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丸心思全在看顾髭切身上,石切丸出阵还没回来,怎么想都只能先问问这边。
“可以。”
正想着还怎么跟他解释的堀口千里:“……哎?”
“主人都要求了的话,”他托着侧脸,“就没有拒绝的道理了吧。”
堀口千里眼神闪烁了下,不知为何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那我一会儿去跟他说。”
她叹了口气。
“最近都是你跟着一起值夜,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但之后也拜托你了。”
然而——
那得明石国行回房间。
从日头高升到西斜,再到夜色渐染,新奇地围着看电视的付丧神们都尽数散去,只有明石国行还躺在和室的榻榻米上,除了中途去了两趟厕所,挪都没带挪的。
“明石君,”眼见这边的灯光还亮着,正要回房的烛台切拉开门提醒道,“半夜最好别留在外面哦。”
明石懒懒地应了声。
“是是,我马上回去。”
尽管他自己懒得看,其他人也尽职尽责地将手册上的内容转述给了他。心知夜间禁止出行,但是审神者告诉他的那位置好像离得有点远,不想动啊,他想,留在这里其实也行吧。
和室内灯光大亮,电视还在播放着访谈节目,怎么都不像是会出事的样子。
“记得快点。”
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烛台切带上了纸拉门。
明石国行一点点地吃完手上那片仙贝,转头又拿过了另一片。
要不还是回去?
他正纠结这个念头,忽然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脚腕。
“别催啊,”明石国行慢吞吞道,“说了马上,而且,没干劲可是我的卖点——”
等等,是不是哪里不对。
他顿了一下。
烛台切已经走了,走时还带上了门,和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明石国行慢慢地侧过头。
他最先看到的是那只血肉模糊的手,再然后是垂落在地上的长发。
身着白衣的女人半个身体才刚从电视中钻出来,长而浓密的黑发尽数披在眼前,将脸遮了个严严实实。
第68章 六十八个怨灵
这就有点尴尬了。
明石国行怔愣地盯着女人那指甲剥落、血肉模糊的手指,鼻梁上不自觉沁出的汗水让眼镜都往下歪了些许。
真是头疼啊……
他冷汗涔涔地想。
果然关乎性命的事,就不好再说什么没干劲了。
偷、偷懒什么的——还是等能活下来再说吧。
从电视机里爬出的女人似乎没打算就这么抓着他,她的手仍然不断向前摸索,双手、肩膀与腰身都在以一种诡异的幅度扭动,看上去是想让剩下半个身体也从电视机中脱离出来。
明石国行余光瞥见电视屏幕上的画面,直到这时才留意到画面远处的那口枯井,他吞咽了一下,尽可能安静地、不引起对方注意地把脚往回收了收。
装死还是逃跑,这是个问题。
生死攸关,明石国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他这么一点点后退,居然还比对方爬出来的速度快上那么一点。等女人整个身体都趴伏在榻榻米上、十指按着地面时,他已经跟她拉出了相当一段距离。
仿佛维持出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眼看胜券在握,明石转头想伸手握住门把,刚一抬头就看见了满眼的白色。
……诶?
他不确定地看了眼已经空无一物的身后,再次慢慢扭过头来。这次,以奇异的僵硬姿势堵在他面前的女人黑发中露出了一只眼睛,它不正常地向上翻出大片眼白,饶是如此,明石依然能感觉得到她正在以相当强烈的视线注视着他。
沐浴在这种视线下,一身没干劲都要不药而愈。
僵硬,难以言喻的僵硬。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手上还抓着的那只仙贝。
“……这个,”明石国行举起在榻榻米上蹭了半天的仙贝,“要吃吗?”
吃个头!
那只眼珠死死地盯着他,女性化的声音压得很低。
“电视是你关的?”
一口飞来横祸的大锅砸得明石国行哑口无言。
解释起来会很麻烦,但不解释的话……
怕是小命不保。
“不,”他下意识地推了下眼镜,这时候把审神者供出来可能不太好。
“电话是你挂的?”
“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听上去都感觉很麻烦。
“DVD,”已经带了点咬牙切齿,“是你毁的?”
“……也不是。”
贞子沉默下来,一言不发地瞪着眼前的男人,虽然未置一词,但那眼神的意思无异于“无论是不是你干的,没按照我要求的做,今天都得死在这里”。
跑得了吗?
明石对自己的速度还是有信心的,可这得他能出了这门再说。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纸拉门忽地被“哗啦”一声拉开。
*
时间倒回半个小时前。
“不可能不可能。”
堀口千里扬眉看着还没听完她的话就往山姥切身后缩的白布幽灵。明明自己长了一副可怕样子,獠牙都呲出了嘴外,偏偏一听要上战场就怂得不行,就差跟当初那只箩匾一样直接哭出声了。
“像我这种过气的鬼怎么可能去打架,”它眼巴巴地拼命给山姥切使眼色,指望他帮自己说两句好话,“连鬼片都嫌我们一点战斗力都没有,披着条被单到处飘就是存在的最大意义了。”
“……主人,”山姥切迟疑半晌,还真开口道:“它……平时确实什么都怕。”
不管遇到什么,都第一时间喊他救命。
“是吗?”
那是胆子小,不一定真打不了。
“来,”堀口千里伸出手,“往这儿打。”
“主人——”
她那是典型的女生手型,再加上完全没握过武器,看上去更是纤细柔弱,跟白布幽灵那硕大的紫黑爪子形成的对比不要太鲜明。笑面青江和山姥切同时不认同地皱眉。
“没关系。”
说到底,她跟它都是灵体,力量本源又是来自于她,她完全有自信能接得住这么一击。
“让你做你就做,快点。”
看着白布幽灵还在犹豫,堀口千里又补充了句:“用你最大的力气。”
纠结万分的白布幽灵左拧右看,见山姥切也是副沉默着表示自己爱莫能助的样子,终于咬咬牙,慢慢举起了自己硕大的爪子。抬高蓄力,它扭着头不敢看堀口千里,猛地把爪子一挥而下。
千里只觉得自己的手被轻轻拍了一下。
堀口千里:“……再来。”
重复了上述步骤,白布幽灵这使出全力的一击连一丁点红痕都没打出来,三人的眼神越发一言难尽。
被这么看着的白布幽灵就差咬手绢了,它都说了它特别弱,力气小怪它咯?!
不过——
“我可以不出阵了吧?”它满怀期望地问。
堀口千里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这间房间,又瞧向地上的那一摊书,“你觉得呢?”
“你在这儿待了这么长时间,”她道,“也该交点房租了。”
白布幽灵想硬气地表示自己可以离家出走,末了也没真说出口,看着它期期艾艾的样子,千里刺出了最后一刀,“你就不想跟山姥切并肩作战吗?”
暴、暴击!
它不自觉地挺直了后背。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兄弟情义吧,白布幽灵悲壮地想。
“我我我,”它咬牙道,“我干!”
山姥切的眼神一时也变得复杂起来,可他紧接着想到敌刀的样子,又不由开始怀疑起等白布幽灵真的见到对方后到底会是勇敢地冲上去还是哭唧唧地躲在队伍最后。怎么想前面那个选项都完全没可能。
很好。
堀口千里眼见已经搞定了第一个,又转向了山姥切,“山姥切,来帮忙搭把手。”
“你们……”白布幽灵看着跟上去的山姥切,“你们要去哪里?”
“去找一个被关起来的家伙。”
她瞄了眼这在付丧神间都胆小得出了名的鬼怪,“如果你不怕它样子的话,可以尽管跟着。”
白布幽灵张了张口,那白长了的獠牙也呆滞地停在空中。
“那,那我还是留在这里吧。”
它幽幽地飘回了书堆中,整个鬼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任务压得小了一圈。
……看出来是真胆子小了。
“主人,”山姥切见着也有些迟疑,“难道真的要让它……”
“当然。”
堀口千里肯定道。
“这一点我是感觉得最清楚的,它有的可不止它表现出来的那么些。”
某种意义上——
“大概跟山姥切君有异曲同工之妙呢。”笑面青江笑吟吟道。
居然真的说出来了。
堀口千里瞥了他一眼,然后果不其然地看见山姥切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我不是灵刀。”
笑面青江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羊角锤在这里,”走到目的地,堀口千里一指白天放在那里的工具,“麻烦你们把它取下来了。”
被钉在木框上的钉子被一寸寸取出,原本正对着墙面钉好的镜子也被翻转过来。千里弯腰看着笑面青江举着的镜子,昏黄的灯光中只映出了她自己的脸。
“出来,”她说,“我知道你在里面。”
镜面泛起涟漪,水纹状的波动一圈圈漾开,堀口千里看见上面逐渐显现出一对赤红的犄角,被獠牙撑开的嘴唇正颤抖着,那双半个拳头那么大的眼睛里竟然能看到类似于愤怒不甘跟恐惧交杂在一起的情绪。
“明天的这个时候,出来在这等着。”
堀口千里点了点镜面。
“这是你砸了厨房的代价。”
“好了,挂上去。”她转头道,“山姥切你也可以回去了,要你帮忙的只有这个。”
毕竟当时为了以防万一,钉的钉子实在太多。
披着白布的青年点点头,略带别扭地道了声“晚安”。目送他身影离开,堀口千里转过头,看见笑面青江若有所思的侧脸。
“第一次见到那个怪物的时候,”他托着下巴,堀口千里不知道他是为什么突然在本丸里也戴起了出阵时才会用的手套,这黑色哪怕是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跟他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我才刚被主人召唤出来吧。”
堀口千里侧了侧头。
好像是这样。
“有点怀念啊。”他笑道,“主人还记得我当时说的话吗?”
突然提起这茬,堀口千里一个晃神。
眼前的付丧神,曾在她面前单膝跪下起誓。
——“所有对您造成阻碍的敌人,我都会为您斩除。”
听他笑着用极轻的声音重复着与当初无二的话,她嘴角也不自觉牵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我记得,”她可是以记忆力为傲的。
“既然你这么说,”堀口千里道,“现在再陪我去个地方。”
“哪里?”
“和室。”
鹤丸折坏的DVD好像还留在那里。
她果然还是觉得那段影像太过微妙,虽说一般不会把诅咒什么的当真,但她跟这座本丸的存在本身就不一般了。
从这里走到那间和室大约只用几分钟的时间,堀口千里疑惑地看着里面映出的灯光,心道难道还有人留在这里不成。
她侧耳听见了里面的动静。
“谁?”看她皱起眉,笑面青江好奇道。
“你的新邻居。”堀口千里听着说话声,“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回去?”
不,好像还有谁。
继而听见那说话的女声,再听清其中的内容——
她手一动。
蓦地拉开纸门,堀口千里不甚惊讶地看着明石国行以及正堵在他面前的女鬼。
“电视我关的,电话我挂的。”
她歪着头,因为对方身上那与以往那些鬼怪截然不同的危险气息眯起眼睛,慢条斯理地往上挽了挽袖口,“怎样,要打架吗?”
第69章 六十九个怨灵
说实在的,堀口千里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
她不知道对方被浓密黑发遮盖的面容到底是怎么个样子,唯一能确切感受到的是那不加掩饰散发出来的恶意。这恶意强烈到了恍若能凝结成实质般的冰冷,刺得人骨茬儿生疼。这样贸然出言挑衅不大符合她平时的风格,但对方明显来者不善,她也没有客气的必要。
一只手突兀地搭上了堀口千里的胳膊。
她有些惊讶地低头,发现笑面青江又把她的袖子给撸了下去。
堀口千里:“……”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笑面青江,无声地用眼神问他这是在干嘛。
“哎呀哎呀,主人也别这么着急,”他的神色和语调中都还带着笑意,但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堀口千里也能看出胁差不经意中泄露出的认真,“这种时候可不能急在一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