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被魔军利用。
不仅传递的是假消息,几十万天兵大败。魔君还亲自领兵,杀到山上。
师父和一众师兄不敌,眼看着师门不保,师父拿出换空镜,拼尽最后的力气,把门下徒子徒孙和女孩儿们送去了琼山。
小师妹忧心夫君,但求共赴黄泉。全力撕开换空镜的一丝裂缝,从空中跳下,落在山脚处。
十二师兄耳闻了魔君上山的消息,速速赶回救援,终是晚了一步。
山上,只有横尸遍野,血流成河。连本事通天的师父,也仙逝于此。
他着魔一样,疯狂搜山,他在寻找自己的妻子,他不放心。
十一师兄修炼中,听见山上异样,出来查看,于藏经阁处,两人照了对面。
师门被屠尽,只这两人活着,一时,相互责怪,不能休止。
此时,有一二魔军在山上盘查,是否留有活口。
除了魔君和魔君亲信,普通魔军,并不知道十二师兄卧底的身份。
他们见十二师兄,正和十一师兄对峙,以为他不敌,询问是否出手相助。
十二师兄能与魔族相互攀谈的关系,使得久不出侧峰的十一师兄误会。
十一师兄怒火冲天,咬牙切齿。不顾他的解释,杀了当场所有的魔族,还有十二师兄。
山上,徒留十一师兄一人,跪在山上咆哮,痛哭,懊悔,愤怒。
小师妹赶到山上时,为时已晚。她的爱人已经不在,留她一人独活,毫无意义。在漫长的生命中思念,她也无力承受,心如死灰,毫无生念,自刎当场。
初茗讲着回忆中的故事,不知什么时候,泪流满脸。
讲完这个长长的故事,她更加虚弱无力,回忆着述黎,她丝毫不查,自己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单纯。
守易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仇恨,仅仅是子虚乌有的误会?这让他怎么接受的了,怎么去面对自己的良心?
“师兄,故事里的小师妹说,自己从未后悔。”
“那你可知道,小师妹对十一师兄……”
初茗不愿他问出口,及时打断,“她亦不后悔!”
初茗抚平守易因为激动,而邹起的眉头,“师兄,魔族何德何能,要在你的额上留在印记。这般深重的怨念,只会让我看不清你的脸。在我最后闭眼之前,把这些都散去,净化了可好?”
守易再也控制不住,落下了泪,抱着初茗只有点头,“都散去。都散去。”
守易放开初茗,右手散了水池上的结界,抽出天河水中浸泡已久的血,还给方阔二人,顺手把他们从水中捞出来,放在一边。
他挥手集聚起,所有因自己而生的怨念。集聚再集聚,最后浓缩手掌之大,被他置于水池中。
刹那间,鬼哭狼嚎。天河水吞食着欲望、污秽、杂念和怨恨,直至最后被净化。
天河水净化大量怨念后,耗尽灵气,化为凡水。
怨念被净化完,水池上飘满魂魄。
“都是我造的孽,如今,你们投胎去吧。”守易一挥手,打开阴司的门,那些魂魄争先恐后的飞走。
守易走出几步,离得远些,他不想一会之后,自己的血飞溅,弄脏茗儿的衣衫。
双手运气封住自己的大脉,屏住呼吸,徒手伸进身体里,剜了自己的魔心。
魔心在守易的身体内,生长近百年,根深蒂固。如此生生地剜下,比撕裂魂魄还要痛苦万分不止。
怨念散尽,魔心已除。守易额上魔角也消去,身上黑气不再,恢复了五百年前翩翩公子模样。
守易浑身是血,痛到死去活来,却是满脸笑意,忍痛爬到初茗的身边,紧握着她的手。
“茗儿,到这一刻,我才明白,修炼要以修心为主。是我执念太深,杀了师兄,害苦了你。如今,又累及凡人,铸下大错。”
初茗回握着守易的手,摇着头,“师兄,不晚!你回来吧,日后,我们协力,共建东华山,不出百年,东华山的弟子遍布天下,还会扬名四海。”
“我受禁术反噬,经脉尽断,五脏俱损,内伤太重,已经无治。现下又生剜了魔心,我怕,是熬不过过去了。”
最后还能干干净净,再见初茗一面,已经是老天的厚爱。
初茗拭去守易嘴角的鲜血,刚刚拭去,又流了满面,怎样都无法擦拭干净。
守易劝初茗,不必多此一举,接着又说,“我犯下了太多的错,若有幸能入畜生道轮回,若是你原谅了我,若是有缘,我所求不多,愿做一只,能和你擦身而过的飞鸟。”
“原谅,我原谅了,早就原谅了。”初茗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泪却糊了眼,哽了喉,眼见着就到生离死别之地,竟是没有一个词,一句话足以表达,唯有泪千行。
“茗儿,我该去忏悔了,对不起,我……。”话为尽,人已逝去。
“原谅了,原谅了……”初茗只会说这一句话似的,不断地重复着,更是紧紧地握住守易的手。
仙,也抵不过自然运转的法则,她亲眼看着守易,从视线里消逝,最后越握越紧的唯空气耳。
初茗又一次目睹失去,满面泪水,躺在地上,只求一个痛快。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无法逃离的轮回。
一刻钟过后,方阔迷迷糊糊转醒。他总感觉做了一很长的梦。
身体传来的疼痛,和入目的,满是残渣碎石的密室,又提醒着他,刚才所有他以为是梦的,都真实发生过。
对了,那个怨念本体。方阔捡起掉落在一边的短剑,用短剑支撑着身体,缓缓站起来,密室不复初初进来时的压抑感,连一丝怨念也无,难道是本体去了别处?
他再次提气,扩大感受范围,让方阔没想到的是,整座东华山,感觉不到一丝怨念。
他环顾四周,初茗夫人居然躺在不远处。
方阔艰难地挪过去,夫人醒了?
不知发生了何事,夫人眼角还有泪痕,眼睛明亮,却没有任何焦距,关切地问道:“初茗夫人,你可还好?”
初茗没有给出任何回答。
这?夫人身上,手上全是血迹,难道伤重?
方阔替初茗把了把脉,脉像似有似无,再不救治就要晚了。方阔一拍脑袋,忘了一个重要的东西,他身上还有红参给的护心丸。
当下就放下短剑,从袖中拿出玉瓶,倒了药丸给初茗喂下。
“夫人?夫人?”方阔摇着初茗的手臂,初茗还是那个样子,睁着眼,却全然没有活气,一动不动。
药是红参给的,按理说红参炼的药,效果最佳才对,夫人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方阔把了把初茗的脉,不对啊,脉像搏动有力,明显有效,可夫人……方阔不死心,又摇了摇初茗的手臂,“夫人,初茗夫人,快醒来,快快醒来。”
如此持续了半个时辰,初茗的眼睑微微动了一下,转过眼珠,看向方阔。
“小孩?如何在此?”初茗当年自刎的时候,紫缘被送去了琼山,还并未有坐骑,也不认识方阔。刚才方阔等晕在一边,她也没有注意到,因此有此一问。
“夫人,我是方阔,紫缘仙君的坐骑。红参认了仙君做主人,前些天突然受到天罚,猜想着,是夫人回来了,我和仙君的弟子白宛和,也是因此来的东华山。”
“紫缘已经是仙君?甚好,甚好!”初茗眼里终于有些生气,接着又有些惭愧,“红参?是啊,连累红参了,早该让她自由的,我这便解除主仆心链。”
“夫人,你刚醒可能不知道,此处不安全,有怨念缠身的魔物。”
方阔晃动脑袋,四周查看了一圈,“我和宛和丫头不敌,夫人也有伤在身,他眼下虽是不在此处,也说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等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解开天罚吧。”
听到这话,初茗又红了眼圈,勉强带着笑意,“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夫人怎的如此肯定?”方阔不是很懂,“夫人,我们还是离开吧,就算那个魔物不会回来,这密室经过打斗残败不堪,可能将要坍塌。”
☆、第 8 章
方阔扶着初茗站起来,“夫人,你还能走吗?”
“还能。”初茗点着头,指了指墙角边的宛和,“她怎么办?”
“夫人若是能走,我便背她出去。”方阔背上宛和,想起一事,问道:“我们来时的密道,入口处的门,只能从外面打开,夫人可知还有别的路。”
“嗯,跟我来。”初茗带着他们从穿过门廊,回到与之相连的那间闺房。
她走上前去,摘了手镯放入墙上的一副画中,扭动一周,梳妆台和闺床,分别向左向右分开,显出一条上行的阶梯。
初茗取下手镯戴上,“走吧,这里可以上去。”
从地道里出来的地方,是东华山的山的半山腰。
方阔没有想到,在地道里呆了这几天,大难不死,还能见到太阳,心情既有轻松,也有后怕,各种情绪夹杂,很是复杂。
方阔放下宛和,替她把了脉,情况很糟糕。
右腿骨头全部破碎,五脏六腑被震碎,心脉受损,肩骨断裂,灵气混乱,失血过重,也就还吊着一口气了。
方阔运气,帮宛和平复乱窜的灵气,修复断裂的经脉,接下来的他也无能为力。
性命无碍就好,他身上也没有药物,只能回洞府再说。
“这丫头怎么样?”
“虽是伤的严重,我已经帮她疗了伤,性命无碍。多谢夫人关心。”
“你的伤势如何?”
“不碍事,一点皮外伤,调养几日就好。”
方阔都这么说了,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初茗也没多问,解开和红参的主仆心链,免去她的天罚之苦。
初茗掏出荷包里的玉佩,玉佩里有一只绑着蓝色绳子的小兽,这便是主仆关系的信物。
初茗隔空一划,蓝色的绳子断开,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多谢夫人相助,方阔替红参谢过夫人。”方阔对初茗一拱手,见过一礼,问道,“接下来,夫人有何打算?还是和我们回洞府?”
“红参与我有主仆之谊,这是多年前,就该我做的事,反而累及她。”
至于打算,初茗回头,仰望着,坐落在这风水宝地的东华山主殿,又望望沿山的风景,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是原来的样子,承载着她所有的记忆,她怎么离得开。
“我要留下。”初茗撩起一缕被风拂乱的发,捋到耳后,“东华山百废待兴,我想在余下,不多的时日里为它做点什么。”
不多的时日?方阔不是很懂,大约也能猜测,可能是禁术的影响,他也不便多问,只希望夫人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好的。
“对啊,司夜的守易仙君在侧峰隐居,夫人可以协同仙君共建东华山。”
这一切,恍然如梦,当年的事情,让它随风而逝。
十一师兄,已经不在,至少让她保住他最后的安宁吧。
“十一师兄已经不在东华山,他有他的选择,剩下的,是我该做的了。”
“如此,请夫人保重,我们也该回去洞府。日后,夫人如有需要帮助,不必客气。”说完方阔背上宛和,化为原形,振翅飞走了。
初茗向他们挥挥手,“保重!”
十一师兄动用禁术,阻断山上的灵脉,没有半分仙气,她得建起阵法,制作人造灵脉,重新汇聚仙气。
大殿、侧殿都是荒废,还有地道里的骨骸需要清理,招收弟子等等事宜。
东华山重建并不容易,接下来,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她要打起精神来,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她暗自神伤。
初茗自去重建东华山,不再赘言,说说这边的方阔和宛和。
方阔因担心宛和的伤势,加快速度回了洞府。
回到竹屋,红参就在门口等着他们,见他们回来,迎了上去。
“起初的几天,也不见你传回任何消息,难免有所担心。刚才解开天罚,便知你无遗,现在终于是回来了。”
“东华山上的事情,稍后再告诉你,你先过来帮帮我,把这丫头安置好。”
“这就是仙君新近收的徒弟?怎的受了如此重的伤?”红参听紫缘说起过宛和的事,根据描述,和方阔背上的女孩差不多,大约也能肯定。
红参帮着方阔把宛和扶进房间,安置在床上躺下。
她拿出一粒药丸给宛和喂下,“她的伤势太重,此药只能暂缓痛苦,治标不治本,如若不能一次性治断根,只恐断了往后的修行路。你先看着她,每隔半个时辰,给她运一次气,我去炼几粒有用的药来。”
“好,你快去。”方阔诊病毕竟不如红参,虽是知道宛和的伤重,却不知严重如此,当下也是慌了神。
红参去前院炼药,方阔一步也不敢离地守着宛和。
“死丫头,你可千万不能死啊,你要出了事,仙君肯定会责罚于我。”方阔有点焦急,屋里走来走去,感觉时间过得太慢,每次屋门被风吹动,发出响声,他都觉得是红参拿了药来。
他想去前院,询问红参炼药情况,又担心他前脚一走,宛和就出点什么事情,如此,更是心急如焚了些。
方阔不断看着时辰,一到半个时辰,就帮宛和运一次气,不敢有一丝疏忽。
“死丫头,你不是伶牙俐齿的很,你倒是醒来和我吵啊。”又过去几个时辰,总不见红参,方阔越发坐不住了,走过去打开屋门,正巧红参捧着玉瓶过来。
“正好,红参快点,你再晚一步,我就怕来不及了。”方阔急急忙忙上前,拉了红参的裙角就走。
红参过去,坐在床边,倒出药丸给宛和喂下,“你放心,这药能重铸经脉,骨骼和五脏六腑,她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她再去炼几炉修复内伤的药,剩下的内伤慢慢调理,每日一粒,不出半年就能痊愈。
“她现在没什么大事,暂时也醒不来,让她躺着吧,你来帮我的忙。”方阔的性格,红参是了解的,把他留在房里,只怕更加担心,不如带出去帮她炼药、起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