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崇说:“好。”
“我真得要回去了。”
“……恩。”
傅成璧抬眸盯着他的眼睛,蓦地绽开笑意,“我说甚么就是甚么的呀?那我要是不再去六扇门了,你怎么办?”
段崇皱起眉,很认真地问她:“为甚么?”
她回答得就有些漫不经心,“或许我哥哥回京后,他就不愿意我再到六扇门去,长兄如父,父命难违,所以就不去了呀。”
“如果你还愿意,我可以帮你去劝告傅兄,让你继续留任。”他回答得一本正经,似乎真是在解决傅成璧假设的任何问题。
“傅兄?你或许比我哥哥还要年长些。”傅成璧笑起来,“之前却没问过,段大人芳龄几何?”
芳龄……
段崇阖了阖眼,忍下想要教训她的冲动,将油纸伞重新塞回傅成璧的手中。
他说:“到了。”
傅成璧见他还避讳这样的问题,笑吟吟的,没有再问下去。
同段崇道辞后,她就小猫似的钻进了门。在门口守着的人还是华英,见了她,揽着她的肩膀给拢进门来。
华英小心环顾周围,低声问道:“见过魁君了?”
傅成璧点点头,将目前所知的情况简单同华英讲了讲。
华英听后大喜,道:“行啊,这不就等着结案了吗?!哎呦,终于不用再待在这种鬼地方了,浑身都不自在。”
两个人还没有走出去多远,迎面就撞上了一脸冰冷的李元钧,身后还跟着宜娴。宜娴手里还持着一柄还未发苞的青荷,应当是陪着李元钧闲游时,无意中撞见了她们。
傅成璧屏息,连头发丝都紧张起来。
四人对峙半晌,李元钧才问:“出府去了?”
“是。”她说,“到六扇门翻看了几样卷宗。”
也不知李元钧信不信她的说辞,反正又是一晌沉默,之后他就与宜娴一同离开了。
华英赶忙陪着傅成璧回了思白阁。可玉壶却不在阁子里,也不知去了何处。
晚间傅成璧因有些疲累,一早就睡下了。华英在外为她守夜,等到月中天时,她才看见玉壶一脸疲惫回到院子里来。
华英示意她小声些,“你这是做甚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玉壶累是累,可脸却很红,红得快能滴出血来。见了华英,这才倒出一肚子苦水。
原来是玉壶多绣了几张手帕,今儿就给一个同她交情还不错的小婢子送去了。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娴夫人身边的丫鬟突然到了,斥责小婢子没及时备上热水,又啪啪狠打了她几巴掌,算作教训。
这小婢女受了辱,自己也觉得憋屈,任打任骂也不干了,死活不愿再到西苑去服侍。
玉壶怕她一时任性,以后要遭大殃,哄劝半晌,又帮着她烧了水,一同抬去西苑交差。
玉壶忸怩地说:“原本以为送了就能回来的,谁知睿王爷正和娴夫人……”她抿了抿唇,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继续道:“我就在外等了一个时辰,这才算交上差。”
华英听后直笑个不停,笑得玉壶脸愈发红了。
……
至于举办宝鹤宴、并在宴上布防一事,是由乔守臣代表六扇门去跟睿王商谈的。
上次睿王能允许乔守臣将忍冬夫人的尸首抬到衙门做进一步检验,又允许他审问府上下人,确定最后见到忍冬夫人的时间,却只提出了一个条件。
睿王以段崇有伤在身为由,希望他能别再插手此案。
乔守臣一时不知段崇哪里惹了睿王不开心,但为了能让案子顺利进展,一口就答应下来。
可如今要在宝鹤宴上布下天罗地网,六扇门中对此专长的只有段崇一人。
乔守臣说:“下官想让段崇负责宝鹤宴的守卫。此人武艺高强,心思缜密,做事稳妥,上次长金郡主喜宴中就是他擒获了一干叛乱的流民,将一切防患于未然。”
不想李元钧有些出乎意料地应下,“好。”
乔守臣暗自松了一口气。
却见他抬起眸子,语气冷得像带着冰碴似的,“不过《宝鹤图》乃是可遇不可求的名作,一旦在宴上出了问题,本王要他提着人头来谢罪。”
“下官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傅成璧:急飞,都轧过马路了,还不表白!难道指望我先表白?
段崇:她嫌我老,她嫌我老,她嫌我老,她嫌我老……
傅成璧:……服了。[抱拳.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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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大人物理年龄比璧璧大十岁左右,心理年龄打不过老司机璧璧。
第53章 太子
乔守臣回到六扇门中, 将睿王的要求告诉了段崇。尽管他说了,一旦《宝鹤图》出现任何闪失,睿王要他以死谢罪, 可段崇仍然很是从容地接下了这份差事。
他不太放心, 将此事告诉了老师沈鸿儒,希望先生能提前做一手准备,万一真出了差错, 也好给段崇留一条后路。
沈鸿儒听后闭了半晌的眼, 越想越觉得不对,暗道当真大事不妙了。他问:“举办宝鹤宴的事, 是睿王的主意吗?”
乔守臣说:“是郡主先提出来的。”
“傅成璧?”
乔守臣点头默认。
沈鸿儒眉头皱得更深,“难道只是巧合?”
乔守臣问:“先生何出此言?”
沈鸿儒脸色沉沉, “睿王应该在得到《宝鹤图》后,就将画中的秘密告诉了皇上。”
一个月前, 皇上曾宣沈鸿儒入宫,问过举办鉴画宴的可行性。皇上考虑的是, 以画宴为契机,广招天下贤才入京,共同解开《宝鹤图》的奥义, 寻到前朝余孽卷走的财宝, 充入国库, 以建大周社稷。
当时沈鸿儒就觉得提议此事的定然是睿王李元钧,一时只觉蹊跷,便以“外城人氏涌入京城必将酝酿隐患”为由劝诫皇上, 再三考虑。
有沈鸿儒在旁劝告,皇上也不禁再次权衡其中利弊,一来二去,举办鉴画宴的事终究一拖再拖。
如今傅成璧查出前朝余孽或许在试图得到《宝鹤图》,如同给皇上下了一剂猛药,让他下定决心举办宝鹤宴,引其徐氏后人现身,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不禁叹道:“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傅成璧可都算是帮了睿王一把。”
乔守臣说:“尽管潜藏着风险,举办宝鹤宴也不失为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睿王既然向皇上提议举办鉴画宴的事,可见根本没有将此画看得多宝贝。”沈鸿儒冷声笑了笑,“却要以此为由要段崇立下军令状,怕是准备了后手,要置他于死地。”
乔守臣一脸懊悔,赔罪道:“学生早前看出睿王和段崇不对付,却还是贸然将其举荐给睿王,实在有欠考虑。”
沈鸿儒说:“即便没有你,他也会亲自点将,让段崇接下这份差事。只不过却很少见他亲自下手对付一个人……”他哼哼笑了几声,眼睛中渐起喜色,“最近寄愁是做了甚么,让睿王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学生不知。”乔守臣想了想,“不过睿王似乎格外偏爱小郡主,将玉璜都交给了她。”
沈鸿儒笑起来,“怪不得招恨。寄愁想娶他的外甥女,换作是本相,也少不了一番刁难。”
乔守臣却还是板正着一张脸,严肃道:“那也不至于要他死。”
沈鸿儒笑容未减,但眼神却一分一分凌厉起来,“因为他看重得并非傅成璧,而是她的兄长。……只望这个小姑娘能更聪明一些,千万别害了寄愁就好。”
话是这样说,可他对傅成璧却不怎么看好。但原因不在她,怪就怪李元钧这个人太会玩弄人心。
想想一个父母仙逝、兄长戍守在外的女孩子,虽然在京城举目皆亲,但到底也找不出一个真正疼爱她的人。
之前傅成璧好不容易愿意去跟长公主府上的亲戚结识,还教人害得不浅;即便后来受过惠贵妃的恩荫,封了个长宁公主,可也只当了十多天,福还没有享到,不祥的名声却是传得越来越远。
这种情况下,李元钧施得任何小恩小惠,对她来说都如久旱甘霖,更何况还是一枚能代表睿王的玉璜……
锦上添花胜不过雪中送炭,李元钧这样笼络人心的本事真是足够高明。
……
然而这枚代表睿王的兽面玉璜现在就在傅成璧手中,在空中抛起坠落,一上一下。看得一旁嬷嬷都吓得不轻,因傅成璧不经心了,一时接不住,还会啪嗒掉在地上。
好在这一方脚底下铺着地毯,不至于摔个好歹出来。
嬷嬷看不过去了,厉声训斥道:“王爷罚郡主面壁,也该有个思过的样子,这、这这成何体统!”
傅成璧讪讪地将玉璜绕回手中,怕这嬷嬷去跟李元钧告状,又要再罚一个时辰,很快就规整站好。
这天是因华英偷摸看一本江湖传奇,因看得津津有味,不慎教傅成璧发现了。华英有些心慌慌的,将传奇上交给她,傅成璧翻了翻,很有兴致,就跟华英坐在小花园的亭子里,头挨着头,一起看得津津有味。
也是因为太入迷,所以等李元钧走到跟前,两个人才慌忙地站起来行礼。藏是藏不住了,只得乖乖地将书交给他。
因这不算甚么正经书,其中还有诸多香艳描写,李元钧看后微怒,当场就罚华英跪了个半时辰,傅成璧则禁足思过一天。
华英捂着发疼的膝盖来找傅成璧,看她有没有受了重罚,来时就见傅成璧站得直挺挺的,正面壁思过呢。
一旁还有个嬷嬷看着,所以就算华英来,她也没敢乱动。
华英站过去,跟她一起面壁。她悄悄问道:“王爷打你了没有?”
傅成璧摇了摇头,小声说:“他心虚,不敢打我。那些江湖小传,连他都看呢。”
华英说:“你怎么知道?”
她当然知道。
以前她年纪小的时候,也偷偷看这样的杂书,教李元钧发现后,挨过罚,却死不悔改,孜孜不倦地将杂书的好处全都讲给他听。后来李元钧的书房中也藏了几本,还被她翻出来过。
不过傅成璧不想提他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又贴到华英身边,“哎,那本书就没下部吗?”
“有的。”华英点点头,“不过现在很难在市面上找到了。就魁君家里还珍藏着全册,下次你找他借借?”
傅成璧:“……段大人还真是神通广大,甚么都能有。”
华英嘿嘿笑了几声,“借之后也让我看看呗。以前我们找他借,他都说没有,小气咧——!”
可傅成璧却觉得段崇不是小气,而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威风堂堂的六扇门魁君还看这种书,有失身份,有失颜面。
傅成璧想到段崇,又抿不住唇边的笑,喜孜孜地笑出了声。
一旁的嬷嬷见她容貌不端,神色再度严厉起来,正要再训斥时,外头忽地响起一阵唤声,喊着“璧儿姐姐”。
这声音高亢清亮,如若神兵天降,能救人于水火之中。鹅黄色的身影像小雏鹰一样飞进来,傅成璧回身,就见李言恪一下撞进她的怀中。
他仰起灿烂的笑脸,“你果真在这儿!”
傅成璧惊奇道:“七殿下?你怎的会来王府?”
李言恪说:“太子哥哥来拜访王叔,我听说璧儿姐姐这些日子一直住在睿王府,就恳求太子哥哥带我一起来找你顽儿。”他拉着傅成璧,继续道:“姐姐,走,我们一起放风筝去呀!”
一旁的嬷嬷开口道:“小殿下,郡主做了错事,王爷现在正罚她面壁思过,还要再等上半个时辰。”
李言恪见傅成璧竟在受罚,问道:“姐姐犯了甚么大错?”
傅成璧就将自己偷看江湖传奇的事讲给他听。言恪听后不乐意起来,扬了扬下巴,“这算甚么错?王叔一向开明,甚么时候跟那些书呆子一样迂腐了?嬷嬷,本殿下现在就要姐姐陪着,若王叔怪罪下来,你尽管说是我的命令。”
“姐姐,你跟我来!”
李言恪拉着她就往门外跑去,华英紧随其后,思白阁中只留下一个老嬷嬷大叹了好几口气,不知该怎么交代。
原道是王府上的女眷在花园中放风筝,才勾起了言恪的玩心。他问府上要了一面燕子纸鸢,和傅成璧寻一处放风筝的好地方,一路寻到翠屏湖来。
湖心亭中,太子李言玄和李元钧相对而坐,周遭无一人服侍,只是远远地有一队禁卫军在盯着亭子中的一举一动。
宜娴捧着茶水点心走过长而曲折的栈桥,奉到桌上。
李言恪看见了宜娴,一脸的嫌弃:“这不是那个女人吗?怎么六王叔还喜欢她呀!”
傅成璧笑着问:“此话怎讲?”
“姐姐不记得了?那天在暖阁里遇袭,就是她推得你。”李言恪一想起来就觉得生气,“明明你还救了她的,谁知她竟这样忘恩负义!”
她则一头雾水,“她推了我?何时的事,我怎没有一点印象?”
“黑衣人拿弩箭对着姐姐的时候,其实我看得出他并非想要你的性命,方向很偏。若不是这个女人推了你,你也不至于会伤到肩膀。”李言恪说。
傅成璧想来,觉得实在没有道理。一来她和宜娴素来无缘无故,无仇无怨;二来当天她还救了宜娴,她总不至于在那般情况危急之下还想着害她。
她说:“许是她吓怕了,才本能地拿我挡了一把。”
李言恪想了想,最好的解释也不过如此,可他仍旧讨厌。
“我不喜欢她,我们换个地方去顽儿。”
傅成璧点点头,意兴阑珊地望向湖心亭,见宜娴也已退下,亭中只有李言玄和李元钧。
李言玄满容憔悴,对李元钧说着甚么,面上流露出极为痛苦的颜色;而李元钧神情如止水,波澜不兴,偶尔应答一两句,却让李言玄的情绪愈发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