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奕:“说真的,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平时待人是什么态度我可再清楚不过了,再说把我糊弄过去有什么意义?”
木韵词穷,最后竟在这对离婚夫妻的目光里憋出了一句你之前不还劝我别跟精神病人多接触吗?
肖奕:“……”
虽然她赢下了这番嘴仗,但这两人走后,她对着电脑屏幕,却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
躺上床的时候,她告诉自己,既然欠的债还没还完,那等乔予再约她的时候,她就去吧。
他是她的愧疚对象,也是她的“烦恼”根源。
尽管她暂时还分不清究竟是愧疚多一点还是“烦恼”多一点。
也许再多见几次,她就知道答案了吧?
……
大概是因为下了决定,之后的几日里,她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然而乔予却没有再联系她。
他活得简单,连社交账号都没有,以往约她见面,都是直接发短信。
木韵对着那个号码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下了拨打的键。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她想。
铃声响了两次后,电话便接通了。
乔予的语气很惊讶:“你忙完了?”
木韵有点心虚地嗯了一声。
这个时间段的信号有点差,她听到听筒里传来的电流音,但也听到了夹杂在其中的呼吸声。
很轻。很小心翼翼。
就像他们每次见面时那样。
可欠了对方债的人分明是她才对呀。
想到这里,木韵就不再犹豫了,她问他:“那你呢,最近忙吗?有没有时间?”
乔予:“!”
乔予道:“有。”
片刻后,他又补上了一句:“我好高兴,是真的高兴。”
木韵:“……”你是否太好哄?
乔予:“我本来以为……”
“你本来以为?”
“我本来以为你是因为笔名的事不想再见我。”他说得很平静,“打算去许愿了。”
木韵:“????”不,你等等?!
她深吸一口气,不可思议道:“你想许什么愿啊……”
他说:“忘记你笔名啊。”
木韵:“……”
K24不会理这种傻吊愿望的!你清醒一点!
第53章 现实04
K24当然没有理会乔予的愿望,否则乔予也不会这么长时间都不敢再联系木韵了。
他还很不解:“我觉得我的愿望够强烈了。”
木韵:“……”我想中一亿彩票的愿望也很强烈!他还不是没有来帮我实现!
她觉得这个话题多说无益,干脆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出来再见个面。
乔予立刻:“随时。”
木韵:“……”
那就明天吧,她说。
“我来接你?”他试探着问。
“可以啊。”木韵应下了,“不过最好下午再来。”
乔予说我知道,上午你要睡觉。
“可是……”
“可是?”木韵顺着问了一句。
“可是你这个状态,我很担心。”乔予的声音低了下去。
他的研究方向是细胞生理学,可能是受工作影响,平日里他就是个特别注重作息的人,哪怕是住院的那几年也不例外。
以他专业的眼光看来,木韵的生活习惯对她的身体影响实在太大了,他一直想找机会跟她说一下,但又怕她听了会觉得被冒犯。
之前顺着K24给的笔名看她写的东西时,他看得还挺认真的,也从中得知了她一些不太愿意展露人前的习惯和喜好。
他想她应该很不喜欢被人管束才是,所以他没敢对她的生活作息发表什么意见,但今夜是她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内容更是让他高兴。
一个冲动之下,他便说出了口。
只是说完之后,彼此都沉默的这半分钟里,他又生生体验了一回小说里描述的“一颗心七上八下”。
最后木韵终于开口出声。
她说:“嗯,是不太健康,我知道。”
乔予:“……”
所以到底是生没生气啊?
就算隔着电话,木韵也能从他的呼吸声中察觉到他此刻的紧张。
她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忍到最后她说:“你没说错,还是好心,到底在害怕什么啊?”
听筒里传来他的叹气声,尾音很长很长,像是要延伸到她心里去。
“怕你觉得我烦。”他说,“怕你会不想再见我。”
这简单的两句话在她脑海里炸开,令她不受自控地失了神。
与此同时,她眼前也仿佛浮现出了他说这两句话时的表情。
这个人在虚拟世界的意识投射就好懂极了,回到现实融合在一起后,更是简单直接得可怕。
木韵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曾有过这种感受。
她想她的确应该觉得烦的,可事实上在他犹豫吞吐着表达对她的关心时,她半点没觉得被冒犯,反而还有点高兴。
又想了想后,她垂下眼对他说了一声明天见。
乔予的语气几乎是瞬间上扬起来的:“好,明天见。”
挂上电话,木韵抬头望向墙上的挂钟,她看着秒针走过一圈半,而后仿佛决定了什么似的快步洗漱去了。
这一晚她睡得尤其早,也没有以往那种辗转反侧都养不出睡意的烦躁感。
梦中她好像又听到肖奕说,你把我糊弄过去有什么用?事实就是你对他格外心软格外特别啊。
其实心软和特别都是有原因的,但她无法掰开揉碎了给旁人解释。
那抛开那个原因呢,她当真就不含半点情绪吗?
木韵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所以她决定遵从自己心中所想去见他。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晴天,也是木韵这段时间醒得最早的一天。
她想了想,趁着时间还早,第一次认真地遮了遮她的黑眼圈,把自己收拾得精神了一点。
考虑到下午出门,晚饭绝对不可能在家吃,中午时木韵干脆没开火。
她在外卖列表里随便点了一个评价销量都挺前的煲仔饭,然后就继续慢悠悠地改稿了。
由于长期独居,木韵不管是收快递还是拿外卖,都不写门牌号,她宁愿自己多走几步。
之前她接了一个刑侦相关的剧本活,临时抱佛脚补了一堆资料,又顺便找了业内评价特别好的几部作品拉了一下片,结果一连几部都看到那种专门找宅在家里的独居人下手的连环杀手。
木韵:“……”
更不敢偷懒了!
后来肖奕知道了其中原委,差点没笑歪。
他说她真是白长了一张高冷脸。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她正好改完了手上那一大章。
天气渐冷,下楼时她没忘记披上外套,结果那喊着已经到了的外卖员却让她足足等了五分钟才过来。
木韵虽不至于为这点小事生气,但这么被风一吹,还是不大高兴,她接过煲仔饭,正打算重新上楼呢,忽然瞥到不远处的停车位上有一辆很眼熟的车。
先前那边很挤,她没注意,但这会儿刚好开走了两辆,她便望见了乔予那个极好记的车牌。
视线再往上一点,便能看到他正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撑着脑袋,一副被发现的窘迫样。
木韵:“……”
她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敲了敲他的车窗。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她问。
“我……”他不知道这个行为有没有让她不高兴,本能地道了一句歉,“对不起。”
“啊?”木韵完全没想到他居然给她来了这么一句,当即懵了。
随后她联想到他昨晚提醒她注意作息都小心翼翼,怕被她拉黑的语气,顿时就反应了过来。
她哭笑不得道:“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啊,我就是觉得你坐在车里干等到下午很没意思。”
乔予停住了开门下车的动作,略低了低头道:“等你怎么会没意思。”
在这一瞬间,木韵居然很想伸手去揉一下他的脑袋,可惜她一手拿着门钥匙,另一手拿着煲仔饭。
于是她咳了一声道:“那……那上去坐会儿?我还没吃饭呢。”
这个时间上下电梯的人并不少,木韵带着他进去的时候,还碰到了住她楼上的一位太太。
那位太太曾经来问她借过生姜,知道她的名字,平时就很热情,每次见到她都木小姐木小姐地喊,这回看到乔予,目光里的好奇和揶揄就没有掩饰过。
揶揄过后,又是再赤.裸不过的欣赏。
毕竟平心而论,乔予那张脸和这栋楼里的男住户根本不是一个水平线。
从电梯里出来后,木韵忍不住偏头看了看他。
两人目光相撞,他下意识歪头:“?”
这模样同方才准备下车时有异曲同工之妙,区别是这回她已经把钥匙插.进了锁孔,空出了一只手。
于是她扯开唇角,踮起脚尖朝他头顶来了一下。
乔予:“?!”
她语气一本正经,但仍在笑:“不好意思,没忍住。”
乔予被她搞得一头雾水,什么没忍住?
打开门进了屋后,木韵才正式回答他这个问题,说没忍住想揉他一把,所以就动手了,希望他不要介意。
他偏过脸,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根,道:“那你应该让我弯腰低头。”
木韵:“……”
天哪这个人真的让人很难不心软吧。
“我先吃饭,你随便坐。”说到这她忽然想起来他停的那个位置很靠里,应该不是刚来,便问他:“对了,你是不是也没吃呢?”
“……”是。
木韵揉了揉脸,说你不是昨晚还教育我的生活习惯呢吗,怎么自己连午饭都不吃?
她一边说一边去厨房拿碗,准备把自己点的外卖分他一半。
而他在她身后小声说:“想到要见你,就没法在家里呆住了。”
木韵动作一顿,却是说回了吃饭本身:“我买的牛肉土豆,能吃不?”
乔予盯着她,似是要从她的神态中看出点什么来,好一会儿后才点头道:“能。”
木韵:“能就行。”
不知道是不是场合不对的关系,这回坐下一起吃饭,竟比两人回到现实后第一次一起出门吃饭还沉默,全程只有碗筷碰撞时偶尔发出的声响。
木韵有点嫌弃这家煲仔饭,还没她自己做的一半好吃,但点都点了,她也不想浪费。
快吃完的时候,她才想起来,他们两个昨晚似乎没决定好下午要去哪里。
她问乔予:“一会儿去哪?”
乔予反问:“你想去哪?”
她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干脆提议道:“看电影怎样?”
乔予当然没有意见,他甚至还很高兴。
国产保护月刚过去没多久,院线上挤满了延期的外国大片,看海报场面一个大过一个,木韵挑得眼花缭乱,最后干脆全部略过,随便选了一个离开始时间最短的电影。
结果好巧不巧是个爱情片。
排片很少,影厅很小,故事也看得人很闷,结局一点都不好,男女主角一起再也没见过面。
木韵活到这个年纪,自己也写过了很多故事,不至于还会被这种剧情惹哭,但看完的时候,兴致还是不大高。
于是乔予就误会了,一出放映厅就开始说刚才那个电影的剧情逻辑哪里哪里不对。
他肯定是很少说这种话做这种分析,所以说得十分磕巴。
木韵听在耳里,越来越想笑。
事实上她也的确笑出来了,她说所以你很后悔看这个电影吗?
“那倒也不是。”他伸手在汹涌的进场人流中护住了她,“好歹是跟你一起看的。”
跟你一起,就很高兴。
但如果你不高兴,那我也会跟着不好受。
木韵发现自己又轻而易举地心软了。
不怪肖奕说她对乔予底线低,现在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在面对这个人时,她过去很多年对异性的通用态度会彻底失效。
他的喜怒哀乐那么简单,不管想什么都是一眼望得到底,还那么容易被她牵绊。
想到这里,木韵就很想让他再高兴一点。
于是她转过脸望向他,抿起唇角道:“我没有不高兴啊,就刚刚那个电影的剧情,还影响不到我,你不要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乔予若有所思:“嗯,你写的是好多了——”
话说一半,他便卡了壳,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是之前看的。”他解释得艰涩,“当时不知道你介意这个,后来没有再看过了。”
“我知道。”木韵点头,“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没那么容易生气。”
乔予松了一口气。
可他还没来得及平复方才以为自己说错话时加快的心跳,她又继续说了下去。
她说:“跟你一起,我也挺高兴的。”
不是愧疚,也不是为了还债。
就是单纯的高兴。
这听上去像一个闭塞的死循环,然事实如此,容不得她再作他想。
中间她试图冷静,也试图避开与他的见面,以为成效斐然,甚至还生出了一些错觉。
但错觉到底是错觉,再见到他的第一眼,木韵就仿佛重新尝到了他曾经给过的那两颗糖的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