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本正锦——苏镜回
时间:2018-02-25 11:01:54

    提前得到宫里面消息的,不只是季陵,还有荀错。
 
    不过是儿女姻缘的小事,本不该报到大将军荀错耳里来的,可这小娘子与他的心腹嫡系冉殷有些关系,他就不能不问上两句了。
 
    就在季冉氏怂恿季陵谋反的时候,荀错也召了冉殷到将军府说话。
 
    冉殷听荀错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气得脸色通红,他猛地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荀错拿冉殷当儿子看的,当初送他去军中,也是上下叮嘱了不少人多加照顾。见他这样,立马叫住了人,问道:“你待如何?”
 
    冉殷咬牙切齿:“算计几个小娘子,算个屁的天家气度!老子要进宫……”
 
    “你在我面前充什么老子!”荀错大喝,“这朝中想杀你的人多的是,你倒好,上赶着把把柄送到人家手上去。”
 
    “大将军,那您说待要如何?”冉殷胸口起伏,显然是气急,“别人我不管,可她……我不得不管,您不能叫我袖手旁观。”
 
    荀错道:“并未叫你袖手旁观。你若是真心想帮季箮,今夜悄悄去季府,跟季相商量着写一张订婚书,到时候由我和季相一起上达天听,想来天家也不会太过追究。”
 
    两个辅政大臣联起手弄出来的订婚书,天家敢不认吗?
 
    冉殷抿着薄唇,没有说话。
 
    荀错沉吟道:“我是不赞同你娶季箮的,可五年前你能为了她疯一次,五年后就能为了她再疯一次。如今我给了你这个恩德,日后少不得要讨回来的。”
 
    冉殷听了他这话,却情不自禁的拧起眉毛来,问道:“如此,真的可以让箮姐儿逃脱此命吗?”
 
    “自然是可以的。”荀错道,“正好你又心悦她……”
 
    荀错后面说了什么话,冉殷都没有听进耳朵里去了。他脑海里闪过一张明媚的面孔,含着笑……他知道那不是季箮,而是跟季箮有着同一张脸的季箬。
 
    季箮有自己相救,季箬呢?怕是没有人能帮她了。
 
    五年前季相夫妻为了保住季陵的丞相之位,亲手将季箮交到他们的仇敌夷珅手里,对外宣称是看花灯走失了。连在身边养了十年的女儿都能这么狠心,能指望他们为了刚从庙里回来的女儿奋不顾身吗?
 
    不能。
 
    冉殷忽然想起每一次看到季箬的样子,不管是多危险的环境,她都能冷静得体的解决掉麻烦。这次……哪怕她是有通天的本领,只怕也是力不从心了。
 
    冉殷觉得自己恍惚了一下,然后开口问荀错:“季箮没事了,季箬怎么办?”
 
    “你不是怨恨她?”荀错有些吃惊。
 
    冉殷心里有些烦躁,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一句,只好随口敷衍了一句,然后道:“订婚书的事情从长计议,明灯大师怎么会突然说这种话,需要查探一二方可得知。我先去一趟陆府,等打听出消息再说吧。”
 
    他说完这话,就跟荀错匆匆告辞,然后离去。
 
    荀错叹息着回了内宅。
 
    荀夫人见状,问道:“夫君不是见了冉殷那孩子,怎么面脸愁苦?”
 
    “那孩子怕是要惹祸了。”荀错沉吟着道。
 
    此事牵连甚广,多的却是不能跟荀夫人说了。
 
    荀错自个儿琢磨了半天,忽然对正在往头发上抹一种香油的荀夫人问道:“你说,若是山中饿虎抓了季箮和季箬,冉殷只能救一个,却总为另一个担心,想要一起救了,是怎么回事?”
 
    “冉殷那孩子不是见死不救的人。”虽然不懂荀错暗喻的是什么,荀夫人还是照着自己的猜测来回答,“若是只救一个,难免日后心神受创。”
 
    “他会心神受创?”荀错嗤笑,“在边关坑杀那五万战俘的鬼魂日日在他床前号哭,只怕对他也起不了半点儿妨碍的。”
 
    荀夫人皱了皱眉。
 
    荀错又道:“他因为季箮的事情,心里憎恨季箬,如今这态度变化太大,他莫不是连季箬也喜欢上了?”
 
    他自己只有一个夫人,就见不得别的男子三心二意:“季相那样的人,就连皇帝也别想让他的女儿效仿娥皇女英,更何况是他!这日后,还有得乱呢!”
 
    “他自己说的?”荀夫人安抚道,“若不是他自己亲口说喜欢上了两个小娘子,夫君有什么好操心的?我看那孩子是个有主见的,季箮于他,不但是青梅竹马,更有再造之恩。他断不会为了别人伤害季箮的,更何况是季箮的亲妹妹?”
 
    她说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要我看啊,他就是赤子之心,当初因为季箮恨了季相夫妻这么多年,如今季箮回来了,又回了季府,他对季相夫妻的恨也随之淡了。心里多半当季箬是自己的半个妹妹了。”
 
    “你不懂。”荀错摇了摇头。
 
    荀夫人奇道:“我说的都是人之常情,哪里有错的吗?”
 
    荀错却不肯再跟她多说了,只不断的摇头。
 
    冉殷对季相夫妻的恨意会不会随着时间变淡,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
 
 第八十九章 辗转反侧因何惧
 
    季箬尚不知道此事。
 
    她躺在朱床上辗转反侧,今日白天杜笙说的话,在她脑子里走马观花的闪过,走了一遍又一遍。
 
    杜笙看起来不像是骗人的,可若杜笙说的都是真的,五年前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五年前她不过才十岁,只是一个小女娃,能有多大的本事,让杜笙那般高看她?
 
    杜笙说是她传消息叫他回来的,五年前的记忆她没有,回府之后的记忆她却是有的。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己是没有给任何人传过消息的。
 
    是谁给杜笙传的消息?
 
    那个人在季府内,还是季府外?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当年的“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意外还是人为?
 
    若是人为,那主谋会是她自己吗?
 
    季箬想着,就觉得脑仁有些疼了。
 
    锦桃听到里面的响动,点了盏油灯进来,问道:“小姐怎么了?可是要起夜?”
 
    季箬看向锦桃,她的额间已经有些细密的汗水,声音也透着两份虚弱:“有些睡不着。”
 
    “小姐怕是惊了风了。”锦桃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油灯,匆匆去打了热水来给季箬擦了汗。
 
    季箬抿了抿嘴,道:“不然你陪我一起睡吧!”
 
    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惊了风了,而是神思太多,所以有些惊神。自己一个人睡,说不得这一夜就胡思乱想着过去了,明日上课精神不济,时间一长,也就熬出了病了。倒不如让锦桃陪着自己。
 
    锦桃并不推拒,她倒了半盏温开水,勾兑了花蜜,喂季箬喝,嘴里道:“小姐睡里面一些,奴婢睡外面,小姐有什么事情,动一动,婢子就知道了。”
 
    季箬的朱床是有脚蹋的,锦桃却知道,季箬叫她陪着一起睡,并不是要她睡脚蹋的。
 
    她收拾了手里的东西,然后吹灭了油灯,摸索着上了季箬的朱床。
 
    季箬感受到旁边带了茉莉花的气息,在黑暗中,忽然开口道:“锦桃,你跟我说说话吧,不管说什么都可以,张家长,李家短,或者是那瞎编的传言。”
 
    锦桃问道:“小姐这是要婢子讲故事?”
 
    “嗯。”
 
    锦桃便开了口:“婢子听府中一个嬷嬷说起过一件事情,是发生在她老家的。她老家有一户人家,生了一个儿子。那个儿子一出生,就霞光万丈,他手里捏了一张纸条,纸条上面写了三个字。村子里没有几个识字的人,却觉得这画得方正得符号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那孩子的爹便拿着纸条去镇里面的学堂找了教书先生……”
 
    季箬听着,终于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可一睡着,她立即就马不停蹄的做起梦来。
 
    这次梦到的还是花灯会。
 
    梦里面那个女孩子七八岁的光景,站在一处灯谜前。那一处的灯谜做得格外的愁人,聚集了许多人,想要猜出答案拿走丰厚的奖品。
 
    大家都兴奋的盯着花灯上的灯谜,那个女孩子也是。季箬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下意识的看向女孩子的手,只见女孩子手飞快的碰了一下旁边的人,然后就若无其事的挪开了。
 
    季箬又去看她旁边那个人,只见她旁边那个人相貌极其平凡,平凡到让人一眼就忘的程度。他不动声色的远离了人群,然后消失在了浮华的街道上。
 
    季箬看到了,那个人手里捏了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封信。不但如此,她心里还莫名其妙的觉得,这个男人不应该是普通人,应该是谁家的暗卫。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季箬被吓了一跳,然后她惊醒了过来。
 
    屋子里一片漆黑,锦桃就睡在她旁边,发出清浅的呼吸声,锦桃的手抓着她的手,似乎不放心她。
 
    季箬怕吵醒了锦桃,并没有动弹。
 
    黑暗中,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知道她为什么会让锦桃进来陪自己一起睡了,因为她在害怕。她怕她越琢磨越相信杜笙,然后将自己的怀疑施加在五年前的自己身上。
 
    五年前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季箬有些害怕知道。
 
    可刚刚那个梦,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不管她怎么害怕,单凭梦境里面那点事情,她已经肯定,五年前的自己定然是不简单的。
 
    到这个时候,害怕已经没有了半点儿用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总不会一辈子都想不起来那些事情都,等想起来了,五年前的自己尚且不害怕,现在的自己有什么可怕的?
 
    季箬重新闭上眼睛,安心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去浣春院请安的时候,季箬就看到季冉氏的眼睛红肿,眼下青黑。不由得吃了一惊,问道:“娘,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季冉氏掩饰的笑了笑,有些难以启齿道:“是你爹爹惹我生气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她担心自己再露出异样来,也不留季箮和季箬在浣春院用早膳了,把人往常福院赶:“阿箬昨天念书,你祖母心里记挂着呢!趁着时辰还早,你们姐妹二人快去陪祖母用早膳。”
 
    “娘不去吗?”季箬觉得有些不对,爹和娘感情那么好,能把娘惹得哭成这般模样么?可到底是父母的事情,她又不好当面这般质疑。
 
    季冉氏勉强笑道:“今天有些事情,管事们要早些来拿对牌呢!”
 
    季箬闻言,便不再多问,同季箮一起去了常福院。
 
    浣春院到常福院的路算不得远,这一路上,姐妹二人是没有什么可聊的。季箬看了眼旁边鹌鹑一样的季箮,心里不由得觉得有些古怪。
 
    今天的季箮怎么这么老实?
 
    等陪着大老夫人用了早膳,季箬便跟大老夫人告辞,她得去明轩堂听杜笙讲课了。季箮倒是留在了常福院,看着季箬离开,眼里闪过一丝嫉妒,却难得的没有拿话刺季箬几句。
 
    时间已经不早了,季箬一边匆匆往明轩堂赶,一边在心里面想,今天的假季箮真的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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