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一声压抑的低呼,谢宁池强忍了出手的动作,另一只手飞快地在背后做了个手势拦住将要动作的天字卫,就感觉到另一只手上一空,再抬眼,傅挽已经被傅爹强拉着进了傅家的大门。
“砰”的一声,傅家大门狠狠关上。
被傅爹的假动作晃悠到了的几人站在门外面面相觑。
而门内,傅挽眨眨眼回过神来,颇有几分啼笑皆非,“爹你这是干什么啊?人家好好地上门,你就这么把人家拦在门外……”
傅爹亲自背靠着门堵着,便是傅挽也不好上手将他剥开,听见这话,眼里立时就燃了熊熊火焰,“他要上门做客,我扫榻相迎都可以,但是他要来当女婿,娶走我女儿,我一个狗洞都不会给他钻!”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连被关在门外的谢宁池都听得一清二楚。
傅四摇了摇头,转头看了眼周围听到动静渐渐围过来的众人,拍了下谢宁池的肩膀,“我爹自幼最宝贝小六不过,你最好小心别被我爹发现你是先斩后奏,不然,他那牛脾气上来,可能这辈子都不让你进我家大门。”
感慨完之后,傅四瞧了眼围墙,抱紧了小牛犊,长叹了一声,“没想到大白天回家还是要翻院墙……”
话音落下,他提气便越过了院墙,施施然抱着孩子,先往傅大的院子里走。
他儿子现下连个名字都没有,还是去找家里最爱读书的老大最靠谱。
这边傅挽也顾不上傅四是如何进来的,压低了声音凑在她爹耳边,三言两语地将谢宁池的身份解释了,“……爹你要是惹火了人家,他一个王爷,一道御令下来,咱们一家流放,连个铜板都没有就上路了……”
傅爹抵着大门已经扎起了马步,摆足了要长期驻守的架势,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傅挽,“金宝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么威武就能屈的!”
傅挽,“……”
她舔了下嘴唇,正要说话,却不想傅爹精明得很,丝毫不被她口中的滔天权势所恐吓到,“而且我清楚得很,他现在要娶我女儿,别说是流放咱家了,就是对我大点声说话,八成八都是不会的。”
别以为他不知道当年五丫头的夫婿追五丫头的时候,是怎么讨好小舅子小姨子的。
对姨舅尚且如此,又何况是岳丈。
傅爹油盐不进,傅挽只能暂时宣告放弃,贴着门缝朝外大喊,“衣兄,你先去找个地方歇一两日,等我将咱俩的事告诉了家人,说通了再让你进来。”
谢宁池本心上倒是很想拒绝,但眼前的形式下,他只能点头,“好。”
傅挽长松一口气,回过头来正要先说通平日里最溺爱她的傅爹来达成等会儿对战女子军和小人军的联盟,就看见身后站了一排的人。
从她娘到小七八十,一个不少。
纪氏一笑,却是难得有几分凶神恶煞,“喔,两月不见,六爷要和我们说什么‘咱俩的事’?”
第101章 父母之命
傅挽花了一晚上, 将自个和谢宁池互生情愫的过程, 硬生生说成了一段古代版喜剧结尾的《泰坦尼克》,尤其是在说到最后谢宁池让她先走而独自留下为她挡住追兵时,纪氏眼中已经涌上了泪花。
她按了按眼角,站起身来留下一句话,“明天让他来府上吃饭。”
傅挽将打到一半的第八十七个咽回去,跟在纪氏后面起身, 一路打着抑制不住的哈欠回了她被收拾得温暖舒适的卧房,连收拾下自己的力气都无, 由着扶书帮她脱掉外衣又简单地清洗了下, 闭着眼睡得无知无觉。
隔日一早, 傅挽还睡得有些迷糊,就感觉到被窝被人掀开,一个温热的触感撞到了她怀里,伸手刮了下她的脸。
睡意浓重, 傅挽连睁眼都不想, 只感觉着让她万分心安的气息, 抬手将那投怀送抱的人搂在了怀里,嘟哝着将头枕到了来人的肩上,“衣兄,再陪我睡会儿。”
被她搂在怀里的傅九撇了撇嘴, 伸手想把她的头挪开, 转头看到她睡得无知无觉的模样,伸过去的手就又顿在了半空中, 皱了皱眉又不挪开自己的小肩膀。
前几日还空荡荡的地方又有了因人而起的热气,傅九在被窝里睁着眼躺了没一会儿,居然也有了睡意,头靠向傅挽那一侧,两人头靠着头就睡了过去。
扶书进来叫人时瞧见了这一幕,将傅挽都快要卷到自己身上去了的被子往傅九身上拉了拉,垫到她身侧压着,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
傅七正眼巴巴地在门外望着,看见她出来这动作,立即就猜到了几分,不满地皱了下小鼻子,“小九一定又溜到六哥的床上去睡了,亏她还好意思天天说我!”
这些时日傅挽不在,傅十在外行走交涉时隐隐发现风向有些不对,在给傅挽写信前,最先将事情告诉了傅九。傅九也想着不宜声张,没往外透过一丝口风,却是找了由头,将又在外面与人发生冲突的傅七狠狠限制了一通。
虽平日里已经习惯了家中些许事情都由弟妹处理,但猛地一被限制,傅七就想起了他身为哥哥的尊严,在家里很是吵闹了一番,被两个小的联手镇压之后,倒是事事都要学着傅九傅十的做派,动不动就翻起陈年旧账。
扶书早听惯了他们吵嘴,闻言也只是一笑,“也是七爷成熟稳重,夫人才会单单打发了七爷去请人。”
这请的人,自然便是谢宁池了。
只历来嫁娶,鲜少有女方急哄哄冲上门去的时候,虽这会儿纪氏心急如焚,也不好亲自去,便是傅执这嫡长子去,都显得有些过于急迫了。
推来选去,平日里最不着调的傅七反倒成了最合适的人选,担了这个大任。
这其中的弯绕,傅七自不知晓,只觉得自己干成了一件大事,回答时便抬头挺胸,满是自豪模样,“自然,我一去叫,人就来了,还给了我好些吃的。”
他说着就去打开手上捏着的一个小兜兜,给扶书看里面的各类吃食。
都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但难得,都是傅七平日里最是喜爱的。
扶书凑头看了一眼,就知晓这一堆吃食定然不是一个外人能准备出来的,只从昨日到今日就能准备齐全,所花费的心思也不少。
傅七从里面掏出块槐花糖叼在嘴里,火急火燎地就要往房间里冲,“六哥醒了没有?我都好久没有看见过她了,最近夫子夸赞了我好多次,六哥肯定都还不知道,我要赶在别人前头告诉她!”
这只小牛犊冲起来的力道不小,扶书赶紧伸手拦了下才将他拦住,“六爷这会儿还在睡着呢,若是七爷不急,就先别去叫醒她了。”
傅七眨巴几下眼,眼中迷茫了好一会儿,才晃过神来,小声地凑到扶书耳边,脸上的神情很是有些纠结,“六哥……是要给我生小外甥和小外甥女了吗?”
之前傅二姐和傅三姐怀孕生子时都曾回家来住过,那时傅七小小人一个,做事更加没有分寸,傅挽日日在他耳边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胡乱往几个姐姐身上撞,又让他别去打扰了姐姐和小外甥,小外甥女们休息。
旁人说的话,按傅七那鱼的记性,很容易便如耳旁风般“呼啦”一声就过去了,可偏是他六哥的话,他可是一个字一个字都记在了心底的。
于是这会儿眨巴着眼,看向扶书的眼神就很是纠结。
他是很喜欢小外甥不错,小外甥女还尤其可爱一些,可他已经有不少会哭闹会打架会撒泼的外甥辈了,要不要再多几个,他真的比较无所谓。
尤其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六哥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宝贝他?
傅七肚子里藏不住话,这件事又着实让他伤心得很,于是牙齿一咬,狠狠将手上的一整兜零食往地上一砸,迈开步子就朝着大厅跑去。
这时的厅堂纸上,纪氏刚了解完谢宁池的身世,眉目间原本还有五六分的满意,眨眼就消下去了两三分。
她端着茶凑到嘴边抿了一口,听见坐在她一侧的傅爹正以不大不小的音量在哼哼,“我早就说了门不当户不对,和咱金宝不合适,你非还要再看看。”
话是这般说,可今日傅爹却没继续在门上拦着。
原本他也是想这么干来着,但是在他吃饱了准备出门时,纪氏放下粥碗,淡淡地给他来了一句,“你若是想你闺女这辈子找不到个可心人,你就去拦着。”
傅爹脚步一顿,在门口转悠了三两圈,将郁气发泄得差不多了,又摆了老丈人的谱,板着脸往堂上一坐,就在谢宁池上首,还要时不时哼上两声。
谢宁池自然也将这话听了满耳,垂着眼帘没去瞧,只伸手探了探茶温。
他眼眸略一动,便有机灵的下人将他的茶盏端走重新端了一盏略烫的上来,恭敬地摆在了他手边,茶香扑鼻,微苦带甘。
这便是傅家的待客之道——便是主人在上头给来客摆脸色了,下头该如何伺候便还是如何伺候,绝对不让人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怠慢与错漏。
能想出这么个让人发闷却无可奈何的法子的,除了他的阿挽也没旁人了。
谢宁池嘴角略动了动,端起新上的茶轻抿了口,抬起头来看向傅爹,“伯父这话,我却是觉着错了。”
他虽在傅挽的家人面前刻意收敛了往日的威压,可高位坐久了的人,不自觉之间还是会带出几分说一不二的魄力,连软话都说得像是圣旨,“我是仗了出身的便利,勉强才有了今日的成就,而阿挽却是凭着个人之力,就将傅家带到了如今的辉煌局面,若单单从此一事上来论,我怕是还在她之下。”
纪氏眼尖,瞧见了他说这话时,因为提到了她那个不寻常的女儿而带出的笑。
言行举止,百般诚恳,有时不过是男子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做出的假象。
可若是他真心实意,那有些东西,便会在不经意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哼,”傅爹不买账,那倨傲的形态,十足十就是个天底下最让人敬而远之的老丈人,“天下男儿,有几个说话说得不好听的,我这些日子里,听着那些求亲之人的溢美之词都要听腻了,你这话,也不过就是个中下水准……”
这话都还未完,谢宁池的脸色已在某些关键信息上沉了下去。
他放在桌上的手指动了动,险些就忍不住要伸到怀里去掏出些东西来。
就在这时,门外卷进来个小小的身影,举着什么东西就朝着谢宁池身上砸去。
谢宁池抬手,将那“暗器”抓在了手里,另一手按住了傅七的肩膀。
怕伤着了日后的小舅子,他手底下并未用几分力。
可傅七还是被制得不能动手,急得满脸通红,挥舞着两只太过短小的手臂,张牙舞爪地就在呐喊,“我讨厌你,讨厌你让六哥怀上了小外甥,讨厌你!”
傅七喊着这话,脑子里不期然就出现了以前他在院子里带秦大宝玩时不小心带着他摔了跤,而平日里对他也算不错的傅二姐冲过来却只扶起了秦大宝的画面,并且成功地将傅二姐替换成了他六哥,眼眶里都含了一包泪。
好似已经看见了他六哥抛下他去哄自己孩子的画面。
于是他看谢宁池的眼神更凶狠了。
只是厅堂里的人,包括半路看见他而追过来的傅十,都因为他这句话而愣住了,根本没有人瞧见他脸上那磨牙小兽般的神情。
谢宁池脸上的神情千回百转,六神无主地转头看向厅堂上的傅爹和纪氏,等着他们能给出肯定或是指导,哪知两人看着受到的惊吓比他还多。
傅爹连手里端着的茶正哗啦啦地往衣服上倒也不知晓。
于是谢宁池一转身就朝后院而去。
仗着之前的印象,他一路翻墙过假山,横跨小石桥,赶到院门口时,正好傅挽起身,正被扶书伺候着洗漱。
傅挽感觉到面前投射下来的阴影,一抬眼看见谢宁池正用一脸复杂难言的神情站在她面前,正想打个招呼问他怎么来得这么早,这会儿又是出了什么事,就不小心被嘴里的青盐呛得咳了下,忍不住捂着嘴干呕。
胃里空空荡荡,这干呕一开场还有些停不下来的趋势。
谢宁池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扶书脸上的神情又青又白,竟也忍不住狠狠地瞪了谢宁池一眼,转头去给傅挽倒了一盏温蜜水来。
傅挽抿了几口,又坐着缓了缓,好容易顺过气来。
她一手撑着额角,未曾被束起的青丝顺着她低头的动作而轻柔滑下,谢宁池伸手帮她将那束发丝勾到耳后,轻轻地将她搂到了怀里,在她发上一吻,“抱歉。”
他这歉倒得不明不白却又真心诚意,傅挽没明白,只能瞎猜测,“你做什么突然道歉?难不成,刚才我爹拦着你不让你见我,你把他给打了?”
谢宁池正一手按在她的小腹上,感觉着这处追着她的呼吸而起起伏伏,想象不久以后就能隆起感觉到他与她的孩子的蓬勃生命力,无暇再去分辨她在他耳边吐出的话到底是什么,只傻乎乎地肯定了声,“恩。”
傅挽差点就跳了起来。
“什么?!”她抬手就把谢宁池推开了,“你打了我爹还和我撒娇?”
脸上的神情看着,要是条件允许的话,她大抵会将谢宁池一巴掌拍死。
谢宁池眼里含着满满的笑意,将她的手从自己变形的脸上拿开,凑到唇边轻轻在她手心啄了一口,“我怎么会和岳父动手。”
他改口改得相当自然,接着还顺了下傅挽炸起的毛,“你现在可不能生气。”
傅挽“哈”了一声正要反驳自己怎么就不能生气了,扶书就端着她洗漱要用的热水进了门,并传递了纪氏的口信,“老夫人让六爷赶紧过去用膳。”
怕去晚了又被她娘念叨,傅挽起身过去洗漱,谢宁池就跟在她身后,抢在扶书之前,拿起梳子帮她疏通起头发。
扶书还要上前,傅挽就在镜子里朝她摆了摆手,“无事,衣兄的水准已经练出来了。”
谢宁池翘了嘴角不语,手上极其熟练地就给她挽了个妇人的发髻。
最后被傅挽暴躁地一把拆了,重新挽了个男子的发髻。
这般折腾过来,等到了厅堂时,纪氏让厨房准备的菜也已经上了,傅挽往桌边一坐,伸手过去依次摸过傅七九十的头,正嘟囔着疑惑三个小萝卜头怎么turn就不趴到她怀里笑闹了,就看见纪氏往她碗里扔了块糖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