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证简墨安全回国,无邪几乎是踩着李家那根敏感的神经线边缘调动了尽可能多的精英异级,并备下相当数量机动支援部队。然而,谁也没有料想到,李微生居然公然派出了总人数高达他们十倍的异级部队前来围剿。
这次纸人部落精英异级的伤亡率,刷新了历史记录的。
喻君潜身为三十六子,考虑的东西与其他纸人自然不在一个层次。
他首先想到的不是造父为救五十五纸人导致一千多人的伤亡到底值不值,而是——李微生想干什么?李家想干什么?二十万异级对峙纸人部落到底传递了一个怎样的信号?
二十万军队不是李微生的私人部队,是泛亚总司令穆英亲自带着来的——这代表这次行动不是李微生的个人行为,而是泛亚政权,或者说李家对纸人部落的态度已经发生决定性变化,并将这种变化付诸了行动。
这种变化是单独针对纸人部落,还是针对泛亚所有的纸人团体的第一步?这是不是意味着整个泛亚境内目前的纸原局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下一步,应该采取怎样的措施以保证纸人部落的最大利益?对泛亚境内各个势力,从李家到两个纸人政权,应该分别用什么态度来应对?
最急需解决的问题就是,如果李家决意压制纸人部落,他们到底是延续以往避其锋芒,低调顺从的方针,还改变风格,竭尽全力给李家迎头痛击?
这两日来医院看望他的除了聂鹏,还有他的兄弟姐妹。他们对李家态度的转变看法基本一致。早在李家改变态度之初,三十六子就做过多次讨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认为,要想纸人部落保有生存下去的实力,路线做出改变是必须的。
但对于纸人部落将来会到底采取怎样的应对策略,大家想法却不同。有人认为,纸人部落还是会同以前,维持低调平和的作风,尽量不与李家发生正面冲突。有人认为,他们会采取积极的防御措施,比如联合两个纸人政权,向李家施压,逼的李家没有那份精力来针对部落。有的人则更激进,认为纸人部落可能借此机会,效仿两个纸人政权,宣布独立。
三十六子的想法不尽相同。究其原因,是因为所有人都明白,纸人部落最终要走那条路,还是由那个被他们叫做父亲的人决定。
第332章 327 郑铁的决定
“郑铁?”
简墨怔了一下,足足望了无邪五秒钟,确认她不是在开玩笑后,蹙起眉道:“为什么会是他?”
郑铁是极早期就加入了纸人部落的异级纸人,时间甚至可以追述到万千诞生前。因为他对纸人部落的忠诚和出色的能力,一直位处于组织的核心,不但得到简墨的倚重信任,在纸人部落的中低层中也拥有极高的威信。
说这样一个人将简墨的行踪泄露出去,还泄露到了李微生面前。如果不是万千调查出来的结果,简墨恐怕都不会相信。
“到底怎么回事?”如果不是哪里搞错了,郑铁的行为恐怕还有更深层的原因。简墨不认为郑铁会这么单纯背叛自己。
无邪把郑铁将消息传递出去的过程简述了一遍:“……帮他传递消息的是纸人自由联邦的人。而将消息传递给李微生的秘书的,也是纸人自由联邦的人。”
在纸人部落建立后很久之后,简墨才知晓,简东在纸人部落建立之初曾经给提供很多帮助,其中就包括说服和号召很多纸人加入了纸人部落。这些事情当时简要并没有主动对他提及。
而郑铁正是那个时候加入的一员。
另一方面,纸人自由联邦的前身,纸人独立运动游击队与老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其掌权者人阿文更是老爸的学生。
简墨瞬间明白为什么简要和无邪事先不敢直接告诉自己调查的结果,他们必然在调查的过程中就猜到到会牵扯到那个人。
可是,这是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眉头渐渐皱起来:“老爸?你这是想做什么?”
简墨当然不会认为,简东把他的行程透露出去是想弄死他。
可是这么做,除了让他和李微生,和整个李家完全闹僵之外还有别的目的吗?
老爸是觉得纸人部落在与李家的关系处理上太过温和了,所以要加一把油,让他快点把李家打垮吗?
简要把目前纸人部落面临的局面给简墨分析了一遍。
“之前我们一致认为,有两个纸人政权的牵制,纸人部落遭到李家全力围剿的可能性很低。毕竟我们坚持的纸原和平共处原则,与李家自诩的执政理念是基本吻合的,有曙光和纸人自由联邦两个靶子在,只要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隐忍克制,不给李家找到发难机会,撕破脸的时间还能往后拖延几个月甚至几年。”
“这么做的缺点也很明显。在这几个月或几年的时间内中,李家必定会仗这我们这种态度,全面压制部落,不留一点喘息的余地。最后的结果,要么是在沉默中爆发,要么会在沉默中走向灭亡……这几个月,我们没有调整纸人部落的政策,一方面是想等待你回来做决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势态暂时还没到做出改变的临界点。”
“但简东一出手,你前脚才踏上泛亚,后脚这20万军队就跟上来,把我们和李家之际间最后一层和平的假象撕碎了。”
“他的目的无非有二:一是逼迫我们尽快划清立场,不要与李家继续暧昧不明下去;二是与两个纸人政权合作,谋取更大的利益——不管我们是选择单独与李家开撕,还是联合那两家一起行动,我们和李家撕破脸对两个纸人政权都是有利无害,反而是我们,如果不管想借他们牵制李家,还是彻底反出泛亚,最好的方法都是与他们联手。”
简墨静静地听着简要审时度势,娓娓道来,无邪偶尔从旁补充一两句。直到两人将事情在他面前从里到外梳理得一清二楚,简墨还是没有表态。
“我想先见见郑铁。”他说。
“爸爸?”无邪不理解,现在为纸人部落的下一步规划出方向不比见一个泄密者更重要吗?
简要摇摇头,拦下无邪继续发问,道:“万千找了个借口,暂时将他隔离起来。他也没有反抗,想来对自己做的事情也并不想否认。我知道你会想见见他,人就安排在我们住的地方。”
“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简墨看着桌子对面的郑铁。
这不是他印象中的郑铁。
简墨记忆中的郑铁是一个风风火火,不畏艰难的阳光青年。就算是在辛苦再繁忙的时候,其他人都能够从他的脸上看到鲜活跳跃的精神力。此刻被限制了自由的郑铁并没有被当成犯人时一般人该有的烦躁、懊恼、慌乱、尴尬等等情绪,他的眼底并没有慌乱,仿佛是心平气和地接受这种待遇。
只是简墨从他身上看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疲倦和矛盾感。
郑铁抬眼看着简墨,嘴唇动了动,没有回答。
“我认识你很多年,我们彼此都很了解对方的为人。所以,无论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做了这件事情,我也不会认为你对我,或者对部落心存恶意。我现在只是想知道,对于这件事情,你是发自人心认为纸人部落应该早点与李家正面对上?还是,”简墨平静地说,“单纯挪不过我父亲的情面?”
郑铁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双手交握在桌面上,缓缓说:“两者都有。”
他注视着简墨:“虽然你过往做出的决定没有出现过重大的失误。但是从你的性格和行事风格来看,我认为你不会及时做出改变纸人部落的行事风格的决定,至少在短时间内不会。如果有其他途径解决,你很少选择与人正面冲突。这本来也没什么大问题,但是现在的情势容不得你拖到不得不做出改变的那一天。所以我认为白先生的提议是个好注意。”
简墨自然知道郑铁口中的“白先生”就是他老爸。对于自己老爹顶着哪些马甲在世界各地漫游,他已经没有太大好奇心了。
“按照你素来的性格,如果有这种想法,正常情况下会先与我商讨。如果我反对,你才会采取其他措施来促使我改变注意。但是因为我父亲的提议,你改变了一贯的做法?”
“不。”郑铁干脆利落的说,“我这做的主要原因是简要。”
简墨微微一怔。
“纸人部落虽然是一直按照你的思路来发展,但是在更具体的规划和重大决策上,简要、万千、无邪三个人,包括三十六子,无论哪一个,对纸人部落投入的时间和精力都比你要来得更多。”
郑铁盯着他,加重了语气:“尤其是简要。纸人部落从无到有,跌跌撞撞一路走到今天,所有的框架都是他一根一根搭建出来的。站在这个位置,他若是想要架空你,简直不要太容易——我不是想挑拨,只是想说一个事实。”
“但是无论何时何地,他却从来没有做过与你心意相悖的事情——哪怕他明知道纸人部落的转折迫在眉睫。每晚一天,改变的难度就大一分。但是他却坚持找回你再做决定。所以我就明白了,在纸人部落和你之间,他更看重你的感受。”
“你其他的造纸,或许不如简要这么顽固,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却都被他说服了。”郑铁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看着他,“我还从来没有那位造纸师能对自己异级造纸拥有这样强烈的忠心暗示。”
“虽然我认为白先生的建议是正确的,但是实际上我对于是否要这么做还是犹豫了很久。”他顿了一下,闭上眼睛,声音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因为我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而我……真的不想离开纸人部落。”
“爸爸。”无邪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有些担心简墨不开心。毕竟是这么多年与纸人部落一同栉风沐雨,砥砺前行的同伴,居然也会做出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擅自将纸人部落的最核心成员的行踪泄露出去的举动。虽然说无邪已经将部落一千多条人命的帐记在了李微生身上,但是其中未尝没有郑铁的“贡献”。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消息如果公布出去,整个纸人部落上下都会震动。
简墨拍拍女儿的肩膀:“没事。”
“你想好怎么处理郑铁了没有。”简要问。
“这件事情先保密,找个看起来可信一点的理由先把他调离现在的职位。嗯——就去秦榕那里,帮忙管教学生吧。”简墨皱起眉头,“我老爸那边送过来的纸人的名单有吗?”
“都有存档。”简要眼睛闪着微光,“你想怎么做?”
“全部筛一遍,看看还有没有我老爸暗中接触过的。如果有,找机会都提个醒。”简墨冷着脸,“不能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他顿了一下,眼底掠过一抹讽刺:“老爸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替我做决定。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先斩后奏,自以为是地逼着我做他认为最好的选择,从来没想过问问我的想法。从前他害得我十六岁一个人在外面独自漂泊,现在又害纸人部落莫名失去了一名核心成员,还有那些……”
简墨咽下了剩下的话,转头对简要道:“你觉得我应该一份怎么样的礼物来回报他的‘好意’?”
第333章 328 造物者的傲慢
“郑铁被调离了。”阿文冲了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放在简东的手里,然后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老师,我们的动作看来是被师兄发现了。”
简东喝了一口,表情没什么变化:“简要要是没有发现,我才奇怪呢。”
“老师不怕师兄知道是您搞得鬼?”阿文笑着说。
简东睇了他一眼:“你这是幸灾乐祸?”
“我哪敢?”阿文呵呵笑了两声,把头闷在咖啡杯里,但没过三秒,他又抬起头打量了简东两眼,眼珠子一转:“您早年送过去的人也正在被简要排查。师兄对您往他的队伍里插人,似乎很不满意呢。”
简东没有说话。
“以后您要想再偷偷从纸人部落那边打探什么消息,恐怕是要难了。”阿文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挑了挑眉毛。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
来人看了一眼简东,表情显得更加恭谨:“白先生也在这里。”
“什么事情?”阿文将咖啡放在茶几上。
“刚刚收到消息,”来人立刻道,“简墨答应出庭自辨。”
阿文怔了一下,但他更快注意到简东的表情。对方果然从茶几上的杂志里把头抬起来,一眼不眨地盯着前来报告的人。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等报告消息的人离去,阿文重新将杯子拿到手中,手指轻轻敲着杯身:“老师让人怂恿李微生给简墨发传票,想激化他与李家的关系。可我这位师兄……居然答应去了,真是出人意料。”
简东没有理会他,目光投向茶几上的一份文件。
这是一份记录了简墨近日动向的文件:从“那里”出来后,简墨先是去了他的造纸研究所,但并没有进行关于造纸的具体工作;然后去了医院,但也只是和医生交谈,没有接触病人。此后就再没有其他举动了。
“可惜了。无论是不是和‘那里’有关,老师现在也不可能知道了。”阿文笑了笑,“您的眼线可都被师兄拔了呢。”
C市。
最高法院。
简墨坐在休息室里,闭着眼睛,脑子里默默回放着研究所里晶膜形成的过程,试图从中找出修复晶膜的灵感。
突然,他听见简要说:“李局长,有何贵干?”
简墨睁开眼睛,看见了站在休息室门口的李微生:一身精致考究的深色西服,挺拔如松,在众多保镖的环卫下,尊贵崇高不言而喻。
李微生也正看着他,眼底闪过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距离两人的上一次见面并没有多久,而且那是一次非常可怕的见面。
李微生周身的保镖此刻都紧张得不得了,用看顶级恐怖分子的眼光盯着简墨,就好像他全身绑着□□一样。这也难怪,作为贴身保镖,他们中间肯定有已经见识过数天前李家老宅门前埋葬了20万异级纸人的异变。
李微生的尊严和自信都受到极大冒犯,这次传唤对方出庭,显然是想借助李家在泛亚的崇高地位给对方施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