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让人安排将他们送过来了。”
“那太好了。”梁蕴刚将鱼和肉等食材都准备好之后,露出笑意瞧谢堇昭看去。
只见他已将菜叶摘好,朗朗地站在一旁看着她。
菠菱菜被他将叶子和梗断了开来,根部也不见了。竹篮子里的菜叶子一叠一叠,陈横成列的摆放得极为整齐。菜梗也是整齐的堆成一堆放到一旁去。
“夫人觉得如何?”
看着他嘴角微微的笑意以及闪过一丝明亮的眼神,梁蕴愣了一下。
莫不成他是想被表扬?
先不说他摘这么几把菜的时间她就已经腌好了肉,切好了鱼,还把米饭都煮下了。重点是,哪有人这样摘菜的?
“菜根呢?”梁蕴问。
谢堇昭指了指地上放用来放厨余的木桶,轻笑道:“夫人放心,我都整理好了。”
“呃……”梁蕴看着木桶里一堆的菜根顿时无语,这菠菱菜的根可是能吃的,可是他却给扔了。
“相公这侍弄笔墨的手用来摘菜真是可惜了,不如回书房练练字?”这是梁蕴想到最婉转的话语了。
谢堇昭眉目舒展,似是听着这话十分舒坦,道:“能和夫人像寻常人家般一起劳作,为夫觉得挺有意思的。”
“你还是回书房练字吧,君子远庖厨可曾听过?”梁蕴将手擦干净,直接将他给推了出厨房。
谢堇昭回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心满意足地离去,脸色有着淡淡的笑意。君子远庖厨,他的夫人也会为他着想了。
谢堇昭走后,梁蕴回到灶头上起了锅,将竹篮子里的菜叶和菜梗一股脑地倒进锅中,翻炒了起来,喃喃说道:“摆这么整齐有什么用?”
……
说起饭馆,梁蕴还是提了兴趣,于是饭后便叫谢堇昭带他过去看看。
在这里住了一段时日了,梁蕴更为习惯这里的没拘束,两人并没带着下人,手牵手地在大街上走着。
然而天公不作美,突然就下起雨来。
谢堇昭一手搂着梁蕴的腰,一手放在她头上挡雨,两人快步走到一旁的屋檐下躲避。幸好躲得快,身上只沾了几滴雨水。
天色快速地暗了下来,雨势也渐渐转大。
已是离家走了一大段路,此事冒雨赶回去也并不明智。
谢堇昭干脆就敲起了那房子的木门。
木门有些年头了,在谢堇昭的手劲下微微抖动着,还掉下了一点儿碎屑。
很快,屋里头应了声,一名独臂中年男子开了门缝。
“兄台,不知家中可有蓑衣能借用一下?”谢堇昭问道。
那男子在门缝中将他们打量了一下,随后将大门打开,看了看天色,笑着说道:“是谢公子和谢嫂子吧。这应是过云雨,要不两位进家中小坐一下?随便指导一下咱媳妇的厨艺。”
梁蕴没想到自个儿竟然如此出名,谦谦地说道:“壮士客气了,可谈不上指导二字。”
也许是边城中少有梁蕴这般软语的女子,男子面色微红,一时不知如何说话,只是笑着。
“不必了。”谢堇昭从怀中取出一串铜钱递了过去,淡淡说道:“只需借用两套蓑衣即可。”
“用不着,用不着。”男子连连摆手,回头喊自家娘子取蓑衣来。
妇人从屋中取来一把罗伞,带着歉意道:“那蓑衣前些日子用坏了,仅有这么一把罗伞了。”
“感谢。”谢堇昭伸手接过,将铜钱往男子手中塞,男子不肯接,他随手便往屋中抛了进去。
“哎哟,这可不成。”男子急跑进屋捡起来,回身到了门外,已见两人步入了雨中走远了。
谢堇昭打着伞将梁蕴拥在怀中,他挽起了梁蕴的衣摆,两人相依着快步走向饭馆。
附近也有不少人往饭馆里冲。
两人刚进入就差点被撞到,幸好谢堇昭眼利,拥着梁蕴转了个身,才躲避了开来。
“真是的,怎么下这么大的雨?”一道女声响起。
梁蕴转眼看了过去,刚才撞过来的是一对男女,看着似是夫妻,那妇人大咧咧地拧着身上的水。
妇人似是感受到了被注视,也看了过来。
那妇人盯着梁蕴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指着,对着身旁的男子怒骂:“你到底是怎么打的伞?”
“我打的伞怎么了?”男子随着她的手看了看梁蕴,不明所以地问道。
“你看你看。”妇人一边指着梁蕴,一边指责男子:“你看看人家,你看看我。”
她将湿透的半边身子搁到男子的眼前,又撩起了早已松散又滴着水的发。
梁蕴听得不大明白,也不自觉地看看自己。这才惊觉自己浑身上下除了鞋子之外无半点水气,反观谢堇昭却是湿了半边的身子。
一时间,她心头泛起了暖意。
这时也听见那妇人说道:“刚才我就注意到他们了,咱们都是那段路走过来的,人家可是把妻子护得好好的,可你呢?真是气死我了。”
“我怎么了,我不是也湿了一身吗?”男子没好气地回道。
妇人一跺脚,转头对着梁蕴幽幽地说道:“嫂子好福气,有个疼爱你的夫君,看得咱都快羡慕死了。”
“是呢。”梁蕴回以一笑,抽出怀中地丝帕轻轻给谢堇昭拭擦发上的水珠,用着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量说道:“我有个好夫君。”
第72章
饭馆名为膳堂。取其字音, 乃是为善之意。
修葺得极为简陋,或者说, 根本就没有修葺,救一整间土房子,不过就是门大些儿罢了。
谢堇昭给伙计出示了一个小小的木牌,伙计看过后便笑说:“不错嘛兄弟, 去哪儿发财了?不仅衣着光鲜还讨了个美娇娘。”
谢堇昭顺着话头答道:“在外头跑了些日子,总得装装门面, 省得让人笑话。”
“这倒也是。”伙计顺手就递过来一个牌子,上面就列着三道菜。他咧嘴笑道:“让你家小娘子尝尝咱们边城的风味。”
那伙计看着梁蕴娇小柔弱的样子,便知道她不是这边城中人, 热情地给梁蕴推荐其中一道土豆炖山猪肉。
“这山猪可是今早打回来的, 新鲜得很呢。”
梁蕴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菜便上来了。
别看来吃饭的人络绎不绝, 这里饭菜的味道可真让人不敢恭维。
“难吃。”这是梁蕴尝了一小口土豆炖山猪肉后给出的评价。她嫌弃地将这菜推到谢堇昭面前说道:“相公尝尝看?”
谢堇昭摇了摇头,轻轻地品了一口茶,眼中带着笑意。
看来他是早知道这里的菜品味道不好了,看他连茶叶都自带的便知道是有备而来。
因着刚用完午膳才来的,所以梁蕴也就点了这么一道菜和几串烤肉。烤肉的味道倒是很不错, 可这土豆炖山猪肉实在是吃不下去, 但是不吃又浪费, 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为难之际,刚才那伙计从身旁走过,随意地问道:“小嫂子, 这山猪肉好吃不?”
“不好。”梁蕴诚实地答道。
伙计似乎有点不高兴,扭头对谢堇昭说:“兄弟,媳妇可不能老惯着,把脾气养出来了你日后就知味道了。”
语毕,他眼神中仿佛有点轻视地看向梁蕴,用手夸张地比划道:“你大概连山猪都没见过吧。你知道不,一头山猪差不多有两个你这般大。”他装腔作势道:“它要是向着你冲去,保证能将你撞得吐血而亡。”
梁蕴见伙计那语气,约莫是在吓唬她。若是京中世家娇女,也许就会被吓着了。可是她自小可是在山中长大的,怎么可能没见过山猪,而且每次见着都是一群。遇到山猪的确危险,但只要将爷爷给的药粉往空中一洒,管它是山猪还是老虎,一只还是一群,全都立刻倒在地上昏睡。
“我若然打你一拳,也能让你吐血而亡。”谢堇昭轻轻掀着茶盖,眸色冷冷的。
伙计在边城之中见过的将士多着了,看了看谢堇昭那体型便知道衣服里面定然也是体格强健的。
他不敢造次,哼哼了两声,转身走开了。
梁蕴刚才也打算反驳那伙计的,只是谢堇昭比她出声更快而已。她带着小感动,双手缠上了他的手臂,软糯糯地喊了他一声。
谢堇昭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吮了一口茶,轻扬的眼角却透露了他此刻心情的愉悦。
……
“听说有人嫌我做的菜难吃?”一道粗声传来。
一名手握大勺的壮汉脚步沉重地走了过来。他将大勺一下磕在桌面之上,粗鲁地将右脚踩上了旁的凳子,说道:“这位小嫂子,你可真有胆量啊。我在这边城掌厨十多年,还真没人敢说过我做的菜不好吃。”
梁蕴将他说的话在脑中拐了一个弯,便知道定然是刚才那伙计给这厨子碎嘴去了。
“还有你,拳头很硬是不?”壮厨子举起自己的拳头,示威似的在谢堇昭面前挥了挥。
谢堇昭俊脸一敛,火速地伸出左手,握着厨子的拳头猛力一拉。那厨子身子往前倾,瞬间反应过来便用另一只手向他挥出一拳。
他右手一格,左手松开壮厨子,快速地握起拳头对准厨子的胸口直直的出拳。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待一旁的人反应过来,那厨子已被打退好几步远,一声闷哼吐出血来。
梁蕴看得直愣愣。以往知道他对不喜欢的人通常就一个凌厉的眼神或者一个冷脸,高高在上的他光是一句话就能让人跪下求饶。没想到他居然还会武,而且这般厉害。
四周的人一下子全围了过来。
那厨子将口中的余血呸了出来,站起来盯着谢堇昭说道:“兄弟好身手,不知是哪个营的?”
“天字营。”他铿锵有力地答道。
厨子想了想,正色道:“什么天字营,听都没听过,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刚才给我看的牌子是退役将士的牌子。”伙计从一旁挤了进来,瞪着眼指着谢堇昭说:“功夫这般了得怎么可能是退役的,这人一定是奸细。”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将包围圈围得更紧密了一些。
“哪儿来的奸细,赶紧从实招来。”
“大家一起将他拿下,交给副统领处置。”
将士们跃跃欲试,找着机会上前。
谢堇昭向前迈了两步,眼中却露出了愉悦之意,轻轻一招手:“来,让我试试你们的身手。”
“等一等。”
一道沧桑的声音传出,形成包围圈的人自觉地让出了一个缺口,并且对此人很是恭敬。
只见一名白发的老者,他的脸色横过几道疤痕,其中一道正划过双目,看上去很是狰狞。因着双目不能视物,他杵着一木棍,缓慢地走了进包围圈里。
“你说你是天字营的?”老者问道。
谢堇昭看着老者的木光微微一变,说:“正是。”
老者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听你的声音挺年轻的,能知道天字营也算是奸细中颇为用功的,但你可知天字营是哪个麾下?”
“震国大将军谢正浩麾下第一营。”谢堇昭一字一字地吐出,眸色微微一暗,轻声道:“铁牛叔,许久不见。”
老者浑身一震,嘴巴微微张了张,快步向谢堇昭的方向走了过来,步伐凌乱甚至被木棍绊了脚。他声音也是抖颤的:“是昭儿吗?是你吗?”
“姚大叔,别过去,他有可能是奸细。”身旁的人赶紧将他拉住。
“不。”老者胡乱地推开拉着自己的几双手,急急说道:“铁牛是我在天字营的代号,只有天字营的人才知道。他是昭儿,他一定是昭儿。”天字营的都是老家伙了,死的死残的残,唯一一个年轻的便只有老将军曾丢进天字营受训的嫡孙。
此刻的他,脑中一直回荡着那个受了苦也一声不吭面无表情的小男孩。
“别过去,现在连大将军都不见了,咱们可不能让你出事。这家伙可能是查到了什么,您不能就凭几句话轻易相信他呀。”那伙计上前将老者死死抱住不撒手。
包围圈还没撤,众人依旧死盯着谢堇昭。
“都围着这里在干什么?”
店外出来一声猛喝,众人一回头,纷纷喜从天降般欢呼:“将军,您回来了。”
……
“将军,咱们发现了一个奸细,他刚才还想诱骗姚大叔?”伙计大声叫唤着。
众人见威武将军回来,心头落定,让出路来。
“哥,你来了。”
在场的一瞬间全愣住了,随后更是傻了眼。
只见他们心目中英明神武的威武大将军一个箭步跑了上去,将他们围堵的奸细紧紧拥抱着,如同孩子一般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哥。”谢堇锐嚎啕大哭。
这一幕将坐着一旁的梁蕴也看得愣神。她愣的可不是什么威武大将军哭了,而是这么个皮肤黑实又满脸胡子的中年大汉居然是他小叔子?
“哭够了没?”谢堇昭淡淡地问道。
“还没。”
谢堇昭眼角一跳,以极为压抑的声音说道:“你浑身上下一股臭味儿。”
“哥,我想你。”
在众人惊愕沉默中,这两人一个黑着脸极为忍耐地站着,一个抱着人哭可不止。
过来好半响,谢堇锐才松开了手,擦干了眼泪。他大胡须中露出了洁白的牙齿,颇为抱歉地说道:“为了查奸细,快半月没洗澡了,忘记哥你爱洁了。”
谢堇昭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冷哼一声:“再臭也是我弟不是?”
他下巴轻抬,说道:“走远一点,给你嫂子见礼。”
“为何要走远一点?”谢堇锐转头看向梁蕴,嘿嘿一笑,正欲行礼:“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