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的用意明显,公子自然心情不畅,太上皇虽已禅位,却未完全放权,而就在夫人失踪当日,陛下亦偷溜出宫了。
夫人能从守卫森严的皇宫逃出,这其中怕也有陛下的功劳,是以如今公子要寻的不仅仅是夫人,当务之急是寻回每三五个月便溜出宫的陛下。
国不可一日无君,太上皇更是震怒,但面对公子,他老人家到底是理亏的。
夫人在宫内吃的苦头,公子已一清二楚,并非夫人不愿为公子忍耐,而是太上皇确实过分了,夫人那样的性子竟忍受多日,若非忍耐耗尽,夫人亦不会打晕宫婢,一走了之,甚至连回丞相府也未留下只言片语给公子便收拾行囊消失无踪。
屋漏偏逢连夜雨,户部一正四品侍郎陈大人家一夜之间满门遭屠,连襁褓中的婴儿亦未能幸免,而遭灭门的陈大人与上回漓县的赈灾银被劫案有着隐秘的关联。
“公子,您是觉着陈大人被灭满门与陛下此次出宫有关,有人察觉陛下亲自出宫查探,遂才杀了陈大人灭口?”
南风与陛下的随身护卫星魂皆是许离忧训练出来的,星魂早年便随侍尚是许家小公子的许君陌身侧,如今许君陌已不再是商户许家的小公子,而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星魂与南风时时有秘密联系,此次陛下离宫,星魂虽未将陛下的行踪告知南风,却时有消息传递。
陛下出宫并非为了散心,而是上回赈灾银被劫案后的牵扯甚广,陛下是打算亲自出手了。
但这也正是公子担忧的,陛下出宫,此事非同小可。
白锦书几日未能安眠,又受了寒,精神有些不济。
他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陈大人是在陛下出宫后遇害的,若是此前他与陛下见过面,那么陛下此行极为凶险,你尽快与星魂传信,命他务必将陛下带回宫,即便敲晕了也得带回去。”
南风犹疑道,“星魂一根筋,榆木疙瘩一个,早年便跟随小公子,除了主子以外,星魂便只听小公子的,属下怕他……”
星魂向来只听许离忧与许君陌的话,如今要命他将许君陌带回宫,怕是有些难度,对于星魂这种愚忠的性子,南风也甚是头疼。
白锦书眉头皱得更紧了。
“无论如何,要尽快找到陛下将其带回宫。”
“属下明白。”
南风退下,方走出屋,此时手底下的一名护卫匆匆而来,与南风附耳禀报了几句后,南风面上一喜,又折身回了白锦书的屋。
“公子,有陛下的消息了。”
白锦书舒了口气,示意南风详细说一说。
随即南风将手下放下与他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陈大人全家遇害后,陛下私下去见过刑部侍郎左大人,而后与左大人手下的第一神捕黄荆黄捕头一同参与陈大人的案子,陛下身边只有星魂与另一名护卫。”
听完,白锦书无奈轻叹,“陌儿的性子果然如离忧说的那般,有时做事从不计后果,还是孩子心性,难怪离忧始终放心不下。”
“公子,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是否立即将陛下寻回,送回宫去?”南风觉得为难。
白锦书立于窗前,抬眼瞧了眼天色,默了片刻才道,“派护卫暗中保护好陌儿,夜里随我再去一趟陈大人的府邸,那夜在陈大人的府外有人与此刻缠斗引来了巡防守卫,刺客想将陈府付之一炬毁灭证据之举未能得逞,我想陈大人府上必然留有证据。”
南风担忧道,“事发已两日,刑部派出的正是黄捕头去勘察现场,若是有证据,黄捕头恐怕早已发现上交至刑部,而刑部必然会先知会公子您。”
“百密一疏,况且刑部之人并非人人可信,兴许夜里我们会有意外收获。”白锦书摆手,心意已决。
南风即刻去安排。
白锦书命南风派出的护卫去到许君陌身边时,许君陌正与凉月一同用晚膳,南风并未亲自前去,为掩人耳目,派去的护卫是从未在人前露过面的,是以那些护卫无人见过凉月的真面貌。
对于白锦书给一个侍卫送护卫,凉月是妒忌的。
“一介侍卫竟劳烦丞相给你送护卫,如此看来,徐侍卫在你们小陛下面前是个大红人儿啊。”
见许君陌笑而不语,凉月边吃边与许君陌闲聊,顺便聊案情。
“徐侍卫你是御前侍卫,出宫探亲遇到棘手的灭门惨案,小皇帝心真大,竟命你与黄捕头一同查案,我瞧你整日无所事事的,小皇帝身边养的皆是如你这般……娇贵之人么?”她说的算是含蓄,原本想说‘养的皆是如你这般只吃饭不做事的闲人’的,但想到小皇帝与白锦书是亲戚,口下便留了情面。
被‘夸赞’心大的许君陌顿时食不知味了,被一个被自己小的丫头喊小皇帝也就罢了,他堂堂一国之君隐藏身份扮侍卫查案,未料在这丫头眼里,他只是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他明明有做正事的好不,只是暗中吩咐星魂去做了而已。
许君陌暗戳戳地想着,亏得锦书哥哥眼神不好使竟对这不识好歹的臭丫头瞧上眼了。
依他看呐,这丫头除了武功好一些,也就比寻常女子吃得多一些较为与众不同了。
“真难以理解丞相大人那般风华霁月之人,为何会瞧上你这个蠢丫头。”许君陌不满地轻哼。
凉月那夜在离凶案现场不远处与这位‘徐公子’成为生死之交后便知这侍卫早已知晓她的身份,是以才敢助她出宫。
有丞相撑腰嘛,助她出宫还能顺道向丞相邀功,她是这样认为的。
后来这徐侍卫提出高价雇佣她为护卫的提议,凉月对灭门案有兴趣,又有银子赚,她自然不会拒绝。
徐侍卫挺懂人情世故的,为了以后向丞相邀功,命人好吃好喝伺候她。
但这样好的待遇令凉月有些难过,她的好运似乎全是来自于那个傻书生。
也不知他这几日过得可好。
可曾想起过她?
情不自禁又挂念起了白锦书,凉月也没了食欲,也没了与许君陌斗嘴的兴致,胡乱扒了几口饭咽下便放下碗筷,起身往外走。
“徐侍卫,你身手也不赖,又有丞相派来的一众护卫保护,我便出去溜达溜达。”
许君陌扬声喊她,“喂,臭丫头,你到底可有认清自己的身份,现如今你是我的护卫,有你这种将主子丢下,自己去逍遥快活的属下吗!”
凉月头也不回地道,“咱们说好的,你给银子,我护你周全,你好端端的不就行了。”
许君陌瞪眼瞧着渐行渐远的纤瘦身影,有气也发作不得。
“星魂,你说公道话,这臭丫头真成了我嫂子,我生气时找她打架,锦书哥会帮谁?”
守在屋外的星魂嘴角一抽,随即一脸正色地回答,“公子,依属下愚见,白公子惧内。”
好一个惧内,许君陌竟无言以对。
“哼,你家公子我掐指一算,你这辈子娶不到寻月了,离忧估计要将她嫁给景熠的那个跟屁虫护卫云崖,你便陪你家公子孤独终老罢。”
星魂顿时惊恐万分道,“公子啊,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属下离而立之年不远矣,您何其忍心棒打鸳鸯……”
许君陌冷漠瞥眼,“那你有本事找到寻月的下落?”
星魂垂首不语。
寻月常伴主子左右,而主子与世子快意江湖,公子成了九五之尊,却从未放弃过要将主子寻回的念头。
作为属下,终究是忠义难两全,他只能沉默。
见星魂如此,许君陌不悦地哼了哼。
“锦书哥若遇麻烦,离忧会回来的,届时我不会……”
许君陌言未尽,星魂却听得心惊。
公子这般执拗,主子怕是也是知晓的,是以才多年避而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凉月要去会情郎~
第35章 第35章
不知不觉,凉月已晃悠至丞相府附近, 意识到时她猛然刹住脚, 抬眼才惊觉夜幕已降临,她的夜盲竟敌不过本能, 寻着记忆里的方向,她摸黑来到这几日时刻挂念之地。
只因此处有她挂念之人。
傻书生, 她是否要悄然摸进去, 远远瞧他一眼,瞧他是否安好……
凉月打住了疯狂滋生的念头, 克制住翻墙入丞相府的冲动,在原地默立良久, 正待转身往回走时,丞相府的大门开了。
细微的响动已足够吸引她的注意力, 入夜后她的眼力不好使, 耳朵却很灵的。
下意识抬眼,虽她的眼中前方之人已只是模糊的人影,她却能辨别那几道模糊身影中哪一个是她想见的傻书生。
几乎是同时, 南风便觉异样, 锐利的目光警惕扫向前方, 凉月的身影一闪而过,快得连南风亦不曾瞧见
。
“南风……”白锦书似有所感, 以目光四下巡视,心底涌起莫名的情绪。
南风躬声道,“许是属下多疑了, 总觉着暗处有一双眼睛盯着。”
白锦书再扫了一眼周围,寂静无声,终究泄了气,冷淡道,“罢了,正事要紧。”
言毕,白锦书踏上脚凳,弯腰进了马车。
一路上,南风不敢放松警惕,总觉着背后有双眼睛一直盯着他们,但他无法确定方位。
陈府被灭门,数十口人的尸首已被收殓,府门被封,此时道上无人,寂静得可怕,阴森森的。
推开陈府大门的一霎那,南风便察觉异样。
“公子,此处怕是不安宁。”
并非疑神疑鬼,他明显察觉到了蠢蠢欲动的煞气,与方才跟了一路的披。平和气息不一样。
白锦书从容淡定,提着灯笼踏过陈府的门槛,“无外乎是有心之人坐等收渔翁之利,他们寻不到想要的,便只能等着我们寻到后自我手中抢去。”
“这些人在公子您面前还想坐收渔利,果真是异想天开。”南风嗤了一声,做了个手势,身后一行护卫燃了火把,使得漆黑阴森的陈府在一片亮色中,入目并不觉惊悚瘆人。
院中石板路上留下的斑斑血迹在暗夜中亦明显可见,幽幽凉风中似乎还夹杂着血腥味儿。
白锦书的目标很明确,直奔陈大人的书房。
事发后这几日,刑部已派了两拨人来搜寻,收获甚少,在官府收殓陈府众人那日傍晚,白锦书也来过一回。
空手而归后,他思忖良久,始终觉得该再来一回。
里里外外搜寻数遍依旧无果,白锦书只觉一股倦意涌上头,体力不支踉跄后退两步,将身后孩童玩耍的竹马撞倒。
“公子!”南风反应迅速,闪身上前扶住站立不稳的白锦书。
屋顶上揭瓦观望的凉月也瞧得心中一紧,傻书生本就娇娇弱弱的,眼下似乎身子抱恙,精神不济。
白锦书在南风的搀扶下站稳,目光被歪倒在地的竹马吸引,眸光微凛,又不着痕迹移开。
只听他吩咐道,“将此处的木凳、书画及茶壶等物品全带回去。”
南风接收到他的眼神示意,扫了眼脚旁的竹马,扬声重述了一遍他的话,而后状似不经意抓起木马,又拿了条木凳,随手取了两幅画。
凶案未破,陈府内的一切物具皆不可随意搬动,但丞相大人不同。
所谓权臣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
似有所感,白锦书无意识抬头,屋顶瞧着是少了一片瓦,有个不明显的小洞。
压下心底的那股异样,白锦书从容启步往外走。
南风与一众护卫拿上主子吩咐要带走的器具紧随其后。
暗处之人终于按捺不住发难了。
早已埋伏好的黑衣刺客涌出,站在明处,围堵去路。
原本想坐收渔利,奈何这弱不禁风的丞相狡诈,他们无法分辨所寻之物到底是哪一件。
如此,便只能将丞相府这些护卫要带走之物统统抢过来,带回去交差。
“丞相大人果然慧眼如炬,我等不愿与您为难,您将账簿交出,我等放您安全离去,如何?”
来者不善,南风与一众护卫并不慌张,训练有素作出迎战姿态,将主子护于中央,等候主子下命令。
白锦书勾唇淡笑,拿过南风手上的竹马往地上掷去,竹马的一条腿断了,南风弯腰拾起,自断裂的那条竹筒制成的‘马腿’中掏出一本账簿,恭敬递交给白锦书。
“公子,找到了。”
白锦书拿在手中掂了掂,平静望着前方蠢蠢欲动的黑衣刺客,用一如既往温润的语气道,“诸位为了这账簿而来,此刻便在本相手上,想拿走便凭诸位的本事了。”
言罢,他散漫扬了扬手中的账簿,如在自家院中一般气定神闲。
隐匿于房顶的凉月差点儿破功笑出声来,还是头一回瞧见这傻书生如此自大的一面。
莫不是闲得慌,拿这群傻蛋寻开心?
谈判崩裂,黑衣领头人目光凶狠,做了个进攻的手势,身后的黑衣刺客向前逼进。
一触即发之时,凉月自怀中摸出一方长丝巾蒙上面,自屋顶飞跃而下,在众人注目时,袖中飞出一根黑丝长线,眨眼间便将白锦书手上的账簿卷住,夺了过来。
账簿在手,她立于对立两方的中间,在两方皆要来抢时扬声恐吓,“别动哦,若是本女侠手一滑,这账簿从此处飞出去落在谁家可就难说了哟。”
熟悉的声音令白锦书一怔,南风亦讶异望着前方那一身男装还蒙着面的女子,扬手制止了即将上前抢夺的护卫。
白锦书一方不动,另一方的黑衣人更是忌惮凉月。
在黑衣人眼中她武功不俗,便是随手轻轻一挥,她手上的账簿能飞多远,他们不敢估量,且此时又是夜晚,抛出去落于何处,很难确定。
凉月不经意瞥见离她最近的南风讶异且惊喜的面色,心下一突,暗骂自己蠢,方才怕傻书生吃亏,情急之下只蒙面便跳了出来,眼下她怕是已暴露了。
目光未再南风身上停留,状似无意扫过南风身后的白锦书,果然他也认出她了。
凉月心下懊恼却不忘正事,转过身与黑衣人相对,傲然地扬起手中账簿,“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德安王出高价要此物,既然你们皆志在必得,那便去找王爷讨要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