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一发话,厨房的人各个都精神紧张起来,纷纷应“是”,做久了的老人都知道,不怕二姑奶奶发脾气,发脾气其实不严重,轻描淡写的才最让人害怕。
呦呦拉着宋氏去了演武场,演武场里萧沐仁也才到不久,正跟着花易岩两个人赤手空拳地对打。两个人站在一个直径大概四五米的圆圈里,一招一式地对战。
花易岩毕竟是独臂,于是萧沐仁也只能用一只手,另外一只手背在身后。两人你来我往地手脚并用地对了几十招,萧沐仁好几次都差一点被花易岩逼出圈外。
宋氏和呦呦站在一起往里看,她看不懂什么对招拆招的,只觉得眼花缭乱,分不清两个人的手臂。呦呦也只能看出一点点的门道来,那就是萧沐仁虽然没有放水,但是对上花易岩也没占什么便宜。
没多一时,怀瑾也来了,站在呦呦和宋氏身后,看了一会儿就明白了,花易岩独臂习惯了,可以很好地掌握平衡,而萧沐仁则是很少一只手跟人对阵,因此总是忽顾此失彼。有好几次,怀瑾看到他都差点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
赤手空拳练到最后的时候,两人各自退后一步,从圈外将插在地上的棍子拔起来,开始对棍法。花易岩和萧沐仁都是上过战场的人,他们的棍法都是十分实用的那种,不只是力量和招式上的实用,更是这棍法对阵中,其实一招一式都是兵法。
接到第一招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起码后面三招的走向和意图,这样才能招招致胜。两个人棍法对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并没哟分出胜负,当然也因为切磋多余对阵。萧沐仁陪着花易岩过了瘾,两个人才收了势,带着所有人回去去用早饭。
早饭过后,花易岩带着外孙外孙女一起玩,萧沐仁和怀瑾搬了棋盘出来对弈,呦呦和宋氏重新回到厨房去准备月饼。
宋家每年也打月饼,只是馅料都是平常吃的五仁等种类,从来没想过还可以用别的种类,而且她刚刚尝过一点馅料,吃起来格外香甜,还有几种是咸的。
宋氏听下人说过,花家的月饼馅一向种类多,五仁、枣泥、豆沙的是最平常的,还有莲蓉蛋黄的、苏籽的、甚至还有菊花酱、沙棘酱的,几种咸的则是火腿咸肉的,最稀奇的是鲜花馅的。烤月饼的模子也有好几个花色,带字的、画花的,都很多。
宋氏之前还奇怪,她嫁到花家也快两年了,去年的中秋节并没有这么多馅料,她甚至以为是婆婆故意慢待她。后来丫鬟打听了之后回来告诉她,并不是谭丽娘慢待她,而是很多馅料是呦呦带回来的,比如火腿咸肉、鲜花馅这种。
“厨房的下人说,去年临近中秋的时候美美小姐身体不舒服,所以二姑奶奶才没心思打那么多月饼,听说萧家的中秋都没过好。”丫鬟说着她得来的消息,“今年这些馅料萧家早就准备好送来了,还送了不少给大姑奶奶呢。”
呦呦带着宋氏一起动手打月饼,月饼一个个从模子出来,摆到大大的铁盘上,被下人送到烤炉里去烤。半个时辰后表皮烤熟,将盘子端出来再往上涂蛋液和蜂蜜,然后放进去重新烤。
月饼分了好几次送进烤炉,烤出来后热气腾腾的,香气四溢。呦呦叫人一样取了四只,对半切开,每人趁着热乎尝一尝。
和和独爱火腿咸肉月饼,去年因为呦呦没哟心思,所以没吃到,今年终于吃到口,忍不住多吃了半只,想要再吃半只的时候被他爹打了手背,“中午还要吃饭,想吃等到晚上。”
花易岩在一旁看着点头,对萧沐仁的做法表示赞赏,“疼爱孩子可以,但是不可以惯着。”说完了看像怀瑾,“你以后当了爹也要如此。”
怀瑾没有想到矛头突然调转到了他这里,被月饼噎了一下,等顺下去后花易岩已经转开头去同和和说话去了。怀瑾张着嘴,嘴唇动了半天,最后被呦呦用牙签插了最后一块莲蓉的堵住了嘴。
花家过中秋,又有呦呦在,自然会十分丰盛,她和宋氏下厨一人炒了两个菜。等到都摆到桌子上的时候,呦呦看了看宋氏做的色香味俱全的红烧鱼和酸辣土豆丝,对比一下自己略有些糊的韭菜炒鸡蛋和凉拌小黄瓜,有些不好意思。
“二姐你这手艺,退步了啊。”怀瑾看着那盘黑黄黑黄的韭菜炒鸡蛋惊讶的说,“看来果然是日子自在。”
呦呦瞪了一眼嘲笑他的怀瑾,“我愿意,爱吃吃,不吃拉倒。”
萧沐仁却夹了一块炒鸡蛋放到怀瑾面前的盘子里,笑眯眯地说:“男吃韭女吃藕,来怀瑾,多吃点韭菜。”
“啧,你们夫妻俩来祈福我啊。”怀瑾忿忿的。
“错了,这不是欺负你,这厮关心你。”萧沐仁依旧十分好脾气,“我再教你一件事,能让夫人忘记那些女人必备的东西,那才能说明你这个夫君做的好。”
怀瑾一副不懂的样子。
花易岩却拍拍他,“跟你姐夫学学。”
呦呦假装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专心致志地喂孩子。
宋氏却听懂了他们的话,脸红了一下,然后为怀瑾辩解,“夫君对我很好的。很好很好的。”怕是觉得一个“很好”表达的程度不够,又补充了两个。
呦呦瞥了他们一眼,看向萧沐仁,“吃饭。”
“好。”萧沐仁转过头来对着呦呦一笑,然后夹了一块鱼腹上的肉给她,“尝尝,挺好吃的。”
怀瑾听到这句话,抓紧机会寒碜萧沐仁,“姐夫你看,连你都说我媳妇做菜好吃,你是不是嫌弃我姐了?”
怀瑾话音一落,宋氏就在桌子底下捅了他一下子,示意他不要胡说。怀瑾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一下,示意她没有关系。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那就不要吃了。”呦呦将萧沐仁送来的鱼肉夹了一块喂给美美,微微转头瞪了怀瑾一眼。
怀瑾谄媚地一笑,“吃,当然吃。”说夹了一筷子炒鸡蛋放进嘴里,意思是:你看,虽然你把菜炒糊了,可是我一点都不嫌弃。
花易岩一口一杯地喝着菊花酒。对几个孩子之间的斗嘴并不理睬。这些场景都是从小看到大的,几个孩子斗斗嘴闹一闹还挺有意思的。
花易岩想到怀瑾小时候更加调皮,他娘都说不听他,除了他哥怀宇,唯独呦呦说话他能听一些。对于怀瑾对呦呦的这种“服从”,呦呦曾经同花易岩分析过,她认为,这起源于小时候怀瑾不懂事时被她用糖哄骗后的习惯性遵从。
比如,当初那位老太监去家里要谭丽娘自请下堂的时候,她轻而易举地就用过年剩下的几块灶糖哄得他大哭并喊了出来“爹死啦”,才有后面的种种。
用过午饭,花易岩和萧沐仁还有怀瑾都喝了酒,酒意上头各自回去休息,呦呦让厨房送了醒酒汤到三处,又让宋氏回去照顾怀瑾,有什么事下午再说。然后将怀信叫过来,叮嘱他在花易岩身边照顾着,及时送水擦汗什么的,然后她自己才回去照顾萧沐仁去了。
呦呦离开正院,先去看了看儿子和女儿,两个孩子上午跟着怀宇疯玩了挺长时间,此时早就累了,早早的回到房间来睡了,打算休息好了晚上赏月。
回到自己的院子,呦呦却发现萧沐仁并没哟睡,反而睁着眼睛瞪着房顶发呆。
“在想什么?”呦呦看到床头上的汤碗空着,满意地点点头,“今儿怎么不觉得醒酒汤难喝了?”
“唔,用你的话说,给小的们做个榜样。”萧沐仁转过头来看一眼呦呦,“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呦呦脱了鞋子往床的里面爬,“嗯,让怀宇在正房照顾爹,又有丫鬟小厮的,没关系。怎么,头疼?”呦呦注意到萧沐仁一直皱着眉头。
“一点点,岳父真是老当益壮啊,我都喝不过他。”萧沐仁苦笑了一声。
“什么老当益壮?爹年轻着呢!”呦呦把自己的枕头挪开,盘腿坐下搬着萧沐仁的头放到她的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额头。
萧沐仁虽然觉得呦呦手艺欠奉,但是这种服务实在是不可多得,嘴上说着“折煞了”,却闭上眼睛享受起来,“岳父今年多大?”
“我算算,爹是甲辰年闰二月生,甲辰、午未……”呦呦一边数着一边给萧沐仁按着,“呀,爹今年都五十了!我还当他才三十几呢!”
萧沐仁哑然失笑,“你都二十五了,岳父还三十几?光你长大,岳父不老的?”
“是啊是啊,最好我长到足够大,父母都不要老去,然后等到和和美美长大足够大,我们也不要老去。”呦呦顺着说下去,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怕什么,”萧沐仁睁开眼,正好对上呦呦低头看他的眼神,“有我陪着你呢。”说着将呦呦的手抓住,拢在手心里细细地摩挲轻抚起来。
不过,小木人你摸手就摸手嘛,摸得那么细干什么?!还有,你抓着我的手放哪儿放呢?!
“干什么,松开松开,我要睡觉了!”呦呦把手抽出来,红着脸拽了枕头过来躺下要睡觉。
呦呦却忘了,若是还坐着,萧沐仁扑到她还要爬起来,现在她一躺下,简直是送上门去,萧沐仁立刻翻身压住她,细细地品着她的红唇。
“你喝了甜汤?”萧沐仁啄了几下后松开她问,“这么甜?”然而实际上他并不打算得到回答,才问完就继续低头轻啄去了。
好在萧沐仁总还记着这是在岳父家了,又是白天,白日宣淫实在丢人,最后咬了一口呦呦的下唇才放过她。
这一觉就一直睡到了傍晚太阳西斜,呦呦醒来的时候萧沐仁已经出去了,似乎是在同孩子们一起玩,院子里传来嬉笑的声音。
呦呦坐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准备穿鞋下地,门口就出现了一个小小地身影,是美美站在门口,见呦呦醒来对着她呵呵一笑,“娘,醒醒,玩藏藏。”
呦呦知道这是让她醒了就出去陪她捉迷藏,当然点头答应下来。
呦呦换了衣服洗漱出来,院子里除了她自己所有人都在,和和正眼睛上蒙着布条在院子里抓人,萧沐仁站在靠窗户的墙边笑着注视着他,花易岩面带站在一棵树后面,怀信站在他不远处扔了一颗石子到院门口,怀瑾则站在和和面前五步远的地方,身后是捂着嘴偷笑的宋氏。
和和小步地往前走着,双臂张开一边走一边划拉着,走了三步之后突然停了下来,辨别了一阵方向后,突然往呦呦的方向跑来,直接扑到呦呦的怀里,毫不犹豫地喊“娘”,然后就将蒙眼睛的布扯下来塞进呦呦的手里,“换娘当抓人了!”说完就跑开了。
呦呦抓着手里的黑布还明白过来呢,怀瑾就跑过来了,拿了黑布往她眼睛上一蒙,在脑后一系,“二姐,该你了!”说完人就跑了。
呦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要摸摸身边的美美,结果摸索了半天也没摸到了,然后恍悟起来,这个孩子也跑开了。
呦呦眼前一片漆黑,定定地站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往前摸索着前进,虽然她知道地面是平的,院子里除了靠门口的地方有一棵树,再没有其他障碍,可是因为眼前一片漆黑,依然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蹭着。
因为视觉不灵敏了,所以听觉和感觉就变得敏锐起来。呦呦往前走了两三步的样子,突然左后方传来一阵嬉笑声,声音不大,似乎是捂着嘴笑的。呦呦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儿,嬉笑声没有了,又听到一阵脚步声,不明显,但是的确有人在走动的感觉。
“等一下!”呦呦突然伸手叫停,“我还不了解规则,是不是我在找人的时候,你们就不应该走动了啊?”
“对,不走了。”萧沐仁的声音传来,呦呦辨别了一下方向,应该是在右前方,但是多远不是很确定。
她先倒退了五六步,回到自己刚刚站着地方,摸了一下,摸到了雕花木门,然后扶着墙往右边拐,如果没有估计错误,那应该再走十步就到刚刚她出来时萧沐仁站着的地方。
十步之后,呦呦左拐,一边走一边划拉,走出六七布的时候腿上就碰到了一个障碍物,呦呦蹲下来摸摸这个小小的梳着双丫髻的“障碍物”,问:“这是谁?是怀瑾吗?”
“不是,不是二舅舅。”“障碍物”脆生声地说。
“不是怀瑾啊,那你是和和吗?”呦呦接着问,顺便伸手捏了一把肉呼呼的笑脸,手感真不错啊。
“我不是哥哥。”小人儿依然用稚嫩的嗓音回答呦呦。
呦呦终于笑了出来,自己将眼罩摘下来,抱着女儿就亲,“我的乖乖,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玩闹了一通,眼看着乌金西坠,一家人去正院吃晚饭,然后就到花园去赏月了。
花园的凉亭里,早就有人布置好了,四周分别一张大长榻,两人一张,在长榻上盘腿而坐,中间一张圆石桌,桌面上摆着月饼、苹果、葡萄等等各种水果,甚至还有两大盘的螃蟹。其中一盘螃蟹从阳澄湖送进宫的大闸蟹,皇上给萧家和花家都赏赐了一些,还有一盘则是花家山庄池塘自产的,厨房刚刚蒸出来,红彤彤堆在盘子里。
大闸蟹就不用说了,自然是黄多油满,就连山庄送来的螃蟹一个个个头都不小,每个几乎都又三四两。有了螃蟹自然不能少了酒。一壶黄酒紧挨着装螃蟹的盘子。萧沐仁提起酒壶,先一人倒了一盅,然后动手开始拆螃蟹。
蟹虽然鲜美,但是本性属寒,多食容易伤及肠胃,而黄酒有活血暖胃的功效,性温和,蟹肉的鲜甜和黄酒的甘醇在口感上也极其和谐,几近完美。
和和和美美不能喝酒,呦呦就给他们俩在每个人的碟子里倒了些用姜煮过的醋,也有祛寒的功效。
天色从墨兰转成漆黑,院子里灯火逐渐亮起,凉亭里也点了好几盏荷花灯兔子灯,倒映在湖水中星星点点,满目光华,如同金银碎片般闪烁。
白日里的山水画一样的风景,顿时有了几分雅致的绮丽。
怀瑾临着栏杆望着天上一轮圆月,又低头瞧瞧水波里荡着的那个,突然低低吟唱起来。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怀瑾在吟唱时,萧沐仁那了根筷子在碗碟酒杯上敲击着,和着怀旧呢低沉的嗓音,贴着水面传出很远去。
呦呦抬头,中秋月,莹如盘。
作者有话要说: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