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笙拿筷子吃饭,用的却是左手,一来一回虽是使得灵活,但是右手垂在身边始终未动。
沉鱼看了两眼,然后趁他不注意,猛然过去握住了他的手,就着衣袖往上一掀。
鲜血浸出白纱,清晰可见。
沉鱼眸子一睁,就是在瞬间的工夫,泪水夺眶而出,源源不断的往外冒就停不下来了。
“这伤......”沉鱼伸手,颤颤的想去触碰他的手臂,却在指尖即将接触的那一刻,裴笙挣脱开了她的手。
抬眼,就是她泪流满面,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
“夫君是不是因为沉鱼,才受这么重的伤的?”沉鱼哽咽着声音,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
“都是我的错,夫君受了重伤,沉鱼不但不知道,还让夫君抱,那定然是更严重了......这伤没事吧?”
裴笙这人,一向寡淡惯了,对谁说话,都是冷冷清清的,惜字如金,有时候甚至是说......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
心也跟冰块一般,从小就冰封上了,便再也没有融化过。
可是这时候看着面前的人,可怜兮兮的看着看着他,那泪珠子跟断了线似的往下流,忧心着他的伤势。
心里边便是酸酸涩涩的。
十分陌生的感觉,像是拨动了哪根弦,一寸一寸的触动。
那一刻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想伸手去,为她拭去眼泪。
只是往上抬了抬,终究没有更近一步的动作。
他想起昨日夜晚。
烛火已灭,漆黑一片的环境中,只有近在眼前柔软馨香的身子,和缓慢均匀的呼吸声。
他肯定是魔怔了。
魔怔到她身上浸出的汗味,他都闻着是最诱人的香气。
血气沸腾。
亲她粉嫩嫩的脸颊,品尝小巧耳垂的滋味,还有那曾经在他眼前明晃晃过的,白皙滑腻的肌肤。
就想他曾经做过的梦一样。
她的滋味,是世间任何的美味佳肴都比不上的。
他尝到了一点甜头,就舍不得放开。
可是就在要更近一步的时候,他脑海里突然出现那副挥之不去的画面。
明晃晃的一坨白肉,就不停的在颤抖着,纠缠在一起,虽然隔得远,但是他却能闻见那令人作呕的味道,还有那两张,他无比熟悉的脸。
那时候的他,还很小,完全不懂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只知道自己的身体,有了从未有过的异样。
他一直都讨厌那种感觉,讨厌血气在身体里头无节制的乱窜,讨厌一切让他变得奇怪的人,可他更讨厌的,是自己。
所以就算叶沉鱼的一切都在吸引着他,吸引着他接近,哪怕是心疼,怜惜,喜爱,他却始终不能理解那种感觉,始终抑制着自己,不敢靠近。
其实在第一次见她,她就已经是深深刻在他心上,无法抹去的朱砂。
是这世上唯一的,能让他变成这样的人。
可是直到昨天晚上,他突然发现,被那种感觉支配,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能够尽情的释放出来――
“好了,别哭了,我没事。”裴笙的语气竟是难得的柔和,把衣袖放下来,让那伤口,离了沉鱼的视线。
可是她哼哼唧唧的,依旧是哭个不停,自个儿尽力的想控制住,却是也没得法子。
裴笙便是抬头看了山茶一眼。
山茶点头,十分善解人意的递了帕子过去。
(三)无用
沉鱼这个随手拈来,说哭就哭的技能,已经是练就得炉火纯青。
这样一张面若桃花般的小脸,着一双秀眉,只稍微一皱,半垂着眼睛,哗啦啦不停的往外冒眼泪,便是已经足够叫人怜惜到骨子里头去,这个模样,便是任何人瞧了都抵挡不了的。
裴笙接过山茶递过来的帕子,拿在手里还有些手足无措,伸过去,便是胡乱的替她擦了擦眼泪。
糊的脸上花里胡哨的一片。
沉鱼也没动,就任帕子在她脸上抹来抹去,然后,适时的止住了眼泪。
“都伤成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沉鱼一边忧心的说着,然后抬头,对玉簪道:“快些去请大夫。”
还没等玉簪应下,裴笙已经出声拒绝,道:“不必了。”
“这伤我已经处理过了,养养便好了。”他顿了顿,见沉鱼还是沉着一张脸,便继而强调道:“我说没事,就是没事!”
裴笙自己都这么断定,沉鱼当然不会自讨没趣,便是吸了吸鼻子,不再说话了。
她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国公爷那边定下的按时吃饭的规矩,自是到这府里的哪处都要遵守的,没有谁是例外。
而裴笙这番让沉鱼将早膳和午膳一同用了,怕也是老夫人那边,默许了,便格外纵容了些。
毕竟老夫人可是心心念念盼着,想抱孙子的。
“昨日回来后,沉鱼才得知,白小姐还在寺里,思来想去终归不妥,不然过几日,夫君同我亲自去一趟白府,向白小姐致歉?”
白锦瑟的祖父,毕竟是当朝太傅,又沾亲带故的,同裴家有点关系,这虽说也出不了什么事,但就这么把人丢下,终归是不太好的。
沉鱼已经做好了裴笙摇头拒绝的准备。
可谁知他却点了点头。
“还有哪不舒服?”裴笙低头,夹菜吃饭,问出这句话时,筷子上夹着的,正好是沉鱼方才挟过来的一块豆腐。
沉鱼的视线跟着过去,就眼瞧着他把那一块豆腐送进了嘴里,道:“很好,很好,幸亏有夫君,沉鱼才能好的那么快。”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不悦的哼哼唧唧。
以前夹他东西他不吃,怎么现在她的豆腐他就吃了?
“那还是得先在屋里待着,暂时不准出去。”裴笙冷声嘱咐。
她从山上滚了那么一遭,又淋雨受了风寒,身子骨若说那么快就好完全是不可能的。
要是又跟那天晚上一样出去乱跑,出了事,裴笙都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经得起再找她一次。
接着他说完,这边跟那豆腐较上了劲似的,旁的羹汤小菜一律不碰,一个劲的就往豆腐碟子里去夹。
就是方才吃了那一块,觉得味道还不错。
白白嫩嫩的豆腐,用筷子轻轻一碰,就软乎乎的直晃,那模样,就跟眼前这娇俏俏的人儿,一般无二。
他便是生了一种莫名的喜爱。
就想着多吃一点,再多吃一点,便停不下来。
凭什么不――
沉这边鱼下意识就要问出来,幸是及时憋了回去,继而柔柔道:“那沉鱼不出去便是,只是一个人待着实在无聊......”
“夫君也在屋里陪着沉鱼,好不好?”
“你?”裴笙偏头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倒是不屑,道:“你能有什么用?”
她说着,将身子往他那边移了移,在两个只隔了两指之距的时候,停了下来。
“那沉鱼用处可大了呢,夫君若是看书,沉鱼可以在一旁刺绣,夫君若是习武,沉鱼可以侯着为您擦汗,左右夫君现在,也没什么要忙的吧?”
她的声音一直都是柔柔的,而且是柔中带媚,别样的摄人心魄,此番在他跟前说话,勾着一双水眸,声音带了些俏皮的欢悦,仿若天真的小姑娘一般。
“不然......不然就当花瓶看看也好啊。”沉鱼又稍稍的凑近了些,扬着脸,左右摇了摇,笑意满满,接着道:“就这么看着是不是心情就会好很多?”
趁着裴笙没有说话,沉鱼伸手就挽住了他的手,力气松松的,就只是这么轻轻的挨着她。
裴笙的手只是一顿,神色稍微一滞,难得的回了她的话。
“哼哼,你高看自己了。”
眼神一扫而过,倒还有些不屑。
沉鱼也跟着他的眼神,低头看了一圈,又抬头,透过那边的铜镜,去打量自己的脸。
她才刚刚沐浴完,小脸莹白干净,不带半点的脂粉,软嫩的唇瓣上,是原本的樱桃红色,微微张着,是不悦的模样。
所以裴笙这话说的,真是天理难容外加十分欠揍。
她叶沉鱼从小到大,没什么好骄傲和拿得出手的,唯一值得让人高看一眼的,就是这一副容貌和婀娜身材,凡是见着的人,都要夸一句,她的容貌和她的名字,真相配。
所以没有人可以拿她的容貌说事。
这一点,她有足够的自信。
所以裴笙怎么能这么说!
“我哪儿不好看?上头还是下头?里头还是外头?”沉鱼一着急就忘了控制自己,只差跳脚站起来,在裴笙面前转一圈给他看了。
裴笙倒是没见过她这般的反应,偏头看着人,好暇以待。
沉鱼等着他回答,却是许久,都只得到一阵沉默,这下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十分不妥。
有些......过激了。
不过......她好像是真的没怎么见过裴笙笑,大多时候,人都冷冷淡淡的,像是平静的湖水,永远都不会掀起波澜来。
怎的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眼底是满满的,掩饰不住的笑意。
活生生的,像在看她的笑话。
“那不好看便不好看吧.......”沉鱼闷闷的低下了头,而原本挽着裴笙手臂的手,也慢慢的松开了来。
话虽这样说,但是沉鱼心里头压根不这么想。
他今日说的话,她也算是记住了,以后就会让他知道,她究竟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沉鱼恨恨的在心里琢磨,她不仅上头好看,下头也好看,里头和外头,哪哪都好看的不得了。
......
裴笙随意吃了一些,期间解决完了大半碟的豆腐,这厢,没多做停留,便是放下了筷子。
他站起身,往书房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反过身来,抓住沉鱼的手臂,稍稍用力,便一把就将人提起。
沉鱼一惊,没反应过来,人差点绊在凳腿上给摔了。
“去......去哪儿?”
“不是说陪我看书吗?”
......看书?
“我又没什么用,哪能陪你看什么书啊――”沉鱼就把话堵在喉咙里,不悦的,在他后边嘀嘀咕咕。
也不晓得裴笙是听没听见,反正接着没说话了,就是带着她进了书房。
这厢裴笙捏着她手臂的力气,不轻不重,倒是正好。
说起来裴笙的书房,沉鱼之前是从未进来过的。
先前他离府的时候,她一个人待着,对他的书房没什么兴趣,又怕碰了,惹他不高兴,干脆就把那处当做空气,看不见,也从不踏足。
这一进门,她左右瞧了瞧,睁着眸子,还觉得有些新奇。
书房的摆设十分简单,书案,木椅,最特别的是那整三排的书案,满满摆着的都是各类书籍。
这番模样,倒是沉鱼没有想到的。
靖国公是驰骋沙场的名将,武艺超群,而她对于裴笙,认识最多的,也是在武艺方面。
却没曾想,有一天能看着他读书写字,看着他文质彬彬的模样。
觉着新奇。
裴笙走到书案后,坐下,摊开面前的宣纸,然后提笔。
“过来,磨墨。”裴笙朝着沉鱼点头。
沉鱼原本还在那书架前转悠,想着能不能找到些有趣的话本子,谁晓得粗粗转了一圈,尽是些无聊的,她看不懂的玩意儿。
只好往裴笙这头走。
“以前爹爹写字,也喜欢让我在一旁磨墨。”沉鱼轻轻的说着,在书案旁的一方小凳子上坐下。
“说是用我磨的墨写字,又细又滑,还能在宣纸上,都带上一阵清香,便是只闻着,也心情舒畅。”
就在这说话间,沉鱼已经拿起了墨锭。
她右手的袖子向上挽起,恰好露出雪白的手腕,还有手腕上,带着一抹血红的玉镯。
交相辉映,可煞是好看。
叫人的目光一下就被吸引了去。
只光那一方手腕,已叫人目光流连,深厚灼热中,再无法散去。
作者有话要说: 1.关于男主的病,大概解释一下就是:男主在不该启蒙的时候,有了性启蒙,所以留下了阴影和打击(打击后面会提及),就像某位小天使说的,他需要一个生物老师。(嗯,现在他不需要了。)
2.女主欲擒成功,接下来故纵,开车就在不久的将来,我今天这章四舍五入是不是也算开车了?(表打我.......)
3.本章前20留言发红包,其它还有红包随机掉落!
作者专栏求收藏,求包养!
第31章 写字
书房里安静的有些过分。
这方宽敞简单的房间里, 将将一眼瞧去, 便是只能看见有一前一后两个身影。
书案后头的男子,一身浅蓝圆领长袍, 端坐在木椅上,手中持笔,笔尖戴墨, 落在宣纸之上, 一笔一划,不紧不慢。
而书案右侧的木凳上,坐着的人却是显得慵懒, 一身宽松的桃红锦缎纱衣,宽大的款式 ,掩不住一身的玲珑曲线,纤纤细指, 正捏着墨锭,在砚台上头,缓慢的打着圈圈。
其实她也是无聊到头了。
就这么在这儿坐着, 粗摸算来,快有半个时辰, 眼看着他一页又一页的纸写下去,不晓得在做什么, 反正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她在这么继续研墨下去,怕是这只手腕都非得废了不可。
沉鱼的眉头慢慢皱起,动作便越发的慢了下来, 渐渐的,目光朝着裴笙那头移去。
他还在写。
沉鱼识得一些字,也大致的看过几本书,而此番看裴笙执笔,字里行间,她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倒也能看懂一些。
不过最大的体会,还是觉得他字写得好看。
以前沉鱼见过字写得最好看的人就是以前住在她家隔壁的一位姓邵的秀才,他才学渊博,诗词歌赋出口成章,特别是一手好字,多受称赞。
确实,沉鱼当时见过几次,觉得那邵秀才手下的字,就跟画出来似的,赏心悦目的很。
沉鱼这么想着,嘴上便是说了出来。
“夫君的字写得可真好。”沉鱼珠子就盯着那字,闪闪发亮,笑道:“和那邵秀才的字,不相上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