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她,孝顺她,才是为人后辈应该做的。
扶着栏杆乘电梯至十二楼,葛文芳双手握在一起看着男人的开门动作,‘嘎吱’一声房门打开,她迫不及待的窜入了其中。
室内依旧如她那日所见般整洁,可点缀在家具上的摆饰物件却早已消失无踪。
迈着蹒跚的脚步,她一间间的在其中搜寻。
然而客厅没有人……卧室没有人……厨房没有人……洗手间没有人……
这房子,空了!
那她怎么办呢?
在餐厅打工洗碗的钱她虽省吃俭用的花,但由于半个多月只进不出,此刻她早已变得兜内空空,原想着摆正态度讨好一番这对母女,即使要不来大钱,也能得到些许零花。
现在……现在她连下一顿饭钱都没有,要让她重回餐厅刷洗碗,她更是再也做不来了,不是她见多了世面嫌丢人,而是因为睡了一阵的天桥,风湿疼痛她弯不下腰啊。
*
易夏得知关于自己这位奶奶的事时,乃是到达首都的第二天晚上。
彼时,她正和易妈妈在请帮自己寻找房源的木莲编辑吃饭。
两人见面的初始,木莲激动的抱住了易夏,
绕是木莲早已做好心里准备,可当面对这位在自己抑郁不得志时鼓励她的‘顾客’,她仍旧忍不住感叹世界真是太小了。
谁能想到,她曾经是她的顾客?她如今是她的编辑?
房东的电话是在菜还未上时打来的,听筒之中,对方激动的叙述了老太太的奇葩行为——不仅不愿意从房间里离开,还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些饭钱与路费。
房东自是拒绝,并随即依自己先前所说那般将老太太送到了警局。
听罢对方的描述,易夏代老太太冲他道了声歉,表示自己已经清楚他的所为后,在对方之后挂断了电话。
这最糟心的一件事得到解决,母女两人心口悬着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
然而八月初发生的一件事,却让易夏心中的石头再次被吊起。
第154章
那是一日傍晚, 陆司澈从外地归来,打算约她前往餐厅吃饭。
临出门前正吹头发时, 易夏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廖宗元打来的。
甫一接通,掩饰不住的哭腔便从听筒内传来。
“老周……老周没了。”
易夏初时没反应过来,待在记忆中搜寻出两人共同熟识的周姓之人, 方才明白他口中所指, 乃是道教协会的周会长。
心内咯噔一下, 入骨的寒意席遍易夏全身, “您现在在哪?”
“滇……滇省。”
得知这个答案, 易夏的面色随之倏然紧绷。
滇、蜀、黔、湘、渝乃是统被概称为苗疆的五位大省, 地处西南,与S市有着千里之隔。她毫不怀疑周会长之所以踏进苗疆,与她先前所通报的蛊族消息有关。
也就是说, 周会长的离世, 与她有着一定的关系。
抽搐声一直未有断续,张了张口,易夏不知该说些什么, “您……”
刚说出一个字,对面却在这时打断了她, “夏夏,老周是被女鬼害死的,就是那日你我在一中没有除掉的女鬼, 死的本来该是我,是他挡在我面前的, 死的本来应该是我,不是他,是我啊!”
语无伦次的话语更显廖宗元情绪的激动。
数月之内见证两个好友离世,绕是在他这个年纪早已见惯生离死别,也实在难以接受生命的短暂易逝。
易夏的脑中嗡嗡作响。
“您讲具体一点可以吗?”
她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恨自己的不作为。
如果这事是真的,那周会长的死亡于她来说便是难辞其咎。
若是她在病好后努力追查女鬼下落,若是她在与女鬼打斗前多谢准备,若她没有将康局长的事报给周会长,若……
总而言之,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是她的多事与不谨慎,才使得周会长落得今天这个结局。
廖宗元并不知晓易夏的心理活动,闻言,他抬手擦了一把糊在脸上的眼泪与鼻涕,“上个月,你打电话给老周后,协会内便开始向苗疆五省派遣人员,我跟老周选了滇省,然而却忘了滇省的地下毒品贸易较为发达。”
“我们的鬼祟举动被当地势力察觉,在调查的时候时时被他们干扰,一日从外回到酒店,我和老周遭遇了对方伏击,我原本躲得好好的,却突然察觉一股怪力从身后袭来,被推倒明处后,老周猛地从暗处窜出朝我扑去。”
回想起当时的场面,廖宗元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栗,“老周……老周他替我挡了流弹,结果有一枚流弹射在了他的头部,他……”
头部乃是人体最为脆弱的部位,重力敲击之下都可能毙命,更何况被子弹击中。
若不是协会有规定不许轻易冲普通人使用玄术,他一定会把那群社会渣滓全部弄死。
易夏足以想象当时情况的危及,沉默半响,她继续问道:“您身后的怪力就是那女鬼在作祟吗?”
廖宗元‘嗯’了一声,“我被老周保护而趴在地上的时候看到了女鬼的脸,她当时躲在墙角冲我嬉笑。我想她原本是打算让我死的,但是发觉看我痛苦的模样更有滋味,再加上酒店工作人员很快到来,所以才没有继续纠缠。”
“但若不是她在我身后作祟,我和老周绝对可以施障眼法逃过那伙人的纠缠,该死的人不是老周,是那群社会渣滓以及恶事做尽的女鬼,我不会让他们好过,夏夏,请你来滇省帮我,女鬼……我一个人对付不了。”
本以为说出请求的话语将会很难,可只犹豫了一个片刻,他便顺畅的将自己想法吐露了出来。
技不如人并不是什么需要惭愧的事,不能为兄弟报仇,他才觉得无比惭愧。
易夏心头堵的难受,未经思考的话瞬间脱口而出,“好。”
放下电话,她寻到易妈妈卧室将自己的想法倾吐而出,得到对方的允许,直接在手机上定了最近一期的航班。
直到坐上出租,才想起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手机铃声恰在这时又响了起来,低头瞄了眼来电显示,易夏的面上滑过一丝尴尬,轻咳两声,她才缓缓接通了电话。
陆司澈此刻正坐在预订好的西餐厅内。
悠扬的小提琴奏着巴赫进行曲,给这屏风围起的包间添了一分异域之感。
手指随着伴奏敲击着桌面,他语气轻快道:“我已经到了,你来的时候将报给服务生你的名字就好,他们会把你引到我等候的包房。”
闻言,易夏面上的尴尬越发明显,“陆司澈,我……”
这语气听起来显然不对。
陆司澈敲击的手指骤然停了下来,“嗯?”
易夏飞速道:“我现在正在往机场赶,回首都的时间待定未知,所以无法前去赴约,实在抱歉。”
两人约会的敲定时间乃是上周,这些天来陆司澈也没有从易夏口中听说过她有什么要事要忙,因而今日的爽约显然是被突发事件所打扰。
“发生什么事了?”
喜悦的心情降了下来,轻快的语气自然也随之降了下来。
易夏抿了抿唇,“周会长不在了。廖大师请我去滇省和他一起处理一些事情。”
华夏文化博大精深,词句搭配起来往往能组成多重意思,但在一个人的称呼后加‘不在了’这三个字,则是只代表着这个人逝世离开。
如此消息使得陆司澈心沉了下来,四周环视了一圈,他拎起桌面上的公文包朝外面走去,路遇冲他打招呼的服务生,他则是以唇语示意取消今日的预约。
上到出租车上,陆司澈长出一口气道:“你订的哪一个航班?”
听到这话,易夏愣了愣,“怎么?”
陆司澈不答,只继续强调问道:“哪一个航班?”
易夏调出订票页面,将航班号以及时间报给对方后,略带怀疑的问道:“你不会是要来吧?”
陆司澈:“我正在订票。”
易夏:“买不到了,我买的都是乘客的退票。”
陆司澈轻笑一声,“候机厅等我。”
说完这声,他将电话挂断,告知司机目的地并嘱咐了对方开的快一点后,拨通了自家老爹的电话。
三分钟后,手机短信内收到了订票成功的通知。
见此,陆司澈终于松了口气。
易夏说是简单的帮忙处理一些事,可她与周叔非亲非故,去了只可能是为了帮忙逮那害人的凶手。
一中事件给了他莫大的阴影,他永远都忘不了易夏倒在廖伯怀里那奄奄一息的模样,他去了虽然改变不了什么,但若是真有意外发生,他可以护着她,最起码这一双臂膀还是有力的,这一副身躯还是挺括的。
*
半小时后。
飞机之上。
陆司澈歪头看着身侧之人那漆黑分明的双眼,“见到我太激动了吗?要不然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你怎么买到票的?”易夏蹙着眉头,“而且还是跟我紧挨着的票。”
这世上不是没有凑巧,可凑巧到这番地步,易夏是怎么也不相信。
明明她在查票网站看时上面早写着‘已售罄’这三个大字,即使是陆司澈与她一般侥幸买到了别人的退票,也不可能会如此幸运就碰到她邻座的票啊。
陆司澈唇角弯弯,“你只要知道我费了很大功夫就是了。”
“腿冷吗?”他扫向她裸露着膝盖的双腿,不待她回答,便向空姐招了招手,“麻烦给我一张毯子,谢谢。”
看着自己这被捂的严严实实的模样,易夏无奈的眯上了眼,然而在此过后没过多久,她却觉得自己突然被人遮住了光,睁眼一瞧,某人正用手遮挡在她的面前,“你做什么?”
“晚霞刺眼,怕你睡不着。”
“我记得你在机场超市买了眼罩。”
“带上眼罩我就看不全你的脸了。”
易夏忍无可忍,抬眸看他,将他的手压向膝盖,“不作我们还有的聊。”
陆司澈面上一僵。
见他终于老实,易夏再度闭眼,不肖片刻,却只觉光亮再一次消失无踪。
正要撑眼质问,耳畔传来陆司澈的解释:“飞机已经平稳行驶,我把遮阳板拉了起来,你好好睡一觉,到了那边还有的忙。”
“对了,晚霞真的很刺眼,会影响到睡眠,所以我才……”
话未说完,他的身体突然僵住,余光朝肩膀上落着的脑袋瞄去,他哽了哽脖子。
易夏唇角微微勾了勾,“睡觉。”
肩膀虽然不如枕头舒服,但易夏的这一觉却睡得极其安稳,和她形成对比的,乃是从头至尾都没有眯上眼的陆司澈。
飞行时长达到了五个半小时。
空姐的声音自喇叭传来时,陆司澈整个肩膀都僵了,可当易夏朝他看过来时,他却故作起了精神炯烁的模样,索性两人此行并未拿什么行李,若不然他一准得露馅。
机场外。
廖宗元早早就候着了他们,甫一碰面,眼眶腾一下就红了。
“阿澈怎么也来了。”
陆司澈笑笑没有回答。
易夏在两人身上探寻了几眼,替陆司澈答道:“他不放心我,是来陪我的,先上车……去看看周会长吧。”
廖宗元‘欸’了一声。
经受如此打击,他已没有了心力去打趣两个小辈之间的关系,车上只补充了一番滇省现今的势力情况,便一个人呆滞的盯着前方发愣。
滇省省会医院与S市的医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直到进了太平间内部,一行人才感受到了独属于亡人的阴冷气息。
架子床上,周会长的面容如同往日,可实质上他的灵魂已去,不仅身体冰凉,眼睛也再也撑不开了。
陆家长辈与道教协会多有交情,在那个年代,他们皆住在军区大院。
陆司澈上学放学时候,常能与这些叔叔伯伯来个偶然碰面,从壮年到老年,他一步步见证了这些长辈衰老的过程,见惯了他们充满鲜活的表情,再看现如今周会长失去生机的模样,不知怎的,他的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易夏的心情也无比沉重。
周会长与她的交情虽说仅是一般,但两人接触却并不是一次两次,任谁看到前些日子还能一起谈天说地的人突然没了性命,估计都会觉得压抑难过。
垂下头去,易夏出声问道:“通知……周夫人了吗?”
廖宗元缓缓摇头,“还没,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只有将两方凶手全部抓获,我才有脸见她。”
易夏的拳头紧了紧,“尸体可以放在这里多久?”
廖宗元面无表情,“条例规定,不得超过两周。”
两周乃是抓获女鬼的期限,逾了这个时间,尸体将无处存放,只能被送去火化。
他不可能不让苏酥见老周最后一面,因此抓获女鬼的时间还得再缩短上两至三天。
从太平间出来,一行人始终沉默。
行至门外,易夏对着陆司澈道:“你先坐车回酒店,我跟廖大师有话要说。”
陆司澈点了点头。
见他坐到车上,易夏转头对向廖宗元,“尸体多久会进行腐坏?”
廖宗元愣愣,“低温环境下最少一两年都不会腐坏,但是越往后推,尸体便会越来越僵硬。”
易夏眼眸微阖,“从明天早上开始,你我分头朝东西方向寻找,发现女鬼下落不要冒然出头,联系上对方汇合后再来行动。”
廖宗元并无不可。
方案便这样定了,只是想法是可行的,两人实施起来却发现这是大海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