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纸纪——狷狂
时间:2018-03-06 13:51:36

  “我和很多被遗弃的孩子,大大小小,在街边为伍,或者从垃圾堆里淘食物,或者去乞讨,甚至偷盗抢劫一些落单的孩子、女人、老人……只为活下去。直到有一次,我终于被人捉住。快被打死的时候,老师出现了。”
  “老师教给了我很多东西,很多很多:怎么活下去的能力,怎么辨认好人和坏人,怎么洞悉别人心里想什么,怎么判断事情的走向……我很敬重他,也很钦佩他。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像他这样的人,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他就像是神一样,无所不能。老师对我很好,他至于我来说,比真正的父亲还要更像父亲。”
  “我那个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有分开的一天。但是我一天天的长大,也一天比一天更清楚的认识到,老师是一个纸人。他很强大,但他并非我小时候想象的那样无所不能,他也有他的无奈和无法做到的事情。比如,他不能改变这个世界对纸人的歧视,不能改变他同族的命运,他也不能让改变像我父母那样被纸人挤掉工作的命运,不能改变像我这样的孩子被遗弃的命运。”
  “老师希望我能够尽全力帮助那些被歧视被压榨的纸人,他希望等我的声音足够大的那一天能够站出来为纸人说话,为此他愿意全力支持我站到一个更高的位置。”秋山忆回忆着,情绪在他眼睛里沉淀,就好像滴入净水的墨汁慢慢沉到笔洗底部,“但是我告诉他,我办不到。这个世界的力量太过于庞大,人们的思想惯性也过于强大,我只是一个人,抵抗不住这股洪流。更重要的是,要我为那些曾经让我沦为一个弃儿的纸人们说话,我做不到。”
  “老师走了,我知道他很伤心。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他。有时候,我知道他就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但是我一直都没有看见他——他不愿意让我看见他。”
  秋山忆抬起眼睛,老迈的眼睛灼灼发光:“有一天我得到消息,知道他在W市落脚安居了居然有十年,便立刻派夏尔却查探。夏尔说他身边带着一个纸人小孩,说是出生没多久就捡回来,一直呆在身边养着,很珍惜很宝贝。他还让这个孩子叫他爸爸,甚至给他找了个妈妈。他们像真正的三口之家,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我很羡慕。”
  “不过我这次我没有去找他。我想有了这个孩子,老师更不可能愿意见到我了。直到后来,夏尔告诉我,老师又失踪了,这个孩子被追踪老师的人杀死。”秋山忆笑了笑,“其实我是怀疑的。老师怎么会让他养了十六年的孩子就这么轻易死掉呢?不过夏尔既然这么说了,我也没有追究下去。”
  “所以,你应该叫简墨,不是叫谢首,是么?”
  秋山忆的办公室门打开了。
  夏尔,霍文,约翰都立刻站了起来,他们心不在焉地在这里东一句西一句聊了许久,为的就等这一刻。三人看见那个少年面色冷淡地走了出来,秋山忆笑着对他说了一句什么。少年垂眼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秋山忆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眼神悠远。他对走过来的夏尔和霍文说:“以后见到他,要叫师叔。”
 
 
第92章 云片糕
  从造纸师联盟出来后,简墨没有同7801班的学生一起离开,而是叫简要单独来接他。因为愿意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绪,所以他一直忍着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望着窗外的风景,简墨不能不承认今天秋山忆告诉他的事情对他没有触动,他的愤怒在最初的不满后慢慢冷静下来:换位思考一下,他爸只是在担心自己会学秋山忆一样,于是干脆赶在这种可能发生前先把他给抛弃了。他爸不想亲眼看见他重蹈秋山忆的覆辙。
  走下车,进入唐宋里,简墨疲倦无比地往沙发上一躺。
  简要声音如同往常一样在耳旁地响起:‘少爷,吃点东西吧。”
  简墨的目光落在简要的身上,虽然简要的笑容舒展得好像春天的树叶,但是眼底的忧虑到底掩盖不住。
  虽然简要一次都没有提,可是这么几天自己的烦恼,简要应该都看在眼中。自己纠结着的问题,实际上也是牵扯到了简要。可他儿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会不会担心如果自己最后选择了站在原人这边,会不会担心自己会放弃他?会不会伤心难过……简墨觉得自己可以稍稍理解一些他爸的心情:当年他爸是不是就掩藏着自己内心对可能被放弃的忐忑不安,一边为着李青偃的喜怒哀乐担忧操心;一面为秋山忆的选择而寒心难过,一面却不忍苛责亲手养大的孩子最终选择放手。
  简要被自家造父以紧迫盯人的方式盯着看了整整一分钟,不由得发问:“少爷,你——”
  这时简墨站了起来,一步走到简要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柔软的头发一入手,简墨恍然发觉自己好像好久没有摸过儿子的脑袋,想起简要初诞生时总是层出不穷地搬出各种理由让自己关心他——什么时候,简要几乎不再说这种话了。
  儿子长大了。
  简墨心里莫名生出一种失落的感觉,但很快又自嘲道:简要不还在他的身边吗,而且会一直一直在他的身边。他不是李青偃,也不会去做秋山忆,他既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也不愿意为了这个世界屈从。看着简要微微错愕之后柔和明亮起来的眼神,简墨这几日混乱的思维逐渐清晰起来,这个让他纠结了好几日的问题,忽然有一个明朗的局面。
  既然他不能背弃自己原人的身份,又绝对不愿意放弃他爸,他的儿子们,那么何必要逼着自己在两条路之间做出抉择。难道他就不能两手都抓紧,两手都不放弃?他为什么要因为这个世界的人要把立场分作纸人一道、原人一道就必须选其中一个而抛弃另外一个。
  既然他不愿意在两条路中挣扎而矛盾,那就干脆靠开辟出第三条路来!
  这是注定极艰难的第三条路,也是他现在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正确并持续走下去第三条路。这条道路上,他必定会面临一个又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一个又一个无法抉择的抉择。但是比起他所珍惜的那些,即便是再艰难,也必须闯过去。
  简墨露出这么多天来的第一个真切的笑容:“简要,我想我想明白了。我不想站在任何人那一边。我只站在我这一边,不做出任何一个违心的选择。你一定要帮助我。”
  简要看着眼神越来越坚定的简墨,笑着道:“是的,我的少爷。”
  “昨天我们又有十多个同伴被抓走了。”红发的青年用打了几次没有点着烟,心烦意乱地把打火机扔在桌上,“最近管理局的扫荡越来越狠了。我听说卷烟厂那些根本没有社里的人的纸人也被抓去了不少。稍有反抗,不管是不是参与了活动的,先打一顿再说。有几个骨头硬的几乎被折磨地不成人形。”
  “怎么,你心软了?”穿着笔挺得西服的三十多岁的男子敲打着笔记本,“是不是后悔了?”
  “怎么会?”红发青年反驳道,“既然做了就不怕报复。我又不是第一天加入组织,难道一看见有人流血受伤了就会畏缩放弃吗?同伴的牺牲固然难过,但是如果因此就放弃,那就只能乖乖等着让原人一辈子欺压在自己头上。虽然觉得那些只想过些安逸日子而委曲求全的纸人有些怒其不争,但是看见他们无辜受牵连,还是觉得有些愧疚。秦伤,你说呢?”
  秦伤抬眼冷冷看了红发青年一眼:“没有我们他们就会过得安宁了吗?这个世界上如果你自己都不愿意为自己的权利奋起,那也没有人会愿意为你战斗。这个世界上的纸人要是都有这个觉悟,我看有那个原人还敢欺负我们!”
  红发青年看着自己这个走极端的同伴,苦笑了一阵:“好了,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最近管理局的动作大了点。希望……这只是暂时的吧。”
  “庆祝会?”简墨看着丁一卓递给他的请帖。
  “是啊。东一区的五位代表,下周会去东三十三区参加半决赛,争取那100名交流赛名额。”丁一卓说,“这次庆祝会有很多人去,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宴会。不过这次东一区很多出色的造纸师都会出席,因为这算是代表东一区的脸面和实力,就算是像我这样落选的,也会去露一露脸表示支持。”
  对于丁一卓的落选,简墨并没有太多惊讶。一个在校生能够闯入区级的预选赛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更何况丁一卓是刚刚才踏入异造师的行列,比起那些初窥之赏就是异级的选手,这种差距不是一年两年可追上的。更何况丁一卓本人都没有一点点受打击的样子。
  “去看看也无妨。”简墨想了想,前天简要好像也拿了一张来问他要不要去,似乎是举办方发到首家纸源公司去的。
  “嗯。”丁一卓说,“其实这次去的人,我多数都认识。不过听说那五个代表中有两个都是第二造纸研究所的。这个研究所似乎建成也就一年不到,居然能有这样的成绩,我很好奇呢。”
  他不知道第二研究所的主人正在自己面前坐着呢。
  最后简墨没有跟着丁一卓去,也没有拿着简要给他的首家纸源的请帖,而是和以往一样和李铭进了会场。
  这让他颇觉得无奈,但是李铭说要他保守秘密可以,不过他这个四叔的关心,他不能拒绝。既然简墨不愿意公开自己李家人的身份,但是作为李家人该有的底气和架子不能少。
  庆祝会主人给李铭和简墨安排了一张靠前的桌子。
  过了一会,主人家又带来了一位客人安排在这张桌子上——李微生看见简墨并没有意外,毕竟李铭带简墨出席各种场合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甚至还笑着和简墨打了招呼,问起最近参观活动这么多是不是很累。
  又过了一会,霍文和夏尔也被主人家安排到这张桌子上来——作为造纸师联盟主席的两位高徒,自然是有资格坐在这里。只是这两人看简墨的表情显得很奇怪,夏尔盯着简墨看了一眼,直接扭过头无视他。霍文则是脸稍稍扭曲了一下,走到简墨身边,颇有些皮笑肉不笑得招呼:“师叔,你也在这里啊。”
  这话里虽然揶揄嘲弄的成分多于尊敬,却让旁边的李微生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李铭也瞪大了眼睛。
  简墨用一种“你吃错了药吧”的眼神瞪着霍文看了两秒钟,忽然想起来如果从他爸这边算,他和秋山忆果真算是师兄弟。不过怎么看眼前这个心高气傲的巡查员都不是会主动喊自己师叔的人,莫非是秋山忆嘱咐的?
  特么这算是童心未泯?
  简墨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充满娱乐精神。
  既然如此,他“嗯”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你们忙你们的去吧,不用管我。”你既然敢叫,哥就敢应着。谁怕谁。
  霍文顿时冷了脸,扫了简墨一眼,回到自己座位上。
  夏尔掩脸笑得双肩微微抽搐。
  庆祝会的主人激昂的几句讲话,赢得了下面几次掌声后便让大家自由用餐。
  简墨从桌子上取了几样自己喜欢的食物后,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大块朵颐,正吃得欢畅,突然全身僵住了。
  李铭见他脸色都变了,忙问他怎么了。
  简墨放下餐具,小心的拉起桌布,却见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猫,正站在桌子下的横栏上,伸出一只脚踩在自己的膝盖上,抬头向自己无辜地“喵”了一声。
  特任谁吃饭吃得好好的突然感觉绝对不会有人的桌子底下有什么软软的东西摸到自己膝盖上都会觉得很惊悚的,简墨有些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叫出来,不然被一只猫吓到这事说出去该有多丢人。
  这是一个青年匆匆忙忙走过来,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家的云片糕太调皮了!叨扰到您真是不好意思。”
  简墨伸手抱起那只小猫,递给青年,然而手还没有伸过去,却是呆住了。
  这个青年身边是一只极耀眼的光团,甚至比他刚刚看到的那五名东一区代表还要大还要明亮。
  而这只小猫的身边,一只小巧的红色环形玻璃体正悬浮着。
  作者有话要说:简墨被猫吓到的这个情景不是我编出来的,是我亲身经历的。那次是和大学同学一起去学校附近的一家餐馆吃饭,四人围坐的桌子,桌子上盖着桌布,看不到下面。还没吃几口,我就感觉放在桌子下面的膝盖上一只软软的什么按了下去,我当时就吓得尖叫起来了,那真叫一个魂飞魄散,不是常有灵异小说里,学生坐在语音教室里听英语,然后突然一张白而透明的手从桌子下面摸上来……
 
 
第93章 许愿猫
  简墨按捺住心里的疑惑,将小猫交给青年。青年看了简墨一眼,眼神里透着似乎想些说什么的意思,但看了看周围,他还是止住了。搂紧了着猫咪,青年再次向简墨道歉,神色有些黯淡地离开了。
  “这个人,是造纸师吗?”简墨向青年的背影看了一眼,问李铭。
  “这个人我也不认识。”李铭回答,“似乎见得并不多。”他并没有觉得这青年有什么特别,在这种场合身为李家人被人以各种手段搭讪攀谈都是司空常见的。那只猫或许就是这青年的小手段之一吧。
  其他人也都没有说话。
  倒是李微生解释道:“今天来的庆祝会请帖发的很广,一些并不是很出名造纸师也到场了。你家院长是什么人,当然不会人人都认识。”
  这时有几人向这边走了过来。
  李微生最先看见了,朗笑道:“我们区的选手代表过来了。”说着起身,转向最前面的一个人:“赵威,祝贺你啊!一定要好好发展示一下我们东一区的实力,到时候凯旋而归我给庆功!”
  赵威笑得意气风发:“谢谢谢谢!呈李大少爷的吉言,我一定全力以赴!”说着用自己酒杯去碰李微生的酒杯。
  很显然赵威与李微生是早先就认识的。不过至于是很久很久前就认识了还是李微生回国后才经营起来的人脉,就不得而知了。
  后面的人都没有赵威这么活跃,但也都是大大方方上来或自我介绍,或招呼。
  简墨注意到自家研究所的一男一女,前者叫黄杨,戴着银色细框眼镜,显得很是斯文,据他自己介绍是擅长写造治疗,自己是出生于医生家庭;后者戴雯雯是个微胖的年轻女孩,一双大眼睛很灵活,看上去很具亲和力,连说话给人的感觉似乎都是在笑,擅长写造的居然是战斗系的纸人,尤其是女性纸人。
  他还注意到其他三位造纸师对于黄杨和戴雯雯都是一种不冷不热的疏远的态度。难道是因为觉得第二研究所这家新的研究所资历太浅,所以心里看不起呢,简墨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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