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琪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顾虑的,她“忍辱负重”在工行干了这么多年临时工,就是巴望着能够转成正式工。
在她之前,已经有很多人熬出了头,她怎么能前功尽弃呢?
哎!以后还是小心为上,真要因为投诉太多被开除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小伙子的取钱打乱了人民医院储蓄所三个人的正常思维,不是正说到那三个最可疑的储户吗?
陈姐扬了扬手中的传票说:“得要尽快找到这三个人,问清楚有没有给人家多付了一万块。”
张美玉疑惑地问:“就是给人家多付了,人家能承认吗?我们可没证据。”
“那可不一定,我们以前发生过多次这样的事情,最终储户都把钱退回来了。”
宋晓琪也问:“能行吗?”
“把那个吗去掉,能行。第一,拿人家的钱心里总是有点担心,你再吓唬吓唬他,他也就退回了。第二,这世上好人一定比坏人多,刚开始有点贪心想据为己有很正常,过上一个晚上,心里就不踏实了。相信我吧,我在银行干了十几年了,见的多了,真要是付多了,一定能找回来。”
“那就太好了!”宋晓琪和张美玉几乎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陈姐看看这两个倒霉蛋,说:“只是,今天我要给分理处报账,这一万块钱怎么报呢?而且,找到这三个人必须尽快,时间不能拖得太久,拖太久,就会生变故。可今天只有咱们三个人上班,走不开呀,我看给所长打电话,让他来处理吧。”
张美玉和宋晓琪互望了一下说:“那就给所长打电话吧,瞒也瞒不住的。”
陈姐拨通了所长的电话:“所长,你在哪儿呀?……在家呀,那太好了,所里出了点事儿,你来一下吧。……库箱子里少了一万块钱,我们从昨晚查到现在,都查不出来,账都没法结了。你快点来吧。”
张美玉和宋晓琪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姐,还没等陈姐挂电话,就迫不及待地问:“所长来不来?”
陈姐无奈地看看这俩人说:“这么大的事,所长就是在月球上都得赶着来救急,估计一个小时后就到。”
所长姓秦,叫秦怀远,秦怀远三十七八岁,为人正直善良,业务能力强,是营业部有名的老好人。
秦怀远是山西人,14岁接他爸的班进了银行,迄今为止已经在银行呆了二十四年了。
这二十四年,他在银行的一线干遍了所有的业务,按理说以他的资历至少也得混个科长当当,可他偏偏不会溜须拍马,于是只有在储蓄所里发挥光和热了。
张美玉在原先的储蓄所里受够了胖女人的气,她真没想到调到这个储蓄所,竟然碰上了这么一个品德高尚的人。
她觉得自己的运气太好了,有这么一个上司,就是每天多干点活她也心甘情愿。
秦怀远接到陈姐的电话,心里一咯噔。
储蓄所每天下午结账的时候,经常会出现账款不符的情况,只不过,很快就会找到问题的所在。
一般来说,在当天库车接库之前,都能够做到账平款对,能拖到第二天早上的,简直属于少见。
都这会儿了,所里打电话要求救援,一定是出了大事。
不到一个小时,秦怀远就急急忙忙地进了储蓄所的大门。
秦怀远高个子,又黑又瘦,可脸上却常常挂着只有善良的人才有的温暖的笑意。
宋晓琪抬头看见所长进来,激动地扑到铁门前去开门,心里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有救了,有救了。”
秦怀远站在柜台的后面对陈姐说:“传票没有错,钱也没有点错,是吧?”
“能查的,能找的,我们都找了,昨天业务特别少,才十三笔业务,现在我怀疑的就是这三笔有可能付错账。”
秦怀远从陈姐手中接过那三张传票看了看,随后从桌子上拿起一支笔,一张纸,把上面的内容认真地抄写下来:刘志刚取款10000元,王大龙取款20000元,陈小霞存款33000员。
秦怀远问宋晓琪和张美玉:“这三个人,你们认识吗?”
张美玉摇摇头,宋晓琪说:“我知道这个陈小霞是建材厂的,可在哪个科室我不知道。另外两个,我也不知道。”
秦怀远自言自语地说:“另外两个得要到事后监督查一下当年他们存钱的凭条,上面应该有住址,这个陈小霞待会儿我就去找她。”
秦怀远停顿了一下,对宋晓琪说:“从现在开始每一个存钱的储户都必须让他把自己的地址写上,出了事才好找。”
宋晓琪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乖巧,低眉顺耳地说:“行,我知道了。”
秦怀远看着这两个还很年轻的“肇事者”,很不忍心,口是心非地宽慰她们说:“没事,八成能找到,你们俩不要着急,我这就去。”
这句话给张美玉和宋晓琪很大的安慰,在他们的眼里,所长出面,一定会有一个完美的答案。
秦怀远在储蓄所工作了这么多年,这种事遇到的太多了。
像这样隔了一天再去找人家,如果碰上一个本性善良的人,也许会把钱退回来,可要是遇上一个泼皮无赖,那就只有吃哑巴亏了。
况且,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人家根本就没有多拿这一万块钱,而是这一万块钱就丢在了内部。
因为两个前台的人没有任何关于多付出钱的记忆,所以找到当事人也只能是问一问。
你既没有证据又没有把握,怎么能从人家的嘴里诈出你自己要的“事实”呢?
秦怀远心里有谱,嘴上不能对所里的人说,他甚至想,多亏丢的不是巨款,一人五千,还是赔得起的。
他心里虽然有了最坏的打算,可还是要尽全力去挽回这不翼而飞的损失。
在银行坐柜台看着光鲜亮丽,收入也不错,可每个人身上都担负着压力,时刻要小心谨慎,不能出错。
一旦出错,一切损失自己赔付,银行是不会替肇事者承当责任的。
秦怀远坐了那么多年柜台,深知与钱打交道的不容易,常常告诫所里的年轻人一切按制度来,可总有人不听话,就像宋晓琪,大大咧咧惯了,不吃点亏不知道规章制度的重要性。
就像那个库箱子,自己说了多少次一定要随时上锁,可她们就是不听,总觉得一个储蓄所呆着,像防贼似的防着自己人,不好看。
这不,出事了,吃了事才是真正的不好看。
第9章 寻找嫌疑人
秦怀远出了储蓄所的门,直奔建材厂。
建材厂离人民医院储蓄所不远,步行十五分钟就到了大门口,这个时候正是上班时间,大门紧闭。
秦怀远刚走到大门口,一个操着河南腔的老大爷走了出来说:“师傅,你找谁呢?”
在这个远离省城的小地方,“师傅”是个尊称,陌生人见了面都叫人家“师傅”。
曾经流传着这么一个笑话。一天,一个从不买菜的厂长因为老婆生病,不得已到街上买菜,卖菜的小贩问他:“师傅,你买哪种菜?”
厂长勃然大怒,“你叫谁师傅呢?!”
小贩莫名其妙“我叫你呢,不叫师傅叫什么?”
厂长脱口而出“我是厂长,你怎么能叫我师傅呢?”
厂长真的很气愤,觉得受到了侮辱,也不买菜了,扭头就走。
几个小贩面面相觑,不知道下次遇到顾客是不是先问一下人家的职务。
秦怀远就是个小所长,他就是个师傅。
他从怀里掏出刚刚写好的纸条说:“大爷,我想问一下厂里有没有一个叫陈小霞的?”
“陈小霞?你说的是不是小白鞋呀?”
“小白鞋?”秦怀远听不懂了。
大爷哈哈一笑说:“小白鞋就叫陈小霞。你是不是好奇为啥叫小白鞋,我告诉你,陈晓霞是个讲究人,年轻的时候,天天穿一双白皮鞋,那双鞋永远都看不见一点灰尘,人送绰号小白鞋,到现在年龄大了,还有人这么叫。”
秦怀远笑了,这样一个讲究人会不会存23000,却把凭条写成了33000,而张美玉和宋晓琪一时疏忽就把23000当成了33000了呢
大爷很热情,指着正对大门的办公楼说:“就这个楼,二层,上楼梯左拐第三个门就是销售科,小白鞋,不对,陈小霞就在那儿上班。”
秦怀远一边对大爷说“谢谢,”一边就往门里走,可大爷却生气了,“唉唉唉,咋回事?不登记就进。这是单位,得要讲制度。”
秦怀远退了回来,不好意思地说:“我忘了,我现在登记。”
大爷拿出一个卷了边儿的本子,指着上面一行说:“就写这儿,单位,姓名,要找的人。”
秦怀远按照大爷的吩咐登记完,大爷又笑呵呵地说:“去吧,去吧,二层,上楼梯左拐第三个门,别走错了。”
看来,在大爷的心里玩笑归玩笑,工作归工作,工作的时候绝不马虎。
这种人才应该在银行上班。
秦怀远站在销售科的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一个微胖,端庄的女人走了出来。
女人50出头了,画着淡淡的妆,卷曲的头发盘成了一个低低的发髻,一看就是个讲究人。
秦怀远从没见过陈小霞,可刚才看门大爷的描述让他相信这个女人就是陈小霞。
女人礼貌地说:“请问,您找谁呀?”
“我找陈小霞,请问她在吗?”
“我就是呀,您是……”
“我是工行人民医院储蓄所的,昨天,您在我们所办理了业务,我们想核实一下。”
“这样啊,那您请进。”陈小霞的表情有点惊奇,但绝对是正常的表情,没有一点惊慌。
这表情让秦怀远立马排除了对她的怀疑。
陈小霞不过是个储户,存了钱还要工作人员回访,不惊奇才说明有鬼。
秦怀远相信自己的判断力,可既然来了,自然要把事情说清再走。
“我想问一下,您昨天存了多少钱?”
“33000呀,有问题吗?是那个有点厉害的小丫头给我办的。”
秦怀远知道她说的宋晓琪,宋晓琪的服务态度的确有点过分,可她也不容易。
宋晓琪在银行上了4年班了,可谁知轮到她转正的时候政策变了,想走,舍不得,不走就拿着那一点点薪水干着和正式工一样的活。
秦怀远暗暗说了她几次,可她总是不改。哎,还是太年轻,再有怨气也不能天天往储户身上撒。
陈小霞的脸非常真诚地望着秦怀远,反而使得秦怀远不好意思起来。
他慌忙解释“是这样的,昨天,我们库里少了一万块钱,所以挨个排查,如果您没错的话,打搅了。”
陈晓霞的脸上立马现出了慈母一样的同情“哎呦,10000块哪,得赶紧找。我的没问题,我给了3万块钱大钱,3千块钱小钱,不会错的。”
秦怀远告辞了陈小霞,转身走的时候,还听到陈小霞在后面自言自语“不容易,干什么都不容易。”
秦怀远希望接下来他要找的刘志刚和王大龙也能像陈小霞一样和善。
这世上真的是好人多。
排除了陈小霞,还剩下了两个取款的人。“刘志刚取款一万,王大龙取款两万。”
秦怀远不知道这两个人身在何方,只有到事后监督去查他们当年存款的底子,但这也不能保证当年的底子上就有他们的地址。
中国人有个习惯就是怕露富,虽然存款凭条上写着家庭住址一栏,可他们要么不写,要么写一个非常含混的地址,总怕让熟人知道自己是个有钱人。
秦怀远怀着侥幸的心理到事后监督去查传票。
事后监督是银行一个很重要的科室。它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把前一天行里发生的所有业务重新做一遍账,确保账平款对。
其次就是把行里前一天所有的传票内容复核一遍,看看有没有金额不符,大小写不一致,错字,漏章等一系列错误,一旦有了错误就迅速交经办人员改正。
这里保存着几年的传票,只要有主任的签字,就可以随时进去查几年前的账务。
秦怀远先去找了主任,对主任讲了事情的前后经过,拿着主任的批条去找事后监督的科长。
科长每天都看见同事们来来往往的查账,早都对这不感兴趣了,只是问秦怀远“你的错,还是别人的?”
秦怀远笑笑说:“所里的。”
科长不吭声了,直接领着他进了资料室,很快帮他找出了当年的凭条。
秦怀远一眼望过去,失望透了,两个人的凭条上一个只写市名,另一个只写区名。
这不跟没写一样吗?
秦怀远无奈地在王大龙的名字下面写上了区名,这个区方圆几公里,去哪儿找呢?
还有那个刘志刚,竟然只写了个市名,小城虽小,可辖区八十万人口,岂不是大海捞针?
不过,这也难不倒秦怀远。去哪儿找?派出所户籍科呗,只要他的户籍在本地就一定找得到。
可去派出所查户籍,没有正规介绍信,人家才不会让你查呢?
秦怀远从事后监督出来直奔人秘科。
人秘科的科长姓王,是个将近五十岁的女人。
王科长是个热心肠,永远都是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一听秦怀远要开去派出所查户籍的证明,立刻知道出了什么事。
哪个月,她都得开一两张这样的证明信,谁让那些储户都不愿意留自己的真实地址呢,出了问题只有去派出所查了。
不过,去派出所查户籍不仅仅是丢了钱,还有一种可能性是多收了钱,那也得赶快找到本人,把钱退还给人家。
只不过,这两种情况比起来,丢钱的可能性更大。
王科长皱着眉,同情地说:“怀远,不是你吧?”
“不是,是所里其他人。”
王科长不由自主地说:“不是你就好。”可话说完了,又觉得不对劲。
这是什么话?难道是别人就好了吗?这事儿,搁谁身上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