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婧严肃说：“你不要问，也不要去打扰她，知道吗？”她不想女儿过早地接触这些成人世界的腌臜事。
安溪问：“是和她的婚事有关吗？”本来都说好十二月举办婚礼的，但现在连影儿也没有，又说要推到正月，好像不是很顺利的感觉，所以她大胆猜测。
林婧唬着脸看着她。安溪吐吐舌，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林婧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地透露一点口风：“真的，不要打扰你三表姐。她有宝宝了，不能惊动。”
安溪惊讶地眨眨眼，连忙点头：“嗯嗯，知道了。”
顾徵说：“林姨，您家里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先回去。”
林婧说：“没关系的，不是外人。你留下来吃饭吧，饭菜搬来搬去也不好。”
安溪留意到他的脸色不是很好，关心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林婧也走过来，伸手摸上他的额头：“是不是冷着了？今天气温又下降了。”
被两人很重视地围着，顾徵耳尖一热，不自在说：“我没事。”
林婧还是让他量了体温，又煮了两碗姜水要他和安溪喝下，特别叮嘱顾徵道：“你明天要多穿一件衣服。”
顾徵全身暖烘烘的，低低“嗯”了一声。
这几天待在1602号，他才感觉到一种有别于父亲的关怀。
这么一打岔，顾徵想回隔壁的意图不了了之。
吃饭的时候，顾徵坐到离林德佳最远的位置。吃完后，他又比平时早一步告辞。
林婧和林德佳都以为他和陌生人待在一起不自在，对他的异样没有在意。
安溪却察觉到他几乎是绕着林德佳走，好像很怕她的样子。
这就奇了怪了。
顾徵和比他高一截壮一圈的段小洲打架都巍然不惧，怎么会怕一个女人？林德佳又不会吃了他。
接下来的几日，因为林德佳在，除了吃饭的时候，顾徵基本不在1602号逗留。
安溪给他补习都被他拎去1601号。
“为什么你这么怕我三表姐？”安溪忍不住问。
因为他不说清楚原因她不肯跟他走，顾徵只好道：“她是孕妇。”
“啊？”
“孕妇很脆弱。”顾徵一本正经说，没一点开玩笑的成分。
安溪想不到是这个原因，但他好像真的是在知道林德佳怀孕后才变得怪怪的。
“不用怕啊，你又不会伤害到她们。”安溪安慰他，然后脑洞一开，“你这么怕孕妇，以后你老婆怀孕了怎么办？”
顾徵面无表情说：“到时你问我老婆。”
安溪一噎，呵呵干笑：“我又不认识你老婆。”
“到时我介绍你认识。”
一阵尴尬的沉默飘过，两人你瞪我我瞪你，相互无语。片刻后，安溪语重心长说：“你年纪还小，不要这么快就想老婆。”
顾徵斜睨她：是谁先挑起的？
安溪打哈哈，抱着作业像只小兔子一样蹿进1601号，清脆道：“我们补习，补习。”
林德佳在林婧家住了三日后，提着行李告辞。
“小姑姑，谢谢你。”林德佳和林婧抱了抱，又是感激又是抱歉。
她知道这几天林婧一直有和她父母通电话。林材和周梅要林婧帮忙劝解她，林婧则帮她挡住了他们的上门，让她有时间理清她的想法。
正如林婧提出的那个问题，其实该怎样做，林德佳在来之前已经有了决定，她只是需要静一静。林婧给她提供了一个不受干扰的环境，已经帮了她一个大忙。
但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很可能会令林婧受到责难。
林婧说：“你想清楚就好。有些决定一旦做了就不能后悔。”
林德佳深吸一口气，轻而坚定地点点头。
林婧送林德佳到门口。
这时，十六层的电梯打开。
一串人闹哄哄走出来，看到林德佳立刻大叫一声：“林德佳，你站住！”
林德佳大吃一惊！
因为这些人为首的赫然是周父周母和周华，他们瞪着她和林婧，表情极为愤怒。
第35章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林德佳不悦问。她一点都不想见到他们。
明明犯错在先，还有脸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嘴脸！
周母怒气冲冲说：“我们能不来吗？不来难道眼睁睁看着你杀死我的孙子？”
林德佳脸色一变，尖锐道：“为什么你们会知道？”
周华阴沉着脸说：“我问了你的主治医生，你居然预约了流产手术！佳佳，你太令我失望了。”
林德佳想不到他连她的主治医生都偷偷联系上了，冷冷说：“彼此彼此。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周华说：“林德佳，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的话？你真是冥顽不宁！孩子是无辜的，你好狠的心！”
林德佳说：“我庆幸我及早发现你的真面目。我们已经完了，孩子我不会要的。”
“不行！你肚子里的是我们周家的种。你不能流掉他！”周母说，“我们在这里，你别想离开半步。”
林德佳觉得她的脑袋有毛病：“荒谬！你们想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信不信我报警捉你们？”
“我们周家的家务事，警察管不着。”周母说，“再说，是你爸妈同意我们来找你的。”
她使了个眼色，两个腰圆膀肥，看起来孔武有力的中年妇人立刻走过去想捉住林德佳。
“你们想干什么？”林婧挡在林德佳面前，皱着眉沉声问。
周母指着她破口大骂：“你滚开！有你这样做长辈的吗？居然教唆我媳妇堕胎！”
林婧冷静说：“请你放尊重一点。佳佳要做什么是她的自由，旁人无权干涉。”
虽然已经隐约猜到林德佳的决定，但真的知道她要去流产，林婧还是感到一丝遗憾和可惜，毕竟这是一条无辜小生命，也会给林德佳留下一个难以磨灭的伤痕。然而事已至此，周华确实不是一个好归宿，她也理解林德佳的做法。
无论如何，这是林德佳的选择。她不能坐视这些人欺负她的侄女。
“她要嫁给我儿子，怀着我们周家的种，就是我们周家的人！你才是外人！”周母盛气凌人道。
其中一个中年妇人说：“你和她废话那么多干嘛？这种拆散别人家庭的女人，直接赏她两巴掌！”
“你们是不是疯了？周华，你是不是疯了？你们想犯法吗？”见他们语言粗暴，一副随时想动手的架势，林德佳气得浑身发抖，她掏出手机要报警。
“她想报警，快阻止她！”周母叫道。
听到报警，这些来帮周家人助威的人顿时急了，一哄而上立刻冲过去抢林德佳的手机，推搡林婧。
林婧学过一点拳脚功夫，但一边要护着怀着孩子的林德佳，一边要抵挡他们胡乱袭来的手脚，非常吃力。
混乱中吃了一巴掌，半边脸又麻又痛，耳朵嗡嗡作响，头发也被揪住往后拉，失去反抗能力。正当无力绝望之际，几声闷哼响起，她被揽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里。
林婧茫然地抬起头，看到顾廷川冷峻的脸。他的双手紧紧抱住她，勒得她的腰背隐隐发痛。她能感觉到他周身辐射出来的深沉怒意。
周母那边的人倒了好几个，咿咿呀呀地喊痛，看着顾廷川的目光又惊又惧。
“佳佳……”林婧扭头去看林德佳。
却见周华捉住林德佳的手，凑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林德佳的脸色瞬间煞白，盯着周华的眼睛迸发出强烈的怒意与惧意。
周华得意一笑，放开她，扶起倒在地上的人。
“你是谁？干嘛多管闲事？”周母躲到周父背后，忌惮地看着顾廷川。
林德佳慢慢走到林婧身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林婧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顾廷川。
顾廷川只说了两个字：“报警。”他把手机递给林婧。
周华警告地看着林德佳：“佳佳，你知道该怎样做。”
林德佳愤恨地死死盯着他。
“叮”一声，电梯门突然打开。
林材和周梅走出来，看到两边对峙的混乱场面，齐齐一惊！
“佳佳，小妹，你们怎么了？”林材看到林德佳明显受了委屈的神色，以及林婧红了半边的脸，对着周华等人怒道，“怎么回事儿？你们做了什么？”
周华说：“佳佳一意孤行要流产，情绪激动了点，我们阻止她的时候发生了一点混乱……不是故意打小姑姑的。佳佳，我说得对吧？”
他看着林德佳，表情笃定，仿佛料准她不会反驳他的说辞。
林德佳定定看着他，突然咧出一抹扭曲的笑，哭着扑向林材：“爸爸，周华说他拍了我的裸照。如果我不听他的话，他就把我的照片发上网……”
“什么？”林材和周梅异口同声道，恶狠狠瞪着周华，“你这个畜生！”
林材抡起拳头揍向周华。林德佳拼命抱住他的腰阻止他：“爸爸，爸爸，我们报警！我们报警！绝不能放过他们！”
“林德佳，你！你！”周华方寸大乱。这是他握在手里逼林德佳就范的底牌。他以为只要他亮出这张底牌，为了避免身败名裂，林德佳从此以后只能听他的。没想到林德佳居然不害怕丢脸，毫不犹豫当场揭发他！
林德佳咬牙切齿道：“你们一个二个，谁也别想跑。”
“你！好，好，林德佳，我们走着瞧！”眼见情况不对，周华撂下狠话，拉上父母，“我们走！”
“可是孩子……”周母迟疑地看了一眼林德佳的肚子。
“她爱留不留。我们不稀罕！”周华负气说，推着人进电梯。
周母非常不甘心地向林德佳的方向“呸”了一声，叫道：“你这样的女人不会有好下场！”
“你这个老虔婆！”林材气得想追过去揍人。
“爸！”
“老林！”
林德佳和周梅一起拉住他。
周华关上电梯门，带着人走得干干净净。
闹事的人走了，林德佳虚脱一般滑在地上，林材和周梅赶紧扶住她。周梅哭道：“佳佳，怎么会有这种人，？你怎么这么命苦？”
林德佳说：“爸爸，联系大伯，请他帮忙找些关系，搜一搜周华的东西。他说有那些照片，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能让照片流出去。”
事关女儿的名誉，林材也顾不得会不会麻烦别人了，赶紧给大哥林栋打电话。
林婧惊呼：“佳佳！”
有血液顺着林德佳的腿部流下来。
林德佳肚里的孩子最终没有保住。原本胎相便有些不稳，有流产先兆，被周家人这样一闹，更加身心都受到刺激，出血之后补救不及，只能做手术拿掉。
原定的婚礼取消，林栋找了人处理裸照的事，和林德磊一起赶到医院看林德佳。林栋把林材臭骂了一顿，说他这么大件事，之前也没有找他商量一下，让林德佳白白受了这么多委屈。
林材和周梅被骂得抬不起头。周华告诉他们林德佳想堕胎，求他们阻止她时，他们也是急了，立刻把林婧的地址给他，叫他拦住林德佳。没想到他会带着一帮人上门闹事，还出手伤人。他们希望林德佳和周华和好如初的心，看到那个场面已经凉了半截，再听林德佳说周华拍了她的裸照，威胁要发上网，脑袋都被震懵了。这已经不是一时做错事的问题，而是明显的人品低劣。这样的男人怎么能嫁？
可恨他们醒悟得太迟，以致女儿和妹妹都遭了罪。
做完手术出来的林德佳脸色苍白憔悴，但精神气还好。她倒是看得开，自嘲道：“没了也好……反正不打算要的……”
今天她本来就约好了医生做手术。要亲手拿掉孩子，即使已经打定主意，也做了许多心理建设，走出林婧家门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承受不住。被周家人这么一闹，她的负罪感反而没那么重了。
周梅握住她的手哭。林德佳本来还扛得住，被她一带，眼泪也落下来，只觉得心口堵住一股说不出的委屈。两母女抱头痛哭。
林材别过头抹泪。
林婧红了眼睛，林栋和林德磊也不禁恻然。
等一切都安顿好，林婧见没有她的事了，便告辞离开医院，说明天再来看林德佳。林材看着她犹带着指痕的脸，再三对她表示歉意。林婧只是摇摇头。
顾廷川一直陪着她。林婧不想麻烦他，但他说：“你陪我进了两趟医院，我连一次都不能还给你吗？”
林婧只好让他跟着。
顾廷川载着她离开医院，见她丝毫没有要处理一下脸上的伤的意思，便开车拐到药店门口。
“怎么了？”
“你脸上的伤，要涂点药吧？”
林婧反射性捂住受伤的脸，感觉到脸颊已经有些肿起来，传来丝丝刺痛。
“……我回去煮鸡蛋滚一滚。”
“能行吗？”
“嗯。”
“那我们回去吧。”
“今天谢谢你。”林婧低声道，“让你看笑话了。”之前听林德佳说过周华的所作所为，只觉得他心思不正，没想到堂堂一个高材生，会带着家人亲戚上门闹事，还做出拍裸照威胁人这种恶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之前完全看不出，还觉得他和林德佳挺般配。
“别为不是你的错自责。”顾廷川温声说，“你已经尽力了。”
林婧眼圈一红。经历被围攻被扇巴掌的无助绝望，看到那么多丑恶的嘴脸，之后亲眼看着一条小生命在眼前消逝，她委实受到不少惊吓与冲击。但相比于林德佳的痛苦，她所受的根本不算什么。她是大人，是长辈，要维持成熟的形象，不能失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