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坐在炕上摇头,去一趟皇家围场而已,居然前前后后要八个人。
“茶壶、茶碗这类入口的都从自己家带去。”呦呦吩咐四喜准备出门的事,“和和的衣服要带两套,不,带三套吧,还有爷的也准备两套,点心让厨房提前做好,茶叶带太贫猴魁吧。”
第二天天不亮的时候萧沐仁就起来了,他没有叫醒呦呦,呦呦却自己醒来了。
“要走了?”呦呦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找自己的衣服穿上。
萧沐仁听见声音回身把呦呦按回床上,“你别起来,我一会儿带着儿子直接走就行了,东西不是收拾好了?”
“都收拾好了,”呦呦还是挣扎着起来了,“上次不知道所以没有送你们走,这次怎么也得起来。”
萧沐仁知道呦呦性子固执,劝不服她,只好由着她起身,又取了大衣服过来给她穿上,又让丫鬟送了暖手炉进来,然后两个人才往和和的房间走去。
本来以为和和还没有起床,两个人进屋的时候没有点灯,还轻手轻脚的,结果走到床前发现,和和已经醒了,不止醒了,还自己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坐在被子上睁大着眼睛看两个人走进,然后对着他们露出一个笑容。
正是因为这一笑,露出来白白的牙齿在黑暗中十分明显,才让呦呦和萧沐仁发现他的。
萧沐仁将床头的灯拧亮,和呦呦一起在床沿坐下来,“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呦呦摸摸儿子的脸,笑着问他。
“要出去玩啊。”和和晃了晃头,对呦呦说,然后转头看向萧沐仁,“爹,我们什么时候走?”
“一会儿就走,不过,你要先洗脸吃早餐呀。”萧沐仁也揉揉和和的头。
此时丫鬟端了水盆上来,呦呦亲自拿帕子打湿了给和和擦脸,又陪着父子俩吃了早餐,然后才送两个人上车上马,送了他们出门。
送走了这对父子,呦呦转回正院,先看了女儿,见小家伙安稳地睡着,似乎是做了美梦,嘴巴一嘬一嘬的,十分可爱。呦呦俯下身在女儿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子,又掖了掖被子,才重新回了自己房间,去睡回笼觉。
呦呦一觉睡到被容妈妈叫醒,告诉她大皇子上门来拜访了。
本来迷迷糊糊的呦呦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从床上起来了,结果头的角度不对,一下子拧了脖子,歪着头好半天才缓和过来。
“你说什么?大皇子来了?来干什么?”呦呦不可思议地看向容妈妈。
容妈妈有些无奈,心想夫人您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呦呦问完了也发现了自己话里的意思,自嘲地笑笑,“有没有跟他说爷不在家?”
“说了。”容妈妈老实回答,“不过大皇子说,见夫人也行。”
“见我做什么,我一个‘妇道人家’能知道什么?”呦呦嘟囔着,从床上爬起来让人服侍着洗漱梳妆,换了见客的衣服,在众人的陪同下往外院书房去见大皇子。
到了书房,果然见大皇子坐在主位上,正翘着二郎腿端着茶悠闲地品着。呦呦在心底算了算,大皇子和萧沐仁年纪似乎没有差很多,可是大皇子看起来比萧沐仁老很多,但是又有些轻抚,不如萧沐仁稳重踏实。
呦呦在院子里定了定神,迈步走进书房,郑重屈膝福礼,“臣妇,见过大皇子,大皇子万福金安。”
呦呦福礼到一半的时候,大皇子就站起来微微欠身,抬手示意她起来,“夫人快快请起,私下场合,不用如此郑重。”
虽然大皇子这么说,呦呦还是将礼行完,“礼不可废。”然后在下首坐下来,开门见山地问大皇子,“大皇子驾临府上,府上蓬荜生辉,只是不知大皇子此刻所为何事?”
大皇子没想到呦呦直接问出来,以为她起码会敷衍寒暄两句,没想到这么直接,弄得他反而有些下不来台。
大皇子讪笑了两声,“此次到府上来,本是想见见萧副统领,商议些事情,只是没想到萧副统领不在家?”听起来先是不太相信萧沐仁出门了似的。
“是不在家。”呦呦笑着解释,“犬子因为上次在围场见识了一番围场里的老虎、鹿等动物,心中惦念,爷就带着他去了围场。”
大皇子点头,不再追问,笑着说了句“萧副统领是个慈父”。
呦呦笑了笑,“人总是这样,自己缺少什么时候,就想把这些加注在自己孩子的身上。”
萧沐仁自己缺少父爱,所以当他有了儿子的时候,他就想把自己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和和的身上。
大皇子听闻此言,笑得更是尴尬,这些话,他可没法往下接,毕竟事关先皇。不过大皇子有些奇怪,听说萧夫人是个聪慧的女子,怎么言行如此奇怪?似乎并不惧怕自己?难道传言有误?
其实大皇子不知道的是,呦呦是故意的,她想,反正她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无知妇人”,就算是言语上有些不敬,冒犯了大皇子,大皇子也不会同她计较。堂堂皇子,跟一个妇道人家计较,说出去很难听的。
不过呦呦也知道见好就收,怕将大皇子惹怒记恨,将怨气发泄到萧沐仁身上。她不再多说,笑了笑,再次问起大皇子来的目的。
大皇子沉吟了片刻,站起身来,对呦呦拱手鞠躬,“小可此来,有一事想请夫人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很晚
☆、第二二八章
第二二八章
萧沐仁在春节前的最后一个休沐日的早上, 带着儿子和和、小舅子怀瑾怀信, 一行四个主子加四个仆人出门,去了京郊的皇家围场, 一来带着和和再见识体验一番,二来带着怀瑾怀信散散心,有些事要指点告诫一番。
萧沐仁带着儿子出门后, 呦呦就重新回了床上去睡回笼觉。再次醒来是被容妈妈给叫醒的, 被告知大皇子来访。
听到这个消息呦呦一惊,大皇子来做什么?呦呦上一次听到大皇子的消息,还是春节的时候他来给怀瑾和大公主拉线, 现在到年底了,又是一年了,大皇子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不管大皇子出什么幺蛾子, 萧沐仁不在家,作为家里唯一的女主人,呦呦不得不去前头接待他。而且, 呦呦甚至怀疑,大皇子就是趁萧沐仁不在家的时候特意上门来的。
到了前院, 呦呦和大皇子寒暄往来了几句,就直入正题, 问大皇子此来所为何事。
没想到,大皇子沉吟了片刻后,竟然起身对呦呦郑重拱手鞠躬行礼, “小可此次前来,特有一事相求,请夫人同意。”
呦呦心中大惊,大皇子自称“小可”,这是在太谦虚了,要知道这样的自称都是对长辈的时候,或者将自己的地位摆的十分之低时。可不管怎么样,对方毕竟是大皇子,就算呦呦拐弯抹角地能称得上是他的表姑,也受不起这样的礼。
呦呦急忙从位子上站起来,对着大皇子直接跪到地上去,忍着地板的生硬和很快透过衣物穿进了的冷意,姿态比他更低,“殿下太过客气了,臣妇万万不敢当,万万不敢!”
“夫人请起,夫人请起,是本宫冒失了。”大皇子没想到刚刚还口齿伶俐的萧夫人,一下子姿态这么低,说跪就跪毫不迟疑,于是不敢再以礼相挟,退后一步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呦呦等到大皇子坐下之后,才伸手让容妈妈将她扶起来,站起来的时候忍不住咬牙倒吸冷气,刚刚跪下去的时候用力过猛,膝盖骨同冷硬的地板相撞,此刻隐隐作痛。
不过呦呦没有表现出来,反而问起大皇子说的是什么事情,“不敢当大皇子一个‘求’字,只是还请大皇子将事情说清楚,臣妇会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转告给我们爷,请爷定夺。”
言外之意,我只负责传话转告,至于萧沐仁会不会答应,这就不是她能做主的了。
大皇子不相信呦呦的话,他得到的情报是萧沐仁十分尊重爱戴他的夫人,这个夫人对他的影响力十分之大。大皇子盯着呦呦的表情看了一会儿,呦呦也毫不退缩地直视回去。
最终,大皇子收回目光。他已经明白了,就算萧夫人能决定,她也不会直接说出来的,这是较量。同时大皇子既遗憾又庆幸。遗憾的是这样聪慧伶俐的人竟然只是女子不能出仕做官,也遗憾自己以前竟然没有发现这颗明珠,不然娶回府里又是一个助力。
不过同时也很是庆幸了一番,幸亏这位“表姑”慧眼识珠,同自己这位隐形王叔成亲了,而不是看中老四那个绣花枕头,不然不止少了一个助力,还多了一个敌人。现在这样中立就很好,虽然他们没有进入自己一方的阵营,可也没有进入别人的党派不是?
“大殿下?大殿下?”呦呦见大皇子端着茶杯发呆,就出声喊了两句。
“啊?啊,本宫在想,夫人这金骏眉真是不错,不错啊,头一回喝这种好茶,哈哈。”大皇子胡乱找了个借口,干笑两声。
呦呦在心底翻个白眼,心说宫里什么没有,说这话岂不是让人听了多心?
“大殿下过奖了,就是普通的金骏眉而已。一定是您经常品尝顶级贡品,喝着这普通的茶叶,觉得口味稀罕,才会觉得好喝。”呦呦谦虚道。
大皇子笑笑并不反驳,然后才说起他的来意,“此来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私事。前日早朝时,皇上斥责了安宁侯在冬至祭天仪式上办事不利玩忽职守,令其闭门思过,其光禄寺卿之职,由古同一古大人暂代。”
呦呦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这件事她有所耳闻,并不觉得奇怪,皇上从去年腊月让萧沐仁与安宁侯府分家的时候,她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不过她没有想到居然会拖一年。皇上这算是钝刀子磨人,还是让其放松警惕?
呦呦看向大皇子,心想这算不得是私事吧?明明就是公事啊。不过她没有出声,而是听大皇子继续说下去。
“安宁侯将祭祀器皿摆放出了差错,冒犯了祖宗,的确该罚。革职查办这样的处罚虽然有点重,不过父皇自有他的考量。”大皇子说到这里,看向呦呦,“萧夫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皇上如此做法为的是什么大家都懂,只是如此苛刻,却于皇上名声不利,萧夫人能不能请萧统领劝劝皇上?”
呦呦盯着大皇子看了一会儿,笑了起来,“大殿下出生在皇家,当知道什么是‘君无戏言’,阿毓他只是一个御林军统领,怎么可能劝说得了皇上?况且,皇上做事,定有原因,大皇子与其私下有想法,不如同皇上亲自说,皇上虽然是君主,可也是父亲。”
呦呦前头说的义正言辞,到后面还是忍不住劝了大皇子一句,不想让大皇子心思越想越偏道路越走越窄。
呦呦和萧沐仁讨论过,目前为止皇上又七个皇子,除了还在吃奶的七皇子、已经□□起来的四皇子、智商有些不足的三皇子,所有皇子中,最看好的还是大皇子。
大皇子独占嫡、长,有一个感情深厚的胞弟,幼时幼时被皇上亲自教导过的,几乎是所有人看好的太子人选,然而随着大皇子年龄增长,太子之位却迟迟不肯确立,大皇子似乎有些浮躁了。
可是现在皇上还在壮年,大皇子浮躁、没有耐心,最后只有被皇上厌弃的结果。
不过也只这一句,多了她是不肯说的。其实就是这么一句,几乎都可以被人看作是大皇子一派的了。说完这句话,呦呦自己都有点害怕,赶忙转移了话题,“那么第二件是什么?”
哪知大皇子却对她的话上心了,直着眼睛沉思着,嘴里还念念有词,呦呦仔细听了听,听出来是“父亲”两个字,忍不住在心底叹气,也不怪大皇子会觉得生疏,皇家哪有父子亲情?
呦呦没有再出声打断大皇子的思绪,就这么坐在一旁等着大皇子想明白,同时也在心底想着自己的心思,也不知道萧沐仁带着和和好不好,本来就是腊月了,京郊围场肯定更冷,但愿跟去的下人能记得给他们添衣服。听说围场里的动物都是圈养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很厉害,怎么忘了叮嘱萧沐仁注意安全呢。呦呦自己懊恼着。
大皇子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想明白,他明白了为什么这一两年来父皇对他赞赏越来越少不满越来越多,虽然没有训斥,可是大皇子很多次在皇上的眼里看到了失望。
原来,是这样。大皇子站起来,再一次对呦呦鞠躬,“多谢夫人教诲,我明白了。”皇上是皇上,可是也是父亲,既要有对皇上的敬畏,又要有对父亲的尊重,即便更多的时候是皇上,该有的温情,还是要有。
否则,一个没有温情没有感情的人,算不上人,也做不了国家的君主。
大皇子这次没有自称“小可”,更没有自称“本宫”,这是实实在在地代表他这个人,对呦呦的感谢。
呦呦一愣,不知道大皇子在这短短的片刻时间里想到了什么,不过看他这次行礼的态度和刚才大相径庭,也就站起来还了浅浅一礼,“大殿下客气了。”说完之后提醒大皇子,“大殿下说两件事,还有一事是什么?”
大皇子看着呦呦姣好的容颜和沉稳安静的态度,心想:原本这个问题是想要让萧夫人转达给萧沐仁的,不过现在看来,萧夫人恐怕比传言中更加聪慧,既如此,不如听听她的意见?
“夫人可听说,朝廷最近有关开海禁的争论?”
呦呦摇头,“不曾听说。”听说了也不能说,朝政之事岂是她一个“妇道人家”所议论的?她还想活着看儿子娶媳妇女儿出嫁呢,才不趟这湾浑水。
大皇子没有得到意想中的答案,当然不会就这么放弃,于是他又问,“那夫人认为,这海禁开得还是开不得?”
此时装不懂什么是“海禁”还来得及来不及?当然是来不及的,所以呦呦只能装傻,“海禁这件事,事关重大,不是我一个夫人能懂的,更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是我知道,一件事就想一枚铜钱,总是有两面的,不能只看到一面。”
听起来道理十分高盛,然而一句有用的都没有。至此,大皇子更加断定,这位萧夫人聪慧过人。大皇子还想到,萧统领又是文武双全,且二人都十分得父皇的青眼,若是不能让二人站到自己的一方,那么也绝不能让他们站到自己对面去,如果有一天出现这样的情况,他宁愿让他们死!
呦呦坐在一旁看似悠闲地喝着水,实际上余光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大皇子,她能感觉到,刚刚有一瞬间,大皇子变了,和之前的骄傲、温和、心急都不一样,那一瞬间,大皇子似乎变得十分狠戾,她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