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语灵力有限,用尽全力挥扫黑烟,可是她依然什么都看不见。渐渐地,她不再挥扫黑烟,而是就地静坐,闭上眼开始默念心经。感觉到周身的烟雾时浓时淡,她睁开眼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奋力与黑魔交战。
那身影,不是他。
那道身影最终被震出她目所能及的范围外,而她周身的黑烟也渐渐散开。正当她悄悄呼了一口气时,黑魔启动了群魔毒术阵,那身影正被渐渐吸入阵中。小语慌张地飞过去用尽全力将那个人推开,自己却落入阵中。
黑魔竟用阵取她的性命,终究是逃不出去了。也罢,当她自称是汐止仙子的时候便注定要命丧于此了,小语伸手不停地抚摸着手上斐子隐送的水晶手链,心想他若能安稳幸福,就好。
想通了这一切,小语收起所有的灵力,任那毒烟毒雾一点点侵入骨髓。离开斐子隐,语念琴好像也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就在她即将撑不住的时候,她看到自己的身子渐渐往上漂浮,腰间的荷包里满满的梨花瓣纷纷坠落,染着她的血。
她苦涩地、缓缓地说:“浮玉派汐止命止于此,各位勿扰堂庭。”
最后,世界恢复了光明和安静,黑魔不见了,模糊间她好像看到了那袭绽放着莲花的白衣。泪水缓缓自眼角处滑落,她无力地说:“主人,小语……”话未说完,却已香消玉殒。
第十一章 笑忘前尘
“汐止!”一道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响彻云霄,易轻慌忙跑过去,用禁术封住了小语的三魂七魄,一同消失在划秋林中。昔日仙气缭绕、生气勃勃的划秋林一时间充斥着小语的血腥味和魔兵的毒烟。
梅兮酒浸泡着梨花瓣,斐子隐失魂落魄地捡着染血的梨花瓣,一片一片,待触到那支梅枝时,眼角有一滴液体悄然滑落。那年在颠世殿折下的梅枝,她竟还这般珍之重之的收藏起来随身携带。或许是情绪过于激动,他的手竟开始颤抖。他的语念琴,他的小语,死了!死了?
不,他分明看到她被一道光带走了,她不会死的。斐子隐闭上眼一遍遍地在心中唤着小语,可是六界之中,竟没有了她的痕迹。他茫然地看着手中的梨花瓣,第一次心痛得一直颤抖。
同一天,汐止仙子毒发,仙魄散尽。堂庭都以为小语便是汐止,都叹其不幸竟在新婚前夕死在黑魔手中,自此众人看斐子隐的眼光除了崇敬之外又多了浓浓的遗憾之意。
斐子隐回到镜世殿,入定、读佛经。汐止仙子散了仙魄,镜世殿再无汐止,可是回不去了,小语也不在了。记得起初他也是独身在镜世殿修行的,不曾觉得孤单。可是她出现了,伴了他千年,而今她离去了他才觉孤单是什么滋味。
自从没有小语的相伴,斐子隐不再隐于镜世殿修行。他六界来去无踪,飘忽不定,或在凡间行医,或在仙界除魔。他更加淡若清风,却也冷若清霜。
他不再抚琴。
深栾林中,一个小丫头从木床上醒来,迷茫地看着房里正背对着自己的身影。“你……是谁?”
“丫头,你醒了?”他快步走到她床头,将手掌置于她印堂之上,默念咒语。半响才对上她迷茫的双眼,缓缓地说:“我是秦易,你的秦大哥。”
“秦大哥?”她搔了搔头,“可是我为什么不记得你了呢?”
“你生病了,所以不记得了。丫头,先躺下去休息,秦大哥给你熬粥去。”秦易将她按回床上,便出去了。
“丫头,起来喝粥了。”秦易端着一碗白粥进屋,步伐缓慢。
女孩接过碗,一口一口地吃着。对面的人面无表情地对着她,她突然问:“秦大哥,你不喝吗?”
秦易回过神来,沉沉地说:“你喝吧,秦大哥不饿。”
病好些了之后,女孩便不再呆在木屋里。她常常一个人坐在木屋前晒太阳,数屋前的月季开了几枝,谢了几朵。一遍一遍,不厌其烦。有时候秦易也会在木屋前练武,将一条翠玉制成的锁骨链舞得像万千条青龙遨游天际。但是秦易很少练武,更多的时间他总是在林子里采草药,炼丹药。
记得刚醒来的那一年,秦易总是行动缓慢,面无表情。女孩曾担忧地问他:“秦大哥,你是不是生病了?”
秦易愣住了,随后才缓缓地说:“秦大哥只是受了点伤而已。”
她着急地问:“秦大哥受伤了,怎么会受伤呢?会不会像我一样失忆了?”
秦易脸色一沉,冷冷地说:“丫头,秦大哥是被仇人所伤。”
“仇人?他是谁?”
“他叫斐子隐,是堂庭仙门弟子。秦大哥术法不精,被他所伤。”他恨恨地说。
“堂庭仙门,斐子隐。”女孩念着这个名字,莫名地一阵心酸。
“秦大哥,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吗?”女孩数完月季花,随口一问。
“不是,你对我有恩。”秦易放下手中的药草,递给女孩一杯温水。缓缓地说:“当年我与一位名叫汐止的仙子在一起,可是斐子隐也喜欢汐止。为了得到汐止,他赶尽杀绝,一心想将我置于死地。你阿爹阿娘收留我,却为我所累被他错杀了。丫头,你对秦易有恩。”
“秦大哥,你是说,我阿爹阿娘都是被那个堂庭的斐子隐杀害了?”女孩泪眼婆娑。怎么会这样呢?阿爹阿娘死于非命,而她却对他们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是,丫头,斐子隐杀害了你阿爹阿娘。你是秦易冒死救下来的,为了逃避斐子隐,秦大哥不得不设法将你留在这深栾林。丫头,你要体谅秦大哥。”
女孩猛点头。
在深栾林的前几年,女孩乖乖地呆在深栾林中。但是深栾林中除了金雨树和月季花,就只有秦大哥和她两个人。她知道每年秦大哥都会外出祭拜她的阿爹阿娘,回来的时候秦大哥总会带上几只冰糖葫芦给她吃。她开始好奇外面的世界,她也想要去看看阿爹阿娘。那么多年没去看他们,阿爹阿娘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不记得她了?
“秦大哥,你可不可以带我一块儿出去,我也想见见阿爹阿娘。”女孩拦住准备出门的秦易,拽着他的袖子哀求道。
“丫头,秦易必须护你周全。今时秦易术法不精,还不能带你出去。你在这里等秦易回来吧。”话毕他拿开女孩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深栾林。女孩在后面跑着,用尽全力还是追不上秦易。她在深栾林中迷路了几天,最后被回来的秦易带回木屋。
回到木屋之后,秦易没有责怪她,也没有提起这件事,只是将熬好的粥送到她手上。女孩看着面无表情的秦易,不敢说话,喝完粥便埋在被子里静静睡觉。
深栾林的夏日总是很安静。女孩常常跟在秦易身后。秦易上山采草药,女孩就在山脚下的小溪边打盹。
“丫头,今晚想吃烤鱼吗?”
“恩,秦大哥你要钓鱼吗?”女孩兴奋地看着他。
“你等一下,秦大哥下去给你捞几条上来。”说完放下药篓,纵身跳到溪里边。
“秦大哥,那边,那边有一条大鱼。”女孩在溪边指着左边一条大鱼,朝秦易大声喊着。
“在那里,在那里,秦大哥。”她兴奋地跳着,指着。
“丫头,抓到了,你看。”秦易跑上来,用外衫包着两条活泼乱跳的溪鱼。女孩高兴地拿起药篓,哼着小曲和秦易一起回小木屋。
第十二章 秦易之殇
初秋,暖阳高照。
深栾林中,一抹黑影自远处的树丛中极速穿行而来,木屋前的女孩百无聊赖地抬起头,一条翠玉制成的锁骨链瞬间将她的生香玉颈紧紧绕住。女孩嘟着嘴闭上眼睛,竖着耳朵听面前人的动静,却只听得那人长长地叹了口气,颈间的锁骨链已消失不见,颈间不留痕迹,女孩终于忍不住睁开双眼。用半哀怨半恳求的眼神看着秦易,想博得他的几分同情,并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希望他改变主意同意她随同外出。
“丫头,秦大哥的功夫如何?”秦易越过她寓意深刻的眼神,一派正经地问女孩。女孩因自以为表达得清晰明了的眼神被秦易直接忽略而把嘴嘟得更高,默不作声,眼中的哀怨转变为委屈。
秦易脸色柔和了几分,拍拍她小小的脑勺说:“秦大哥这身术法,虽见着还算学得不错,却敌不过堂庭斐子隐。此次出去祭拜你阿爹阿娘恐怕会再次遇见他,秦大哥已难以自保,如何能护你周全?”
闻言,女孩低下头,发间白色如雪的蝴蝶在阳光下披上暖和的色彩。许久之后,“秦大哥,那你回来后一定要教我术法,明年,我也想见见我阿爹阿娘。”女孩终究不愿自己成为秦易的累赘。
“丫头乖,回来一定教你术法,走,今晚秦大哥烤栗子给你吃。”听到女孩不随自己出林,秦易心中多少为女孩的懂事感到高兴。
翌日,女孩醒来已不见秦易。她独自一人在屋后自己堆起的小坟前跪下,对着空坟祭拜自己不曾见过面的父母。她诚恳地双手双手合十:“阿爹阿娘,你们要保佑秦大哥不要遇见他的仇人,保佑他平安归来。”
日光与月光轮流倚在木屋前的走廊,默默地陪伴着女孩。
这日,阴天,风起。
深栾林中,木屋旁的金雨树开始落叶,叶子像要湮灭般不停地扑向木屋。木屋前站着一个身着水蓝色纱衣的女孩,女孩发间别着一只洁白胜雪的蝴蝶,她的视线穿过层层树叶,眉心紧皱,只因等的人迟迟未归。
“秦易,你再不回来我就跑出去找你了!我才不管会不会在阵中迷路,才不管会不会被他抓到!”她冲着屋前空旷的树林放声大喊,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回音。
她听着回音,抬眸,放眼望去,深栾林由近及远落叶纷纷,金黄一片,看不见路。此时空旷的树林中只有女孩一人,因林中被秦易布满阵法,她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往年秦易外出祭祀她阿爹阿娘都是两天之内必能往返的,而今三天已过,秦易仍不见归影,女孩的心中很是不安。
第四日,屋前大风一阵急过一阵,等待着的女孩身上落满树叶沾满沙土。第四天了,女孩心中越发感到不安,这种不安感使她真的恨不得冲出深栾林,去寻找她安危不明的秦大哥。
秦大哥莫不是遇到当年的仇人?想到这,女孩眉头又紧了紧,如葱般的手指紧捏着裙摆,忐忑地安慰自己——以秦大哥的术法,该是能够自卫的呀。可是安慰过后,手还是松不下来,那个人是仙门弟子,秦大哥虽学过术法却也未必打得过他的。
女孩目不转睛地望着秦易离开的方向,心中的焦急随着心跳累加。突然间,屋前狂风呼啸,金雨树上的叶子被无情扯落,与地上的树叶连同尘土被风卷起,粗暴地撕裂空气,模糊她的视线。
下一秒,风停了,叶落了,视线尽头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走来,黑色的发黑色的衣。
“秦大哥,秦大哥你怎么了?”女孩飞也似地跑过去扶住秦易,却丝毫感觉不到秦易的重量,仿佛自己扶住的是一团幻影,她惊诧地看着秦易,却不敢后退,只是手开始颤抖。
“丫头,丫头,我……我遇到他了,这是……这是我的魂魄,肉身被他震碎了,秦大哥……就要……要去见你汐止姐姐了,不能再照顾你了,你以后……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话音一止,秦易的身影渐渐地淡开,最后消失了。宽广的深栾林再一次剩下她一个人,而且以后,再没有他陪着她了。
“秦大哥,秦大哥!你不要丢下我,呜呜呜……秦大哥,我以后会听话的……秦大哥……别走……”天空乌云席卷,风沙肆虐,划破她的脸、她的手,水蓝色纱衣在狂风中翻滚,掩盖住小小身体的颤抖,发间白色蝴蝶苍凉地在风中抖动。女孩握住拳头,用因哭泣而充满鼻音的声音坚定地说:“秦大哥,我会去堂庭山的,我一定会去的!”
用手挖土,直到天黑女孩才在她阿爹阿娘的空坟旁为秦易挖开一方空地以安其生前衣物,为她自有记忆以来见到的唯一的人做了一座衣冠冢。她颤抖地在墓碑上写下“兄长、恩人。秦易”,眼睛再一次湿湿的,于是她仰起头来,却看到屋前的金雨树只剩下一片叶子孤零零地挂在树梢上,泪珠再也忍不住无声地滑落下来。水蓝色衣袖上沾了沙土,血痕间于其中,甚是狼狈。
这一处荒凉的土地上,立着她这世界上最亲的人的墓碑,里面却都是空空的。她阿爹阿娘墓在何处?她不知道。养她护她的秦大哥,尸身已毁。女孩看着大地,再看看立着的墓碑,眼光中的迷茫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
葬完秦易的衣物已是子时。女孩返回木屋,双手抱膝静静坐了一宿。
翌日屋外阳光明媚,照得地上的树叶越发金黄。一切似乎没有改变,依旧的阳光,依旧是一片温馨的秋景,可是还是改变了。木屋前没有那道黑色的身影舞着锁骨链,木屋后多了一座空墓。
夜半星稀,木屋越发凄清,林中树木茂密如墨,灯下女孩单薄的身影来来回回,收拾着衣物。
翌日,阴天。
一个小小身影跌跌撞撞绕过一个又一个山头,路清晰易现。以前甚至天真地想过就算一天只能砍掉一棵树也要把深栾林中的树木都砍掉,再跑出去看看外边的世界。现在真的可以出去了,而且不用怕被发现,却宁愿一辈子都走不出去。
为什么就那么容易出来了呢?对了,布阵的人已死,阵自然不攻自破。当这片树林不再有人挽留她时,她才知道她其实真正拥有的只是这片树林和树林中的那个亲人。
第十三章 幸遇仙师
北方隄山,入天瀑布中囚禁着一堕仙,名曰梦迦,即魔姬。梦迦背对着水牢外前来看她的苍黎子,一头紫红色的长发铺满牢内的青苔,宛如入梦已深。苍黎子蹙眉,眼中绝望而不失决绝的光一闪而过。
“迦儿,听为师的话,静心悔过吧!”终究忍不住想再给她一次机会。梦迦听到“为师”两个字,冷冷地在心中一笑。苍黎子,若不是我魔性日益增大,你唯恐我祸害苍生,又怎会想到来看我?
苍黎子站在水牢外,看着自己昔日最疼爱的徒弟关在极冷极阴的牢中,心疼而失望。他静静地站在牢外七天七夜,放任自己将一千三百年前的往事一一细想,最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山间的路并不难走,只是女孩跌跌撞撞走得甚是缓慢,走出深栾林已是三天后的正午。女孩往南走了两里路便见到林外的人在一间小小的店中喝茶。这种店在深栾林中自然是没有的,不过轻易说过,当年他就是在茶楼认识她阿爹阿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