,“好。”
  这镐城里, 坐个马车都有各种品级上的要求,那些能租借的马车, 大都都是为那些供养不起独立车马的七八品小官准备的,竟没有一架是五品的,故而傅挽这新封的无封地无供养的五品小县子, 如今竟连个小马车都没有。
  好在也是没马车, 她走到傅四说得那个英儿胡同找马婶子时, 也没引起多少注目,拿出小玉蝉又被盘问了几句之后就被顺利地带到了一个关着的小角门前。
  马婶子是个很利落强干的妇人,在门上重重地敲了两下又锤了一声, 脆响的声音就响彻了半个胡同,“白家妹子,你家男人回来了,快给开门啊!”
  傅挽转着玉骨扇的手一顿,那扇子就“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偏这时她不用回过头去都能发现周遭左邻右舍们在各种门缝窗缝里透来的视线,硬忍着住了没反驳,带着一脸激动去捡了地上的扇子。
  正好她直起腰时,面前简陋的木门被人打开,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站在门后。
  傅挽第一眼的视线,就落在了那个孩子身上。
  孩子大约一岁多的模样,被母亲抱在怀里,好奇地转过头来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嘴里吐着小泡泡,显出了小嘴唇上圆润的一颗唇珠,一双不知遗传了谁的双眼皮大眼睛里,镶嵌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珠,缓缓地落在了傅挽身上。
  他似乎也发现自己与面前的这个陌生人极为相似,竟是裂开嘴笑了下,张开手臂就朝着傅挽扑过来,奶声奶气地说了声,“抱!”
  一岁多的孩子,挣扎起来大人需要费上些力气才能制住了。
  他大半个小身子都从母亲的怀抱中拧了出来,傅挽怕伤着他还软的筋骨,赶紧伸手将人抱在了怀里。
  这孩子似是极喜欢她,被她抱着就安静下来,软绵绵地靠在她肩上。
  “哎呦,真是不得了!这难怪说是亲生的父子呢,长得这般像,一见面,小牛犊这旁人碰一下都要撅蹄子的性子,竟然是一点儿都瞧不出来了!”
  马婶子脆响的声音又嚷嚷开来,转头看向自开门起就愣在门口的白三娘,挂着脸上的笑,扯开嗓子便说得更是响亮,“白家妹子你也别愣着,这孩子他爹回来,是多值得高兴的事,快点拾辍拾辍,等着你家男人带你去享福哩!”
  方才这马婶子一脸戒备地问傅挽来是为何事,傅挽的确是答了想将人接走的。
  但当时她不过是怕这与她四哥生死相关的人在此处被人找见出了意外,又哪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个与她像极了的小娃娃,还平白被按了个身份。
  事已至此,抱着怀里很可能是小侄子的奶娃,傅挽从怀里摸了出门时特意带上的一锭银子,塞到了马婶子怀里,“这段时日还劳烦马婶子照顾了,她在家中也是被千娇万贵地宠着的,这次也实是我将她气狠了,才会连这时都……”
  傅挽瞧了眼还站在原地愣神的白三娘,那眼神里有无奈又有宠溺。
  马婶子是过来人,立时就明白过来,对着白三娘又夸赞了两句傅挽,就借口家中小孙子哭闹,快步离了这地,给小两口留了独处的空间。
  白三娘这才收回心神,后退了一步让出半扇门的位置,“进来吧。”
  木门“咯吱”一声关上,傅挽沉默不语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厅堂,找了把椅子坐下,低头看了眼坐在她怀里玩着他递过去的扇子的小奶娃,“四哥也刚知道吧?”
  白三娘放了正在倒茶的茶壶,轻声“恩”了一句。
  她穿着粗布衣,颜色是黯淡的深青色,头上也如同寻常的街角妇人般,只用一根木钗将头发束起,又在外包了块深青色的布条已固定。
  从头到脚,都在努力地不引人注目。
  都是因为,她那张脸,实在太过引人注目了。
  那一身粗布衣,也挡不住她浑身上下透出来的风韵。虽然本人已极力克制隐藏,却还是从举手投足,从她刚才倒茶时习惯性翘起的兰花指上流露出来。
  傅挽前世今世都见得不少,几乎在照面的那一眼就看了出来。
  这个姓白的,为他四哥生了个儿子的妇人,原先是个风尘女子。
  她倒是不在意这个,看着白三娘颇为顾忌,也没想去问起这个话题,却正好她怀里的小奶娃玩着的扇子掉了,他就跟着“哇”了一声。
  紧跟着这一声,白三娘转过身来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家自知配不上傅四爷,与他也不过是一段露水情缘,生下小牛犊,已是痴心妄想了……四爷这次出了这事,六爷要怪,只管拿奴家出气,只稚子无辜……”
  她自跪下后一直垂着头,语调中颇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意味。
  “那姚超是因我而出了意外,与四爷全无干系,六爷只需将我交出去,便能将四爷换出来……小牛犊还小,并未懂事,以后六爷若肯养着他,给他一口饭吃,奴家就甘心情愿,却无半句怨言。”
  小牛犊的注意力原本全在掉在地上的扇子上,这时才看见了他娘,像是在疑惑着他阿娘怎么坐在了地上,软乎乎地叫了声,“娘~”
  白三娘一直未应声。
  当时他们是在辽州出的事,后来傅四被查到,被姚国公府的人强压来了镐都,白三娘却是晚了一日才得知消息,又废了好些时间才跋涉到了镐都。
  那时姚国公府还在操持姚超的丧事,白三娘花了这么些年的大半体己,才混入牢中,与傅四见了一刻钟的面。
  她当时就已存了用自个去换傅四的念头,只那时小牛犊离不得她,傅四又要走了她贴身的玉蝉,说不久他家中的人八成就会找人,届时这事就有了解决办法。
  而正如傅四所言,的确有人找上门来,还是那位赫赫声名的傅六爷。
  若说傅四在江湖上流传最广的名声是仗义,那傅六就是护短。
  之前傅四被“好友”背叛,腹背受敌,险些就没活下来。傅六虽未出面,却是在生意场上运作了一番,那人被狠宰了大半家财才回过神来。只当时为时已晚,那人最终也被好友背叛,废了双腿,狼狈地不知流落去了何处。
  这样的傅六爷,又怎么看得上一个出身风尘的四嫂。
  尤其,她的小牛犊,在半个月之前,是连他的亲爹都不知道的存在。
  若不是出了姚超要强抢她的事,而傅四又恰巧路见不平出了手,这事,永远都只会是他某一晚模糊不清的回忆。
  傅四肯认,是他仗义,也是她卑鄙。
  “六爷,”白三娘强忍着才让自己没去看儿子,“奴家只求您这一事……”
  “我不会答应的。”
  傅挽干脆的一句话就拒绝,弯腰捡了扇子递给小牛犊就抱着他站起身,“我傅家没有没娘的孩子,谁生了,便该她自个负责照料长大。”
  她低下头,看着跪在地上整个都僵硬住的白三娘,“我傅六爷还在,牺牲妇孺这事,你觉得六爷干得出来?”
  这话直白得白三娘想装不懂也没了余地。
  傅挽走到门口,单手开了门,正好对上了远处还未收回视线的好几个大妈大娘,以及站在门口对她笑得一脸慈爱的马婶子。
  她心略一动,低头捏了下小牛犊的小鼻子,朝他笑得宠溺,话里十成十的亲昵,“小牛犊,帮你爹叫你娘快些出来。”
  小牛犊不知也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转过头去,响亮地叫了一声,“娘!”
  白三娘缓缓走到门口,听见这声,再看见傅挽的眼神,眼里半含着泪就应了声,“诶,来了。”
  她这转换间的眼神自然没被围观的婶子大娘们落下,还是以马婶子当先,立时就嚷嚷开来,“这一家团圆,小牛犊认了爹,真是让人瞧着就为白妹子高兴。”
  傅挽笑着点头,抱着小牛犊换了只手,“等办喜事,我给婶子大娘们送喜饼!”
  这白来的便宜立即就让安静围观的婶子大娘们活过来,七嘴八舌地就接嘴说开了,带着三分嫉妒三分唏嘘和四分欣欣自喜。
  直到走出胡同,傅挽还听得见身后那些声音。
  其中尤以马婶子为最响,感慨着小牛犊认了个好爹。
  混淆谣言的目的达成,傅挽想着抱着孩子这么走回去多少不方便,正要去随便找辆车来,一抬头就看见了停在胡同口的熟悉马车,以及那个从车帘里往外看她的熟悉人影。
  不知为何,她莫名就有了三分心虚,连声音里都听见了颤抖,“衣,衣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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