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怎么可能找不到一把刀呢。很快一把锋利的匕首就送到简墨的手中。
他接过匕首,反手一划,手心的血立刻涌了出来,顺着指尖流了下去。
有人惊呼了一声。
简墨根本没有心思去看是谁,只盯着指尖流下的血。
那血线忽然在空中变了形状,拉长拉长再拉长,血线的头仿佛由一支笔牵引着,先描出了一个字,接着又是一个字,然后再一个字……
血字掉落在空空的石壁上,按照顺序慢慢排成一行、两行、三行……
他蹲了下去,伸手轻轻一抚,血字顺着他的手向一边滑去,依旧保持着之前形成的字形,一点不眷恋身下的石壁。
简墨呆呆地看着,毫无知觉地坐倒,绝望地闭上眼睛。
池底的几行血字又慢慢散开,变成一片氤氲的血色。
第279章 274 你是不是很厉害?
为什么没有诞生纸?
为什么没有?
孩子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承担他犯下的错误?他该用什么去面对那五十五张期待的面孔?他该怎么开口对他们说,他们可能会变成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样子?他的孩子难道一出生就要背负上不可知的缺陷?
……
他捂着眼睛,觉得整个世界都荒谬得可笑。
“你哭什么?”
简墨猛然抬头,看见二站在自己面前,脸上一惯的淡漠。他有些难堪地侧过头,抹了一把脸,发现自己的脸上居然真的有泪水。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离开别墅的举动会瞒过纸人们,但是他也没有脸去向他们解释自己一定要来这里的事情是为什么?所以就这么自欺欺人地离开了别墅。
“到底是怎么回事?”二低头看着他。
简墨动了动嘴唇,却发现真相说出来需要很大的勇气。
“没有诞生纸会怎么样?”二的声音平稳得如同在问下雨没有带伞怎么办。
简墨愕然:“你怎么——”
“刚刚你自己说的,虽然你可能没想说出来。”二的声音和之前一样,没有一点情绪波动的迹象。但或许是这种没有差别的声音,让他觉得此刻说与不说,大概也没有更坏的结果了。
“我不知道。”
简墨的声音干涩:“我之前从来没有进行过缺少诞生纸的写造,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写造,甚至没有听说过。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我所知道的是造纸四大工具缺一不可。但没有诞生纸,会有什么后果,我一点都不知道。”
“可你没有用魂笔,也没有用点睛——就算你的血可以替代点睛,但至少你没有用魂笔。”二说。
“魂笔的作用在于引导自由灵子按照一定的路径行走。”简墨麻木地说,“我用魂力波动模拟出魂笔的路径,起到了与魂笔相同的作用,是替代而不是舍弃了魂笔。但是诞生纸,确确实实是没有。我已经……检查过了。”
离开泛亚前的最后一刻,他曾经用魂力波动模拟魂笔,用血代替点睛,为简要的原文添加了新的异能。但那是因为他知道简要的诞生纸从来都是放在简要自己的身体中的——那是他的溢阶能力。简要的身体已经由孕生水进行过实体赋予,而新的异能对实体赋予也并没有新的要求,因此孕生水可以不做考虑。他在造纸上的每一次尝试看似十分冒险,实则都是经过多次考虑才做下的最稳妥的决定。若不是当日担心简要一时偏激做出傻事,他才不敢冒险一试。要是放在平时,他一定不会采用那么冒险的方法。
尽管简墨对探索造纸之术非常有兴趣,又极有天赋,但出于对生命的敬畏和尊重,有许多想法都从来只是想法,他不曾试验过。
可是现在简墨却有些迷茫,他有些不太确定他的这种兴趣和天赋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祸事。如果没有这种极致的兴趣,他不会别出机杼地想出用血液替代点睛的方法,也不会绞尽脑汁发明便携孕生水;如果没有极致的天赋,他也决计做不到在没有诞生纸的情况成功造纸——目前推测,恐怕只有魂力波动的庞大能够勉强解释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
简墨的声音越来越低,感觉已经没有力气继续说下去。
二这会终于沉默了。
空气中再没有别的动静,只有尘埃飞舞。
这种安静让简墨内心已经达到顶点的绝望蓦地又加了一层惶恐:他们对他这个造父只怕是失望透顶了吧?不,或许还有怨恨——如果不能让他们有一个健全的身体,为什么要创造他们呢?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简墨闭着眼睛等待纸人的责备和抱怨。或许是因为感觉太过煎熬,感官上时间被无限放大,每一秒钟好像都有一分钟那么长。
“你是不是很厉害?”二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问的这样一句。这一句从他的口中吐出来,与普通之前一样淡漠、平静,仿佛简墨刚刚说的话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简墨愣愣地望着金发少年,不明白他到底想怎么样?
“我问你,你是不是你很厉害?!”二再问了一遍。
简墨张了张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二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淡漠的表情终于破裂。一把揪起简墨,金发少年低头死死盯着简墨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既然可以用魂力波动模拟魂笔,可以用血代替魂晶,还发明了便携孕生水,甚至不要诞生纸也能写出我们,这是不是说明你是不是很厉害?!!”
“我——”简墨被二这么一吼,因为情绪低落拒绝工作的脑子又开始运转,然后十分坦诚地回答:“至少在造纸这一项上,很少有人比我更厉害的。”
“既然你这么厉害,那就想办法治好我们!”二松开手,有些嫌弃地看了简墨一眼,“自己造的孽,跪着也要解决干净。”
说完金发少年扔下他,跳上水池,走了出去。
简墨看着他的背影,仿佛冻僵了的身体慢慢有了知觉。
二说得没有错。错误已经造成,此刻他在这里自怨自艾没有任何意义。对于纸人们来说,他们更需要的是能够弥补这个错误的办法,而不是垂头丧气一副死相的自己。他已经够没用了,至少不能让这这种情绪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让他们对自己刚刚迎接的人生充满绝望。
简墨想明白了这一点,才恍然感到有人在包扎他的手。他低头一看,二十一正半跪在自己的身边,将划开的手用白色的纱布一层一层包裹起来。
看了看绑得整整齐齐的手,简墨又是一阵无颜见人的愧疚:“你们……都知道了。”
“嗯。”
“……对不起。”
“你不要自责了。”二十一仰起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这只是一场意外。但如果没有这一场意外,我们也根本也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祸福相依,一切都要向前看。”
“艾达,你快醒醒。”肯特轻轻地唤着另一件牢房地上的艾达。
此刻艾达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体还是维持被人扔在地上时的姿势。脏兮兮的脸朝下,身上满是血痕,地面上是干涸的血点。
肯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他毕竟是纸人,免除了来自魂力波动上的折磨,所以现在还勉强支撑的住。
艾达已经昏睡了七八个小时没有醒,肯特叫她几次都没有得到回应。要不是他做了那么久的医生,几乎都无法确定她是不是还活着。
对面的史蒂芬反而惊醒了。他也挣扎了好几下才坐起来,靠在铁栏上,断断续续地问:“艾达怎么了?”
“艾达和之前一样。”肯特皱起眉头,眼神流露不解,“但是好像有事情发生了——我能感觉到这里的异能禁区解除了。”
史蒂芬眼睛猛然一亮,整个人都振奋起来:“真的吗?”
肯特肯定地点了一下头,他看向铁栏门上的锁,不过一会锁就在火的炙烤下变得通红,然后融化成了铁水。
肯特一脚踢开门:“赶快叫醒泰勒。”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用异能打开了其他三扇铁门的锁。
“肯特……是你?”艾达被轻轻摇醒后认出肯特,声音虚弱地问,“你怎么进来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异能禁区消失了,也没有狱警过来。我想,是不是有人来救我们了。”肯特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扶起艾达,但发现她根本不能自己站立后,索性将她背了起来,“先别多想了,看看能不能离开再说。”
艾达听到肯特的话,眼睛也亮了一亮。她靠在肯特肩头,扫了一眼史蒂芬那边。
泰勒的情况也不太好,但比她强一点,能够被史蒂芬的搀扶下慢慢地走路。
四个人一路上走出去,完全没有看见经常来巡视的狱警——这肯定是不正常了。外面必定出了什么变故。
揣着疑惑和警惕,他们一路走出去。但凡看见关着人的牢房,肯特都尽量打开锁。至于能不能逃出去,只能看个人运气了。
可直到走出牢房口,肯特都没有发现布莱克。
他们把布莱克关到哪里去了?虽然艾达提过审讯员说布莱克逃走的事情,但是一个昏迷中被抓进调查局的人谈何容易。肯特更倾向于这不过是审讯员胡编出来的诱供说法。既然现在有逃出去的可能,他还是找一找布莱克的下落为好。如果等他们出去发现布莱克还在里面,要再进来救人就不那么容易了。
想到这里,他对艾达道;“你能撑得住吗?”
“感觉已经比刚才好一些了。你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吧。”艾达对肯特再了解不过了,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于是动了一下腿,想要下来。
肯特慢慢把她放了下来,扶着她坐下,然后对史蒂芬道:“我去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关押犯人的地方,你们在这里待一会。”
史蒂芬哪有汉森兄妹之间的默契,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刚刚在说什么,一瞬间怒气冲到顶点,但他又很快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该说的话他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既然对方不愿意相信,此刻再说不过是白费唇舌。他们四人只有肯特一个人是异级,想要从防备重重的调查局走出这里,只能依靠他。史蒂芬是个聪明又冷静的人,知道眼下绝不是与汉森兄妹再起冲突的时机。
“快去快回。这里是吸血鬼的地盘,不要耽误时间。”史蒂芬没好气地说。
肯特见史蒂芬这次至少没有连讽带嘲地反对,潜意识松了一口气。虽说就算史蒂芬反对,他也会做同样的事情,但是如果对方能够配合自己的行动——至少不是拖后腿的话,他也会感觉放心一些。
艾达投给史蒂芬一个感激的笑容,然而下一刻她的表情就凝固了。
一行人从远处的拐角走了过来。
这几日经常见面的“熟人”:令人所有犯人望之色变的欧盟调查局十二分局审讯科科长,里根家的下一代继承人约翰·里根,穿着便服的十六区调查局的安德烈,在他们的身后还有十多位审讯员——恐怕十六区分局所有的审讯员都到了。
然而,所有人中,那个走在尊位的人她最熟悉。
布莱克。
第280章 275 一报还一报(上)
艾达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瞪着布莱克。她虽然信任布莱克的为人, 对他的本事也有几份期待,但这并不代表她觉得布莱克能够控制眼前这些人。这一瞬间, 她差点就要相信史蒂芬的判断了。
肯特对布莱克的能力却是要比艾达了解得多。他望见布莱克,瞬间松了一口气, 脸上浮起明显的笑意:“你没事就好。我想他们应该也没那么容易搞定你的。”
然而布莱克的脸上却没有什么高兴的意思,只是“嗯”了一声, 算是回应, 而他的目光直接越过艾达和肯特,看向史蒂芬。
肯特的笑意僵在脸上, 心里猛得咯噔一下。他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布莱克露出这样锋利的目光, 像是一把尖锐刀子,打算直接把对方刺穿。
史蒂芬抬眼看到走过来的布莱克,心瞬间沉了下去:虽然他也知道调查局没有那么好逃出去,但是世界上的事情没有绝对, 说不得抓住这个小小的空隙就能成功呢?
等他看清楚布莱克身边的人后,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他想过布莱克是欧盟调查局的人。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布莱克的能量居然大到这种程度,能让审讯科科长如此毕恭毕敬也就算了,但是连里根家的继承人,这样在整个欧盟都数得着的公子哥在他面前温顺的就像只小绵羊。
布莱克究竟是什么来头?能够让一个大贵族的儿子对他小心翼翼,总不成他自己就是一个大贵族吧?话说一个大贵族有那个闲心和时间来做卧底吗?
史蒂芬第一次感到事情似乎有点超出他的想象了。
简墨看了一眼汉森兄妹, 见他们还撑得住,便将目光转向史蒂芬。见到对方虽然一身伤痕,却依旧神色傲慢, 丝毫没有愧色的与自己对视,他内心的愤怒和恨意又几乎按耐不住。如果不是怕自己失去理智直接把这个家伙打死了,简墨现在就要动手。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到底怎么样处理你才痛快。”简墨站到史蒂芬面前,想起自己挣是因为这个人自以为是落到了调查局的手中,才导致后面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心中的忿恨之意几乎压抑不住。
“直接杀了你,似乎太便宜你了。像调查局的人一样折磨人,感觉也没什么意思。可我又不想原谅你,思来想去,报复你最好的方法唯有以牙还牙。”
“你既然这么喜欢乱给别人套帽子,不防自己也去体验被别人胡乱带顶帽子的感觉如何?”简墨神情冰冷。
史蒂芬此刻望着自己,脸上居然还带似笑非笑的揶揄之色,仿佛是在嘲笑自己此刻还在装模作样。简墨也没有兴趣去列举证据去证明自己的无辜,也没有打算去纠正他的想法。对方既然光凭猜测就给自己定了罪名,那自己为什么不能根据心情就报复呢?
他对旁边的审讯科科长道:“一会几个只有他才会知道的秘密,搞出一个史蒂芬叛变的假象出来,务必做得越真越好,让越多的人知道越好。”
科长微微躬身,恭顺地回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