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颇为疑惑道:“夫子你在说什么?” 他骤一开口,那群“孙子”就闭了嘴,静的落根针都听得见。
胭脂:“……”
叶容见胭脂无言,便站起身向胭脂走几步。前头几只鬼忙四下飘荡在叶容之身旁卑躬屈膝,大惊小怪道:“哎呦小祖宗小心哟,你可要千万小心地下的石头啊,别磕着那儿啊!”
胭脂:“……”
要点脸行不行,好歹道行也不低了,这模样叫乱葬岗的孤魂野鬼看见只怕都得瞎了……
叶容之到了跟前,抬着一张小脸,皱着小眉头看着胭脂:“夫子,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胭脂:“冒昧的问一下你往后想往哪个方向发展?”
叶容之:“你指什么?”
胭脂:“比如为人这方面。”
叶容之:“你说呢?”
胭脂:“……好人?”
叶容之意味深长道:“我觉得有些打是不能白挨的。”
胭脂:“……”
第6章
胭脂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便疑道:“你看不见他们?”
叶容之一下警惕起来,看了一眼四周:“有什么?”四周的鬼忙咿咿呀呀的躲着,避开他的眼神。
胭脂:“......”
这一切必是她的错觉,这群鬼的行为完全对不上他们粗旷的外貌,胭脂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果然……还在……
胭脂别过眼不去看他们,对叶容之道:“你看不见这些鬼魂?”
叶容之摇了摇头:“我只看见过夫子。”
那群鬼见叶容之不再一脸煞气,又忙咿咿呀呀得靠过来,一脸崇拜羞怯……等等,羞怯?!胭脂快被这群不要脸的给弄瞎了。
对于阿容只看得见她,而看不见旁的肉眼不可见的,她也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是一抹胭脂靠怨气而生,能苟活于世本就是一种侥幸。
他看不见鬼魂便不是阴阳眼,她虽不是鬼魂,但凡胎肉眼也确实是看不见她的,或许只是一种巧合,正如她本只是女子修饰容颜的一抹胭脂,却凑巧集怨成灵。
只是这些说与他听,他又如何能明白。
胭脂想了想还是挑了个好理解的说辞:“你既看得见我,便是你我的缘份,看不见他们自然是与他们无缘。”
刚头还咿咿呀呀乖乖巧巧地窝在叶容之旁边的鬼魂听到这,一下子就暴怒了,对着胭脂七嘴八舌叫嚷道: “你一个脱离六道之外的怪物竟然敢造谣蒙骗我们小祖宗,竟然说我们和小祖宗无缘!呜呜呜……”
“丫忒无耻!”
“呸!”
“小祖宗,她是个骗子,可不能相信!”
“|%^!--&#”
“#&*#|%^!*#* |##--&#,_:%:-!!”
胭脂充耳不闻这群鬼魂的呱噪,对叶容之笑道:“今日就到这吧,你若是不怕,明日我们还来。”
“好。”
春去秋来转眼过了一年,叶容之极其聪慧,过目成诵,胭脂所有能教的都教了,后来实在教不了便替他找了许多的名家书策给他,至于领会多少全看他自己了。
这些书都是珍藏,普通人家是没有的,胭脂每每飘荡到大户人家的陪葬棺木中找来的,可是费一番功夫的。不过好在有那群呱噪的鬼魂,她前前后后修理了他们好几次,才让这群懒鬼帮忙打探,要不然还真如大海捞针。
那群鬼魂也许久处山中,不接触世外,颇为天真烂漫,以往除了绕在阿容身边让他养,别的什么也不曾做。
现下阿容每日夜里会去山中,他们就在等在山里,胭脂起初还觉得他们倒是识趣,没有跟来身边呱噪,后来才晓得这哪是识趣,分明就是懒的,难怪当初恼怒成那个样子也还只是站着动动嘴皮子,原来是怕动手累得慌。
起初他们在胭脂耳旁干嚎的时候,胭脂很是头疼,在乱葬岗这么清冷的地方呆了这么久,自然是不习惯这样吵闹的,但是时日一久,倒也是习以为常了,他们哪日若是消停了,她还真有些不习惯。
今日是阿容的生辰,这是山里鬼魂告诉她的,他以往不曾过过生辰,胭脂觉得可惜,她知晓凡人每年都会做席面请客人到府庆贺生辰,再不济也该煮完长寿面,可他从来没有过,只怕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的生辰。
他以往吃得不好,已然六岁了,个头却像四五岁的孩子,这一年来胭脂每日都带着他在山中吃野味,他渐渐长了些肉,不再瘦骨嶙峋,看着也没那么阴沉了,唯一不变的是他家中人的打骂使唤和村里人的鄙夷嘲讽,不过胭脂每日都教他强身健体之法,是以他如今还能活着,要不然早不知扔哪个林子喂狼了。
她这几日忙着准备叶容之的生辰,而乱葬岗的青衣也出了新戏,胭脂这头要追着听戏,还要想法子躲着地府的鬼差,三头忙活极为忙碌,几日未曾回过百竹村。
这日回到村里的时候便发现他有些不对劲,胭脂试探道:“这几日可看了什么书?”
他闻言略带着一丝委屈看了胭脂一眼,又继续低头干活。
“怎么,是他们又打骂你了?”她十分不解,照理说打骂是家常便饭,他早应该习以为常了才是,只是除了这也没有别的事可以让他委屈的。
他泫然欲泣道:“我以为夫子被道士抓了去,再也回不来了。”
胭脂有些惭愧,在他眼里自己竟然这般弱,这也太掉颜面了!
她往院子里比较阴凉的角落飘去,靠坐在草堆上,弹了弹指甲漫不经心道:“莫怕,道士不过是些沽名钓誉之辈,他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他闻言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皱着一张小脸道: “那夫子可否别一连几日都不回来,我实在有些怕。”
“往后不会了,这几日有些忙。”她本想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她不可能一直陪着他,可看着他落寞的样子又说不出口。
罢了,陪他几十年又如何,于她来说不过短短一瞬。“听那群鬼说今日是你的生辰,我这几日为你准备了一份贺礼,晚间带你去林中瞧瞧,这是你第一次过生辰,一定要让你热热闹闹的过个够。”
他闻言看着胭脂,竟有些说不出话,他这样的人哪里会有人替他庆贺生辰。如今他有夫子了,夫子会给他过生辰,会给他备贺礼,会高兴他这样的人长了一岁。
他看着胭脂笑开了颜:“多谢夫子,以后阿容也要给你过生辰!”
到了半夜,胭脂与叶容之一道要往山里去,才刚出了村子,官道上迎面就跑来一匹快马,眼看着就要撞上叶容之。
胭脂连忙施了道屏障让马强行停下,马上的人也因马突然急停飞了出去,落地时翻了几个滚,头恰好磕在了石路边的尖石子上就没了动静。
胭脂觉得不妙,叶容之连忙快步上前查看,手指探向鼻间,片刻后,叶容之抬起头看向胭脂,满目的失措惊愕。
胭脂见状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回怕是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丹青手:“你们长得还真是有些抽象……”
林间群鬼:“反正没人看见,就随便长长呗!”
丹青手:“……”
第7章
胭脂心中慌乱,她……竟然害了人命。
她在乱葬岗听过许多迫害人命的事,下场皆惨不忍睹,她历来循规蹈矩从不敢伤人半分,如今却犯了滔天大罪,加之先头打伤鬼差躲避追捕……看来她的命数到头了。
“官差找来也看不见你的,夫子不要怕。”叶容之快步走到胭脂跟前看着她心神不宁的样子忙安慰道。
胭脂看着他说不出感觉,他年纪这般小,眼前死了个人竟然半点不怕,还反过头来安慰她,真是不知他是年少老成,还是……还是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
她一想到这便说不出的心寒,她怕是半点也没有改好他的性子。
躺在地上的少年华服良驹必定出身富贵,凡人看不见她却能看见阿容,若是官差找上他,那下场必然不好看。
胭脂看了眼躺在远处的少年连忙道:“我们快走。”话音刚落,远处那人便坐了起来,不……应该是他的魂魄坐了起来,看着胭脂和叶容之一脸茫然,少年起身一看自己的肉身还躺在地上,大吃一惊又试了试回自己肉身,可一接触就被弹了出去。
胭脂觉得不妙,人的魂魄一旦离体鬼差就会前来捉拿魂魄,鬼差一来看见她必定会抓她回去了,下了地府她只怕难逃魂飞魄散。
胭脂示意叶容之快走,那少年见胭脂能看见他连忙追了上来:“你们可知我如何能回我的身体里去?”说完又好像不能接受一般疑惑道:“难道我就这样死了?”
胭脂一听他这番话愧疚得无地自容,一个人的性命就这样被她害了,她如何不愧疚自责,但她现下当真不能再耽误时间,若是等鬼差来把她抓走,那谁来照顾阿容?
他一个人孤苦无依这么久,今日又是他的生辰,她想给他过一个生辰,哪怕过了这一天也好。
胭脂装做没看见,那少年这下才意识到原来他们看不见他,他如今是鬼魂,怎么会有人看见他了?
可一低头,却发现胭脂是飘着的,那少年连忙试探伸手一拉,竟然拉住了,他看着胭脂疑惑道:“你也是鬼魂为何装作看不到我?”
少年看了看叶容之又看向胭脂恍然大悟怒道:“我说马怎么突然停了,只怕是你做的手脚吧!你害了我的性命你要怎么赔?”
叶容之看不见,但也猜到那少年的魂魄只怕是缠上夫子了,他看向胭脂:“夫子别管他,快走。”
胭脂点了点头,现下她必须马上离开这个鬼魂,她不再多言一把推开了少年,那少年是只新鬼一点道行没有,一推便飞出好远,蓦的远处白光一闪,那少年被人接住了。
胭脂一看,是鬼差!
来的竟然不只是一两个鬼差,是五个,还有一个头戴官帽手拿毛笔的,胭脂在乱葬岗听戏的时候听过,手拿一支笔的是判官!
竟然连判官都来了,这一次她怕是逃不了。
那些鬼差七手八脚的接住了少年,一脸惊慌的看着判官,判官皱眉寻思道:“竟然真的离魂了,不可能啊,他的命数里明明没有这一劫!”
少年一听,忙指着胭脂道:“是那鬼魂害了我的性命!”
判官看向胭脂,神情莫测道:“……阴物……”
“大人,这如何是好。”一旁的鬼差忙问道。
“先安排他回魂,若是时间晚了便回不了肉身。”
少年闻言,一脸欣喜。
叶容之看胭脂这般神情,知晓是出了问题,便问道:“夫子为何还不走?”
胭脂暗道不好,果不其然才转眼间,判官已到了跟前,手中的笔伸向叶容之,“阴阳眼?”
胭脂连忙挡住叶容之,“他不是阴阳眼,他只看得见我,看不见你们的。”胭脂看向少年:“那人夜间骑着快马就要撞上这个孩子,我迫于无奈逼马而停,没成想会害得他坠马而亡,我失手害死了人是我的错,我随你们处置,但别牵连无辜。”
叶容之急道:“夫子!”伸手去拉胭脂却碰不到衣角,他心急如焚,眼里腾起藏不住戾气。
判官看了眼叶容之皱眉道:“无不无辜不是你说了算,这孩子既能目视阴物便有猫腻,若是歪门邪道派来害人的岂不可怖,须得让他走一趟地府看阎王大人如何发落。”判官一伸手便将叶容之从胭脂身体穿过引到了他跟前。
活人如何去地府,凡胎肉体要下地府只有离魂,一旦离魂便不能回魂,地府若是像刚才那般救少年通融倒也可行,但是看判官的样子分明就是十分不喜叶容之,十有八九不会让他回来。
胭脂自知斗不过判官,迫于无奈只能出其不备袭击少年。
判官没想到一只小小阴物竟敢如此大胆,当着他的面就敢害人,等想伸手阻止却已来不及,鬼差被打飞至四处,少年已经被推出了老远,判官只得先去救少年,若与阴物纠缠下去,势必耽误回魂。
胭脂趁乱带着叶容之飞出千里,这般短时间内速行千里已是她的极限。
胭脂吃不消了,便带着叶容之落在了山间靠在山坡上歇息片刻,这样根本不可能逃过判官,他救回了少年再来抓他们,不过一瞬之间的事情,她害了人命横竖逃不过的,叶容之却是无辜,如今只能她回去将判官引向别处,让叶容之先走,这茫茫人海判官指不定不会花这么大功夫去找他。
但凡有一线生机,自然得去夺!
“夫子,你怎么样了?”叶容之看着胭脂,眼里满是担心。
胭脂缓过气对叶容之解释道:“刚头是地府的判官,那少年只怕不是普通人,我害了他的性命必然逃不了,那判官不好相与只怕还要牵连你,待我回去你有多远便走多远,莫要再回百竹村!”胭脂看着他一脸的张皇失措,多少有了点七岁小儿该有的样子,便有些不忍道:“阿容,夫子说不准去去便回的。”
“我不信,夫子带着阿容,夫子去哪里阿容便去哪里!”
“荒唐,地府那里是你这样的凡人可去的!”胭脂心累,果然太过聪明是不好的,一点也不好骗。
“……夫子……”他声音低哑得有些颤抖,想伸手去拉胭脂却什么也碰不到,他已然恨极了这种看得到抓不到,无能为力的感觉。
胭脂从来不懂七情六欲,凡人生离死别与她来说不过过眼云烟,她帮了叶容之这么多,不过是为了还他以气息供养她的恩情,再多便也只是同情于他,她在乱葬岗而生自来过得洒脱,是以这点离别与她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感伤。
胭脂默然了片刻才微微笑道:“阿容,我本就不能陪你太久,你总要一个人的……”
“我不要……夫子求求你,不要让阿容一个人。”叶容之眼圈泛红苦苦哀求道,也不知是怕再也见不到胭脂,还是因为胭脂这般对于离开太过洒脱的样子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