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沿着青石铺就的道路前进,走了一半突然想起来现在天还早,曲赭汐不可能待在亭中等着我,除非他有受虐心理。如果他不在亭中的话那我该去什么地方找他呢?
擅闯他的屋子吗?可我不知道哪一间是他的啊,万一闯错了怎么办?算了,我还是在亭中等着他吧。
青石上的雪被打扫过,但是留下的雪水已经结了冰,我需要小心翼翼地留意着脚下才不会摔倒。
“我们又见面了,”突然前面响起一声极轻的声音。
出于好奇,我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正是这一眼,让我脚下一滑,摔了个实在。
我又看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静静地站在曲赭汐的身侧,怎么将这个鬼忘记了,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他。
我从地上爬起来,真是丢人,竟然因着同一个原因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可是当下我只能厚着脸皮走进亭子中坐下,揉了揉被磕疼的地方。
“我长得很可怕吗?”销誓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抬头瞪了他一眼,可看到他那张精美到不可原谅的脸时,我原谅了他,长成这样让人怎么恨好呢?
“什么事?”曲赭汐冰寒刺骨的声音硬生生将我的思绪拉回,不能因为他好看,我便一直盯着人家看啊,什么时候起,我变得这么花痴了,更何况曲赭汐也生得这般好看不是吗?只是这样貌,嗯?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你生病了?”我问他,可再想一想便否决了这个观点,这么强大的人怎么可能会生病呢?
他并没有理会我的问题,反而问道,“怎么这么晚才来?”
晚?现在应该是很早才对吧,难道他真的生病了,糊涂了?我不确定地问道,“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他眼光凝视着我,看的我心里一惊,莫非是我生病了?我只觉得在他的注视下越来越不自在,便微微转了下身子,还是不看他比较好。他又问道,“找我有事?”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每次都来向他借钱,而且借的一次比一次多,他会不会觉得其实我是故意找这样的借口来接近他的呢?万一这次借我了,那么还有下次呢,连我都能考虑到这样的情况,他怎么可能想不到,所以我此刻很是犹豫,万一钱没借到,再让他对我避之不及可怎么好?
“借钱?”他见我不开口,便替我开了口。
我很惊讶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如果说他知道我来找他是因为那属于曲府门前的事,那么我找他做什么应该超出这个范畴了吧,那么他究竟怎么知道的呢?猜的?
“多少?”
“有点多,”我真觉得那一刻太难以启齿了。
“一万两够不够?”听完这句话,别说是我呆在原地,就连一旁的销誓都僵住了。
我都觉得自己呆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么多,他是真的打算给我还是在试探我?不管他是哪种想法,反正人家帮过我这么多次,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坑他,所以我说道,“不用不用,只要五千两就好。”
“嗯”,他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长长的盒子,盒子挺小,也不精致,看起来很随意的样子。
我伸手接了过来,没有什么分量,里面究竟装了什么宝贝竟然会这么值钱呢?我打开盒子,期待着金光耀眼的那一刻,可是让我失望的是,里面只装了一只普通的毛笔,而且还是已经用过的,上面沾有未干的墨汁,将盒中染了一片墨黑。
这是和我开玩笑吗?我不解地看向他,希望他能给我一个解释。
“把它交给花楼老板,让她亲自送到荜辉阁,需要多少都可以。”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就这么支破笔真的这么值钱?怎么这么不可信呢,再打量一眼盒中的毛笔,拨弄两下,除了手指尖沾上一点墨,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实在看不出来,我问他,“这个笔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怎么这么值钱。”如果真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我还真舍不得卖了呢。
他好像能看出我的想法一般,说道,“记住,只有花楼老板拿去才能换,并且只能用一次,需要多少你便换多少就是。”
为什么只有她能换呢?难道她和荜辉阁的老板有渊源?还是有背景的人好啊,随便拿支笔就能换任意价,想想昨日我的寒玉箫竟只值三百两就让人一阵憋屈。不过再好的东西也总的得有一个上限吧,我还真不信这支笔这么神,便问他,“五万两也能换吗?”
曲赭汐眼神向旁边瞟了一眼,若不是知道销誓是个鬼,他此刻看不到,我还真以为他是在看他,随后我听到他说,“这支笔很重要,你可以换下整个荜辉阁试试。”
我突然觉得自己手中不是一支笔,而是一个金山,我得把它揣好了。曲赭汐可真是大方,这么贵重的东西都能随便送我,难道他不怕我是个贪财的骗子吗?“你不怕我来骗你钱的吗?”
“你随意”,这回答顿时让我无语,这到底是怕还是不怕啊。
“你不怕我拿了钱就跑了啊,到时候你可就找不到我了。”
“钱你可以拿走,但是你跑不了,”他淡淡回道,我听的出他这语气中的自信,都快从身体里面爆出来了,这将军果然不是白当的,能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我承认自己确实跑不了,而且也没想过真的跑,欠他的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也不知道这辈子能还他多少,我本来想问问他会不会担心我还不完,但是一想到我这是在提醒他做的是赔本的生意时就生生忍住了,可不能让他现在察觉到吃亏的事。
“以后我会还你的,”我说道。
“嗯。”
“我还有事,先走了。”
“嗯。”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能帮到冬雪还是很开心的,所以便和他道别。
“有事就来找我”,曲赭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可能只是一时热心膨胀,想找个人帮帮,万一哪天他的心又冷却下来找我算账怎么办,所以我还是尽量不要总麻烦他,但是现在是人家一片好意,我也不好拒绝,万一现在被我浇一盆凉水,他的热心在这冰天雪地中冻结,我手里的这五千两岂不是泡汤了,所以我很愉快地答应道,“好,我记住了。”我跑了两步,突然想起来他的脸色不太正常,便顿住脚说道,“你上次受的伤还没好透,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听到他的回答,看来他已经听进去我的话了,所以我放心地离开了曲府。
揣着一支如此贵重的毛笔,我还是挺紧张,感觉别人看我的眼神也变了一般,好像都在觊觎我怀中的宝贝。最后我无法只得找个僻静的地方隐了身前去花楼,这样走在路上才有些许安全感。
走进花楼,那几个小厮正曲着腰,堆着满脸的笑送客人,见我进来,有一个人跑上楼叫那大娘,其他人虽说不搭理我,但也时刻留意着我的举动,像是防贼一样。
终于等到那大娘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瞥见她,我就受不了,风情万种的给谁看,也不怕闪了腰。
她走到我旁边的凳子胖坐下,打量我一眼,并没有发现我拿什么值钱的东西便撇开眼,冷笑一声,语气不悦地说道,“怎么?没钱吗?我已经对你够宽容了,拿不出钱的话也不用求我,我们也都要吃饭的。”
有钱谁还会求你,自然会让你看我的脸色,可惜现在我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悦,只好乖乖掏出装毛笔的木盒递给她。
她见我拿出东西脸上又浮现出笑容,想必应该以为是至宝,毕竟值五千两的宝物不常见。但是打开盒子的那一刻,我亲眼见证了一个人表情变化如此之快。
“你这是耍我吗?”她将盒子重重甩在桌子上,我猜她之所以不敢扔地上应该是怕摔坏了还得赔,毕竟是我的东西,价格虽然不能乱要,但是讹她一小笔还是可以的。
“姐姐可不要小瞧了这支笔,你拿着她去荜辉阁绝对能换五千两。”
她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你当我是小孩子好糊弄吗?”
“冬雪还在你手上,我怎么敢欺骗你,这样做对我可是一点益处都没有啊,”我劝道,自己心里同样没底,我阅历浅,确实没见过什么宝物,可是这位大娘不一样啊,她几乎每日都会收到值钱的东西,总会有些见识,她只看了一眼便说这是普通的笔,那这个笔要么确实普通,要么就金贵的非人眼能识别,那么还能卖出好价格吗?曲赭汐,咱们无冤无仇的,你可别害我啊。
她有些动容,将盒子盖好,递给身边人说道,“去荜辉楼换五千两。”
我急忙拦住那人,“姐姐,只有你拿着这支笔才值五千两,其他人可是分文不值的,而且只能用一次,姐姐若是让别人去了没有换到那许多可不要怪到我头上。”
“为何只有我能换到?”她不解地问道,同样问出了我心中的疑惑,但是我得表现出一副洞悉一切的神情,于是说道,“许是荜辉阁老板对你有意。”
她眼中闪着光华,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悦,那是发自内心的笑意,我看得明白。她转身问身边的人,“你看我这妆扮好不好看?有没有不妥之处?”
“姐姐好看着呢,”那人回答。
我足足错愕了半晌才回过神,这是什么情况?
她将盒子紧紧抱在怀中,便欲出门。
“姐姐等一下,”我从后拦住她,“如果你拿到了五千两,不知昨日的约定还算不算数。”
“这个自然,”她回道,见我仍旧不太放心,便说道,“我这花楼能存在这么久全靠着好的信誉,如果这支笔真能换出五千两,我自会遵守约定,当然你也可以随意来我这里看望她,姐姐不会再收你费用。”
有这话我便放了心,但是想到这人贪得无厌,便说道,“这支笔还有一个暗语为五千两,多一文少一文都不能再换,姐姐还是慎重些,我就在这里等着姐姐回来。”
“好,”她临走时朝我身后的小厮点了点头,估计是让他们看紧我。
我在一个不起眼的桌子旁坐了好半天,终于等到花楼大娘回来,她脸上一派和悦,身后还有一个男子,背上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来到花楼门前,那男子将布袋放下,朝大娘抱拳施了一礼后离开。
大娘吩咐两个小厮将布袋抬上楼去,便朝我走了过来,“确实换了五千两,冬雪我便帮你照顾了,只要她不惹事,一切供应俱全。”
“那便谢过姐姐了”,终于解决了此事,我也放心得离开了这里。
这两天听说有很多人拿着毛笔去荜辉阁换银两,只是都被赶了出来,还听说荜辉阁老板钟情于花楼老板,不知消息是否可靠,反正这些都与我无关,随便他们怎么闹。
☆、第三十三章 番外——销誓篇
我去找他时,他正因伤了硕七凌被罚在园中闭门思过。
见我来看他,他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欣喜之情,毕竟两年未曾见过,虽说知道他一向都是如此,但不免还是让人寒心。不过这几年来他除了会与我交往闲谈,当然多半都是我在说话,也不见再与任何人往来,可见在他心中,我还是与他人不同的。所以我也不和他计较,但是今日他的反常却是让我觉得意外,“虽说你向来是个得罪人的主,但从来不会主动得罪人,今日这是为了什么?”
“看不惯”,他说道。我知道他这话是想糊弄我,便说道,“他横行这许多年,你怎得就今日看不惯?”
“你来便是和我说这些么?”他对我的话避而不谈,不知道他是不想说还是连自己都不知原因,我猜测是后者,像他这样淡漠的人,估计也在思索自己这突然的举动。
“我说好久未见甚是想念你信吗?”我半开玩笑的说道,说来也怪,我们两人的性格完全相反,身份背景大相径庭,几乎可以说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我们却能成为至交,尽管两人都不说,但是我知道他会为了我拼命,而我对他亦能如此。
见他懒得理会我,我只能叹息一声,“你真是无趣。”此时外面的雪逐渐落大,我想起两年前也是这个时节,那日他在亭中煮茶为我送别,尽管那日我一人对着他说了一天的话,他送了我一个最煎熬的离别日,但这两年间,我竟是无比怀念那一日。“今日雪景尚好,可否陪我浅酌一杯?”
他没有回应,只是率先走入了雪中,我知道他已经算是答应。
冬日里在凉亭中赏雪着实不是什么明智之举,索性他不会感到寒冷,而我,有他送的暖玉也不会冷。
他命人送来两壶酒,放在炉中煮沸,两人对饮,我叹息,人生能有一知己足矣,即便相顾无言,但是却能相知。
三杯过后,他突然开始捂着胸口沉闷地咳嗽一声,有点问题,他这人从来都不会把痛楚放到明面上,即便在我面前,他也会一忍再忍,这次竟是没能忍住,难道他受伤了?“你受伤了?”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还是沉声回道,“无妨”。
他身为将军,行军打仗怎么可能不受伤呢,估计这次是伤到了心肺,既然不能喝酒怎么不早说呢?这是为了不破坏我的雅兴吧。既然他不肯多说,我也不便再问,问多了也是无意,他和我相交估计就是看中了我这一点。“暮远,将这些都撤去,换成茶。”
很快,暮远便将一切做好。我倒了一杯递给他。
“落仙什么时候回来?”
我吃了一惊,这话不应该是我问他的吗?“听说你在柢山下有危险,师父将我送回来后便赶去帮你,难道你们没有碰上?”
看到他那表情估计已经被我料到了,我说道,“他应该是去祭拜师娘了,这一走没有几个月是回不来的,怎么,你找他有事?”
“有个人身体异于常人,需要他去看一看”。
能让他帮忙开口相助的人定是不一般,我便问他,“久病不治?”见他摇头,我又问,“长睡不醒?”
“她伤口恢复很快,不会饥饿,甚至可以看到我们见不到的东西”,他说道。
“那是好事”,我随口答道,这样的事别人都求不来,就算碰到了也肯定藏着掖着,哪里需要我师父来看。
“若不知道原因,她放不下心,”他说道,眼中没有寒意。她?难道就是那个让他得罪硕七凌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