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的钱花得所剩无几,回头问傅秀借了五十块钱,一股脑儿塞给了傅杏,才怎么也不放心地走了。
第136章 重回七零当军嫂17
在学生们放寒假之前, 北京的政治空气已经有些异样的气息。
新年之后不久,中国人民日报发表评论文章《是可忍孰不可忍》, 随后,对越自卫反击战爆发。
这事儿由一号首长亲自主抓, 叶家和韩家的长辈都没有参与指挥这场战争, 但韩家的长孙韩天君正在部队中服役,参与了这场战争。
一别经年,韩天君此人在傅秀这里留下的印象已经淡漠多了,然而他对傅桃的意义却大不相同。
从豆蔻年华到青春岁月,韩天君在傅桃这里的存在感总是很强, 即使后来他参军远去, 可不断的信件往来仍使他的形象鲜明如昨。
傅桃是重生的人,见过的风景远非家里的至亲可比,在终年穷困疲累的爹娘那里, 她得到的更多是饱腹的一口饭,而没有任何精神上的交流。
在精神困境中, 与韩天君的信件往来逐渐成为了她苦闷生活中唯一的宣泄口,她期盼着远方的来信, 就像期盼着北归的燕子, 在这样的过程中,她听见了心湖上爱情来临时的声音。
她并不敢奢望韩天君以同等的感情回应她, 这一份甚至让她感到有些羞惭的情意深埋心底, 等闲连自己都不去碰触。
不过她当然万分担心他,虽然她来自后世, 但她并不知道原来韩天君也参与了这场战争,更不知道他的结局是如何。
越南与中国当然比不得,但刚经历了越战的越南也是块儿难啃的硬骨头,一口咬下来,难保不会崩了牙。
回到北京后,傅秀就发现,她总是往韩家跑,想方设法打听韩天君的消息。
其实,韩家人对傅桃的态度并不怎么好,韩家认识她的人只有韩老爷子,其他人虽然听过有她这么一个人,但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可傅桃并没有其他获得消息的途径,为了得到第一手消息,硬是对一切冷眼视而不见。
傅秀姐儿俩也在关注这场战争,傅秀骨子里有好战因子,只要是发生在眼前的战事,就没有她不关心的。
叶家的老爷子虽然没有担任指挥官,但是其所处的位置使然,得到的消息并不少,两人便时常凑在一起,做出种种靠谱不靠谱的分析。
老爷子原当她们是年轻人胡说八道,偶然听了一耳朵,觉得挺惊奇,竟然不是完全纸上谈兵!执行度另说,就讨论的内容来说,还似模似样的,当即就不许她们再拿军国大事随便谈论了。
叶静从来就不怕她爷爷,两人一番讨价还价,叶老爷子不由节节败退,答应提供书房供她们推演。
——很快也没什么可推演的了,战事不过月余便结束了,解放军平推了越南军队,破坏了由中方支援的工厂和设施,就收兵回国,宣布取得了胜利。
傅秀不由蔫了,说了声“没劲”,便不再关注,而叶静的评价也只有“一次成功的垃圾处理”一句而已。
倒是韩天君马上要回来了,他在战场上作战冷静,表现英勇,光荣负伤,他妈闻讯心疼得不行,逼勒着丈夫把儿子弄回北京来修养。
以韩家的势力,把孩子弄回来不过一声招呼的事儿,开学不久,韩天君就被送回北京,住进了军医院。
傅桃得知后,恨不得立刻飞过去,可恨还要上学,只好等到星期天才去。
她不仅自己去,还约了傅秀,大概是冷静之后,不太想一个人面对韩家人,要找个人壮胆。
怎么说也认识了一回,傅秀无可无不可的去了,叶静忙着上党课,没空儿,而且叶家已经有人去看过了,只嘱咐傅秀早去早回,不要待晚了。
傅秀往脖子上缠了围巾,低头穿鞋,笑道:“我一准儿早回来,今天怪冷的,晚上买只乌鸡炖汤吧?”
“白菜豆腐吃烦了?”叶静问她。
叶静这人,不太在乎口腹之欲,但傅秀几乎是无肉不欢的,连着吃了一个星期的白菜,没要了她半条命去。
她讪讪地笑了笑,有点儿腼腆。
叶静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两张纸币来,塞进她手里,说:“想吃什么就买,不是不让你吃,自己看着买。”
傅秀把钱揣进上衣内口袋里,“嗯”一声算是答应了。
傅桃的一颗心早飞去医院里了,见这两人磨磨蹭蹭的,不由急得跺了跺脚,笼着手催促道:“姑,快走吧!”
“急个什么劲儿啊?还早得很呢!”傅秀很不理解地嘀咕一句,还是顺着她的意加快了速度。
两人到达医院的时候还不到九点,大厅里零零星星坐着几个人,有个女护士过来问她们干嘛,傅桃忙把病房号说了,那女护士上下打量她们两眼,目光中满是怀疑之色,扔下一句“等着”,就甩手走了,过了好一会儿回来,脸上缓和了些,说带她们过去,路上解释说医院里来来往往,不乏大人物大领导,之前怕她们是混进来找事儿的,不敢就那么领过去。
两人跟在她边上,傅秀一句话不说,傅桃则脸上带笑,心里生气,这人什么意思,不就是看她们俩人穿着打扮不像是有钱的吗?还胡扯这一堆呢!
韩天君住的是最高级的病房,单间,窗明几净,环境很好,两人去的时候,他正醒着,正和人说话呢。
此时天光大亮,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简直把人都踱上了一层柔光,韩天君屈一腿坐在床上,完全没有想象中奄奄一息的样子,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个十七八岁的长发姑娘,黑发如漆,露出白皙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和一点红唇分外夺目,也不知听见了什么,唇角轻扬,笑了起来。
这一幕落在傅桃眼里,就是男才女貌的写照,她只觉腿上灌了铅似的重,竟是一步也走不动了。
带路的女护士敲了敲门,里头的姑娘说了声“请进”,门开的那一刻,正在交谈的两人齐齐看了过来。
尽管早就有所准备,乍一碰面,不管是傅桃还是韩天君,两人都不由愣住了。
几年没见,傅桃的变化很大,眉眼还是从前的那副眉眼,但已经脱了稚气,肤白大眼,胸脯也高高鼓起来……
韩天君一垂眼,耳根子发热,立刻在心里懊恼地捶了自己脑袋几拳,真是被连里的那些人影响了,看什么脑子里都冒起黄腔,也不分分对象!
那姑娘一直等在一边,面上噙了笑,款款问韩天君:“这位是?”
她根本没把前头的傅桃放在眼里,她一眼看见的是傅秀,这话问的也是傅秀。
这姑娘名叫孙胜男,家境优越,追求者众,从来自负美貌,见到不逊于她的傅秀,心中不免升起些许敌意。
韩天君却指着傅桃说:“这是傅桃,算是我的……干妹妹吧,那是她小姑,”又对傅家姑侄说,“这我发小儿,孙胜男。”
三个姑娘都是含蓄人,互相点点头,就算认识了,傅桃把买来的水果放到床头柜上,却发现地方早被占满了,连地上也是拉拉杂杂一大堆,不由大为窘迫。
韩天君低头一看,忙踢了踢地上的袋子,口中说:“你来看我就好了,还带什么东西呢,带了也是白花钱。”
孙胜男坐在一边,只觉得自己多余,到这会儿她也看出来了,韩天君满心满眼只有傅桃,再没空搭理别人。
孙大美女还从没被人忽视得这么彻底过,心里不禁有气,暗暗骂了韩天君几句出气,一想,她还担心这丫住医院里闷得慌,特地牺牲自己的休闲时间来陪他,结果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干妹妹一来,这丫就把自己抛到脑后去了。
什么干妹妹,看这个黏糊劲儿,情妹妹还差不多!
她想起同病相怜的另一个人,扭头去看傅秀,想找个说话的伴儿,却见傅秀正抱手靠着沙发,饶有兴趣地瞧那边俩人,不由泄了气。
傅秀一点儿没有电灯泡的自觉,她只在想,军队对人的塑造作用也太大了,看韩天君,在部队这个大熔炉里待了几年,都脱去过去通身少爷的浮躁之气,很有些士兵的精悍样子了。
她吃过军队这碗饭,最能欣赏军人的优点,韩天君过去说白了,那就是个好勇斗狠的小痞子,加上家世和聪明两样儿,成长起来对社会造成的危害不会小。
但当了这么几年兵,简直就和脱胎换骨了一样,精气神都不同了,很有些人民子弟兵的气质。
当天晚上叶静回家,她就在饭桌上把这个发现当趣闻说了,叶静也笑:“我们家老四去探病,回来也说呢,他君子哥和以前一点儿也不一样了。”
韩天君在京中养了两个月,韩母极为不舍,也不得不放儿子回部队去了,韩天君的上级威胁说,再不回去就要抹了他的军籍,在如此强有力的威胁下,韩家也不得不妥协。
人走了不久,傅桃就含羞带怯地跑来告诉傅秀,她和韩天君确定恋爱关系了。
傅秀吃惊不小,但想想也没那么不可思议,韩天君那么个霸王性子,从前就待傅桃格外不同。
她只是担忧地想,这韩天君不会是恋童癖吧?怎么还爱萝莉啊?不过这年头也没那么多说法,况且傅桃也是大姑娘了,理应享有恋爱自由,就没多说。
傅桃也没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建议,她只是太幸福了,幸福到非要找个人分享这份幸福不可,说完后,就顶着红扑扑的脸回宿舍给情郎写信去了。
第137章 重回七零当军嫂18
在傅秀毕业前夕, 叶静选了一天,和她进行了一次长谈。
叶静比傅秀年长一岁, 已经参加工作一年,干的是技术岗, 而不是别人臆测中的管理职位。
国内现在还在实行职位继承制, 子女可以顶替父母的岗位,而在经济形势濒临崩溃的今天,年轻人们并没有多少选择,于是不知熟练工人打退休申请,只为了让儿女有份工作。
以叶家的权势, 别人没有工作, 他家的人也不会没有工作,但叶静一反热衷政治的常态,反而发扬了艰苦朴素的劳动精神, 从一线工人做起,据说做得还不错。
这天就是一个难得的休息日, 傅秀冲了两杯茶叶,和叶静对坐。
面对姐姐对她关于未来从事工作设想的询问, 她想了想, 答道:“中国还是比较缺乏化工人才,我的老师的意见是, 叫我留校任教。”
连轴转忙了很多天,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都有点儿疲惫不能支的意思, 长发散落在肩膀上,流着一层阳光。
叶静握着杯子,垂眼盯着杯中舒展的茶叶,先是“嗯”了声,又说:“也好。”
傅秀这几年的大学可不是白上的,她的老师在国内都是数得着的化学家,学术造诣很深,傅秀跟着打下手,做实践,也发表了几篇论文。
这会儿的学术界还没后来那么败坏,相对来说风气纯洁,傅秀在这种环境里待久了,也觉得挺不错。
她向后仰倒在沙发垫上,拖了个抱枕搂着,闭着眼笑:“我干什么都行,只要能满足生活所需,扫大街我也不嫌弃,倒是你,怎么不投身政界了?”
傅秀很尊敬很崇拜她姐姐,可就是她也得承认,她姐就是个官迷,说话有一半是在打官腔,在毕业后选择做一个普通工人,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叶静的神情极为平淡,叹了口气,难得带了点儿颓然,说:“以后几十年,中国缺什么,也不会缺想当官的人。”
现在的经济形势相当坏,偌大一个国家,经济上几乎走到了崩溃的边缘,同时也近乎四面皆敌。
北面的苏联与中国关系恶化,南边的越南才和人家打过仗不久,市面上秩序混乱,民生凋敝,一点儿也没有新世纪那个崛起中的中国的样子。
傅秀细品了品她这话的意思,忽然反应过来,笑道:“叶静同志,这我可要批评你了,你这样想,就是从□□变成□□了啊!邓右的路走偏了,咱们不能就奔着毛左的路去吧?”
她本人没有坚定的政治信仰,拜有个搞政治的姐姐所赐,对各派思潮也有个大致的了解,她姐,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烈士遗孤,高官养女,可以说是又红又专,唯一的坏处就是,经常在政治理论上纠结得要死要活。
叶静本来是秉承着朴素的党员特有的价值观在做事,核心要点就是“奉献”,后来又陷入了“唯生产论”的怪圈,大概是在清朝时受了当时的下层群众普遍性的艰难境况影响,思想上受了震动,又想走激进改革或者说暴力革命路线。
她转念一想,那也怪不得她,那时候真是朝不保夕,直到她加入时,许多好的设想或理念都没时间应用到现实中去,大家总是匆匆忙忙的,有什么上什么,一路被推上风口浪尖。
叶静不是个理想主义者,她的性格里有相当一部分实干的成分,这个习惯使得她心里再怎么纠结,手上依然毫不停歇地做着实际的工作。
如果不是这样,她应该能更早地发现她的异常才对。
对于妹妹半开玩笑的话,叶静并没有太多反应,她点了点头:“或许是,人见得越多,就越难下结论。对许多具有争议的政治人物,人们都喜欢用‘知我罪我,其惟春秋’来评价,可我们应该知道,这话其实比胡说八道高明不了多少。官员,掌握着国家的公权力,这权力不是天然就有的,而是组成社会的民众让渡的……我最近经常在想,我做过的一切,真的问心无愧吗?那些牺牲的人,为我所组织和鼓动,可他们的牺牲,真的是有价值吗……”
“姐,你这样想,难道是认为自己是神了吗?”傅秀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娓娓地劝说她,“牺牲,不是可以用精确数字计算的,照你这么说,那凡是我带兵挂帅打过的仗,伤亡都要算我头上喽?”
叶静微微摇了摇头,还要说什么,傅秀抢着道:“就是嘛!社会和历史自有自己的发展规律,你一个劲儿钻牛角尖,可有什么用?如果你认为接下来官场上会腐败横行,欺压老百姓,你不应该躲,应该起来应战哪!哪怕斗不过那些人,起码也能让人知道,官场上还是有好官的。”
“没用的,”叶静笑了笑,比了个隐蔽的手势,“纵容腐败和搜刮的是这个人,再说,人家上下一心,早达成共识了,我一个人有什么用?以卵击石而已。”
傅秀怔了怔,这才明白为什么叶静活跃过一段时间后又很快的沉寂下来。
对她来说,这个世界充斥的不平等本来就很常见,和路边的石头花草一样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不过在姐姐眼里,这应该是很难接受的东西。
她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宽慰叶静:“运动了这些年,新三座大山没打倒,倒出了不少闹剧,大家都累了,少折腾些,安安稳稳过上几年,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