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相没有动……人已经拖来了,就算是动,也不会是他先动。
果然,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打的眼锋官司,自诩与太后皇帝是一家人的临安王替龙椅上那位开口了。
临安王年轻的时候也是上过沙场的人,脾气又不怎么好,养出了一身戾气。他大声质问季相:“金銮殿乃是威严之地,丞相大人此举是何意?”
临安王府派出去过的暗探、送出去过的眼线,都太多了,因此慕容泓并没有认出索漪是从他府上出来的人。质问季陵的时候,倒也算是理直气壮。
这一声质问像是打开了一个什么机关,朝堂之上众臣都窃窃私语起来。
就连跟季相一派的官员,心里都忍不住打嘀咕。他们心里想着,季相不管是要有什么大动静,都会先知会他们一声的,可今日这事,来得太莫名其妙了,让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出头为自己这一派说话。
季相笑了笑,没有说话。
水晶帘后面,太后娘娘开口问道:“季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季相这才对着上方行了一个躬身礼,回道:“回陛下、太后娘娘的话,并不是什么大事,臣带此女来,只是为了完璧归赵。”
“完璧归赵?”
众人哗然。
季相声音冷了几分:“此女名叫索漪,乃是临安王府的人,今日带她来,是希望临安王下朝之后,把人领回去的。”
“你放肆!”慕容泓大怒,“你说是本王府上的人,就是本王府上的人?”
季相抬头看向他,语气冷淡:“她自己说的。”
临安王慕容泓见他这么笃定,就知道人家是有了证据。他心里想,季府那边,他让人安插了好几个眼线,因为季相这个人警觉,如果不是极重要的大事,他是不会动用这些人的。
眼前这个,倒不知道是送进去的第几个。
这么一想,慕容泓就沉默下来不说话了。他怕多说多错。
偏小皇帝慕容阑心里不忿得很,他想着,身居高位,谁不往自己的政敌那里送几个眼线。皇叔往季陵身边送了,季陵未必没有往皇叔身边送过。这种事情大家本来是心照不宣,偏这季陵这么点小事就闹到金銮殿来了,明摆着是要给皇叔没脸。
慕容阑心道,皇叔平日里对他那么好,又是站在他一边的,总不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被季相给拿捏住。
于是他咳嗽了两声,开口道:“……季爱卿何必这么激动,季夫人善妒,季爱卿至今连个儿子都没,皇叔送美人给季爱卿,若是因此添了麟儿,岂不是美事一桩?”
小皇帝一席话,让正要趁机谴责临安王的季相一脉大臣都变成了鹌鹑,临安王送一个美人给季相生儿子,季相带着美人来金銮殿告状了,这种话要是传出去了,季相哪里还有威严可言。
季陵冷声道:“陛下此言差矣。”
他扫了眼群臣,道:“此女进了季府之后,并没有到本相身边伺候,而是跟在了本相的嫡次女身边做二等丫鬟。昨日此女跟小女自曝身份,并威胁她瞒着家中亲人与临安王妃相见,小女至善,又胆小,不敢自专,所以找到了本相,要求本相将此女带来上朝,下朝的时候将人还给临安王殿下。”
“倒是手下的人莽撞,听错了话,不知怎么就将人打晕丢到这里来了。倒是惊吓了陛下和太后娘娘。”
季相说着嗤笑一声:“小女可是女儿身,没道理能让一个女子给我季家传宗接代!”
这席话一出来,慕容阑给临安王找的台阶,算是没有用了。
临安王一派的人脸红红白白,不知道怎么反驳他。
只有临安王回过味来,他已经想起这女子是谁了,因此道:“季相这话是怎么说的,本王王府的丫鬟怎么好端端的去了季家娘子身边?”
“大约是想将来跟着本相的女儿进宫?”季相光明正大的挑拨离间临安王和太后一党的关系。
慕容泓气得脸通红,他怒骂道:“不要脸,虽然先帝言明当今后位从季家女儿们中选,你怎么知道陛下会选你的嫡次女进宫为后?”
季相淡定的反问:“那你怎么让本相相信本相的其他女儿、侄女身边没有你临安王府的人?”
“毕竟,临安王会调教人,要不是此女自曝,我等可看不出她来自临安王府。”季陵提醒大家。
此话一出,别说是太后了,就连满朝文武大臣,心里都对临安王生出了一种猜忌。
临安王连一个小娘子身边都安插了人,那他们这些人身边呢?
季相看着这些人的反应,心里很满意。
他家阿箬真厉害。
锦桐院里,季箬打了个哈欠,她穿着八成新的家常衣裙,用斜躺在软榻上,用一根签子拨弄着小银兽纹香炉里面的碎香。
刚用完早膳反应有些迟钝,整个人看起来慵懒无比。
锦桃推开门,匆匆走了进来,道:“杜先生病了,今日上午不授课了。倒是文娘子,已经在明轩堂旁边等着了。”
季箬咦了一声:“她怎么来了?杜先生今日不授课,又不是先前决定好的。”
“夫人吩咐人在明轩堂又收拾了一间屋子,文娘子来,约莫是给四小姐授课的。”锦桃道,“可四娘子此时出府了。”
季箬猛地坐了起来:“一大早就不在家?”
第一百章 三言两语刺女师
锦桃点头:“婢子问过了,说是昨日买的胭脂水粉用了脸上红了一片,找掌柜的退货去了。”
她们堂堂季家哪里需要退货,若是用了胭脂水粉毁了脸,该赶紧请大夫来诊治才是,做什么亲自去找卖脂粉的老板?
“夫人知道吗?”季箬冷声问道。
锦桃点了点头:“夫人知道的……她也不赞成四小姐亲自去找胭脂铺的老板,可还没来得及阻止,四小姐已经出府了。”
季箬闻言,心里立马明白过来。
季箮哪里是去胭脂铺,多半是跟她背后之人约好了在外面相见。
天家精心算计,小皇帝突然出手,不但她没有想到,就是季箮和她背后之人,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季箬抿着嘴儿,笑了笑,她不怕季箮有所动作,毕竟这种时候,她有所作为,才会更容易露出马脚来。
锦桃问道:“小姐要去明轩堂吗?”
季箬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锦桃,坐起身来:“去,怎么不去,给我换身衣裳。”
文娘子还在明轩堂等着呢,锦桃不敢耽搁,忙手脚麻利的帮季箬换了身水绿色的衣裙。
季箬生得明艳,穿什么都好看。她之前没穿过水绿色的衣裳,今日穿着,锦桃看了,心里倒有一刻恍惚。
她觉得自家小姐这个样子,简直像是春君身边的仙女。
生得好看,会医术,人又聪慧,也不知道哪个儿郎能配得上她家小姐。锦桃心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文娘子被请来季府授课,她在季箬面前态度冷傲,心里却是很欢喜的。季相权倾朝野,季相夫人偏来请了她做女先生,到底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更何况她教的有可能还是未来的皇后。
可刚上没几日课,季箬就不停的告假,这又让她心里恼怒起来。
开始告假的几日,文娘子还想着自己要找时间跟季相夫人说一说小娘子不要娇养过头的事情,时间一长,她就歇了这心思,担心季府会在此之后中断她的束脩。
好在,昨日季相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亲自来告知她今日重新开始授课。
可是,季家的小娘子居然敢迟到!
文静秋在明轩堂等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要知道,因着她的才名和她爹当年的名声,京城中,已经很少有女眷敢这般怠慢她的了。
季箬赶到明轩堂的时候,对上的就是文娘子那张不悦的脸。
“先生。”季箬含笑对她点了点头。
文静秋蹙眉道:“娘子看看日头,这都什么时辰了!”
锦桃连忙开口,解释道:“这位是我们的五小姐。”并不是丢下你出去逛街的四小姐。五小姐今日的安排本来是听杜笙讲课的。
文娘子冷脸,呵斥锦桃:“不过是一个丫鬟,这里哪有你开口的资格?”
然后看向季箬,教导起来:“五小姐,你作为丞相的嫡女,连个下人都管不好,如何立得起来?”
季箬转头对锦桃道:“把文房四宝放下,然后出去吧。”
她声音温言软语的,文娘子皱了皱眉,觉得自己还需要再敲打她一番。
锦桃放下东西出去了,文静秋提起一口气,正准备再次开口,却见季箬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的在书桌前坐了下来。
墨是早就磨好了的,用一个小海碗装着,季箬提笔开始练字。
她她她就这样开始练字了?有把她这个先生放在眼里吗?
文静秋被气得一噎,然后冷声嘲讽起来:“相府小姐既然自己可以练字,何苦再请女先生!以后在人前丢了丑,反倒折了无辜之人的面子。”
她想说自己是无辜之人?
要不是第一次授课的时候她在自己面前提起皇宫里那幅夜宴图,让季箬觉得她是在试探自己,今日也不会来明轩堂跟她周旋了。左右丢下女先生的是季箮,不是她季箬。
“先生这话是怎么说的。”季箬搁下毛笔,抬头好整以暇的看着文娘子,道,“本小姐倒是想让先生教导,可先生会拔澄法吗?”
文娘子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她多次为难季箬,季箬都乖巧忍让,让她以为这个在寺庙长大的相府小姐不过是个温顺的猫罢了。她没有想过,就算是再温顺的猫,也是会挠人的,更何况季箬这人根本与温顺二字没有丝毫的联系。
“是了,先生的父亲曾有一副夜宴图送去了皇宫,先生家里若是留了仿下来的,说不得能让我长长见识。”季箬含笑说道。
“你……”文娘子神色变得有些激动。
“若是没有,那便让我安心练会儿字。”季箬不再看她,提笔重新饱蘸墨汁,挥毫在洁白的宣纸上留下痕迹。
文娘子是女流之辈,又那般受京中女眷们的推崇,虽然季箬很想直接开口问她当初试探她的目的,可她不能,她不能让季府传出去一个仗势欺压清贵之后的名声。
就这样吧,总能被她一点一点试探出来的。
季箬嘴角微微勾起,带了丝恬淡的笑意。
文娘子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季箬,心里拿不准她刚刚那番话到底是什么目的。
又或者没有目的?
文娘子看着摇了摇头,眼前的季五娘子之前明明那么软软糯糯,怎么可能会突然变得这般尖锐?
等到季箬练字结束,文娘子借着还要给别家小娘子授课的由头,飞快的告辞离去。
季箬对锦桃道:“去问问,四小姐回来了没有。”
锦桃答应着去了。
过了一会儿回来对季箬道:“四小姐已经回来了,在常福院陪大老夫人逗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