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五妖媚——许乘月
时间:2018-02-28 14:06:04

  因这条线的个中内情比月佼他们去处理的那一条线要复杂得多,自不能只派普通武官员吏出马。
  原本谢笙请求由她自己带着周行山前去处理此事,却被严怀朗否决了。
  “本官手上有一桩始终没有消息的陈年积案,或许从‘半江楼’入手会一举两得,”严怀朗对谢笙道,“京中诸事仍旧托付于你了。”
  陛下让他找的那人也是四十年前出京的,而那人也是四十年来全无踪迹,这种特征似乎与“半江楼”有所重合,严怀朗打算在追查“半江楼”老巢的同时,顺便碰碰运气。
  因“半江楼”背后隐情可能事关重大,不宜大张旗鼓、打草惊蛇,而严怀朗有在奴羯做暗线五年、最后成功全身而退的经验,抛开官职高低,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于是谢笙也不再与他强争了。
  严怀朗将一切部署妥当之后,当夜便马不停蹄地秘密出京了。
  他算算时间,知道月佼理当比他先回京,他想尽快了结手上的事,不让她等太久。
  他与她之间的事,也该有个说法了。
  ****
  月佼一行三人花了一个多月时间,顺利完成首次任务,在北境陵州府辖下的房县,人赃并获地拿下流放地官员与“洞天门”、“泉林山庄”等江湖势力勾结,将流放人犯及其家属做奴隶贩卖的罪证。
  七月初九,月佼与云照、纪向真将人犯暂时羁押于陵州府衙,准备启程返京复命,待谢笙另行安排同僚对此案进行善后。
  哪知还没走出陵州府衙大门,却惊见江信之行色匆匆而来。
  “谢笙大人派你来接我们回京?”云照疑惑道。
  江信之焦急地摆摆手,趋步近前,低声对云照道:“是你要回京,月佼与纪向真另有要事。”
  “啊?”月佼指了指自己,又扭头瞧了瞧同样傻眼的纪向真。
  江信之也不废话,将这二人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严大人在你们走后没几日也出了京,去追查‘半江楼’的案子。六月廿九日起,严大人失踪了。”
  这些事,江信之原本半点不知情,是因事发突然,谢笙派他紧急出京前来通知月佼与纪向真时,才告知他的。
  “失踪……是什么意思?”月佼脑中似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地,只余一片白茫茫。
  “一直在暗中策应他的人再也收不到他发出的讯息,也找不到他留下的记号。”江信之很能理解月佼与纪向真此刻的呆愣,因为他在初听此事时也是同样的反应。
  毕竟,那是严怀朗啊!
  传奇般的五年敌国暗线经历,在将协助南军将对方灭国之后尚能全身而退的严怀朗,竟会在一个小小的江湖帮派手上折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确实太骇人听闻了。
  纪向真率先回过神来,急急道:“谢笙大人要我们做什么?”
  “谢笙大人已安排了另外两组同僚在找,咱们三人单独成一组,”江信之指了指纪向真,道,“还是用月佼的江湖身份,你作为她的男宠跟在她身边,而我的身份是追踪你们的捕快,以此做暗中策应。”
  “我需要怎么做?”月佼定定望着江信之。
  “设法引起‘半江楼’的注意,不露痕迹地接近他们,打探严大人是否在他们手中……相关卷宗与部署详情我都带来了。”
  月佼闭了闭眼,敛好满心满脑纷乱的思绪。
  待她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六月卄九,是月佼前一世的祭日。
  这一世的月佼成功地活过了那个死期,走上了和前一世全然不同的路。
  那天夜里她非常开心,还找了由头拉着云照、纪向真一道喝了酒以示庆贺。
  可她直到此时才知道,在她庆贺自己彻底新生的那一天;这一世里对她来说最重要的那个人,不见了。
  她一定、一定要找到他。
  再过十日,便是她十八岁的生辰,若他缺席……这算什么新生。
 
 
第四十一章 
  七月十五,陵州府与怀杨郡交界的沅城内人潮如织, 熙来攘往。
  沅城是依托沅江出海口而兴盛起来的一座城, 素日里往来的客商甚多,亦有各种身份的旅人、游子混杂其间, 繁华之下可谓龙蛇混杂。
  申时,夏日的夕阳如碎金细粉,洋洋洒洒将这座临海之城裹个通透。
  此地终年往来之人形形色.色、一应俱全,城中客栈的店小二们自也是见多识广。
  当妆容冶丽的月佼以手搭在纪向真的小臂上,一袭红鲛纱薄衫艳艳轻扬, 恣意疏懒妖娇地款步而来, 小二面上即刻挂了热情的笑迎上。
  “请问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小二很有眼力, 询客的热忱目光与笑脸径直对上妆容浓艳月佼,对她身旁神色木然、眼神空茫的纪向真视而不见。
  清隽少年身姿桀骜挺拔,目光却稍显迟滞, 面上无波无澜。他一手紧握着华丽长剑,另一手却始终悬空半举,尽忠职守地将自己的手臂作为身旁那妖娇少女的倚仗,任劳任怨地供她保持慵懒迤逦之姿。
  这少年一看就不对劲,宛如被收了心魂、强行驯服的小狼,店小二虽心下诧异, 却绝不多事,热切诚挚的笑脸无半点差错, 像是已见惯不惊了。
  店小二虽镇定如常,堂中的众多食客中却有许多好事者频频向进门处望来。
  没法子,薄纱红衫、浅笑妖魅、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姑娘,身旁站着一个显然被她用旁门左道控了心魂的端正少年,这一幕实在太招眼。
  许是碍于月佼那通身嚣张的妖气,好事者们并未立刻交头接耳,只是与身边相熟之人来回递着眼色。
  整个堂中大半食客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月佼却像是毫无察觉,只略侧身半步,向跟在自己身后进来的云照懒懒一挑眉。
  云照将昂贵的雪青梳云纱如意月裙穿得个恣意疏狂,手中却毫不相称地拎着不大不小的包裹。
  她殷勤跟在月佼身侧的模样落在旁人眼中,十足是个初入江湖又不学好的富贵顽劣。
  见月佼淡淡一回眸,她便即刻自腰间荷包中取出一锭银子,随手抛进小二怀中:“打尖,也住店。两间上房……唔,先上些吃的,捡你家店中最贵的上就对了。”
  此地是走沅江出海的必经之地,往来客商富贾、江湖豪客、甚至亡命天涯之徒都算寻常,可出手如此阔绰又半点不废话的,实数罕见。
  小二自是没有半点怠慢,即刻引了三人前往二楼雅座就坐。
  这间雅座相对私密,内里共只有两桌,以织锦屏风略作曲隔。
  其间一应陈设华美许多,此刻又空无一人,与楼下堂中高朋满座的情形对比鲜明,显然非豪阔者不能登临此处。
  月佼抬手指了指临窗那桌,眼神空茫的纪向真便立刻走了过去,将其中一张铺了锦垫的椅子细细探查过,这才抬眼直视着月佼,恭谨肃立在侧。
  “赶紧传菜吧,”云照想了想,又摸出一锭银子递给小二,再次叮嘱,“什么都捡最贵的啊,绝不会短了你家银两。”
  小二忙不迭赔笑着躬身请他们入座稍待后,伶俐地退出雅间,下楼传菜去了。
  ****
  因这雅间相对私密,桌待店小二离开后,纪向真率先翻着白眼任自己跌进椅中,澄明双眸里带着不甘的恼意,全无先前那傀儡般的木然。
  云照俯身将脑袋支过半桌,压低嗓音得意道:“怎么样?怎、么、样?!我就说没我不行吧?若叫你这妖女亲自吆五喝六,那可就太跌身份了,就得要个我这样儿富贵风流又狗腿的跟班,站出来替你耀武扬威,才能倍加彰显你冲天的妖气!”
  在江信之带来的原定部署中,谢笙明确指示云照返程回京,不参与打探严怀朗下落的事宜。
  可云照哪里肯独自回去,态度强硬地自作主张,细微调整了谢笙原本的部署,将自己也加了进来。
  还别说,她这天外飞来的一笔颇有点画龙点睛的意思,无端让他们这一组刻意引人注目的种种行迹倍显合理,简直气焰非常。
  “我说,你俩带着我在这沅城内可遛了整整两日了,”纪向真对自己被安排到的角色显然不太满意,龇牙咧嘴地忿忿着,声量却也压得很低,“‘半江楼’的人当真会上钩?”
  若“半江楼”的人始终不主动现身,那他做牛做马地扮失智小狼得到什么时候?!
  月佼旋身横坐在椅中,双腿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以手肘支在另一侧扶手上,轻托着腮边,以气音轻道:“笨、蛋。”
  她轻蹙的眉心里隐着愁绪与担忧,懒得再多说一个字了。
  纪向真怒而皱眉,却听云照压低声笑道:“打从前天夜里就跟在咱们后头了。”
  他们三人从陵州起就是如此大张旗鼓,江信之也在暗中将“第五妖媚”重出江湖的消息散布出去,同时夹杂了一些“半江楼”定会有兴趣的猛料。
  月佼与云照在身后出现尾巴的最初就已察觉,只是纪向真顾着要演好被药物控制的模样,怕被人看出破绽,一路谨慎地绷着脑中的弦,便没注意到身后的异动。
  他诧异地张了张嘴,月佼却忽然眉心一凛,勾起脚尖轻轻踢了踢所坐那张椅子的右侧扶手。
  纪向真立刻轻车熟路地恢复了先前那般失心的模样,敏捷地起身立回月佼身旁,后背挡住半敞的窗户,一副以命相护的模样。
  屏风外是端着托盘的侍者,还有店小二引客的声音:“公子,临窗那桌已经有客人了,您这边请。”
  屏风一角应声闪过白色衣袂,侍者也随即进来替临窗这桌上了菜。
  月佼瞥了瞥间内屏风那头影影绰绰的邻桌,软软抬手,以手背轻抵唇边,慵懒地打了个呵欠,手背上金粉朱砂绘的烈焰木莲衬着粉颊与红唇,更添三分妖冶艳色。
  “阿真。”她软嗓轻扬,带着懒懒笑意。
  纪向真心领神会,执箸拈了一团“青玉虾茸”放进小勺之中,乖顺地送进半躺在椅中的月佼嘴边。
  云照以眼角余光瞟着屏风那头的动静,口中以不高不低的声音,羡慕道:“姑娘究竟是使了什么药,竟使这家伙能听令行事?我从前见‘洞天门’的朋友们使的那种药……那些人浑噩如行尸走肉,什么也做不了的。”
  “想知道呀?”月佼抿下口中那团“青玉虾茸”,软声懒笑,“不~告~诉~你。”
  邻座那人投在屏风上的影子像是端着茶盏怡然自得,对他们这一桌的异像似乎并无半点好奇。
  云照悄悄向月佼挑了挑眉梢。
  月佼轻笑一声,不疾不徐又道:“如今我与谷中闹翻了,这些压箱底的药可是我吃饭的家伙。若轻易被你学了去,那不就断了我的财路?”
  “姑娘手中的方子大多有价无市,别欺我不懂,”云照也笑,“那日你试给我瞧的那一种,能让人在短时间内激发数十倍战力的……”
  “嗯哼。”月佼娇声做作地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她的话。
  云照赶忙噤声,状似慌张地转头偷觑屏风上的人影,那影子执盏饮茶的动作显然一滞。
  月佼垂眸,唇角无声微扬,笑意凛凛轻寒。
  ****
  夜静更深之时,江信之带了五名捕快气势汹汹进了客栈,亮出“通缉令”与画像,前来搜捕“以邪门药物拐人为奴的妖女”。
  一时间客栈中灯火俱亮,客院中许多人纷纷探出头来探看这动静。
  与此同时,月佼带着纪向真与云照,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上房,不紧不慢地往客栈后门行去。
  刚迈进院中的江信之见这三人,当即大喝一声:“妖女!哪里逃!”
  对这浮夸的表现,云照在心里已将白眼翻上了天,口中却扬声道:“这位官爷,打从陵州追了一路了,您可真是锲而不舍啊!”
  “你莫要再助纣为虐了!”江信之正气凛然,怒目相向,“这妖女贩卖邪门药物助‘洞天门’违律蓄奴,已是死罪难逃,你若再执迷不悟跟着她……”
  “废话真多,”月佼娇声鄙夷,对纪向真一挥手,“小真真,那是敌人,去吧。”
  满眼木然的纪向真应声而动,毫不犹豫地拔剑出鞘,无惧无畏地朝江信之与他的同伴们扑身而去。
  混战乍起,月佼与云照出了后门,隔空抛来笑语:“小真真,走了。”
  江信之与同伴们被纪向真一个剑锋横扫,齐齐倒地,满眼恼恨地咬牙,看着纪向真跃身上墙,消失在夜色之中。
  门外,一阵马蹄急促向南。
  江信之起身拍拍身上的尘灰,对四围看热闹的攒动人头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官差抓坏人啊!”
  唔,没见过六名官差被别人孤身独剑横扫在地的。
  好事者们纷纷摸着鼻子忍笑缩回头去。
  江信之做恼羞成怒状,哼了一声,领着五名同伴自后门追了出去。
  客栈恢复了宁静,看热闹的众人也一边议论纷纷,一边各自退回房中。
  片刻后,有一个黑衣的身影悄无声息出了客栈后门,片刻后,有马蹄之音急促哒哒,一路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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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沅城南郊有一座小山包,山间有一座破落荒废的土地庙。
  夏夜的急雨说来就来,门口檐下霎时有水柱倾落。
  “那人跟得上来吗?”云照拿手中的木枝顾着面前的火堆,有些忧心地望了望黑夜中的雨幕。
  月佼凝神侧耳半晌后,立刻拍了拍身旁正在以干草铺地的纪向真。“来了。”
  纪向真立刻整理好眼神,跽坐在干草堆的最外侧。月佼顺势以他的腿做枕,侧身躺下,慵懒靡靡。
  不多时,门口有马声嘶鸣,顷刻后闯进一个落汤鸡似的黑衣青年。
  黑衣青年像是没料到这破庙中有人,惊慌片刻后,拱手道:“借地躲雨,还望几位朋友行个方便。”
  云照满目谨慎地打量他一眼后,转头看向月佼,似是在等她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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