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决转过头,笑嘻嘻压低声的说,“付爷威武,这次看市中那群四眼仔还敢不敢说是题简单,你才能得高分的。”
“转过去,”付修白了他一眼,在课堂上说话的音量也根本没有掩饰,“看见你烦。”
数学老师清清楚楚听见付修嘴里的糙话,默默把后半句‘大家向付修学习’咽回去。
这学生只有成绩能看,其他方面简直糟糕的一塌糊涂。
宁决跟他出了一年已经练出来了,边转过去边小声嘀咕,“你看谁不烦。”
“滚。”付修从桌上捡了个橡皮砸在他后脑勺上。
“我的橡皮…”司小喃弱弱的说了声,刚因为金光闪闪的高分对付修升起一丝崇拜,又被他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磨平了。
下午还得去买个橡皮。
刚她拿书棱去撞付修的时候,发现在数学书下面压着一个纸团,跟第一节课丢过来的一样,大概是她没注意到。
她展开纸条,这次上面字变多了,看得出是个女生写的。
‘刚才下课想跟你说话,但是你周围人太多了。我不敢占付修位置,中午放学咱们在教师宿舍那边的厕所见一下。’
教师宿舍那边的厕所干净,白天很少有人去,是女生说话男生抽烟的好地方。
司小喃把纸条收起来,心里暗暗琢磨会是谁给她写了这张纸条。
蓝皮的数学书上砸了一块崭新的橡皮,是明黄色的柠檬味的。
司小喃惊讶的抬起头,见付修冷冷淡淡的看着她,“喂,你叫什么?”
哪有这么问女孩子名字的啊?司小喃抿紧唇,不想回答。
她现在样子跟以前差别很大,大家认不出来正常。
但她的名字不常见,放眼全市可能独一份,说出来别人肯定会把两个司小喃联想到一起。
付修平生第二次问女生名字,却两次都没得到回答。
他等了会,从早上到现在压抑的情绪全都变成了暴怒,提高声音说,“问你话呢。”
司小喃还是没回答,她埋下头,轻声央求,“你小声点…”
付修这声有点大,周围人已经注意过来了。
“啧。”付修吊起眼瞪了一圈,有意无意看过来的都同学连忙把头转回去,他压了点声音说,“你泼我豆浆,坐我位置,拿书怼我,现在送过来给我当同桌,还怕告诉我名字?”
付修一股子倔劲上来,非要把她名字问出来。
去年没问到那个女孩是名字,让他找到现在没摸见影就算了,现在来个新同桌又不肯告诉他名字。
这年头大姑娘名字都这么神秘,问了就得娶吗?
就算娶也得先知道名字啊!
泼豆浆是因为不小心撞到了,自己身上也被溅到不少。坐他位置是因为全班就这里有空位,司小喃也没得选。拿书怼那个…明明是老师让叫的。
司小喃觉得自己就是个受气的小委屈包,又不知道怎么辩解。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司小喃觉得这个瞬间,付修有点像是没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出奇的幼稚。
好像还带了点娇气的意思。
娇气的大少爷。
她偷摸摸往周围看了眼,见周围人都用余光关注这边的动静,无奈的认了怂。
司小喃从桌膛里拿出一个练习本,从中间翻了页飞快的写:司小喃。
写完她想了想,又补充:就是你想的那个司小喃。
付修有点懵,他想的哪个?
司小喃继续补了一行字:你别告诉其他人,咱们的恩怨私下解决。
司小喃?
名字倒挺好,特别萌。
就字写得太丑。付修拉过她的练习本,看着三行歪歪扭扭占了大半张纸的字,顺手夺过司小喃的笔在她下面写:怎么解决?
他抢笔的时候手指碰到了司小喃的手背,惊得司小喃缩了一下手,恍惚地想他看上去冷冷淡淡,手里的温度居然挺高——
暖融融的。
司小喃好一会才回过神,拿过本子在他好看的字下面写:你既然都知道我是司小喃了,那就按规矩解决。
这节课下在后操场,五分钟。
付修诡异的看司小喃写下这串话。
不明白就问个名字,怎么上升到‘按规矩解决’的地步了。
而且这个转校的女生看上去对一中的风气很熟悉,连后操场都知道,甚至还要求五分钟…
“行。”付修想了会,答应下来。
一中的‘规矩’他操练过很多次,跟女的倒是破天荒头一遭。
她能抗得过五分钟?
注意到他们之间互动的几个姑娘羡慕的眼红——
跟校草在同一个本子上写悄悄话啊!
送情书写日记什么都弱爆了!
上辈子拯救了太阳系吧!
才转学第一天,就玩这么情趣的吗?
掉马甲了?
一中后操场是塑胶跑道,据说投资了几百万,学校宝贝得紧,平常总拿把锁藏起来。
但操场靠教学楼这边是阶梯式看台,经常有人翻墙进去打球或者‘按规矩办事’。
操场的升旗台跟墙的夹缝间围出来一块三米长一米宽的死角,老师和正经学生都不会注意这里。
凭借地理优势,这块死角成了部分问题学生解决‘私人恩怨’的隐秘根据地。
第二节下课铃响起,司小喃从书包里拿出保温杯和褐色药瓶,喝完激素药锭后给付修使了个眼色。
付修见她桌上的保温杯的杯盖没拧紧,若有所思的多看了两眼,跟着司小喃往外走。
路过宁决跟前,他顺手拿走宁决桌上刚接满热水、准备给隔壁校花献殷勤的暖水杯揣兜里。
“付爷,你干啥啊?”宁决傻眼的问。
“你给我桌上那个杯子灌点水。”付修回。
宁决更傻眼了,付爷啥时候上学开始带水杯了?
还是米白色小松鼠款?
这节课间休息的时间长,完全够用来解决私人恩怨。后操场的围墙还跟她在的时候一样,司小喃翻着有点吃力。
果然是体虚了,但愿等下别输的太惨。
付修揣着暖水瓶,站在司小喃正下方看着她。直到确定人翻过去了,付修才伸长胳膊搭在围墙边沿,腿一蹬灵巧的越过围墙稳稳站在看台上。
司小喃拍拍手,墙沿的雪花让她双手冷冰冰的。她把手伸进校服口袋里,顺着看台的楼梯下到升旗台旁边,拐进死角里转过来。
付修跟在她身后,还是满脸散漫。
“这次是我提出来的,解决的方法你来选。”司小喃脚一踏上这块地,之前叱咤风云的状态又回来了。
按照江湖规矩,解决私人恩怨的方式无非两种。
第一种是常见的打架,规定时间打完两清。
第二种是列清楚孰是孰非,抵消后过错多的一方按条数挨打,不能打脸不准还手,打完还是两清。
她果然挺熟这套,付修站在司小喃对面,就只是定定看着她。
这还是付修第一次跟女生站在这里,挺稀奇。
“别看我!”司小喃潜意识觉得付修已经识破了她的身份,气呼呼地避开脸,咬住柔软的下唇。
他,宁诀,老姚,班上的其他同学,都在看自己的脸!
他们的目光跟针一样。
憋了一早上的委屈忽然就忍不住了,她推了把对面的付修,恼怒地说,“是啊,我变成现在这样子了,多丑啊!你们肯定都等着看我现在多落魄吧?我…”
我不过是想好好活着。
我不过是想踏踏实实的过完来之不易的人生。
我不过是想让身边关心我的人,在以后提起我的时候能觉得骄傲。
后面的话司小喃说不下去,她耳边响起孟娴之前说,让她再休学一年,等副作用过去再来学校。
真不愧是生养自己的人,孟娴可能早就料到心高气傲的自己受不了这么多压力。
司小喃后面的话说不出口,她摸到一把泪,泪水沾在手上迅速结成冰,凉飕飕的。
“没到五分钟,你就哭成这样,应该算我赢了吧?”
付修掏出揣在口袋里的暖水杯塞进她手里,顺手拿出一包带着柠檬香味的手帕纸,拆开包装抽出两张纸。
司小喃缓过来点,觉得丢人,闷着头伸手去接他掏出来的纸。
“别动,手收回去捂着。”付修避开她的手,慢悠悠的说,“你应该知道规矩,无缘无故决斗,输家在校期间就得听赢家的话。”
司小喃手在半空中僵了会,确实觉得冷,又缩回去抱住水杯,闷闷地说,“哪无缘无故了…”
不是他说的吗?泼他豆浆,占他位置,还拿书怼他。
现在自己还把人叫出来,乱七八糟闹了一场脾气。
司小喃觉得实在理亏。
付修展开纸巾,把她脸上的泪痕大略擦了擦,伸手去解她耳朵后面的口罩系带。
司小喃缩了下,警惕性望着他。
她想躲,但付修说自己刚才输了,得听赢家差遣。
这还带精神攻击的吗?
“刚下过雪风正厉害,哭完带着湿口罩,等下风迎面一吹脸就皴裂了。”付修顿了下,在司小喃微弱的抵抗中摘下她的口罩。
正如他的猜测,刚才看到司小喃杯子时付修就嘀咕了,身高相似、眼睛一样、还都喜欢小松鼠的女生…
她果然长着跟照片里完全一致的鼻子和嘴巴,粉嫩的唇角有一颗细小的痣,跟照片的里姑娘一模一样。
真可爱。
想亲一口。
终于找到你了!
付修压下心里翻江倒海的波动,弯下腰仔细替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把湿了一点的口罩揣回兜里暖着,继续刚才的话,“你脸要是冻伤了,后期恢复也会受到影响。”
司小喃吸吸鼻子,睁着黑亮的眼睛看着他,“什、什么恢复?”
“你刚刚不是在吃药吗?那几种都是术后恢复的激素。”付修成功的装出平静的样子,盯着司小喃一头短毛忍住摸两把的冲动,把她背后的帽子拉起来扣在脑门上,又示意她把拉链往高拉,“激素开始服用都有副作用,等过两个月药量减小就能慢慢恢复了。”
“你听谁说我生病了?”司小喃有点疑惑,她在学校里流鼻血晕倒的事情最开始只在小范围内传过,现在连转学过来的新生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