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说,真正失去记忆的原因是受到刺激,那么比医生对李鹿病情知道的还清楚的只能是一个人——凶犯本人。
李鹿不寒而栗,此时再看着男人脸上的微笑,再也体会不到原先的那种闲适与淡然,反而从中渗出了几分冷意。
她这才注意到,男人脸上的笑容像极了猎人在看待唾手可得的猎物。
吞咽了下几近没有的口水,李鹿连连摆手推脱:“不用了,我今天并不想进行催眠。”
开玩笑,如果被他催眠,恐怕她能直接在梦中死掉,成为第一个在他手中治疗时脑死亡的患者。
他敲了敲桌子,看着李鹿轻笑着摇摇头,而后慢慢说道:“别担心,今天我并不打算给你催眠。在患者并没有完全相信医生时,是无法进行催眠的。”
李鹿没有说话。
汉尼拔很明显话里有话,点明了他发现她不相信他的事,可从头到尾两人相遇不过十分钟,她露出什么马脚了吗?
不对不是这样,仅仅十分钟而已,正常人都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对初遇的人产生信赖,即便那个人是医生。李鹿觉得自己不能因为对方的一两句话就大惊小怪。
草木皆兵实乃对战大忌。
“你很提防我,甚至还露出了恐惧的姿态,我有什么地方是令你害怕的吗?”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就连语气也温柔的可怕,像是话被几团棉花包裹着,而棉花中央又有细针。
是的,一般的心理医生只能看的出恐惧,却看不出恐惧的来源,所以会被误导。
可她也忽视了一件事情,眼前与她正进行心理战的男人是汉尼拔,他并不是一般的心理医生,他甚至都不是一般的凶犯。
李鹿没有说话,而是故作淡定地收敛了所有表情看向汉尼拔,即便心中已经慌乱地大失方寸,可不到最后一刻就绝不能暴露真实的表情。
但就像是上帝安排,梅林施法似的,与第一次相遇时一模一样的对峙危机,一模一样的紧张气氛,也一模一样的响起了手机震动声。
只不过这次将死寂击碎的手机并非来自于她,而是来自于他。
只见汉尼拔将笔夹在了板子上,空着的手伸进了衣服侧边的口袋。
一样的室内装潢与男人衣着很难不让李鹿联想到第一次见面,也就在这时她想到了一个关键点——当时她的手机震动是因为直播系统发布任务,那汉尼拔呢?
汉尼拔此时拿出手机是因为什么呢?
“而且刚才我还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他一边拿出手机,一边还不忘继续和她谈话,“‘李鹿’这个名字你用了近二十年,为什么只是昏迷了两年的时间,在听到这个名字时你的反应就像是在叫别人,愣了许久才回复我。”
汉尼拔计算时间和常人向来不同。
从他喊李鹿到她做出反应,其实最多不超过一秒。
而且他真的很让李鹿纳闷,似乎两人每次见面,他都要对她的名字质疑一番才对。叫‘金妮’时被看穿她就忍了,为什么到这个世界了,她叫回本名了还要被‘质疑’?
在李鹿没有做出回应的几秒时间,他手中的手机还在不停震动,屏幕一闪一闪。
她想要对屏幕上的内容一探究竟,想看看那究竟是直播任务,还是说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电话而已。
可在她尝试着抬高了下巴依旧无法看清对方的手机屏幕,且冷汗已经顺着她的鬓角流下,她终于按耐不住早就想要逃跑的双腿了。
她腾地站起从椅子上离开,故作镇定地转身迈着稳健的步伐向外走:“既然有电话找你,我就先出去了,史蒂夫还在门外等我。”
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不断提醒自己千万别喘息声太大太急。
即便经历了这么多,见过了比汉尼拔还残忍的魔王,可对于汉尼拔的恐惧就像是在心底扎根般,成长了那么久后还是做不到反压制对方。
李鹿觉得非常挫败。
而且在这么长的一番对话中她被对方抓住了所有漏洞,而她搜寻到的可用讯息却寥寥无几,汉尼拔似乎是她永远无法超越的高度。
“不,不用回避,我真的对你的反应很感兴趣,你昏迷的两年间究竟梦到了什么,会让你抛弃现在的名字反而将另一个身份当成了自己。”
他的呼唤声并没有让李鹿慢下脚步。
她甚至还加快了脚步,如果不是这个门隔音太好她甚至会坐在地上直接大喊,将门外的史蒂夫吼进来。
“坐回位置上,不要动,等我接完这个电话就好。”
他说手机震动是有人来电。
他按下了某个键位,手机扰人的震动声终于停止。但李鹿并不是一个听话的人,此时的她已经走到了门口,右手在说话的同时也覆在了门把手上。
“米莎。”
他又说。
!!!!
*****
死亡后的第七天:
Guess what!心理医生果然就是汉尼拔!
谈话过程中,他的手机不停地震动,很有可能就是直播系统发布了任务。
就在她终于宽慰自己,现在的容貌和金妮千差万别,就算是带着直播系统的汉尼拔来也认不出她时,他按下了(接听抑或接受任务)键。
然后喊她‘米莎’。
真是生活处处有惊喜,人生何处不相逢。
缘,妙不可言。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刺不刺激,意不意外?
而且是八千字!
大家要注意保暖的同时也要注意补水,我还以为从学校回家不冷后就万事大吉了,结果暖气太暖上火口腔溃疡+牙龈爆肿。
QAQ大家记得多补水,不要因为假期就熬夜(熬夜码字的我似乎很没有说服力,捂着腮帮子跑远)
第98章
*
根本无需多想,在‘米莎’一词出现后, 李鹿只剩下一个选择, 那就是要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扭动门把,尽可能地在男人掏出枪支或刀具前, 逃离屋内。
他叫她‘米莎’, 还有比这更明显的暗示吗?难怪他穿着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衣服, 带着第一次见面时佩戴的手表,连动作都尽可能的还原。
原因很简单,他就是带有直播系统的汉尼拔。
而他由于某种原因——可能是直播系统向他透露, 或许是提前看过病例报告, 总之他一定在李鹿踏进这件屋子之前,汉尼拔就发觉了李鹿就是‘米莎’的事情,即使她改变了发色和同色, 即使连脸型都有细微的不同。
不然他没有时间提前做出那么多准备,至于巧合?这是李鹿最不相信的词语,这一切绝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她更相信这是某人处心积虑布置依旧的一场阴谋, 而她很有可能就是这场阴谋盛宴中最后登场的那道菜。
如果身后的人就是经历过各种世界的汉尼拔, 李鹿即使用了生平最迅猛的速度却依旧吓得浑身发毛,她的脊背由下到上直至后脖颈处都在奔跑时感到凉飕飕的, 像是有股冷风正慢慢地吹向她。
李鹿甚至觉得那股冷风就是从汉尼拔口中吹出的,所以在跑的时候她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生怕在转头的同时会和一张阴笑的脸对个正着, 来个鼻尖亲密摩擦也说不定。
她奔出去后将门反手使劲摔上,但即使用了最大的力气, 那个隔音效果完美的门在此刻依旧发挥了它极稳定的效能,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所以正在门外无聊地等李鹿,已经等到开始打瞌睡的史蒂夫根本没有发现她的异常,老年人的习惯就是容易在看报纸时全神贯注,即便那只是几则娱乐新闻,史蒂夫也看的非常放松并投入。
史蒂夫的全身都陷入了软皮沙发内,从舒展的眉眼可以看出他对这个沙发的使用体验十分满意,靠地舒舒服服右腿翘在左腿上,双手那报搁在膝盖上,自然且放松。
与全身都调遣在一级戒备状态的李鹿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对比,直到黑发少女想都不想地冲过去,一把抓住史蒂夫捏着报纸的双手就朝外跑去,他因室内播放的舒缓音乐和无聊的报纸内容而沉重地快闭上的眼皮,才再一次睁开。
因震惊而瞪得溜圆,不可置信地看着在身前奔跑的少女背影,看着她原本梳理整齐的黑色长发因奔跑时而散在肩上,时而在空中随风舞动。
或许是室内放的音乐太过舒缓,或许是刚才他坐着的位置正对着阳光照射的窗口,或许是报纸上的内容太像睡前读物,一切都是那么催眠令人昏昏沉沉。
所以才会在少女将他拉起,一言不发毫不解释地拖着就跑时,他没能及时甩掉对方的手。
又或许是在他好不容易缓过神,准备将手腕上紧缩的白皙左手反握拉住时,被黑色长发尾部轻轻扫过了鼻尖,哈密瓜味的香甜一下子扑入鼻腔,所以又一次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愣愣地跟着女孩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冲出了屋子,跑出了大楼,挤向了人流中。
但凡此时跑在前面的李鹿多一点勇气,或者好奇一下身材健硕的男人为什么一点都不反抗任她拖着到处跑,转头看上一眼,就不会错过碧蓝色双眼中的奇异光彩。
两人就这么以一种诡异的默契维持着沉默,一前一后跑了五分多钟,如果不是女孩穿着坡跟凉鞋并且是拉着身后男子的手腕,逛街散步的路人们真的会将他们当做是来跑步健身的情侣,毕竟他们是看起来那么般配且阳光。
可这样的午后快跑健身时间并不能持续太久,史蒂夫终于还是反应了过来,他轻轻地抽动了几下被牵着的右手:“鹿,停下,不要继续跑了,停下。”
试图喊停前方的少女,可她置若罔闻依旧专心地拉着他跑,史蒂夫加速了脚步原本就只隔了不到半米的距离,眨眼间两人就并排了,而并排后清晰可见的少女面容吓了史蒂夫一跳。
她在医院躺了两年,皮肤因长久不见阳光而导致看起来很不健康,苍白毫无血色。再这样烈日炎炎的夏季,即使是午后气温也高的让人有些透不过气,而她快步在街上跑了那么久,穿过无数拥挤的人群,甚至还闯了红灯与几辆高速行驶的车擦身而过。
这样紧张又高度的运动与炎热气温,怎么会有人的脸不见一点红润血色,反而惨白并流着冷汗。她的双唇没有闭合,贝壳般的上齿正紧紧地咬着下唇。
明明在进去见汉尼拔之前,朱唇粉面、皓齿明眸的她,此刻眼神却木讷得失去了所有光彩,他甚至觉得就算李鹿此刻的牙齿把下唇咬破,也不会流出血液,因为她的整张脸实在是白得吓人,这绝对是经受了巨大地打击或惊吓后,才会做出的反应。
史蒂夫明白他必须要拉住李鹿,不能再让她继续跑下去了,明明心脏刚刚遭受过强烈的重击,再加上长时间的剧烈运动一定会出事的。
而李鹿此刻的状态已经趋于崩溃,她根本听不进或者说是听不见身旁史蒂夫所说的任何话,她的脑中不断地回放着汉尼拔说过的每句话,做过的每个动作,而越回忆她的冷汗就冒出的越多。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狂奔了五分钟,她只是在理清思路,投入到连上齿快将下唇咬破都没察觉,投入到自己一直拉着史蒂夫也没发现。
其实只要加上一个《Laughing on the outside》的BGM,那就成了浪漫电影中的经典桥段了。
可音乐还没加上,李鹿的鞋子终于在狂奔下不堪‘重’负,脚腕处的蝴蝶扣白色绑带松了,右脚的鞋子被甩在了身后,而突然失去鞋子左右脚高度不平的她也一个趔趄向右倒去。
眼看着她光着的脚就要踩到布满碎石和尘土的地面,整个身子也要与地面来个滑稽又疼痛的亲密接触时,一直关注着她的史蒂夫及时一步跨在了她的前方,本身被握着的右手抽出反握住对方的左手,向上一提一扯的功夫,少女就稳稳地落入了男人的怀中。
她的侧脸抵在他结实的胸前,右手捂在胸口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气,而男人也愣在了那里,一边说着:“你到底怎么了,汉尼拔说了什么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一边感受着手中的触感漫不经心的想着。
一直拉着他腕处的手原来握起来是这样的,又嫩,又滑,像是东方的绸缎,不止白皙而已。
这一问算是唤回了李鹿的理智,只见她半躺在史蒂夫的怀中近乎尖叫道:“我知道凶手是谁了,我知道凶手是谁!就是那个男人,汉尼拔,就是他,他就是凶手!我见过他,我……”
她的情绪非常激动,说起话来语无伦次,声音又细又尖,盖过了原本清晰的心脏跳动声。史蒂夫即使全神贯注地去听,也无法将她混乱的话语连起,看着李鹿紧张又不愿意停下不住的说着的焦急模样,看着她煞白的脸和无措的模样,他叹了口气。
他放开了李鹿的手转而伸向了她的脸颊,感受着之间的柔软轻轻捏起,看着她浑身僵住说出的话变得含糊不清,史蒂夫压下了想要勾起的嘴角,一脸正经地低头对少女说:“呼吸。”
又是那双碧蓝色的眼睛一眨,她便很听话地闭上了嘴,随着史蒂夫地动作一起深深地吸气,又长长地吐气,来回几次,期间一直躺在男人宽厚而温暖的怀抱中。
事实上在这样炎热的夏季午后,正常人应该都会避免这样长时间的亲密接触,可偏偏这两人都不在状态,忘记了他正抱着她,忘记了彼此体温不断加倍的热度。
就这么对视着循环呼吸了近一分钟,看着少女的体态特征逐渐恢复正常,史蒂夫温和地问道:“平静了吗?”
李鹿的舌头还是有些不听使唤,她是想要回答史蒂夫的,可无奈眼下这个姿势令她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半晌说不出话。
也幸好,男人根本没有等她的回答,在他问出口的同时就自顾自的将李鹿扶正。虽然他也对少女不正常的身体僵硬有些奇怪,但比起这些,史蒂夫认为最重要的还是先将刚才被跑丢的鞋子拿回来给她穿上才好。
四周的地面上不是灰尘就是碎石,尖尖角角随处可见,在这么脏的地面上如果被划伤了,那免不了又要清晰伤口又要缝针,少女很怕疼的。
两年前少女浑身是血躺在他的怀中,哭哭啼啼地喊疼的记忆就像是昨天才发生过般,清晰跃入眼前,史蒂夫都能想象到如果被划伤,李鹿立马会瘪着嘴,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流个不停。
可他刚刚转身,还没走出两步就感到一股力抓住了他的衣角,转头就是少女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湿漉漉的黑色大眼对着他忽闪忽闪眨个不停。
那模样史蒂夫形容不出,就觉得从心里透着一股子委屈,他就像是一夜风流早上偷偷拎着衣服要跑始乱终弃的男人,而她是用双手抓着他的衣角,生怕他跑了般十指攥得紧紧的。
“我不走,我只是给你捡鞋子。”就算不明白她是为什么会受到惊吓,可有的人从里到外用‘温柔’就可以形容,比如史蒂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