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属于袁秀的。
王凝海接过病历本,翻开看,第一页讲述了袁秀的临床表现:较长时期木僵,无意识地保持同一个动作,有时候会突然起床砸东西,伤人毁物,没有目的性地徘徊,自言自语,病发时的自控能力较弱,常常忘记自己做了什么,但事后能回忆起事前的一部分内容。
得出的结语是:紧张型精神分裂症。
“有伤人毁物的倾向……”,王凝海低喃,她想到任林了。
而郝主任告诉她,袁秀第一次来院,就是任林报的急救电话。
“大壮那次也去了,赶到现场后除了袁秀还看到了一个窝在角落里的小男孩,身上都是被砸伤的痕迹,血流不止。”
大壮身板硬,心却是软的,一看孩子那模样,急忙招呼了一堆人把他也捎上。
至于后来如何他们都不得而知,一个原因是郝主任与别的分院医护没有太多交集,而大壮在没有允许的条件下也不能在其他分院里瞎晃悠,这就导致了他们无法及时了解任林的伤势,以至于后面没了一点消息。
当然大壮心肠好,袁秀出院后,他还趁着下班的机会去了袁秀住处打探过任林的动静,可每次不是任林不在家,就是袁秀不在家,也是白费了一番功夫。
若不是袁秀紧接着又来住院,他们都要以为这两人人间蒸发了。
只是他们再向她问起关于任林的状况,她都很不耐烦地回答说,很好,差不多行了……
王凝海于此十分肯定,那任林身上的伤绝对是袁秀所为。
关键是,她在伤害任林的时候,是否如这病历本上所说,是无意识的行为呢。
“你们没有报案?”
假定袁秀有那方面的冲动,那她伤害孩子也已经构成了事实,两人难道没有采取措施。
“有!”,大壮举手,“我报的,民事组的人还去过袁秀家,但是任林不配合检查,所以这事就凉了。”
不配合?
都被那样对待了为什么还不配合?
如果查清袁秀虐待他是事实的话,有法律支持,他至少能脱离袁秀身边,甚至让袁秀蹲大牢都很有可能。
王凝海和乔丹雪不是很明白任林的做法。
大壮未尝不是如此。
“滴滴”,恰逢新的短信传来,郝主任见又有一位伤者入院,便跟王凝海赔笑道:“不好意思了两位,我还有事要处理,你们看……”
“……等袁秀出院了,通知我们一下。”,王凝海给他留了办公电话,她本来准备去病房看看袁秀的,转念一想,还是先回警署一趟,把袁秀和任林报给民事组,让他们重新调查比较重要。
“王组乔副组再见!”
大壮在两人背后大声嚷嚷,害得她们出分院时还要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乔丹雪摸着藏在口袋里的橘子,思考着用橘子噎死一个人的可能性。
“走了。”
王凝海揉了揉她的短发,如阳光般温暖的温度让乔丹雪回魂。
两人进了最近的车站,等候下一班云轨列车的到来。
“我们接着干嘛?”
任林目前行踪不定,袁秀又昏迷不醒,乔丹雪觉得她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办公室里长蘑菇了。
云车入轨,王凝海拿了卡检票,顺便拖走磨磨蹭蹭的乔丹雪,“回警署。”
沉稳的嗓音于云端飘散,穿梭于暖阳之下的旅人们在不同车站中进进出出,直到日上杆头,云轨列车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王凝海两人才回到警署。
她们第一时间就向隔壁的民事组申请立案,由于两方熟识,民事组组长稍微看了下任林的资料,就点头了。
办公室里,吃着乔丹雪从餐厅里带的快餐,王凝海神游中。
乔丹雪一旁正批判袁秀这样的母亲批得起劲,回头一看对方完全没搭理她,登时伸手在王凝海额头弹了一下:“想什么呢!”
王凝海放平筷子:“任林对袁秀的恨,到底有多深?”
恨他肯定是恨的,否则不会在受到袁秀又一次虐待后失踪了。
他带着瘤种躲起来,恨意使他联想到了唐奇灵等人对他的侮辱,于是他决定报复。首当其冲就是唐奇灵,当时要不是她及时赶到,唐奇灵和柳杨曦早就被拍成了肉饼。
乔丹雪同样匪夷所思:“真不知道任林是怎么想的?如果他配合民事组办案的话,指不定早就摆脱袁秀了。”
没错。
所以任林是根本没有必要逃避检查的,除非……
“您于哪个时间段发现了任林私养瘤种这件事?”
“三年前还是四年前,本来我让阿林把它交给缉瘤组,阿林偏不,他说他对那只瘤种是有感情的,我见拗他不过,而且那瘤种确实也老实,没咬过人惹过麻烦,就没有管他了……”
这是王凝海第一次和袁秀碰面时,提的问题以及她的回答。
“袁秀利用了任林对瘤种的感情。”,王凝海把脑袋搁在椅背上,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况告诉了乔丹雪。乔丹雪后知后觉地打开记录仪,待听清他们的对话后,惊道:“我去,海海,袁秀这也太狠了吧,她连自个小孩也威胁啊。”
“既然有那个意识在威胁任林,她的精神分裂症就不能当作她虐待孩童的借口。”,从另一方面来讲,王凝海觉得袁秀打从心底就有这种暴力倾向,而精神分裂,是使她的行为变得更加疯狂的催化剂。
乔丹雪领会到她的意思:“不是,袁秀这什么仇什么怨,犯得着把任林往死里整!”
“有一种可能。”,王凝海思杵着,在乔丹雪的询问下说道:“显然袁秀对任林也是带有仇恨心理的。那么,这个仇恨的根源会不会就来自于袁秀过于丰富的情史,或者与任林父亲的情感纠葛中?”
乔丹雪经由她提醒,猛地忆起任林在那墙壁上写的字。
“你是说,有可能,任林,不是他那个已故父亲的孩子。”
“袁秀喜欢在外面,哦不对,已经正大光明在她们家里乱来了……那任林,就是她无意间和别人那个那个之后不小心怀上的?”
乔丹雪自觉越说越对。
我天,要真是这样,那任林他“爸”也太凄惨了。
不过记录仪里,袁秀提到她丈夫去世的时候确实没有一点波澜。
“你找找任林的出生资料。”,王凝海吩咐。
“好。”,乔丹雪即刻注意到了系统给出的回复,上面信息标明了任林的出生日期。
王凝海凑过去看了一眼,补充道:“恰好在袁秀丈夫死后的一年半,是吧。”
乔丹雪不忍心地为某个男人点蜡:“没错。”
所以,如王凝海所想,任林的父亲,真不是袁秀口中的那个男人。
具体是谁不得而知,但,袁秀因为过于丰富的情史而将任林看作不该降生到这个世界的孩子极尽苛待,这条思路暂且有了说法。
整理到这里,乔丹雪不由得感慨一句:
造孽啊……
☆、第 15 章
015 袭击
郝主任的来电于某个傍晚突然响起。
接电话的人不是王凝海,而是席孟然,彼时他正帮王凝海收拾着桌上的文件,耳畔的铃声促使他把视线放到了发出光亮的屏幕上:
“喂你好,王组办公室。”
他拿起了电话,礼貌应答。
“王……王组,袁秀病房的警报器响了,好像是……是任林。”,郝主任慌乱的语气以及话筒对面的嘈杂声让席孟然体会到事情的紧迫性。
“是有瘤种入侵了吗?”,他不明白郝主任口中的任林是个什么东西,或者是人,或者是其他,不过有一点他是肯定的,凡是直接找上王凝海的电话,一般跟瘤种扯不开干系。
“你不是王组,你是谁?”,郝主任听出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讶异之余焦急地问道。
“不好意思,王组出警办案去了,我是替她打扫办公室的。”,席孟然一边应付着郝主任,一边让系统查清了郝主任的所在地。
“中央区玛丽医院精神科分院十九层急诊室5。”
根据系统的提示,席孟然找到了事发地点的定位,他劝告郝主任:“请你立即离开事发现场,我会尽快赶到。”
“不是,我……”
说完他就挂断了通话,将郝主任还没蹦出嘴的“我找王组”给盖了过去。
一辆轻盈似箭的白色能量车从警署出发,踩着愈发明亮的圆月,在天际很快闪过。
不多时,这辆带有缉瘤组字眼的能量车便飙到了位于中央区的玛丽医院。
临下车前,席孟然思量再三,最终还是给王凝海发了一个紧急信息,告诉她,有个任林的家伙在这个地方引发了骚乱。
他没有时间查看王凝海的回复。
那双如湖面般静止的黑眸像是忽然被凿开了一个洞一样,没有预兆地蔓延出一片火光。
那里应该就是报案人所说的急诊室5了。
“郝主任!”
不等席孟然进去察看形势,一个手抱不明器械的男人就猛地惊叫道。他像是脱缰了的野兽,失魂地扔了自己手上的东西,一股脑地冲向最近的云状接送器。
他这是要……
席孟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叫不好,一个闪身朝前将他拽了下来。
“大壮……”“大壮你不要冲动!”
精神分院外站着十几个身着白衣的男女,看样子是顺利逃出来避难的医护人员,他们见大壮准备重新冲进去,不禁连连阻止。
席孟然推测他们的关系,兴许是认识的,落地时把人推向了他们之间。
“里面危险,不要随意靠近。”
留了话,席孟然迅速乘着接送器,赶往火势越来越旺的十九层。
他一开始想找大壮所说的郝主任,对方很可能就是给他报案的男人,并且从大壮的反应看来,对方也许还困在十九层也说不定。
可当席孟然来到十九层后,粗重的呼吸便率先爬入了他的耳中。
数十场实战经验告诉他,这是瘤种预备攻击的前兆,它蛰伏在暗处,等待猎物踏入它的攻击范围。
掌中一道血口剖开,红光混着火的颜色,一把通体绕墨的青锋于此飞出,为席孟然所持。
近了。
他来到转角处,瘤种的呼吸越发清晰,他试探性地伸头去看,从这个角度可以看清急诊室里一半的景象。
粗壮的脚掌暴露了瘤种的存在。
就在那张冰床之下。
席孟然的视线顺着深绿色肿块慢慢往上。
冰床里,郝然有个人。
从头发的长度暂且可以判断她是一个女人。
屠夫为屠尽瘤种,保护弱小为己任,眼见一只大爪正在那女人头上悬着,席孟然眸色一暗,忍不住献出了神兵。
他的身形一向轻敏,穿过成片腾空的火星,墨剑登的便刺向了隐约有拍下迹象的瘤种手上。
“铿!”
此刻瘤种仿佛早有预见似的反手一顶,坑坑洼洼的皮肤如同坚硬的铁石,与席孟然的墨剑相撞发出了撞击的声响。
反应好快。
趁空当摸清了这只瘤种的身形,席孟然没和它硬碰硬,纵身跳回了门口的位置。
“救命!”
席孟然正寻思着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拿下它时,室内的窗帘后缓缓走出两个人。
一个中年男人,还有一个小孩。
他们目前的状况是,小孩手里攥着把匕首,顶在了男人的腰部。
席孟然眉间隐动,像是被他们之间的行为弄得摸不着头脑。
“你,出去,不然我杀了他。”,小孩应该是个男孩,长得清秀,可满布戾气,见席孟然胸前牌照写的不是自己想要找的名字,便出言喝道。
“你是任林?”,报案人所说的入侵者。
席孟然眼睛在瘤种与任林之间寰转,“瘤种是你带来的?”
“是又怎么样,你不要废话了,出去,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他!”,任林用刀子划破了郝主任的白大褂,后者像是感觉到了背后的阴凉,禁不住抖了一下。
“好、好!”,席孟然半后退半盯着他,一步,两步,差不多在门槛外的半米处停下,“任林你不要冲动,先把刀子放下,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慢慢商量。”
对方没有动静,还是拿着那东西杵在男人腰间。在他沉默的间隙,席孟然亮出了自己的身份,“任林你好,我是缉瘤组的人,叫席孟然。”
“你怎么在这种地方呢?”
不说话。
“你知不知道,小孩子是不可以拿这么危险的东西的,尤其是对着长辈,要是不小心动到别人的话,别人肯定要受伤了。”
不说话。
“好吧,你是一个安静的乖孩子。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带瘤种来干嘛呀,好孩子不应该和它们玩在一块,你是一个好孩子,不要玩了好不好。”
不说话。
席孟然有点泄气,不过转眼一瞥。
那个女人……说不定。
“那是谁,是不是任林的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 娃,好自为之吧
☆、第 16 章
016 受伤
任林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缝,浓而不散的恨意因为席孟然的指向源源不断地涌入心头。
“闭嘴!”,他不自已地红了眼,身体如筛糠似地乱颤,敛眉抬眼不过一瞬间的事,再抬头,他就无所顾忌地下了命令,“去死去死!都给我去死!”,他命令瘤种杀了席孟然。
“吼!”
庞大的巨物发出了回应,浑浊的双目慢慢拨开雾色,捕捉该死之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