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思远终是不能将他的愁眉展开:“其实,这许多天来,我心绪烦闷。楚院长对我的确比以往更器重,也有意将惜怜许配于我,可是这更让我焦躁不安。”
她心里轻轻叹着气,一边搜肠刮肚地想着话语开解陶思远:“大哥,依雨儿看来,惜怜小姐是个不错的姑娘。况且对大哥情深义重。大哥为什么就不能与惜怜小姐结秦晋之好呢?”
陶思远的眸子里有光芒闪了闪。他终是鼓起了勇气:“因为我心里一直有另外一个女子。在水平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便将她装在了心里。她的容貌是那么美,她的医术是那样高超,她的心地是那样善良。雨儿,你知道我……”
落雨呆愣了,猛然间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狂风拔地而起,像大厦倾倒般,要将她来到这个世界最纯、最美、最真的感情打破。她提高了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大哥,不要说了。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大哥,我的义兄,这永远都不会改变。”
陶思远呆了,半晌,脸上挤出一丝苦笑“大哥明白了,是大哥的错,这些话大哥永远都不会再说了。”
他慢慢转过了身,轻轻地道:“我走了。”
落雨心绪纷乱,望着陶思远逐渐远去寞落的背影,莫名的有些心酸。对不起,陶大哥,她只是想要留住世间最纯最美的兄妹之情。然,她与他还能回到水平村最初相识的美好情景吗
秋季已然匆匆走过,初冬悄悄来临,寒霜将至,万物萧索。今日一早,天气阴沉,寒风瑟瑟。落雨自龙照宫为贵妃娘娘把完脉出来,走上了回藏书阁的小路。贵妃娘娘依旧脉象平稳,只待临盆。
落雨路过凉亭拐角处时,迎面走来一个宫女。这个宫女嘴角点缀一颗黑痣,很容易便让人记住,正是皇后身边的明月。
明月迎着落雨便走了过去,很明显是冲着她来的:“你就是藏书阁的宫女落雨吗?”
落雨疑惑,答:“奴婢正是落雨,请问明月姐姐有什么事?”
明月一副循规蹈矩的模样:“皇后娘娘召见你,随我来吧。”
落雨一惊,她素知肖含枫的为人,心中自是忐忑“请问明月姐姐,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召见奴婢?”
明月竟有些不耐烦:“诗文大会上,贵妃娘娘不是说你很会讲解经文吗?皇后娘娘召见你,就是想让你讲解经文。不要啰嗦了,快走吧。去的晚了,皇后娘娘怪罪下来,你可吃罪不起。”
落雨无奈,只得诚惶诚恐随着明月走向凤鸾宫。时值冬日,没有植被的覆盖,到处一片肃杀景色,这更使落雨感到寒气逼人,胆战心惊。
落雨随着明月进入凤鸾宫,绕过巍峨而的主殿,走上了一条较偏僻的小路。路旁是几间简陋的小屋,小屋的前边地势较阔,搭了多排木架子。木架子上晾晒着许多的衣服、单子。想必这是洗衣房了,落雨边走边想。
这时,从小屋内走出一个小太监费力的提着一木桶脏水。只见他弯着腰,全身上下绷紧了用着力气。想是经常泡着水洗衣服,他的双手通红通红的。他紧走几步,将木桶中的脏水倒在了小路的旁边。却不想脏水淤积,流到了明月的鞋上。
“是谁倒得水!”明月的绣鞋沾上了水,非常气愤。
那个小太监只有十四五岁模样,看到自己闯了祸,慌了,畏畏缩缩的走了过来,慌忙跪下“小的知错,小的知错。小的不是故意的,请姑姑原谅。”
明月眼冒凶光,瞪着小太监“原来是你,小来子,这笨手笨脚的毛病还改不了吗?和你贱人娘一个样。”
小来子原本惊慌失措,听到明月提起他娘,壮了壮胆,胆怯的问:“姑姑,你知道小的娘吗?”
没想到这话竟惹恼了明月,她从地上另提起一桶脏水,全部浇到了小来子的身上,嘴里还念念骂着“你这个落水鬼生的,怎么不早早去投胎!自己做了落水鬼,还留个崽子害我!”
小来子不敢反抗,身子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落雨从明月手中夺过木桶“明月姐姐,他只是不小心而已,用得着这么对他吗?他还是个孩子。”
明月鄙夷傲慢的瞪着落雨:“哟!你倒会多管闲事。还不快随我走。”
明月甩一甩袖,昂起她的头颅,大踏步向前走去。
落雨不敢怠慢,轻轻的对小来子道“快去换衣服,不要生病了。”便紧随明月而去。
明月将落雨带入凤鸾宫内一个名为绿苑的小院内,这是个独立安静的院落,有单独的小门。绿苑内静悄悄的,没有见到侍候的宫女、太监。
落雨随着明月进入主厅,只见这里金碧辉煌,美轮美奂。所用的家具物什都是一等一上好的料子。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禀报皇后娘娘。”明月转身出了绿苑。
此时的绿苑只剩下了落雨一人,可是她并没有心思欣赏这里的豪华。只觉得这里安静的出奇,宁静的诡异,竟将她的心搅得混乱起来。仿佛灾难来临之前的寂静一般。她心情忐忑、慌乱无主。
半晌,小院内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皇后肖含枫顶着精致的妆容与阴沉的脸带着几个宫女、太监进入主厅,
落雨急忙上前行礼,“奴婢拜见皇后娘娘。”
可是肖含枫并没有理会她,昂首挺胸经过了她。肖含枫在主位上落座,操着威严恐吓的口吻“本宫的一支凤钗不见了,那可是皇上赏给本宫的,你们快些帮本宫找一找。”
“是。”几个宫女领命在绿苑四散开来动手翻动。
落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原本是肖含枫召她来的,可是人家并不理会她。恰巧人家又丢了东西,她要走要留,都是异常尴尬。
正在局促间,突然身旁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声音虽不大,却震惊了落雨的心。她急忙瞧去,一只发簪正在脚下闪闪发光,那发簪周围镶嵌了一圈的珠宝,中央是一只翩然欲飞的凤凰。咦?这不就是凤钗吗?
落雨正要开口,不想明月的大声呼叫响彻绿苑“这不就是皇后娘娘丢的凤钗吗?怎么会从落雨的身上掉下来?”
听闻此话,皇后皱紧了眉头,厉声喝道“落雨,还不从实招来。”
落雨顿时蒙了,仿佛陷入了机关重重的网里,越是挣扎越是将她捆绑的更紧。她慌忙辩解“皇后娘娘,奴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明月义正言辞,说的好像亲眼所见“皇后娘娘,落雨一定是贪图您的凤钗,偷了藏在身上,想据为己有。不想天理昭昭,那凤钗自己掉了下来。”
落雨百口难辩“皇后娘娘,明月姐姐不是这样的……”她瞬间明白了,自遇到明月,并随明月走进凤鸾宫,她便一步一步走进了肖含枫布好的陷阱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饶是她再怎样喊冤又有何用?只是,她不明白,肖含枫为什么要陷害她?还是为了那晚傲帝的召见吗?抑或是为了其他什么?
肖含枫狠戾的尖叫声再次响起:“本宫最恨这种见财起意之人。来人,将落雨拖出去打二十板子。”她恨不能将落雨食其肉寝其皮,有了这样的机会自然要狠狠折磨她。
“是。”几个宫女将落雨拖到院中,摁在地上。早已有两个太监准备好了板子狠命打在落雨身上。
落雨瞬间被钻心的剧痛包围,仿佛有千万只虫蚁狠狠地将她叮咬,又好似无数的钢刀在她的身上划割出血淋淋的伤口。她咬着牙强自忍着,不一会儿冷汗便湿透了衣襟。
这时,肖含枫慢慢踱到她的身旁,带了傲慢的笑意:“招吧,你是不是偷了本宫的凤钗?”
“皇后娘娘,奴婢不是贪财之人,奴婢没有。”此时的落雨仿佛被人抽去了筋骨,软软的趴在地上,疼痛已将她浸透。然,她的话却斩钉截铁。即便她被人陷害,被人逼迫,她没有做过的事情,她死也不会承认。
第四十七章 落贵妃之死
“嘴还真硬。继续打。”皇后轻蔑的一笑。
剧痛再次袭来,蔓延到了全身。落雨身上的每一根毛发好似被剧痛浸染直直的竖了起来。仿佛没过瓶颈的水,痛到极致便没有了知觉,想必身上已血肉模糊了吧。
“落雨你招还是不招?”肖含枫口吻里竟参杂着几许急躁。
落雨奄奄一息,疼痛铺天盖地,仍倔强的一字一顿“奴婢……没有……”
“你还真是死不悔改。本宫最恨你这种桀骜不驯的样子。与那落雪还真是一模一样。”肖含枫居高临下,饱含蔑视的神态,“你就在这里跪着,直到认罪为止。”
落雨遍体鳞伤,只剩下了半条命,哪里跪得起来。几个宫女强行拉着让她跪了起来。
肖含枫满意的瞧着落雨体无完肤、伤痕累累的样子,吩咐:“明月,你在这里看守,不准她偷懒。”
“是。”明月领命。
肖含枫如众星捧月般在几个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离开。
“你还真是个扫把星,我不知今天触了什么霉头,还要在这里看着你。你老实点,不要偷懒。”明月骂骂咧咧的走进屋去,想必是去歇息了吧。
落雨拼尽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跪着。她的身体仿佛已经不再是她的,好似她的灵魂已经死去,只留下了空壳在这里。有几次,她就要坚持不住倒下来,可是不能让她们看扁,她仍坚持着。
午后,天空竟纷纷扬扬的飘起雪花来,下雪了,冬天已然来临。雪花并不知落雨的愁和苦,在她身旁肆意飘洒。不一会儿,地上便白茫茫一片,落雨被雪花包裹,瞬间成了雪人。此时的她寒冷刺骨,气息奄奄,再也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突然,落雨被冰冷所惊,蓦地醒了过来。原来,她还在绿苑的小院里,已被寒雪掩埋。明月正将一盆冷水,浇在她的身上,口中愤愤骂着“你可真会偷懒,让你跪着,你却在这里睡觉。”看到落雨醒了过来,又用了生硬的口吻“皇后娘娘吩咐,你可以走了。”
什么?肖含枫竟放她走?肖含枫会有这么好的心吗?落雨大感意外,拼尽力气踉踉跄跄的走出凤鸾宫,仿佛自阴曹地府逃生出来的一般,有了一种重生的感觉。
她打起精神拐上回藏书阁的小路。几个宫女慌慌张张的从她身旁跑过,其中一个宫女差点撞到了她的身上。
她们匆匆跑过时的谈话声飘飘渺渺钻入落雨耳朵:
“贵妃娘娘怎么会突然小产的?怎么就这样殁了?”
“是呀,真是可怜呀,一尸两命!”
“对呀!真是惨呀!”
什么?不——不可能,落雨惊呆了!早上刚刚替贵妃娘娘把过脉,一切安好,怎么会突然间小产的?她们说的一定不是落贵妃!然,落雨依旧心惊肉跳,拖着满是伤痕虚弱的身子,向龙照宫跑去。
龙照宫已不复以往的清净。宫内嘈杂一片,有哭声,有喊声。宫内更是人影混乱,有宫女、太监忙着打扫收拾的,有禁军忙着维持秩序调查情况的。
落雨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难道落贵妃真的……她脚步慌忙的跑进宫内,迎面撞上小禄子。
小禄子情绪悲愤,一把抓住她“落雨,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殁了,怎么突然会……”
噩耗终于得到了证实,落雨心中反而有无穷的力量升腾而起,她无暇理会小禄子,跌跌撞撞冲进贵妃寝室。令人作呕、痛心的血腥气迎面扑来,铺天盖地的血红将落雨笼罩,是贵妃的血,染红了褥子,染红了地,染红了落雨所处的每一寸空间。在充满每一个角落的血红之中,猛地露出一抹苍白来,那是,那是落贵妃了无生息的脸。
落雨头晕目眩,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了无尽头的黑暗将落雨包围,铺天盖地的血红向落雨追来,落雨拼命地奔跑,仿佛什么东西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拼命地大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