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四日,苏青铃没有踏出房门一步。红烛烧尽了也不知道多少根,困极了就趴在桌案上小睡一会,一旦惊醒,随手洗下脸,再继续研读。
“小姐……睡会吧!”一早,推看门的玉娇看到苏青铃桌上的红烛又燃了一夜,心里担心极了。这样下去,她的身子肯定会垮掉的。
她吹灭了蜡烛,到了苏青铃的身边。
“小姐,你就告诉我吧,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这样下去会把自己折腾死的。”
苏青铃只觉得头昏脑涨,一阵恶心。她眼前除了一个个方块字,其余的一概看不清楚。
“玉娇,等下辛苦你去趟书局,帮我把《本草纲目》的其余二十二卷拿来。”
听了这话,玉娇的怒火一下子就上来了,“小姐,您总是这样,有什么事都不同我说,只是安排我跑腿干活。我知道,我这人没什么大本事,可是,多一个人也能多想一个法子,您什么都自己承受着,不怕憋死吗?”玉娇从没有这么多大声音对苏青铃说过话,苏青铃也知道,却还是自己很多时候都刻意避开玉娇,确实有不对之处。
苏青铃幽幽叹了一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给了她。
“小姐,你难道真的要拜那个‘神医’为师?”苏青铃孤注一掷的原因,玉娇明白,只是对这人丝毫不了解,这样的决定是不是有些草率……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只是目前而言,这个人是我唯一能指望的了。我走之后你就去楚国府陪着我大姐,这样的话就算老爷怪罪下来,你也能躲过一劫。”
玉娇听了这话,心里一阵感动,没想到她家小姐都到了这个时候居然心里还惦记着她。
她咬着唇,思索了良久对苏青铃说:“小姐您先休息会吧!磨刀不误砍柴工,你这一连几日吃不好睡不好,怕是书没看完,你自己就垮了。我去书局帮你取书,回来时候喊你。”
玉娇说的在理,苏青铃点头应下,脱下外衣,躺在床上,这种熟悉又陌生的亲切,一下子将苏青铃包围。
刚刚合上眼,床上就传来了苏青铃平缓的呼吸声。
看着苏青铃这么快入了睡,玉娇真是又怨她又心疼。她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房门,换了身衣服去帮苏青铃取书。
心里一直记挂着楚铮,苏青铃身体疲惫未消,猛然惊醒,一睁开眼看到玉娇正在把饭菜放到桌上。
玉娇以为自己吵醒了苏青铃,忙跑过来向她道歉,苏青铃微微摇了摇头撑起身子。虽然还没睡足,可是能睡上一觉已经舒服多了。
“小姐来好好吃一顿,再看书吧!”说着玉娇拿来了手巾和漱口的茶水递了过去。
“书拿了吗?”相比之下,这是苏青铃最关心的事情。
“拿来了,二十二本一本都不少。”苏青铃点了点头,开始用膳。
“小姐,你每日看书,但是也不能太勉强自己啊!要不这样,以后你三更天睡,早上我喊你起床,这样能好好休息一下,也不会太过疲惫。”
就这样又过了八日,苏青铃终于把所有的书看完了,她感觉自己的脑袋里都像要炸了一样,她躺在了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小姐?”玉娇轻声将她喊醒。许久没有睡这么长的时间了,苏青铃感觉全身都很轻松。
“玉娇,我要去迎宾客栈。”
她看着床顶,心里盘算,如果时间没错的话,那么再过两日就是楚铮出征的日子了。
她手脚利索的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外衣鞋袜,对旁边的玉娇说:“玉娇你帮我备一些颜色素雅,布料普通的衣服,不要太显眼。衣服以暖和舒适为主,鞋子也要轻便好走。”
玉娇知道苏青铃的打算,也知道自己拦不住她,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和苏青铃一起出了相府。
看到一脸憔悴的苏青铃站在自己眼前,红蓼十分惊讶。
“神医,我将《本草纲目》全看完了。”
“五十二卷全看完了?”红蓼有点不敢相信。
苏青铃重重点了下头。
“那我来考考你吧!”紧接着,红蓼一连甩出了好几个问题,包括何种症状用什么药,某种草药有什么用处,苏青铃都一一回答。
渐渐地,红蓼脸上的惊异变成了欢喜。
“我红蓼也是说话算数的人,你既然能达到我的要求,我便收你为徒。”红蓼身材娇小,却举手投足都有着三分江湖侠气。
苏青铃听了这话一下子跪在了她面前,“徒儿苏青铃,拜见师父!”
☆、第三十二章
苏青铃和红蓼约好第二日在迎宾客栈,门口结伴一起去校场,昨晚时交代好了玉娇,让她今日午时之后去楚国府,将自己的亲笔信和求红蓼给苏青曼写的保胎药方,一并交给了玉娇让她一并带上。
事情都准备的极为齐全了,站在迎宾客栈门口,苏青铃发觉自己并没有所想像的那么紧张。
“红师父!”看到红蓼拿着一个包袱除了客栈大门,苏青铃亲切的迎了过去。
听了苏青铃的称呼红蓼却没有什么高兴地表情,“我不姓红。”
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苏青铃忙向红蓼致歉,“对不起,是徒弟没有询问清楚,说了错话。”
红蓼不在乎这些虚礼,摆了摆手,“你喊我红蓼就好。”
苏青铃总觉得这样喊有些不礼貌,于是提议说:“那我喊你红蓼师父可行?”
红蓼随意的点了点头。
迎宾客栈的伙计已经实现帮她们雇好了马车,苏青铃主动送上车前,然后和红蓼一起上了车。
一路上没人说一句话,苏青铃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于是主动开口和红蓼攀谈。
“红蓼师父,您去秦郡有什么事吗?”
“我相公和孩儿都在那里。”
苏青铃没想到,红蓼看起来年纪轻轻,居然不仅成了亲,还有了孩子。
“师父居然有了孩儿,不知道小弟小妹们几岁了?”
红蓼抬眼看了一眼苏青铃,稍稍想了一下,说道:“我只有一个女儿,比你大。”
苏青铃刚刚脸上的笑容,在听了她这话之后,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眼前的这个人也就和她大姐差不多年纪,孩儿居然都比她大?岂不是胡话。
苏青铃干笑了两声,“师父肯定是在唬我。”
红蓼倒不介意她的怀疑,毕竟她说出去真没几个人相信,所以也不多做解释。
话题在这里就断掉了,一路上苏青铃想了好几个话题,想和红蓼多说上几句,可是几乎每次都是这样收场。
“这段时间你肯定累了,少说话吧,在马车上休息会,进了校场肯定更辛苦。”
听到红蓼这样说,苏青铃点了下头,靠在了马车上合目睡去。
马夫的一声“吁”,停住了马,苏青铃也惊醒过来。
“到了。”红蓼说完推开车门下了车。
今日校场门口已经不想那日来时这么多人了,苏青铃感觉自己的心忽然狂跳起来,马上她就要踏进校场,开始一段不知前途的旅行。
“军里可缺军医。”红蓼走到了门口的一个士兵那里询问。
“缺。”那个士兵回道。
“好,记上两个。”说完就往校场里走。
“哎哎哎!”那个士兵看她直接闯了进去,上前把她拦住。“校场重地,岂是女子可以擅入的!”
那个人身个足足是红蓼的两倍,苏青铃吓得躲在红蓼的身后,拉着她的衣袖。
红蓼倒不怕这个士兵,她接着说:“我是大夫,这个是我的徒弟,听说有战事,特来投奔。”
那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红蓼和苏青铃二人说:“你们两个弱女子,来投军?到时候战事来了,是打仗还是救你们?”
红蓼冷笑一声,忽然身形如风到了那个士兵的身后直接点上他的哑穴,顿时,那个士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青铃以为楚铮的武艺非常高强,飞檐走壁无所不能,可是看红蓼四两拨千斤,不费吹灰之力,一下子就制服了那个士兵,这才发觉,可能那日红蓼所说的话,并不一定是假的。
“战事来了,你别让我救你就行。”说着冲着苏青铃挥了挥手,让她跟上,走进了校场里面。
在门口引起的骚动,让很多人都注意到了。楚铮也走了过来。
看到身穿一身劲装的楚铮,苏青铃不自觉的往后撤了一步,偷偷藏在红蓼的身后。
楚铮看着这两个人,抱拳问道:“请问二位姑娘所来何事?”明日就要出征了,今日一定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在下红蓼与我徒弟一起来投军。”红蓼言简意赅的想楚铮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听了这话,楚铮也有些意外,这时刚刚那个拦路的士兵跑了过来,他指着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红蓼,却听到红蓼一声轻笑。
“你嗓子不好,火气大,肝火旺盛,我让你少说两句话,一来是帮你平定心神,二来帮你舒缓舒缓喉咙。”说完上前一步解开了那个人的穴道。
红蓼一撤开,苏青铃自然无处遁形了,当发现躲在红蓼身后的人就是苏青铃时,楚铮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既然被发现了,苏青铃也不在躲躲藏藏,只是她仍然有意避开楚铮的目光,“在下苏青铃和师父一起来投军。”
“胡闹!”她话音一落,就被楚铮打断。
苏青铃自然不服气,她掐着腰对着楚铮吼道:“怎么,就准你报效国家,志在四方,不许我为国献力啊!”
楚铮心中百感交集,那日和苏青铃不欢而散,一直成了他心中的结郁,那晚他悄悄地躲在墙外听苏青铃哭了很久很久,方才离开。今日看到苏青铃现在站在自己的面前生龙活虎的样子,他一直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可是!她居然说出要来投军这样的浑话,确实是胡闹!
“回去,战事不是儿戏!”楚铮的声音高了几分,苏青铃被他这一吼,这几天的压抑,烦恼,委屈,不安,疲惫一下子蹦了出来。
她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认识楚铮前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爱笑,也这么爱哭。
“我不去!我就要投军,我是师父的徒儿,我才不听你的!”说着她转身跑到了红蓼那里死死地抓着红蓼。
红蓼也听到了这二人的对话,猜想,这个男子大概就是苏青铃执意要来的原因所在了。
“我是连珏的内人,去秦郡寻我夫君,正好带着徒儿投军,也算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
连珏这个名字一出,众人都吓了一跳,这个人可是全国上下皆有耳闻的名字,传说一代神医,妙手回春。而这人自称是他的妻子,肯定也是医术不凡了!
“可是……”
“可是什么!怎么,你们不要大夫啊!”苏青铃不想和楚铮再说了,她知道无论红蓼说了什么,楚铮都会拒绝。
“楚将军,咱们战事当前,将士众多,可是军医却寥寥无几,若真是神医连珏的夫人,那是一件大好事啊!”身边的副将秦将军听到了连珏的名号后,有些心动。
楚铮重重的叹了口气说:“行吧,那就先这样吧!不过……”他的目光直直的看着苏青铃,“战争不是儿戏!”
说完拂袖而去。
看着楚铮的背影,苏青铃对他做了个鬼脸。以前还“娘子娘子”的喊得亲热,这真是当了将军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青铃,这个人难道就是你的夫君?”红蓼眉毛一挑,靠到了苏青铃的身边。
“以前可能是,现在不是了!”苏青铃嘴一嘟,一副任性的小女人作态。
看到苏青铃这个样子,红蓼哈哈大笑了起来。
“看样子,你的小郎君还是挺不错的,一直担忧着你的安危。”听了红蓼这一说,刚刚还一肚子火气的苏青铃一下子火气消了大半,心头还有几分甜蜜。
今晚就要在这里休息了,明日一早就要启程,苏青铃躺在营帐里翻来覆去睡不觉。倒不是因为她小姐身子尊贵,睡不了这硬床,只是明日就要离开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城镇去一个动荡混乱的地方,难免让她有些害怕。
起身下了床,走出了营帐,校场此时非常安静,最后一个夜晚,要确保将士们充分休息,这样才能开始这场远征。
今日的月亮是圆的,看着朦胧的月亮,苏青铃不自觉的想起了那日楚铮的深夜来访。再想想那天的话,总觉得是不是要找个机会和他解释一下。
“怎么这么晚不休息?”身后的一个声音响起,苏青铃吓了一跳,全身的汗毛都竖了一遍,她猛一转头看去,发现楚铮就站在她身后。
看她警觉的样子,楚铮问:“怎么?吓着你了?”
苏青铃点了点头。
今日她一直怕楚铮发现,也不敢好好看他,现在才发觉,楚铮这几日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
“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还那么差?”这话他早上就想问了,可是这么多人在场,也不好开口。
“为了能来这里。”苏青铃如实回答。
听了苏青铃的话,楚铮有些吃惊。
“为了能拜师父为师,我用了十三天的时间背完了五十二卷的《本草纲目》。”这些话,她不会和别人说,也不会找别人抱怨,可是见到了楚铮就不免想要诉诉苦。
楚铮温柔的抬起手,摸着她的头发,对她说:“以后路途漫漫,我找人给你和你师傅准备了一个马车,明儿行军时你们就能坐着马车前行了,这样也能方便一点。”事情无法挽回,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尽力的给她营造一个好一点的环境。
听了楚铮这话,苏青铃把今早上生的气全都忘了。
“楚铮,我六月廿三的生辰。”苏青铃忽然的这句话,让楚铮一下子没摸着头脑。
苏青铃抬手拍了一下楚铮的脑袋,埋怨了一句,然后红着脸解释说:“这次凯旋而归,娶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