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侧门轰得打开了,一个声音高高扬起:“说得好!亏我没有白教你!”
众人一回头,顿时惊了:另一个石正源大步从侧门走了进来,站在简墨旁边,目光如刀,直插旁听席:“如果你是石正源,那我又是谁?”
旁听席上的石正源面色刷得就变了,整个人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手抬起,像是想指着石正源说他才是假的,但是旁人从他抖得厉害的手指上也看出他的惊惧和心虚。
而他身边的谭校长的脸色居然和他一样惨白。
时间回溯到简墨发现石正源有问题的那一天。
“虽然现在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付我,可是石主任现在的下落却不明呢。”简墨担忧道。
简要道:“既然是神笔动手的,让万千想办法探探他们现在的藏身之所吧。”
简墨点点头:“我也一起去。我认得他的魂力波动。”
简要知道他是愧疚因为自己的事情带累了石正源,明白不好阻拦,于是道:“你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待着,让无邪给你们传音。”顿了一顿又道,“不用难过了,这也不是你的错。让人在我们眼皮子地下被换走,要说也该是我的失误。”
简墨连忙否认:“有假的石正源在,除非有辨魂师在,谁都很难发觉真正的石主任被掉包了。神笔能够在B市生存这么多年,自然有他们的厉害之处。”
有简墨在外面指点,有无邪递话,有万千神出鬼没的身手和精妙的易容之术,当天夜里石正源就被救了出来。
简墨不知道对方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杀人灭口,但至少石正源或者回来了,这让他的担忧和怒气稍微歇了一歇。不过也算不上高兴,因为脾气倔,石正源在里面也吃了不小亏,虽然没有收到大的伤害,但是被关了这么长时间,身体虚弱自然是不用说,身上还有几处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的皮肉伤。
石正源向他描述的事情经过竟然和简墨猜的没有多少差别:谭长秋带着一个陌生的朋友来找他吃饭。恰好他快出院了一个人正闷得慌,便和谭长秋出去了。没想到吃到一半,他就睡了过去,再醒过来发现对面坐着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而谭长秋扶起全身使不上劲又喉咙也发不出声音的他,一个劲的跟那个“自己”道歉:“老石啊,我不知道这个家伙酒量这么差,还麻烦你帮我抬他上车。”
就这样他被带上车,然后送到了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简墨听到这里对谭长秋的不满稍微降低了一点,起码对方对石正源隐瞒了神笔的真正业务,就等于是留下了他的活口。如果他们毫不在乎被石主任发现了他们的秘密,那说明他已经把石主任看成一个死人了。
虎口脱险的石正源怒火冲天,不顾自己身体虚荣,催着简墨去举报那个地方。简墨不好拒绝因为自己而受罪的石主任,又不想打乱计划,于是请来李铭帮忙照顾。哪里想到,还是让石主任跑到这里来。
“谭长秋——”石正源走上旁听席,站在谭校长面前,拉长了声音,双眼圆瞪,怒火滔天,“你对的起我!这么多年的共事,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居然找人假扮我来坑我的学生!!你他娘的什么心思!”
谭校长苍白的脸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全身好像泄气了一般坐在椅子上,颓废地低下头颅,不停的摇。
“石主任,被谭校长坑的,可不止你一个人。”简墨向简要点点头,然后向众人道,“虽然下面发生的事情与这次抄袭事件已经没有直接关系,但是——”
他看见两个旁听者起身正欲离场,顿了一顿,一向淡漠的目光如同出鞘的宝剑,瞬间锋利起来,收割稻谷一样割向整个旁听席:“不要逃避,不要离场,不要假装心脏病突发,或者真的心脏病突发。我今天既然站到了这里,在事情没有解决前,就不打算让和这件事情相关的任何人离开。想让我的倒霉和想看我倒霉的人,都请保持镇定,你们今天坐到这里来,不是我邀请的也不是我逼迫的,都是你们自愿的。俗话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能活。就算是不开心,也请听我把话说完。”
在简墨开始这段话,大家都发现想要立场的人竟然是十二联席的席位造纸师丁之重和他的朋友苏塘,顿时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
如果说从简墨指出“石正源”是假货的时候,大家只是觉得震惊的,那么真正的石正源出现并指出是谭长秋亲自动手劫换自己的时候,大家便觉得事情已经开始戏剧化了,再当简墨明白的摆出“今天老子就不是来应招来洗清自己而是将计就计来报复那些给老子下套的家伙”的阵仗时,离席两人的身份更是完全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包括石正源和李铭。
丁之重笑了笑:“怎么,我朋友身体不舒服,想出去透口气都不行吗?”
简墨望着他:“我不想和你打嘴巴官司,如果你们两人能够从这个会场出去话,那就出去吧。”
丁之重面色一变,伸手去推自己旁边的门,门纹丝不动。又扭动把手,把手丝毫没有反应。他厉声到:“你做什么?”
“做了你能想象到的一切准备工作。”简墨淡淡警告,“注意你的风度,丁之重。十年前你好歹是从连蔚手上拿到十二联席的席位的,别让我觉得我老师太傻。”
“你果然是为连蔚来报复的!”丁之重高傲地抬起头,“可惜连英是自杀,你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你应该庆幸连英是自杀,如果是你或者你身边那位动的手,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简墨反驳道。
这时,侧门又开了,一个年轻人推着一架轮椅走了进来,轮椅上坐着一个双鬓花白的老人。
年轻人向审理员鞠了一躬,又向简墨鞠了一躬,才道:“我叫张代英,这是我的导师张亚。”
旁观席上的人年龄都超过了二十岁,对于十年前B市的那一场十二联席的席位争夺战就算不是记忆犹新至少也都听说过。
因此不过片刻,大家都回忆起的当年导致那场战斗突然中断的事件,连英自杀,连蔚退出。而连英自杀的原因是因为他申请独立实验室不成,反被他的导师拿了成果去写造了一个在该研究方向天赋惊人的纸人,使得连英对前途绝望,最后郁愤了断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阿英是个很有才华的年轻人,他一向很尊敬我。但是年轻人总是有自己的抱负和热血的。我劝说过很多次,阿英都没有放弃他的主见,因此便很是生气。那段时间,谭长秋便总是来找我去安慰我,说连英是恃才自傲,因为他的师姐师兄们都没有他这样的才华,所以从来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又说学校的资金也不算充足,如果连英能够继续呆在我的实验室,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后来他开玩笑说,要教训教训这个浮躁的年轻人还不容易,那他的研究报告找个造纸师写个纸人不就成了。有这么个竞争对手在,看他还敢不敢翘辫子……”轮椅上双鬓斑白的张亚声音沙哑地说,突然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这是我有生以来做的后悔的一件事情。我原本只是想让阿英回到我的实验室,但是却没有想到他会走上绝路。我对不起他……”
发出一声低哑的抽泣后,张亚又抬起头,看向旁听席上的谭长秋:“这十年来,谭长秋一直以此事为把柄,逼迫我做这个,做那个,做了一堆让我违心的事情。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但是又没有别的办法,我不想一辈子被这个无耻的混蛋利用,也不想再去害更多无辜的人。所以听说连蔚的学生来到京华后,就让代英偷偷去找他,希望能够在揭发谭长秋的时候出面作证,算是稍微弥补一点我犯下的弥天大错。”
张代英把手放在老人的肩膀上,然后转向简墨,表情诚恳:“老师这么多年一直很愧疚,有时候睡着了还会喊师兄的名字。我知道这话由我来说不恰当,但是老师年纪已经这么大了,就算是判刑,他也做不了几年牢。我希望你们能够原谅他。”
简墨想起前世一本小说的话,便道:“活的时候坏事做尽,就不要指望死的时候心安理得。坏人要都是在临死的时候忏悔两句便可以上天堂,那好人又该去哪里?但是,有权决定的人不是我,而是连蔚,你可以向他请求原谅。”
张代英叹了一口气,轻轻推着轮椅站到一边。
简墨向谭校长道:“谭校长,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谭长秋缓缓抬起头,那张早上还容光焕发的面孔一瞬间好像老了十岁,变得皱纹满布。他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简墨,慢慢笑起来,只是那声音又好像是在哭:“我对不起老石,也对不起连英,对不起连蔚。我老糊涂了,我鬼迷心窍了……”
那声音听起来极为凄惨,让人心里直觉一种嗖嗖的凉。
“真是老糊涂了吗?”简墨打断了他的认罪,“你真只是对不起石正源,连英和连蔚吗?你的妻子呢——你怎么不提提她?”
第129章
谭校长身体一颤,抬起头来。本来疲惫的双眼突然绽放出灼人的锋芒,如同两道企图把对方钉死在墙上的目光紧紧盯着简墨,一字一字从嘴里吐出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提我妻子是什么意思?!”
简墨的目光依旧清澈如水,毫无火光,回答的声音不疾不徐:“我记得关于造纸的禁令中有这么一条:严令禁止以原人为蓝本进行造纸,不论该蓝本是否已经死亡。”
说着,他微微转身,拿起简要递来的一叠厚厚的资料,按着书签取出一册,翻到谋一页:“这是我的人在营救石主任的时候,从他被禁闭的地方搜集来的一些特别的资料。我和我的管家连夜通读,发现了一些有趣的内容。比如这一份——5757年4月13日,项目内容:原人整体克隆。克隆对象:梁小雅。申请人:谭长秋。项目要求:与本人相似度98%以上,一型纸人。费用承担人:谭长秋,造纸师——”
简墨刻意停了一下,抬眼扫了一眼旁听席,看着摸遍了整个会议室的门都无法走出去的两人,连一丝冷笑都欠奉,平淡地念出一个名字,“苏塘。”
被点到名字的苏塘面色如纸。身为地下组织的一员,苏塘本来绝对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但是这一段时间连续无法缓和的头痛让他精辟历经,耐心力和谨慎急剧下降。虽然明知道简墨是刻意针对他,却是完全冷静不下来。他冲着简墨吼道:“你这是污蔑,这是诽谤!我从来不会做违法的事情!!”
丁之重非常后悔今天带苏塘出来,但比起这件事情,令让他心中的预感已经变成不安和震惊的是谢首手上那叠资料——他认得那些资料册的质地和厚度,和苏塘存放在现在的神笔地下工作室里的非常相似。如果谢首不是偶然的打听到某些蛛丝马迹,然后企图诈出真相的话,那么说明谢首已经控制了神笔的工作室,那里面的各种资料,数据,还有已经接下来等待他们完成的订单恐怕都已经落进了这个少年的手中。而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只怕是更多不能见光的事情意义曝光。这段时间他花了太多时间在照顾苏塘身上,以至于疏忽了对工作室安全性的警惕,真是该死!
不,他得想办法离开,他绝对不会在这里认输!
神色阴霾地打量着整个会场,丁之重试图寻找着扳回一局的机会。
简墨面对这位异造师的咆哮连眼皮都没有合一下:“谭校长的夫人是否纸人,我想这是很容易辨别的事情。”
苏塘一甩手,冷哼一声:“就算她是纸人又怎么样?难道是个纸人就一定是我写造的吗?好笑!”
苏塘的否认是早在意料之中的事情,简墨并不以为意,仿佛很好商量的说:“那么我就在提供一些证据帮助您回忆起一些事情吧。”
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简要已经将一只便携的迷你投影仪放置在审理台上,开始播放一段录像。录像并不算清晰,但反而看的人觉得真实。开始的影像便是一栋普通的大楼,门口车来人往,并没有特殊之处。
然而,有细心人注意到,苏塘在看到这栋楼的时候,眼睛一瞬间就红了,原本只是激愤的表情顿时变成噬人的狼一般凶狠。他的目光似乎黏在了录像上,喉咙不自觉的咽了一下口水,仿佛想要保持镇定,但全身不自觉的颤抖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一分多钟后,大家便看见录像上显示一群人从大楼里冲了出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在指挥其他人疏散。当所有人都乘坐计程车快速离开后,镜头也跟着白大褂走过街,显示他将一只手伸入破窗中。大概又是一两分钟,警笛响起,镜头拉远,一群警察从警车里跑了出来,向大楼中冲过去。这个角落的白大褂手一动,大楼内部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所有人都看清楚了白大褂的脸,正是属于苏塘的那张面孔。
“这栋楼你应该不陌生吧?”简墨反问。
苏塘一手抓着旁听席的椅子背,控制着自己身体的抖动。咬牙不语,但他的眼神里写满了“原来就是你”这句话。
丁之重握着他的胳膊,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一点,眉头越拧越紧:苏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崩溃,他好歹也是在B市地下纵横了十多年的异造师,难道今天竟是要被一个小子气死?真是太可笑了。
想到这里,丁之重仰起头,沉声地向简墨道:“谢首,就算要审判,那也必须等到造纸管理局的传票。你把一个身怀重病的人强留在这里,让他受到这样的折磨逼是什么居心呢?难道你非要看到他死了才行?”
场中众人在内心暗骂一声,却没有谁站出来表示什么。
简墨显然没有那么好的修养,被他的义正言辞逗得忍不住笑了一声:“明知道身怀重病还要巴巴地到这里来,你们在跟我开玩笑吗?这个时候想起法律来了,你以为法律是你家养的狗吗,搞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时就一脚踢开,需要保护的时候就牵出来吠两声。我看这位苏先生身体很好,要死估计还得等个几十年。不过希望他马上死的人,我这里到是有一个,未成年,不过既然他强烈要求,我还是让他出来作证。”
这次从侧门进来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一双明亮通透的眼睛特别醒目。
男孩走了进来,双眼细细扫向整个会议室,目光扫到苏塘身上时双眼骤然瞪大,眼眸的光芒如同热油浇上两堆篝火,熊熊燃烧起来。男孩还没有变声的嗓音带着一丝尖锐,指着苏塘,声音如一支利箭猛得插入所有人的耳膜:“就是他!叔叔,就是他要挖我的眼睛!!”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竟然是**器官移植!以在场的人的地位和阅历,病不是没有听过类似的消息。但是真正看见与仅仅只是耳闻,受到的冲击程度却是不同的。如果说只是克隆一个人来取代某个人的身份做坏事,这虽然是犯法,但是至少在伦理范围内还是可以接受的,但是造出一个人来,从他身上割掉一部分按到另外一个身上,这个已经算是伦理范畴之外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