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啦，”叶云轻裹着棉袄微笑着打招呼，“辛苦了，快来烤烤火。”
杨护安静地坐在火堆旁擦拭着月牙铲上的泥土，往旁边让了个身位，好让萧雨歇能坐在叶云轻旁边。
“我在论坛上打听到，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幸存者聚集地，”叶云轻首先报备他的成果，“大概一二十个人左右，我们可以过去了解了解情况，另外，我还在论坛上发了帖子，有挺多帝都的人响应——毕竟大家都想活下去。”
说到这里，火光映着他的眉头皱了一下，“可惜，人还是太少了，加上帝都里有不少高楼大厦，清理起来特别耗时间，我还没想好扎根帝都，还是朝其它村落转移。”
帝都固然有它的优势，然而它现在早已变成一座空城，或许还有不少幸存者在楼与楼之间游荡，但他们放在那么大的帝都就如沧海一粟，放在整个华国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保住生命可以，想要重建家园，太难。
而其它村落呢？又和幸存者聚集地有什么差别，等到春天到来，照样被千军万马般的动植物碾压得灰都不剩。
“或许我们可以到其它地方去，”萧雨歇建议道，冥思苦想着人类最后转移的地方——荒漠和冰原，可惜，在这两个绝境里也只能躲避一时，她就曾看着幸存者基地的人们因为缺少异度空间的补给而渴死在荒漠之中，或是被隐藏在冰天雪地里的北极熊和狼们夺去了生命，那时候，人类仿佛自带满仇恨buff，任何动植物看到他们都会第一时间扑上来，她甚至还记得一个幸存者是在山洞里睡觉的时候，被山洞边未清理的普通杂草割掉了喉咙。
“躲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叶云轻摇了摇头，“首先，我们躲到其它地方去，就比如说高原吧，我们有异度空间的食物和水，无需为生存发愁，你能想象这种情况下人类的模样吗？被忐忑、担忧和绝望笼罩，而无事可做，我宁愿让他们出去清理植物和残留的丧尸，也不愿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苦难才能磨练人的意志，”他简短地总结道，“就算我们要离开，也得是被其它生物追着赶着而被迫离开，否则我担心大家很快就会脱离战斗状态，回到平常办公室里呆坐着的模样，不同的是，这时候可没有末世之前那么和平。”
他的话很有道理，萧雨歇不禁开始反省起自己，的确，前世她和那些幸存者生活在看似“安全”的荒漠里，只有极少数人才会自觉地每天锻炼身手，绝大多数人都没有那个毅力，他们似乎认为迟早要死的，逃跑也只能让自己死得慢一点，还不如“享受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也难怪他们碰到相对弱小的动植物也毫无还手之力。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她向叶云轻略倾身，专注地问道。
“首先，”叶云轻用杨护手中的月牙铲勾勒出帝都的地图，“我们得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不要太多高楼大厦，同时靠近一些主干道，方便撤离……”
他在地上写写画画，其他人坐在火堆面前发呆，听着外面北风呼啸，卷起一朵又一朵小雪花，萧雨歇站起身来，走向楼梯，将地窖的门挪开，望见不知何时变得阴沉的天空，开始飘着巴掌大的雪花片。
“开始下雪了，”萧雨歇喃喃自语，“不知这场雪会下多久。”
这场雪足足下了三天，叶云轻一行人也足足在地窖里呆了三天，他们不得不将地窖口的积雪清扫干净，才能让空气流通进来，多亏这些冷空气，原本还残留着根须的蘑菇和其它植物们只露出一点点生长的迹象，和从前雨季丝毫比不了。
等雪下够后，他们披着厚厚的裘衣和棉袄走出呆了整整三天的地窖，这三天里，叶云轻和论坛里的帝都幸存者们积极交谈了许多，他们精挑细选出一个比较适宜的、位于城市边缘的小区域，并号召其他人也朝这个方向行进。
“没准，我们能碰到同行的人呢，”叶云轻乐观地说，“希望我们到的时候，那里不是空空荡荡的。”
然而，摆在他们面前的第一个难题是，该怎么在厚厚的积雪层中间行走。
足有一人高的积雪层，就算四个人用月牙铲铲上一天，也难以铲出一条通道，向蹚水那样蹚过去？身体长期处于低温状态肯定会感冒生病，这时候的医疗条件可生不起病，而用类似火球术的法术又十分消耗法力和施法材料，他们总不能把十分宝贵的物资放在赶路这件事上吧？
叶云轻面对着厚厚的雪层，默默拿出两块被打磨成滑雪板的木头，还有两根可以握在手上的棍子。
“这是杨护在异度空间的时候帮我做的，”他用系在木头上的绳子牢牢绑在鞋子上，给自己施展一个轻身术，两手一撑棍子，整个人立在积雪之上，滑雪板微微下压，显示他不轻的体重，只见他微微往前一滑，扑通一下落在雪里，压出一个不小的雪洞。
“真的行得通么？”萧雨歇怀疑地看向雪洞里挣扎的叶云轻和努力朝他伸出手想将他拉出来的杨护，裹成球的子耀还在一边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叶云轻终于被拉了出来，他一抹脸上的雪，露出一个有些……孩子气的笑，“哈哈哈，你看到了吗？我刚才居然倒在雪里了，要不是杨护拉我一把，没准我得被雪淹死，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萧雨歇耸了耸肩，很无奈。
这个方法在平常时候肯定没用，但在子耀和叶云轻轮番施加两个轻身术后，他们总算能微微颤颤地在雪上滑动着自己的“滑雪板”，萧雨歇自然是用不着这东西，不过为了显示自己和他们一样，她还是接过了杨护友情打造的略小一点的滑雪板。
“我们得滑一段停一段，而且不能在雪上呆太长时间，尤其不能摔倒，”叶云轻传授着他的经验，“停留太长会掉进去的，摔倒也会，你们也看到刚才我的样子了，一定要特别小心。”
萧雨歇两手一撑滑雪杆，像一个花样滑冰运动员般优雅地滑出去老远，叶云轻看着她轻盈的动作，不由得问杨护，“我记得我好像没给她施展过轻身术吧？”
杨护迟疑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显示自己也记不清了。
在两个轻身术的加持下，他们战战兢兢地踏上雪被，朝既定目标滑去，不得不说，这种运动好似寻回了他们在末世后丢掉的童心，要不是不合时宜，子耀都想吐槽叶云轻那副兴奋样好像马上就要开始打雪仗一样。
他们是朝以帝都中心为中点□□四十五度角的方向滑去，走得越远，房子越多，因此无需担心没有地方过夜的问题，在路上走走停停六七天，他们终于看到目的地的曙光了。
与他们一起朝那个方向行进的，还有论坛里的其他十多二十来个“网友”幸存者，他们每天在帖子里报备自己的路途，因为距离更近，在他们到达前一天，已经有两只队伍到了。
“妈妈，他们在干什么？”一栋公寓里，一个将望远镜拿下来的十七八岁少女正问向一名中年妇女，她们正望向窗外朝另一个方向滑行的四个人。
“在滑雪，”女人简单地回答了一声，唇角默默勾起，好似在怀念什么，半晌才警告道，“你可不能这样，佳佳，会冻死的。”
佳佳扒着窗户框看向外面，“他们好像很自由，很欢快。”
“刷”一声，女人拉上半残的窗帘。
第88章 偶遇仇敌1
“姓名？”子耀一手端着本大厚本子，一手沾了沾水加到几乎看不见黑色的墨水，在笔记本上写下登记者的姓名，“年龄？”
登记完这个小队后，他总算能稍微松了口气，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萧雨歇掀起练字走进来看到他这幅模样还以为他晕过去了，“你没事吧？”
“还好，”子耀一抹脸，露出个苦脸来，“感觉大雨以来，我是第一天看到那么多人聚在一起。”
距离他们到达这个暂居地已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他们和另两个小队白手起家，在清理干净附近小区的植物后——之所以能那么快清理干净，完全是因为许多玻璃窗户都被曾经的狂风暴雨吹开，大雪漫进公寓许多屋子里，植物冷得没有栖身之地，他们的任务很简单，扫雪，连最柔弱的女人都能将这份工作做得很好——渐渐在帝都和游戏论坛打出名声，越来越多的幸存者过来寻求依靠，短短半个月，他们从数十个人扩充到一百多人，每天都不断有幸存者从其他地方赶来，他们慢慢成长为帝都“主战派”的主战地。
和叶云轻的主张相反的是“逃跑派”，当然，他们自己并不这么称呼，他们管自己叫做“保存实力，以图后效”，计划离开帝都，到其它较为安全的地方去生活。
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两片叶子，人们的想法也不可能完全统一，叶云轻对此看得很开，并声称如果他们在帝都活不下去，没准回来投奔这些先一步帮忙探路的“先行者”，那些先行者们也对此表示欢迎，尽管他们理念、方针、路线不同，但他们希望整个人类延续下去的心是在一起的云云。
萧雨歇离开那间屋子之前，他们还在会议室里打着不出错的“官腔”，为这没准是最后一次的交谈握手，她实在受不了这种……看似一本正经、放在这个环境下又十分荒诞的表演。
“那你可以来帮我，”子耀笑眯眯地说，他朝外面一个小姑娘喊，“让下一个进来。”
萧雨歇靠在窗前，她无所事事地打量着窗户外排队等待的幸存者们，他们的脸上写着尚未褪去的悲伤和对前路的迷茫，还有一点点对基地的好奇，然而，她突然从斜靠的姿势站起来，找一个隐蔽的姿势，更加认真地打量着外面。
“你叫……佳佳？”叶云轻登记道，“就你一个人吗？”
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愣愣地点了点头，她吸了吸鼻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我是偷偷过来的，我妈妈，昨天，死了。”她说到这里，捂着脸痛哭起来。
子耀一脸见怪不怪，他礼貌性地叹了口气，轻轻说几句安慰的话，一边还往笔记本上登记些什么，对心不在焉守在后门外的女人说，“带她去检查一下。”他扭头对佳佳说，“你现在安全了，基地里禁止打架斗殴，违者直接逐出。”
那女人扶着佳佳一瘸一拐地从后门出去，而就在此时，萧雨歇迅速地离开了这间屋子，子耀以为她去关心关心那个叫佳佳的少女，也没怎么在意，“下一个。”
“您好，”来人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我叫周天，后面四个是我的队友。”
“周天？”子耀重复着往本子上记，“这名字听起来怪怪的，你不会有个弟弟妹妹叫周六吧？”
“您说笑了，”周天附和着笑道。
子耀让另一个男人领他进去做检查。周天离开这间屋子不久，萧雨歇突然出现了。
“那个小妹妹怎么了？”子耀问她。
萧雨歇愣了一下，才回答他，佳佳和她的母亲，以及另外一个她称呼为“姨”的女人，是一只二十人小队的禁｜脔，她的母亲一直以她还未成年拖延着那些男人侵犯她的时间，然而就在一周前，队伍老大强迫佳佳和她发生关系被她母亲打断，一气之下将她母亲打成重伤，缠绵病榻五六天，那几天，佳佳的日子并不好过，她不得不从白天到黑夜都蹲守在母亲眼前，母亲也必须时时刻刻握住她的手，不然睡得再熟也会惊醒，母女俩相依为命，母亲一直让她逃跑——她们住在四楼，房间窗户对着外面。而她始终放心不下，最后，是她母亲咳嗽着将床单搓成绳，逼着她跳下楼，才在窗前看着她微笑着倒下。
虽然佳佳搏得一命，但她也伤得不轻，在雪地里拖着病体走了三个小时，才到幸存者基地，她们为她检查身体时，发现她身上到处都是淤青和刮伤，偶尔还咳嗽一下。
“或许我们可以帮忙治疗一下，”子耀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说道，“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萧雨歇看着他，动了动嘴唇，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你怎么了？”子耀注意到她的异样，奇怪地问道。
萧雨歇心一横，眼睛一闭，直说道，“刚才你接待的那个……长得好像很无害的男人……”
“周天？”子耀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他怎么了？”
“他就是陈天，”说完这句话，萧雨歇马上闭上嘴，看着子耀的眼睛从愣神，到恍然，到愤怒，他的嘴唇颤抖着，身体打着哆嗦，他努力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但他的愤怒爆发得如此剧烈，以至于他甚至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桌子后面，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深呼吸，他吸着鼻子，断断续续地深深吸一口气，眼眶红了一圈。
“他，”他捂着自己的胸口，瞪着眼睛，嗓音似哭似笑，“他就是，陈天。”
萧雨歇无声地点点头。
她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尽管对方做了不少伪装，不知从哪找了副黑框眼镜戴着，头发也修剪成寸头，可她恍惚一下，还是认出来了，那种大尾巴狼努力装成小白兔的感觉，实在太过熟悉。
“这就是我刚才没告诉你的原因，”萧雨歇抿唇道，“他不知道阿柯还有个弟弟，也不知道你就是那个弟弟，现在，你是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一个。”
子耀默默点了点头，萧雨歇不得不把话说明白些，“基地里禁止内斗，不然就算你是我们小队的人，叶云轻也会把你赶出去的，清雪活动会是一个好机会，你要冷静一点。”
她有些后悔没跟叶云轻商量过后再告诉子耀，他看起来就不像能冷静下来的那种。
子耀将笔记本往桌上一放，努力抑制着自己声音里的异样，“我去找云轻商量，你……”
“我得减少露面，以防打草惊蛇，”萧雨歇轻轻地说，“不过，我担心已经打草惊蛇了，基地里的人都知道，我叫萧萧。”
“那就找另一个‘xiao xiao’出来，”办公室里，听说此事的叶云轻提了这个建议，“你们有没有值得信任的人？”
值得信任的人……子耀思忖着，摇摇头。
“得把沈染叫过来，”叶云轻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击，“还有沈然，虽然这地方不一定安全，但是总比地下安全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