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能和其他人走在一起。
我不想讲这个,是因为在这个故事里,我不是一个好人。
我既没有忠于自己内心,也没有认真对待别人的真心。
我犯了错。一直很抱歉。
这件事写出来后,我想你不会再在意那个“女朋友”了,会问我“某个人”是谁。
他不可能和其他人走在一起。他和现在的人走在一起。
现在的人就是“某个人”。这个会吓到你吗?
第三十二章
宋一媛看到信的时候有些吃惊。
就说了?
她啪嗒啪嗒跑去书房找禹毅。
宋一媛跑到门口,禹毅抬头看她。
宋一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想到会这么快,按禹毅之前的表现来说,他应该是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的。
“怎么了?”禹毅问。
宋一媛不知道该不该此刻和禹毅说这个话题。
禹毅反应过来,走过去:“看了?”
宋一媛点点头。
她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就是——”宋一媛抿唇看着他,“你可以不和我说这个的。”她知道禹毅其实不是很想让她知道这场暗恋,或者,不想她这么早知道。她只是问了那个“女朋友”,禹毅可以简单两句话说他大学时候谈过一次恋爱,他没怎么喜欢,所以很快分手。宋一媛就不会再多问。暗恋的秘密就保住了。
但他竟然突然就说了。
如果这场暗恋这么容易说出口的话,禹毅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不会表现成那样子了。
“我说过我准备好了。”禹毅说。
“嗯?”
禹毅看着她:“你不是要爱我了吗?”目光竟像少年一样天真纯净,充满希冀。
宋一媛内心一震。你要爱我了,我相信,我为了表示相信的诚意,我把藏得最深的感情拿给你看。你看了,你就信了;你信了,你就会爱我了。
迫不及待,极度渴望,表现傻气。
现在连初中生都不这样交往了。
“嗯。”宋一媛声音带颤,她问,“你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就能养成这样珍稀的性格。
禹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确定道:“吃饭。”
宋一媛笑——眼里含泪,嘴角带笑,嗔他:“呆子。”然后抱住他,“你好傻。”
“我不傻。”禹毅说,“是你心思太细。”
“我心思要是不细一点,谁去发现你的可爱?”宋一媛不满。
“我要是不傻,你也不会去发现我的可爱了。”
宋一媛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最近很能说?”
禹毅:“你不喜欢?”
“喜欢。”禹毅闷声不响任她欺负的时候她很喜欢,禹毅学会将她的话变得有攻击力的时候宋一媛也很喜欢。一种久违的、对话的快感。
但禹毅现在太菜了,她要保护他说话的积极性。
“说得好。”宋一媛亲亲他。
“我以为你会问。”禹毅突然说。
“嗯?”
“暗恋的事。”
“你想说吗?”宋一媛看着他。
禹毅顿了顿,“可以说。”
宋一媛于是知道他并没有做好准备。她想知道,但可以等一等。
“我知道你很早喜欢我就行了。”宋一媛说,“等你真的能说了,我再听。”
“好。”
中午吃完饭,禹毅难得有一天待在家里。他已经打算好陪媳妇看韩剧。结果才看了半集,宋一媛闹钟响,她站起来,“该化妆了。”
禹毅:“???”除了结婚当天,禹毅再也没见过宋一媛化妆。
宋一媛风风火火上楼,又风风火火下来,盘腿坐地上,把化妆工具一字排开——护肤、涂隔离、拍粉底、打阴影、上眼妆……手脚麻利,一气呵成。
禹毅看着她拿着一把小钢钳往眼皮上夹,一边夹一边扯,扯得眼皮飞起,胆战心惊,问:“要出门?”
“……嗯。”宋一媛回答得漫不经心,“和珍珠一起去逛街。”又说,“晚饭不回来了,晚上我们还要去看电影。”
禹毅心情微妙。
这个时候又看到她换了一支笔,毫不留情往眼睛里戳。他瞥开眼,不敢看,说:“小心一点。”
“嗯?”宋一媛戳啊戳,“哦哦,我会的。时间要是太晚,我会给你打电话。”
禹毅忍了忍,没忍住,说:“我是说,化妆小心一点。”
宋一媛笑。
禹毅又问:“为什么要化妆?”宋一媛应该是不喜欢化妆的人。
“因为要逛街啊。”
“平时逛街也没化。”
“没意思。”
禹毅心情更微妙了。
宋一媛化好妆,认真挑选了一身裙子,精心配了一双好看又好穿的鞋,挎上小包包,满意地笑笑,朝禹毅抛了一个媚眼:“我走啦!”很开心很活泼,禹毅一边开心一边无法控制地幽怨心酸——他从来没让她这么雀跃过。
“注意安全。”
“嗯。”宋一媛飞到门关,正要出门,想到什么,跑回来,又甜又乖地说:“出门吻。”
禹毅心里微甜。
两个人就要吻在一起,宋一媛突然停住,急急往后撤,转头跑开,“不行不行,刚涂的口红。”
禹毅:“……”心情复杂。
宋一媛和曹珍珠逛街。
两个人买了许多东西,经过某家饮料店,手挽手进去点东西喝。
“两杯金桔柠檬。”
“有点饿,点一点儿小吃吧。”
“吃什么?”宋一媛把小吃单放中间,两个人凑在一起,“四喜圆、玉脂汤、芒果布丁、黑糖麻薯……”宋一媛顿了一下,曹珍珠整理袋子的手也是滞了一下。
“芝士蛋糕、水果汇、仙草冰沙、椰冻……我来一个水果汇吧。你呢?”
“四喜圆。”
气氛有一瞬间沉默。
“刚刚那件裙子……”
“渴死我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宋一媛先问:“那条藕粉色欧根纱裙?”
“嗯。”两个人都当刚刚尴尬沉默的某一瞬间不存在,曹珍珠叹息,“好想买。”
“买。”
曹珍珠瞥她一眼,“两万。”
宋一媛:“买。”
曹珍珠看着她,跃跃欲试,“你也觉得值得是吧?”
“好看。”
曹珍珠犹豫,“可是稍微露了一点……没啥场合可以穿啊。”
宋一媛:“你穿最好看。”
曹珍珠:“是吧是吧?我也觉得!妈的,老子穿那条裙子怎么能辣么好看!仙女下凡啊简直!”曹珍珠越说越激动,根本等不了吃了东西再去买,掏出电话来给专卖店打去电话——
“喂,你好,我是刚刚试藕粉色裙子的那个,麻烦你把那条裙子收起来,我要了,等会儿过来付款。”
“对对对,S号。”
“谢谢。”
曹小仙女心满意足。宋一媛笑。
半晌,曹珍珠稍微冷静了一点,她咬着吸管,瞅着宋一媛,说:“我觉得你的说话风格有些变化。”
“嗯哼?”宋一媛咬着吸管回瞅她,“怎么说?”
“‘买’‘买’‘好看’‘你最好看’,简单有力,直戳人心,有一种霸道总裁的感觉。”曹珍珠回想了片刻前的感受,“我听了就觉得自己是个嘤嘤嘤柔弱无助爱纠结的小公主,你是沉稳可靠话不多但令人超有安全感的英雄,英雄说的话绝对没有错,小公主要听大英雄的话,更何况英雄说我穿着最好看啊,怎么能不买!”
宋一媛像看智障一样看着她,“你最近接了一个什么脑残偶像剧本子?”
曹珍珠叹一口气,“生活所迫啊。”
宋一媛点头,“嗯,生活迫使你只能买两万的裙子。”
曹珍珠:“……”刚刚的大英雄论简直是笑话,英雄才不会这样和仙女说话。
“大概不用生活所迫这种理由说服自己,就无法面对自己越来越腐烂的现实。”曹珍珠苦笑一下。
宋一媛顿了一下,然后喝了一口水,说:“人所选择的,都是他们最想要的。”
曹珍珠知道她的意思,说:“原本觉得在某一领域做得越好,就越有话语权。越往上走却越清楚看到,即便得到了这种话语权,更是不能写最初想写的东西。越走越远,坚定的东西也被磨得越来越圆。你清楚看到自己被如何磨成这个样子,提笔再去写那些坚锐的东西的时候,每写一段都是痛的,而且结局都是往悲了去,惨烈得你不敢下笔。”
“如果不往上走——”宋一媛说,“朝下又是怎样一种情况呢?大概就是,最初的时候也是满身都是天真的棱角,把自己往下走自傲地认为是去最底层经历,感受贴着土的血液和心跳,立志为人间写一部巨著,结果,所有的棱角都被泥里不知道哪个地方钻出来的手、刀、刺、□□狠狠触碰,青紫、败坏、阉割,痛到为了保命自己把所有棱角往地上狠狠磨,磨成平凡样子。想要再往上爬,没有手,没有脚,滚着往上爬,拖泥带水,全身都是脏的,想要往上爬的人都会轻易被下面的手抓回去,不甘心的人再九死一生爬上来,只能靠在半坡上的某个悬崖角看着下面挣扎的手和上面歌舞升平的人影不知道去哪儿。他已经圆了,梦也圆了,想象着有棱角的样子去写梦,给梦安的棱角比底下的手还要犀利伤人。写东西是要给人以希望的,但假的棱角没有希望。”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知道彼此在说什么。
曹珍珠说:“你应该没那么惨?”
宋一媛说:“你也应该没那么惨?”
“还好。”曹珍珠说,“不过有磨损是肯定的,也不敢再去想崇高的理想。”
“嗯。”
曹珍珠看着她,“你知道吗,一媛。”
“嗯?”
“有些东西和其他任何人讲都像笑话,也死活讲不出来。”
“但是和某一个人,说起来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简单。”宋一媛说,“我知道。”
第三十三章
两个人吃完东西去店里拿裙子,付款后店员送了一条项链——极细的链子,坠着一颗圆嘟嘟红润润的小水晶樱桃。材质不怎样,但胜在款式别致小巧,很配那条裙子。
但两个人看到链子的一瞬间,想到的都不是配裙子,而是别的什么。曹珍珠摸了摸那颗红樱桃,收下了但没有应和店员夸奖的话。
店员也是很会看人表情,发现曹珍珠兴致缺缺,笑着道:“曹小姐如果不喜欢这个款式,我们还有其他款式,可以换的。”
曹珍珠摇摇头,“就这条。”
宋一媛又有一瞬间喘不过气来。
曹珍珠朝她笑笑,“走吧。”
两个人都不提。
晚上宋一媛和曹珍珠看完电影,禹毅接她回家。宋一媛买了许多东西,堆在车厢后座。禹毅原本以为宋一媛今天很开心,但是上车后,看人窝在副驾驶座上,一副很疲惫的样子。
“今天怎么样?”
“很开心。”
禹毅看看她。
宋一媛看回去,笑笑,“总的来说是很开心的。只是嗨了一天,现在很累,很想睡觉。”
禹毅听不出真假,只能凭感受,觉得宋一媛今天应该发生了什么。
但宋一媛不说,他不会问。
好在宋一媛在睡觉前说了。
“今天在冷饮店点小吃的时候,有一个小吃叫黑糖麻薯,糯米里加黑糖,做成麻薯皮儿,包绵软香甜的红豆沙,外面再洒一层黑糖糯米粉,软糯Q弹,很好吃。”
“杨歆最爱吃这个,每次遇到,都一定点来吃。”
“今天我们看到这个点心,都想到了她。”宋一媛不紧不慢地说,“但珍珠什么都没提。”
“杨歆还很爱吃樱桃。樱桃价格有点小贵,读书的时候杨歆有时候不吃晚饭都要去摊子上买一点吃。她在网上任何一个社交平台的名字都叫‘爱吃樱桃的杨桃’。今天珍珠得到一条樱桃项链,我想她也想到了。”
“但我们也没提。”
宋一媛拱了拱,“大概珍珠觉得那个时候不怎么能说这个,所以用其他话题盖过去了。但看她明明不想笑却笑着说另外的事,我也不好受。”
“我也知道不提是最好的。毕竟生活里处处都是杨歆存在的痕迹,不能遇到就提。”
沉默许久,宋一媛不说了。
她更清楚,其实想到了不提是彼此都还没有做好说这件事的准备,她没放下,珍珠也没放下,自然两个人没有办法镇定自若地谈论。和好不容易,两个人都不敢在和好之初说沉重的事。另外,也未尝不是,两个人六年之后再和好,都还在试探着找彼此身上熟悉的感觉和陌生的刻痕,还在确定是不是真的要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