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宝树——顾苏安谢席
时间:2018-02-22 10:55:31

  谢郁丝毫没理解这其中的一片苦心,也不理解这么多东西的运输艰难,很是大方地挥了挥手,“朕与皇叔祖母可不敢说闺蜜,只是长辈即将远道而来,做小辈的,先献上点心意,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她坐在御案后,虽如今女子之身已被众人皆知,却还是未曾改换会女装,只一双已见雏形的美目,微微上钩,有了些女子的娇媚之态,又被帝王威仪所压制。
  她笑眯眯地瞧着宗人令,像是在与他闲话家常,“皇叔祖是朕的长辈,多年来对曦朝所做的贡献,想来诸位也算是有目共睹。如今皇叔祖要迎娶心尖尖,在朕想来,便是将声势弄得更浩大些,也是皇叔祖应得的。”
  “何况历朝历代,何曾有过皇帝的叔祖娶亲的先例,礼制上,本就无可借鉴之处,有违规制一事,就是想想,宗人令也可以免了。”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可偏偏,宗人令就感觉到了后背久违的浓稠汗意。
  他们的陛下,何时气度已经如此地相像辰王了?
  不说宗人令回去之后又花了多少心思压惊,钦天监那边算好的日期已经定下来,三月十七,万事皆宜,辰王将轻至杨州迎娶王妃。
  从昨夜到今晨,一箱接着一箱的纳彩礼从皇宫运到码头,便是镐城的百姓再想闭紧自己的耳朵,也挡不住这其中的诱惑,纷纷从家门中探出头来。
  而这一瞧,他们心底就掀起了滔天巨浪。
  等满载的几十条船都离港后,被数量骇人的纳彩礼激起的热闹还未消退,反而是在等待的日子里愈演愈烈,全都变成了对那位素未谋面的辰王妃的好奇。
  而此刻,确认完没有疏漏的谢宁池缓步回到船舱中,掬起宫人们备好的温水想要洗漱时,瞧着清水里倒映出来的绰绰约约的人影,突然就想到了离开前,谢郁跑来与他说的话。
  “皇叔祖,你熬了这么些天,脸都变丑了许多,小心皇叔祖母临时反悔,不要嫁给你了。”
  初初听见这一句,除了想将谢郁吊着打一顿之外,谢宁池只想狠狠地嘲笑一番。
  他与阿挽之间的情谊,难不成是如此浅薄,靠一副皮相维持的吗?
  但这嘲讽还未出口,他便想到了之前好几次,傅挽瞧着他的脸偷笑,一脸心满意足的神情,还有上次提起孩子,她也曾说过,左右孩子像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至于吃了什么亏。
  而……此刻倒映在清水中的人。
  谢宁池略顿了顿,将临行前谢郁硬塞给他的脂膏翻了出来,揩在手心揉匀,飞快地往脸上涂了一层,干脆利落地忘了圣人训,想着如今左右无事,扔了原先准备用以打发时间的书册,合衣躺在了床铺上。
  久别重逢,是该让阿挽的心情愉悦些。
 
 
第108章 花好月圆
  许是真应了那句“好事多磨”, 谢宁池在来杨州城的路上, 乘坐的船还真就坏了一次,好在当时守夜的天字卫机警,到底没酿出什么祸端来。
  只是这样一耽搁,原本就紧凑的行程却是彻底晚了,紧赶慢赶,谢宁池到杨州时, 已是傅挽出嫁的前一日。
  匆匆吩咐好人归置好那几船的聘礼,谢宁池连正战战兢兢地躬身行礼的新任杨州刺史都无暇理会, 翻身上了备好的良驹, 一抽马鞭就朝着傅家而去。
  来的路上, 那些礼官哆嗦着又将一众事宜解释了遍,最后许是猜到了他的心思,再三强调了为着吉利,王妃在此处行过嫁礼之后, 在船上辰王最好是不要前去相见。
  这简短的一句话, 说的时候, 不知道挨了谢宁池多少个眼刀子。
  但说到底,这也是一辈子一次的大事,谢宁池虽难得有些不想将规矩放在心上,但想到其中的寓意, 还是强制按捺住自己, 听那礼官抖着声音继续啰嗦。
  只是船上不能见,行礼之前, 总是能叫他见上一面的吧?
  这点美好的念头,促使谢宁池一路疾行,却在被恭敬请进傅家的大门,迎面对上腿上挂着个奶娃娃的傅四时残酷破裂。
  “……”傅四看着面前瞧着他,似乎随时要拔出刀剑来与他决斗的谢宁池,烦躁地抖了抖腿,颠簸的力道没吓到他亲儿子,反倒是将他逗得哈哈大笑,“你瞧着我干什么,这风俗习惯又不是我定的?”
  他唯一做错的,就是不该在方才嘲笑小十一声,害得自个被拉了这个壮丁。
  想到这里,傅四又仰头翻了个硕大的白眼,“说起来,你还得谢谢站在这里的是我,要换了小七小十那两只小狼崽来,你这脸蛋能不能护着都难说。”
  在马上就办喜事的岳家里,要是将两个小舅子打了,大小也算是个麻烦。
  也就因着这个,方才纪氏才干脆地拦了傅七和傅十。
  早些见到媳妇的愿望没有得到满足,谢宁池草草地吃了一顿午膳,终于有时间能见一眼一直在傅家门外等着的杨州刺史了。
  接着两个刺史,一个是反贼,一个下落不明,谢宁池对杨州城上心,自然再不敢将“有才干”的人往这边放,索性就派了个老实木讷,只会干事的来。
  接了“杨州”这么个遗留的烫手山芋,新刺史都还未平复心中的惊悸呢,立时就知晓了辰王那位心心念念的王妃,原来也在这杨州城内。
  收到消息时,新刺史都已在路上了,找急忙慌地拆了行李拼凑出一份“厚礼”上,送上门时却正好遇上了傅家在清点傅挽的嫁妆,那几乎都快从后院堆到正房门口的一应物件,吓得杨州刺史当时便撂下礼物,掩面而走了。
  当时心底里是打定了主意,若是日后谁再说他来杨州城贪,他便要将这事原原本本地说出去,让那些人瞧瞧,他是个如何清正廉洁的好官。
  只这些话也就是他的臆想罢了,当着辰王的面,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磕磕巴巴地将最近一段时日理出来的州政汇报了,抬头却见谢宁池撑着额头,目光透过一扇开着的棱花窗,不知是望到了何处去。
  “前刺史左莫离的踪迹,到如今都还未曾有消息?”
  来之前,谢宁池就叮嘱过,千万要寻到这人的踪迹。
  新刺史抖了抖,因为他这话里含着的几分质问,整个人都打了个寒颤,“是……是,臣原本是想找那反贼相问一二的,可他在傅家奄奄一息……”
  为着余持重这事,傅挽还曾特意写信与谢宁池说过,只说他吊着最后一口气昏迷不醒,怕是很难从他嘴里问出什么了。
  书院里的那群人,虽说谢宁池当时敌众我寡,可在那场大火之中,怕是也折损了不少,再加后来镐城被清洗了一次,能里应外合的人大大减少,故而谢宁池回了信,也是让傅挽不用太过有心此事,安心待嫁。
  只那话,说给未来娘子听时和缓,遇上旁人,谢宁池却没打算有那好声气。
  他冷凝了脸正要问,忽的看见那窗棱所见的范围里走来一蓝衣侍女,径直走入天字卫的包围圈,走到门前扣响了房门,“大王?”
  谢宁池呼吸一滞,整个人都险些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快步走到门边开了门,不等外面的人再装模作样地多说两句,谢宁池干脆利落地一拉她的手腕,接过她手里端着的东西往桌上一扔,就在门口将她抱了满怀。
  鼻息之间都是午夜梦回时心心念念的美妙滋味,谢宁池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他抱了许久,才略略松了手臂,将头埋在了傅挽的肩上,“思念愁人。”
  傅挽笑出声来,抱在他后背上的手在他背上轻锤了下,三分娇嗔七分调侃,“你这想我了,说得可真够含蓄的,就不怕我听不懂?”
  与傅挽在一起时,谢宁池的情绪极易受到她的感染,随着她的喜怒哀乐而喜怒哀乐,被她带着,用更丰富多彩的角度,去看身边的点滴小事。
  关是傅挽朝他笑一笑,他怕是都要高兴上一会儿。
  又何况眼前这个重逢来得如此突然而惊喜呢。
  谢宁池虽是松了手,却还是紧紧地握着她的一只手,全神贯注地瞧着她,“你可能会听不懂我的话吗?”
  在未成为恋人之前,我们就早已心有灵犀了。
  傅挽自是听得懂他的未尽之言,也不再多说这个话题,只带着他往桌边走,“我听说你今日午膳都未曾用过多少,怎么了,是在船上累着了,还是初初过来吃,觉得饭菜有些不合口味了?”
  她这般絮絮叨叨地发问,倒让人觉得,他好似个未曾足岁的孩子。
  可偏偏谢宁池最爱她这幅模样,也就将嘴边那句“因为想见你而没见着,所以心情不好带坏了食欲”都给咽了下去,只带着笑意瞧她。
  谁知傅挽揭了她带来的几碗小菜的碗盖,回过头来瞧了眼谢宁池的脸,发自内心地感慨了句,“马上便要洞房花烛了,你要是饿瘦了,这张脸可就不好看了。”
  这话与临行前谢郁说的,也算是大同小异。
  谢宁池倏忽间便沉了脸色。
  一句“难不成你瞧上的是我的皮相”就梗在他喉咙口,想问又不敢问。
  傅挽一瞧见他的神情,就将他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非常想立即就折身回去写信告诉小皇帝,她皇叔祖八成是真的用了那脂膏,竟开始在意其她瞧上的到底是他的什么来了。
  但实际上,相貌身家气度,这些都可能是坠入爱河的原因,可沉浸在其中后非要再找出一点来,那就真有些难度了。
  想着原来堂堂皇叔祖也会在意这个,傅挽心下就有些好笑,却也不舍得再逗他,只将那碗正中的鸡丝粥端起来,塞到了他手里,“快吃,你饿瘦了,我还得心疼。”
  这话听得倒是悦耳了许多,谢宁池也就乖乖低了头喝粥。
  只他才喝了两口,就听见房间里传来了一声极为尴尬的轰鸣声。
  谢宁池停了手,这时候才想到房间里除了他是还有旁人的,循着记忆,转头朝那处看去。
  新刺史恨不得将自个团成个球。
  他那副有些怂的模样,与有时候的傅爹简直就像是从娘胎里出来的好兄弟。
  这会儿又是在傅家的范围之内,虽说她这几日被纪氏和傅九盯着几乎没碰过任何事务,但自个家中进来了什么人,傅挽还是大抵有印象的。
  她也不挣开谢宁池的手,朝那刺史略笑了笑,“上次不知刺史特意到访,已是我傅家接待不周了,如今又疏忽一次,还请刺史万万不要与我计较,移步雅间,去用几个粗陋的饭食。”
  刺史自然不会不愿,点着头,飞快地退了出去。
  赶走了碍事的人,谢宁池那牵着的手更是没放开过,一碗粥非是黏黏糊糊地吃了大半个时辰,还是傅挽怕纪氏她们发现找过来,才安抚了他几句,又匆匆离去了。
  隔几日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的人,这会儿瞧着却好似在偷鸡摸狗。
  傅挽晃了晃脑袋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在这时想起来,她原本过来紧赶着要告诉谢宁池的事,居然被两个人光顾着耳鬓厮磨,竟是一点儿都没想起来。
  她正要折回去说,转身却见纪氏已到了面前,一双美目瞧着她,“去哪?”
  那声音,不比她以往出去乱晃,上花楼喝花酒被逮到时好上多少。
  傅挽讨好地笑了声,粘过去抱住纪氏的手臂,软绵绵地叫了声娘。
  纪氏伸出手指恨铁不成钢地点了下她的额头,狠狠地啐了一声,“往日在商场上都能游刃有余的人,这会儿怎么就不知晓让人家更珍爱你几分?”
  却好似她是那个残酷地划下了银河的王母。
  傅挽应了声,甜着嘴将纪氏狠狠夸了一顿,也是听了她的话,连晚上谢宁池摸过来,都义正言辞地将人挡在了房门之外。
  于是两人的再一次见面,就到了大婚的当夜。
  虽傅挽很想不顾风俗,但到底没有女方家长出席男方婚宴的道理,故而跟着来的只有傅四和傅十,早早又都被谢宁池让谢郁带着人给挡住了。
  故而傅挽在婚房里休憩了不过半刻钟,都还没等到扶书将她要的糕点拿来,就先等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一点点接近,最后变成了她能在火红盖头下瞧见的一片衣角,停在了她的四五步之外。
  傅挽抬头“看”去,虽是此情此景,还是忍不住要调侃一句,“衣兄这不是近乡情怯吧……”
  她最后一个话音将将落下,眼前的红盖头就被人掀起,谢宁池握着柄如意,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将如意上挑着的红盖头拿下,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方才进门时的犹豫与踌躇。
  心尖上的人,穿着大红嫁衣,坐在他的床榻上,住在他的心里头。
  谢宁池缓缓勾了唇角,提醒还瞧着他的傅挽,脸上飞快地掠过一点隐秘的得意与自喜,庄重自持地提醒她,“你叫错了。”
  傅挽一怔,却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何事,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夫君。”
  简单的两个称呼,却带起了谢宁池的诸多回忆。
  最初莫名其妙地交上一个笔友,等她无定期的信件时的期待与焦急;后来六州叛乱,犹豫是否要与她相见时的踌躇与畏惧;与她日日相处的快乐与满足;觉察到自己不该有的心思时的懊丧与退缩;知晓她是女子时的不可置信与欣喜;与她居住在青翠山的小院子时的心意相通……
  种种过往,最后才成了如今的花好月圆。
  谢宁池缓缓走到床边,按着床沿坐下,手顺势将傅挽的手攥在了手里。
  心中鼓噪不休,他却想与她坐着好好说两句话。
  可他还没开口,傅挽就飞快地截了他的话,“前些日子余持重醒来过一次,我从他嘴里撬出不少东西。原来那左莫离居然是他私生子,只是后来他与左莫离的生母间出了些误会,害他生母惨死,左莫离才抓住机会,告发了他。且左莫离也没死,被他藏在某处隐蔽的村落里的,我的人已经将他找到了……”
  她的语速飞快,谢宁池的脸却还是沉了下来,一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稍稍分开些许,又猛地低下头深入,直至两人都气喘吁吁。
  “这种时候,你要与我说这事?”
  傅挽摇头,连带着他的头皮都被蹭得发痒,全身的热气更快地涌到某处。
  方才的亲昵间,两人间的差距已是所剩无几,傅挽自然感觉到他的异动。
  谢宁池又要俯首亲下来,傅挽用手指堵住了他的动作,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方才说的的确与咱们无关,但如今这个,却是确确实实有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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