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宇闻言这才放慢脚步,转头看她,一脸的无奈,“你说你进来干嘛,叫个人进来说一声就行了。”
“谷子说你在里头发火呀,我想着能让好脾气的哥哥发火,一定是了不得的事,我得来给你助威才行!”呦呦追上怀宇,和他并肩往外走,然后好奇地问,“哥,他来干嘛呀,跟你说了什么让你发火?”
“也没说什么,就告诉我今年的主考官和副主考官是谁,喜好是什么。”
呦呦点头,这个她懂,科举考试写文章嘛,若是得了考官的欢心,自然容易靠前些。
“他还说,让我在试卷上做个记号,他会跟主考官说。”怀宇面露讥讽,“他以为我会和他一样吗?”
呦呦瞪大了眼睛看向怀宇,“哥,你是说他考试时候……”
“不知道,我就随意说说,既然他能说出这种话,八成是自己曾经做过吧。”怀宇摇头,“我发火是因为他说娘,说娘不知道讨好太皇太后没给咱们几个要好处什么什么的,我没仔细听。”
呦呦不可置信,“这,这,这人脑子坏掉了吧?!”果然没有最渣,只有更渣?
怀宇也是摇头,“亏得我以前还以为他是个好人!”
是指没变心前曾经是个好父亲吧。
“人呢,是会随着环境和年纪变化的,当他周围的诱惑多了,他心底的欲望也多了,就会变得不像你曾经认识的人。他也许是个好父亲,但未必是个好丈夫,也未必是个普遍意义上的好人。毕竟好人的标准太宽泛了。”上了马车后,呦呦坐在怀宇对面同他说。
怀宇对自己妹妹一会儿小赖皮一会儿小大人也是无奈,“你又知道了,怎么那么多道理?当个小孩子不好吗?”
呦呦用力点头,“好!可是人总是要长大的呀!哪能一辈子当小孩儿。”
怀宇心有戚戚焉地点头,颇为赞同。
而呦呦心里想的却是前世的一句毒鸡汤:知道了那么多道理,却仍然过不好这一生。
马车晃晃悠悠地就到了孟府,怀宇在前院和孟许说话,呦呦则被领到后院去见陶陶。虽然才半个多月不见,可是呦呦觉得陶陶的肚子好像又大了点。
呦呦小心翼翼地同陶陶拥抱了一下,然后赶快牵着她的手让她坐下,“这么大,可别累着。”
“没关系,稳婆说了,这两个月得多走多动了,不然生的时候不好生。”陶陶让小米去把家里才买回来的橘子端上来。
呦呦见只有小米在跟前伺候着,就问怎么只有小米一个,双喜还有绿萝和红梅去哪儿了。
“双喜去年不是和你姐夫身边的孟路成亲了嘛,前些天查出身孕了,我就让她回家歇着了,等过头三个月再说,绿萝去厨房端燕窝了,红梅今天轮值,别的还有些孟府的丫头我没让他们在跟前伺候,站那么多人在跟前,烦。”陶陶扒了一个橘子分成两半递给呦呦,然后自己拿了帕子擦手。
呦呦点头,这个习惯是从家里带来的,谭丽娘和花易岩在屋的时候,就不喜欢又丫鬟在一旁。
“对了,你俩怎么来这么晚,娘说你们一早上就出门了啊。”陶陶问到。
“啊,没事,去书店挑了几本书和些小玩意给你。”呦呦让谷子把东西送上来,就让她去和小米说话了,并没有提及他们遇到陈士梅的事。
☆、第一零四章
第一零四章
初九的早上, 在怀宇的坚持下, 他独自去往考场,花家一家只在门口送别。无论是花易岩、谭丽娘, 还是呦呦或者怀瑾,都故作淡定一样,只有怀信, 他是真正的镇定——毕竟还小, 不懂什么是科举,唯一知道的就是大哥要出去三天不回家,所以有点着急, 一个劲儿地“哥哥哥哥哥哥哥”,惹得呦呦忍不住笑话像只母鸡“咯咯咯咯”。
怀宇笑着嗔了呦呦一句让她在家别欺负弟弟,好好帮着娘。最后郑重地对着花易岩和谭丽娘鞠躬行礼后,上了马车去往考场。
三天时间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早上还老母鸡似的“哥哥哥哥哥”的怀信,到了下午就已经玩的忘了吃饭,等到了晚上, 却又闹着要找哥哥,因为每晚睡前怀宇会给讲故事, 找不到哥哥他没有故事听。
至于怀瑾,怀瑾一向对最小的小家伙没什么耐心, 虽然还没出生时无比期盼着,刚出生时又无比兴奋,可是也就那么几个月, 等到了两三个月后就没什么兴趣了,加上他课业繁重,所以并没有很多时间和耐心对待小家伙。
呦呦无奈,只好把怀信抱到了自己的院子,晚上睡前给他将故事,小家伙却说她讲的的和怀宇不一样,气的呦呦在他屁股上拍了两巴掌小家伙才消停了下来。
三天时间过去,二月十一日傍晚申时末酉时初,花易岩早就带着怀瑾和呦呦等在了考场外头,时间一到,大门一开,众考生如水般涌了出来。
怀宇的小厮小井子早就在门口等着了,等怀宇一出来就赶紧上前搀扶着他。怀宇也的确很累了,面色苍白腿脚虚软。花易岩和怀瑾一人一面扶着怀宇的胳膊,呦呦在车上又拽了一把,才把怀宇给拽上了车。
怀宇上车后只对着呦呦勉强一笑,然后就闭着眼靠在车壁上闭目休息了,怀瑾也上了车坐在怀宇身边,给他哥做依靠,免得车晃动的他滑下去。
马车到家后,怀宇勉强自己走回去院子,然后一头就栽倒在炕上,呼呼大睡起来。这一睡就一直睡到了第三天早上,期间谭丽娘去看过很多次,怕一直不吃东西饿坏了,强扶起人来灌了些稀饭鸡汤。就是这样,等到醒来的时候第一句话还是“饿死我了”。
这样一次考试,怀宇一直吃了两天才补回来,等到二月十五的早上,带着怀瑾两个人穿戴整齐精神奕奕地出现在正院,看到呦呦还穿着家常的衣服在炕上逗着小怀信,诧异地问她怎么还不准备出门。
“出门?出门去做什么?”呦呦拿了一根自制的类似逗猫棒之类的东西逗怀信,听到怀宇的话转头疑惑地问。
“你不知道?”怀宇才是奇怪,“今天午门献俘,皇上说为了显示我大鸿国威,让阿毓押着吐蕃三皇子从城门一路到午门,到时候百姓夹道欢迎。爹没跟你说?”
呦呦摇头,“没有呀。”
“那大概是去准备献俘时候的仪仗军队了吧。”怀宇猜测了一句。
怀瑾则催促呦呦,“二姐你快点去换衣服,大哥在姐夫家的酒楼留了最好的位子,我们去看萧哥哥,他肯定十分威风。”
怀宇也点头,两年多不见阿毓,也不知道变样没有,听说嘉峪关的气候非常糟糕,在那里待上三个月,人就被磨砺地“脱胎换骨”了。
“他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又不会和二郎神似的三只眼。”呦呦嘟囔着,人却已经麻利地下了炕出门了。
怀信虽然不明白谁是阿毓什么事午门献俘,不过他已经两岁多快三岁了,明白什么是“出门”了,“出门”就是坐大马车吃好吃的看美女姐姐。这等好事怎么能少得了他呢?
于是怀信自己扶着窗台站起来,几步就扑进了怀宇的怀里,“哥哥,出去,玩。”他话还说不利索,只能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
怀信出生的时候,怀宇已经十五岁了,因为带过呦呦和怀瑾,所以对小娃娃比怀瑾又耐心,见小家伙露着米粒的乳牙撒娇,当然会同意。等丫鬟们拿了新衣服新鞋子出来,小心翼翼地给他换上,又给系了一个大红色的披风。小怀信本来长得就可爱又胖乎乎,一时间竟分不出是男是女了。
谭丽娘从外头进来,知道他们要出门去看热闹,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又塞了些银子和银票给怀宇,让他不要舍不得花。
怀宇也没有客气,接过来塞进了自己的荷包里。若是只有他自己出门还好,现在要带着弟弟妹妹,当然要多带些钱。
呦呦很快就换好了衣服过来了,她的衣服也是为了过年才做的,才穿了两回,还重新匀了面化了妆,找出了最喜欢的首饰戴上,整个人看起来还真不一样了。
出了门,呦呦带着怀信坐车,怀宇和怀瑾骑马来到了位于中正大街上孟家的酒楼。
因为皇帝下旨,允许百姓夹道观看,所以道路两边早就站满了人,各自找着最佳的观看地点。在人群的前头,御林军也十步一人地列着队看守着秩序,一个个军容整肃不苟言笑,和最初呦呦他们到京城时已经完全不同。
马车停在孟家酒楼前,早就有小二等着,为他们分开围观的人群,让出一条往里去的通道。怀宇抱着怀信,怀瑾护着呦呦,四个人快步进入酒楼。
孟家给他们留的包厢在三楼,地方宽敞装潢精致,两边摆放着高凳花树,一圆桌在包厢中间,靠墙处摆了一张软榻,房间四角都是火盆,就算窗子打开也不会觉得冷。顺着窗户往外看,视野极好,从侧面的窗子还能看到城门,如果萧沐仁他们进城,老远就能看到了。
酒楼掌柜的认识怀宇和怀瑾,亲自带着人送了茶水、点心、水果,见呦呦他们把怀信带了来,又让人重新冲了一杯蜂蜜水给他,然后留下一个小二在门口伺候着,自己下楼了。掌柜的离开不大工夫,包厢门又被推开了,孟许扶着陶陶从外头进来了。
“姐!”呦呦赶紧过去掺着陶陶的胳膊,带她在软榻上坐下,“姐,你怎么来了?”
“在家闷得慌,出来透透气。”陶陶拉着呦呦坐下,又摸了摸凑到她腿边怀信的头。
大冷天不顾八个月大的肚子出来“透气”?呦呦转头看向在和怀宇说话的孟许,内心直觉有问题,该不会是在孟家受气了吧?
“别看你姐夫,跟他没关系。”陶陶拍了一下呦呦的胳膊,“正好我也想出来看看热闹。”
“跟姐夫没关系,那跟谁有关系?”呦呦才不会被陶陶岔开话题,“是你婆婆又给你立规矩了?还是你孟玫又给你找茬了?又是孟玫吧,该不会又是因为我?”合着跟别人没关系,跟自己有关系!
陶陶无奈,自己这个妹子太聪明,三句话内总能猜到。陶陶点头,“婆婆最近忙着给孟玫相婆家,顾不上我。说了好几个人家,孟玫都不太满意。”
陶陶说到这儿就不说了,呦呦也就明白了,其实也不完全是是因为她,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萧沐仁!
“招蜂引蝶的木头人!”呦呦暗自翻了个白眼,在心底埋怨了一句萧沐仁。
正在城门外等吉时进城的萧沐仁突然打了个喷嚏。田季在一旁听到了关心他,“校尉,是不是着凉了?”
萧沐仁揉了揉鼻子摇摇头,“不是。一定是有人在念叨我。”是呦呦妹妹吗?一定是,肯定是她想我了。
包厢里,呦呦心虚地笑笑,岔开话题,“姐,你喝蜂蜜水吗?还是吃橘子?还有苹果。要不吃点心吧?”
陶陶知道她心虚,对她的献殷勤也不戳破,由着她伺候自己吃喝。
巳时正,城门楼上号角吹响,献俘队伍进城。走在最前头的是四个旗手,擎着写有“鸿”字的军旗,接下来就是萧沐仁,他骑一匹黑色高头大马,身穿锁子甲,头戴红缨盔,手臂上缝着代表校尉的臂标,目不斜视地朝前走来。
跟在萧沐仁身后是两列二十个骑着马的士兵,然后是六十个步兵,然后就是装吐蕃王子的囚车,而他的两个随从连囚车的待遇都没有,只能跟在马车后一路小跑,在囚车两侧有各有二十多人警戒,最后又是六十个步兵压阵。
从打献俘队伍进了城门,道路两旁的百姓们就激动起来,一开始还是交头接耳,后来声音越来越大,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大鸿万岁”,紧接着整条街的人都开始喊了起来,不说响彻天际,也是十分震撼的。
呦呦站在楼上也很激动,从以前到现在,她最尊敬的就是这些为国为民舍生赴死的军人。而这些军人里,有着她熟悉的人,因此除了激动和尊敬外,还有一份她自己没察觉到的自豪。
萧沐仁从城外往里走,一开始还眼观前方目不斜视,等到越往里走靠近城中心的时候,他的眼珠子转的越快,不断地在两侧的酒楼饭馆中搜索呦呦他们的身影。
可惜队伍虽然走的不快,也无法让他将每个人都看清,而且骑在马上,被众人注视着,他又不能回头,只能“走马观花”。
队伍走近时,呦呦终于能看清萧沐仁的面庞了。样子没有太大变化,就是黑了不少,精神状态也很好,不像两年前准备离开时的颓馁,整个人的气质锋利起来。
呦呦看到他目不斜视昂首挺胸地经过窗前,偷偷撇嘴,人家特意来看他,他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呦呦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要回到包厢中间,也正是此时,本来已经走过了的萧沐仁突然回头向后看了一眼,虽然马上就回过头去,呦呦还是看到了他眼角眉梢的笑。
萧沐仁最开始的确没注意到,直到队伍走过去了,他才想起来刚刚经过的那栋三层酒楼是孟家的,立刻回头,也正是这一眼,他看到了站在窗边的呦呦,她似乎长大了些,还是一样的好看。虽然只有一眼,却让萧沐仁一直回味到午门前。
献俘队伍过去了,再往前走就是朱雀大街,那里已经戒严,寻常百姓是不能去的,于是路两边的人满满散去,街道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
呦呦坐回包厢中间的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小口啜着,忍不住敲敲自己左胸处的心脏:跳什么跳,又不是没见过,激动个屁啊,老实点!
好吧,呦呦承认,刚刚同萧沐仁对视的那一眼,的确很令她激动。
“二姐,你脸红什么?”怀瑾在她旁边坐下来,好奇地问。
“有吗?”呦呦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好像是有一点点热,“风吹的吧,快把窗子关上吧,一会儿热乎气都跑没了,还有孩子和孕妇呢!”她是不会承认自己激动的。
“哦,好。”怀瑾坐在她身边没动,转头看向窗边,“姐夫!我姐说让你把窗户关上!”小家伙偷换了概念,反正都是姐,大姐还是二姐,没什么区别。
怀信看了好一会儿热闹,此时有些累了,呦呦喂他喝了几口蜂蜜水,就抱着他晃着睡。陶陶让呦呦把他抱到榻上去睡,呦呦却怕怀瑾睡觉不老实踢到陶陶,坚持自己抱着。最后还是孟许让人又抬了一张软榻进来放到陶陶卧着的那张旁边,让呦呦把怀信放上去,她自己也在上面躺了,陪着陶陶说话。
一行六个人直到吃了午饭才各自回去,呦呦不放心陶陶,拉着她的手好一顿叮嘱,还说了好多暗示的话给孟许听,孟许倒也微笑着听了,等到怀宇和呦呦他们各自上车骑马离去,才拉着陶陶的手说:“娘子,呦呦一直不喜欢我,我好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