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箬又想起他的那个身份来……是了,他本来就该是令人琢磨不透的,要是人人都能将他看透,那顶着皇太孙遗腹子的身份,他早就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就在季箬让人自己的思绪信马由缰的时候,冉殷放下了碗筷,端了一杯茶满满的饮着。见季箬盯着自己发呆,他也不出声提醒,闷热的午后,就这么静坐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祥和舒适。
最后季箬自己回过神来,让丫鬟们来收拾了残羹冷炙,见冉殷还没有要走的迹象,只好又让锦桃端了冰镇酸角汁上来。
冰镇酸角汁上来之后,两人依旧无话,一人端了一碗,慢慢的喝着。酸角汁里面加了打碎的冰块,季箬怕直接吃冰冷了肠胃,便用小银匙一点一点的将那点子碎冰挑开。
冉殷看在眼里,忍不住跟着放慢了动作,心想,她吃东西的时候可真好看,慢悠悠的,姿态又优雅,整个京城没有一个千金小姐能比得上她了!
季箬本想着他喝完酸角汁就该告辞走了,谁知他喝酸角汁的动作忽然一下子缓慢下来,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冉殷心想,他皱眉头的样子也真好看。
他知道自己是栽了,在知道她是季箮之前,尚且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思,如今知晓了她的身份,就更加没有办法放手了。
他想敞开心扉跟她谈曾经谈以后,可季箬明显并不想跟他谈这些,这让冉殷在面对她的时候,隐隐有些无所适从,想要对她好,却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对她更好。
一壶冰镇酸角汁喝完,冉殷终于开口跟季箬告辞。季箬心里面跟着松了口气。
看着人走出小书房,季箬感觉空气中的那种憋闷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又过了两个时辰,冬梅陪着“季箮”回到了季府。她们身上穿着的,依然是早上出门的那身衣裳,“季箮”神色看起来有些不好,一言不发的跟在冬梅身侧回了锦桐院。
季箬带了锦桃站在锦桐院外面用一根竹竿打上面熟透了的杏子,见她们过来,迎了上去,含笑唤道:“姐姐回来了!”
“嗯。”“季箮”的声音几近于无。
冬梅却举了举手里的药包:“五娘子,我们小姐有些中暑,找大夫开了解暑的药,得回去歇一歇。”
“那姐姐等会儿要一起去常寿院用晚膳吗?”季箬问道。
“不去了。”“季箮”摇头,“你跟娘说一声。”
她都没有问为什么要去常寿院用晚膳,季箬心想,这便是第二个凤女了,之前那一个,被换了下来。
“好。”季箬含笑点头。
“季箮”随同冬梅进了她的院子,她后背挺直,微微有些僵硬,等进了“自己”的闺房,才不着痕迹的长吁了一口气。
她转身忐忑的看向冬梅,等着她的吩咐。
上一个凤女是因为什么被换掉,她其实是不清楚的。她今天还在教习堂,忽然就被叫了出来,取下了铁面上了妆容,然后就被带到了冬梅面前。
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能不能顺利留下来,第一件事就是要讨得冬梅的欢喜。
她不知道冬梅的喜好,如今唯一能够讨好她的办法,就是乖巧懂事。
冬梅却没有注意到新来的凤女的小心翼翼,她正在为另外一件事情担忧。她们这一房与常寿院的关系,新来的凤女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季箬问新来的凤女去不去常福院,是不是在试探新来的凤女?她是看出来了还是猜到了?亦或者说,上一个凤女会被换成现在这一个凤女,其实是她的筹谋?
冬梅担心起来,她怕没有杜笙的约束之后,又被之前那个凤女欺负了,季箬这个上凤会不顾任务为难她们。
上凤的事情,她这次回去是禀报过上面的人的,可上面的人叫她别管……
冬梅越想,心里越忐忑。
“季箮”小心翼翼的问出了什么事情,冬梅想着以后两人要共事。总得坦诚相待,便把事情和自己的猜测说了。
“季箮”皱了皱眉,道:“我看上凤并不是不冷静的样子……咱们也别闷着发愁了,先找人来问问看……”
“对,找人问问看。”冬梅稍稍稳了稳心神。
她叫来了季箮的一个二等丫鬟,问道:“五娘子说今晚要去常寿院用膳,是真的要去常寿院,还是五娘子口误?”
丫鬟飞快的回答道:“听说是族里来人了,二老夫人要设宴款待她们,叫了大房的人过去作陪。咱们娘子要去吗?五娘子肯定是不去的。”
“咱们也不去。”冬梅松了口气。
原来是巧合,是她多想了。
让丫鬟拿着解暑药下去煎熬之后,冬梅仔细关好了门窗,才低声跟这位新来的凤女讲起府中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上一任凤女做过的每一件事和她的每一个小习惯来。
凤女都是擅长模仿的,等到第二天,“季箮”暑气好了,她出现在季箬面前,季箬几乎看不出来她和之前的季箮有什么差别来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有所察觉季冉氏
季箬故意当着冬梅的面,问起季箮孙嬷嬷侄孙女的事情来。
季箮没有半点儿意外,冬梅早叮嘱过她应该如何应对。因此,季箮冷着脸对季箬道:“我昨天都中暑了,你还指望我给一个小姑娘看病?就算她是孙嬷嬷的侄孙女,也高贵不过我丞相嫡长女的身份吧!”
不管是神态还是语气,都像足了之前的季箮。
季箬笑道:“姐姐说的是,可那到底是一条人命,姐姐若是不想去,那我还是去看看吧!我上次出门夸下了海口,如今不求人家记恩,总不能让人家记仇吧!”
季箮不耐道:“你爱去就去,我以后可不管你这些事情了。上面的人没有撤掉你上凤的身份,你就安安分分做你的季府五娘子,咱们以后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吧!”
“咦?”季箬做出一副诧异的神色来。
季箮冷着脸解释道:“对于组织来说,凤女最重要的就是身体,昨儿个中暑,我可被冬梅好一顿说教。”
“小姐您说笑了,冬梅哪里有资格说教您。”冬梅在一旁诚惶诚恐得很是敷衍。
若不是季箬知道是假季箮换了一个人来扮演,看她们这场戏,定然便以为她们主仆二人是因为被上面的人警告了所以在自己面前开始收敛了。
她如季箮和冬梅所想那样弯了弯眉眼,抬了抬下巴,矜傲道:“求之不得。”
然后转身离开。
季箬找了季冉氏说要出门给小姑娘诊病的事情,季冉氏道:“去吧,带上锦杏。”
然后她笑道:“我还以为你昨天便要去呢!”
季箬抿了抿嘴唇,道:“昨日天气太热了,我怕出门受不住热。”
“今日也热,这天儿一天不下雨,热度就一天降不下来。”季冉氏道,“让他们在马车里面多放些冰块,冰块的规格按照你爹爹出门的规格来。早些去,早些回来,免得像昨天箮姐儿一样受了暑气。”
季箬闻言正要应下来,听到最后一句,心里忽然慌了一瞬,话到了嘴边就转了个弯:“娘,姐姐喝了药,今天已经好了,姐姐一直等着您去看她呢!”
季冉氏素来担心自己对于两个女儿不能一碗水端平,往日她生病了,季冉氏恨不得把她安置在浣春院亲自照顾,昨日季箮中了暑,她却到现在都还未去过锦桐院,这实在是有些奇怪。
季箬问完那话之后,就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季冉氏的神色。
季冉氏神色如常:“这两日有些忙,荀将军要放了,季沿要判了,常寿院的那位有些狗急跳墙了,娘得小意看着那边,还得乘机让她同意了季沿与你四婶娘和离的事情。没能去看箮姐儿,你如今和箮姐儿关系好了起来,替娘多照顾着点儿,双生的姐妹本来就该比旁人要亲密一些的。”
季箬在不动声色的打量季冉氏,季冉氏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季箬。
她们心里面都有各自的怀疑和揣测担忧。
最后还是季冉氏先开口:“快去吧,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一定要给娘说。娘总能帮你想到办法的,不要自己一个人硬扛。”
季箬答应着去了。
季冉氏这最后一句话,让她明白了,季冉氏一定是知道了点什么。
按理说,季箬应该开诚布公的跟季冉氏谈一谈的,毕竟那些凤女们的脸是假的,而她的脸是真的。
不管她们口中的上凤到底是什么东西,季箬肯定,自己跟这些所谓的凤女,肯定不是一样的。
可季箬不敢,因为她的那些个梦。
杜笙对她的态度,她梦里的那个男人对她的态度,让她觉得她存在的本身就是一个惊天阴谋,她不敢触碰这个惊天阴谋。她害怕极了!
所以季冉氏说出那话之后,她装作没有听出弦外之音,毫无反应的告退。
回了锦桐院之后,她立马吩咐了锦桃去马房要马车,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了东西,带着锦桃和锦杏一起出了门。
马车停在了南城的一处巷子,季箬找到孙嬷嬷侄孙女住的房前,敲了敲门,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婆婆开门将她们主仆三人迎了进去。
她们进去之后,一个穿着短打的精瘦汉子挑着担子,叫卖着朝她们来的方向而去。
锦桐院里面,冬梅终于松了口气。
她对季箮道:“应该是意外……我们的暗探一直在那孙嬷嬷的亲戚家门口等着,刚刚眼睁睁的看着她们主仆三人进了孙嬷嬷亲戚的家门。孙嬷嬷的那个侄孙女,我们也已经查过了,确实是生了咳疾的。”
“那就好。”季箮也松了口气,“不说别的,单说上凤算计我们这些凤女,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好在是虚惊一场。”
然后她心里生出一丝羡慕的情绪来。
她们这些凤女,心里要是生出了一丝二心,都要被销毁。可上凤跟她们就不一样了,组织对她有了那样的怀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验证,而不是直接将她召回。
杜笙虽然死了,可上凤还是上凤!季箮心里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来。
季箬三人进了小院子之后,老妇人将她们带进了一间屋子,季箬将一张方子给她,道:“按照方子抓药煎服,最多半个月的时间,就不会咳嗽了,再多吃半个月,等到了秋天转凉,也不会再犯了。”
魏婆婆赶紧千恩万谢。
她以为将军和季家娘子只是想借着她孙女的病这个由头筹谋什么事情,没想到季五娘子竟然真的给她的孙女拟了治病的良方!
季箬只受了她嘴上的谢意,然后抬脚走了进去。
屋子里面,冉殷一身玄衣,长身玉立在窗前。
锦桃和锦杏被留在了门外守着,冉殷抬头看向季箬,开口道:“守在我婆婆门口的小贩已经走了,怕是去季府报信了。”
季箬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心头有些焦虑,季冉氏既然已经有了察觉,说不得就会顺着这个小贩查下去。她暂时想要瞒着季冉氏的那些事情,说不得很快就会被查个底朝天。
季箬下意识的就想要问问冉殷能不能帮忙阻碍一下季冉氏的人,话到了嘴边,才觉得不对,又咽了回去。
她怎么能一次又一次的找冉殷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