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赌,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聂弦音是这个男人夜游的幌子,这个男人就不会杀她上。
聂弦音失踪了这么多月,他依旧帮他弄到了药,换句话说,在这个男人的眼里,聂弦音已失去非留不可的意义。
他必须确保。
“你且说说看,朕为何要杀她?”皇帝不徐不疾,又将问题抛给了他。
卞惊寒眉目轻敛。
因为她的出身,因为各种传言,因为你太信鬼神乱力,因为你杀人从来也不需要理由......
对她不利的原因太多了。
当然,他不会这么讲。
“因为我们犯下的错误,儿臣今日说,儿臣女儿的亲娘已难产而死,实则她还活着,虽然儿臣并非有意欺骗父皇,儿臣只是有诸多顾忌,只是想保全,但是,欺君就是欺君,再有缘由、再迫不得已,也是欺君。”
“还有聂弦音,她一直没有以真面目示人,长期缩骨,面圣的时候亦是,虽然,她并非刻意隐瞒,同样有不得已而必须如此的原因,但是,也同样是欺君。这些错误,儿臣和她都已经深深地意识到,所以,儿臣才进宫来求得父皇原谅。”
卞惊寒说完,抬眸看向皇帝。
皇帝并未立即回应,而是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盏,一手执盏,一手执盖,掀盖准备喝,发现茶已温吞,又将杯盏朝边上一放,唤:“单德子。”
单德子见状,连忙上前,端了杯盏:“奴才这就去给皇上换一杯。”
待单德子出了龙吟宫内殿,皇帝才徐徐开口:“所以,这就是你说的,过不去的坎儿,所以,你就拿这小铜箱来换?”
“是!”卞惊寒颔首。
皇帝点点头。
又伸手指了指面前的铜箱:“可你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儿臣不知。”
“不知就拿来换?”
“儿臣虽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是儿臣知道,一定是分量很重的东西,不然,母妃也不会同儿臣那样讲。”
“看来你没明白朕的意思,朕的意思是,既然不知里面具体是什么,却又深知是分量极重的东西,你就这般轻易拿来交换?换句话说,如果,如果这里面装的东西,比你想交换的,更贵重百倍千倍,你还要拿来交换吗?”
卞惊寒垂眸颔首:“是!”
未做一分犹疑思索。
“在儿臣看来,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儿臣活着、儿臣的女人活着、儿臣的女儿活着。”
皇帝怔了怔,不意他如此回答,微微敛了眸光,唇瓣轻抿。
一时未做声。
沉默了片刻,皇帝坐起身,将手朝那个小铜箱上一搭,深深呼出一口气:“好,朕承诺对聂弦音不究、不杀,但是,以她的身份,朕没法让你给她名分,否则,于理不合,你一人带头,后面大家肯定有样学样,那岂不是要乱了礼法,没有尊卑贵贱之分?”
“儿臣有一想法。”
“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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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德子端着新茶进来的时候,龙吟宫里只剩下皇帝一人了,卞惊寒已经离开。
偷偷睨了睨皇帝脸色,他端着托盘躬身上前。
他隐约觉得皇帝让他去换茶,有部分原因,也是想将他支开,他便故意在茶水间里等了半响,听小太监说卞惊寒已经离开了,他才进来。
“皇上,请用。”
将茶盏自托盘里端出,放在皇帝手边的桌上。
皇帝回过神,将视线从铜箱子上移开,瞥了他一眼,“去将朕放龙扳的小木匣拿来。”
单德子怔了怔,瞄了一眼皇帝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心想,龙扳不是正戴在手上吗?取木匣作甚?
也不敢妄自揣测,主子吩咐,他照做便是。
去专门放饰件的抽屉里取了放龙扳的空匣子,拿回来交给皇帝。
皇帝扬手,示意他退下。
他颔首,躬身退了出去。
单德子离开了内殿,皇帝才打开那个朱漆小木匣,拿掉里面的明黄垫布,再取掉木匣下方的一块垫板。
夹层里一枚铜黄钥匙静陈。
他将其捻起,拿在手上看了看,伸手将方才卞惊寒拿来的那个小铜箱朝自己面前一移,以匙开锁。
大概是年数已久的缘故,铜锁有些锈掉,锁孔转动不是特别顺滑,但还是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开了。
取下锁,放置一边,他打开铜箱箱盖。
箱子里面一枚卷轴映入眼帘。
他伸手拿出,徐徐展开。
卷轴的布帛因为时间太长的缘故显得有些褪色陈旧,但是,上面龙飞凤舞的字却是一字一字清清楚楚。
其实也没有几个字,只有一句话。
【大楚建隆十六年,废太子、立新储,新储为三子卞惊寒。】
微微眯了眸子,他不禁想起当初写下此话时的情景。
那时他刚登大宝,天下初定,面对朝中各方势力,皇位岌岌可危,皇后娘家势力,也就是当朝右相一族,成为了他当时最大的倚仗。
没想到一晃,竟十四年过去了。
所以,这样的东西,他那个儿子也不在乎是吗?也要拿来交换聂弦音那丫头一命和一名分是吗?
可他那个儿子是否知道,就这一张布帛,就这一句话,就这一个承诺,当初他母妃是以怎样的代价才换来的?
也好。
如此也好。
他拾起桌上的一个火折子,吹着。
2 第690章 是不是因为我这幅身子(2更)
卞惊寒回来的时候,弦音正在云随院的院子里帮下人们修理那个木质洗衣机,因为时间长了,木齿轮卡了。
几个下人围在一旁,看得专注,其实,并非看弦音如何修的,而是在看弦音。
真的是好美的女子。
本就眉目倾城,又着一身特别显肤色显嫩的浅黄,让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这春日的阳光一样明媚照人。
此刻的她又高挽袍袖,露出一大截洁白的皓腕,倾身伏在桶里捣鼓着,小脸上都是专注,额前的一缕碎发被清风吹得轻轻浮动,说不出的迷人。
几人都看着她,自然就没有看到拾步走过来的卞惊寒。
直到卞惊寒也倾身凑过去看弦音到底在弄什么的时候,大家才惊觉过来。
连忙行礼:“王爷。”
与此同时,弦音也蓦地感觉到有人逼近,猛一抬头,差点撞到卞惊寒脸上,所幸对方眼快,动作也快,当即直起腰身,才险险避开。
见到是他,弦音眉眼一喜,刚想说“你回来了”,蓦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哑巴,连忙闭了嘴。
见她欲言又止、紧急刹车的娇憨模样,卞惊寒弯了弯唇。
伸手攥了她的腕,将她的衣袖放了下来,牵着她便走,“这种事情让工匠弄就好了。”
弦音示意他自己可以弄好,却是被他直接无视掉了。
转眸吩咐几个下人:“去找胡木匠过来看看。”
**
一入厢房,卞惊寒就将她拉入怀中,轻轻拥住。
弦音一怔。
隐约觉得他心中有事。
也未抬头,就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轻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进宫处理的事情不顺利?”
“没有,很顺利。”卞惊寒缓缓将她放开。
她抬头望进他的眼。
这样的时候,她真的好希望自己对他也能用读心术。
他亦看着她,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拉了她的手:“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
弦音撇嘴,还神秘兮兮卖关子呢。
两人并肩走在府中,引来不少下人驻足远望。
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大概就是形容他们这样的吧?
正在花圃中劳作的佩丫自是也在遥望之列。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那个黄毛丫头,那个她一直觉得毛都没长全的小黄毛丫头,竟然是如此绝色。
也难怪,难怪彩珠不是她的对手,素芳不是她的对手,府里所有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当初是她自不量力了,还以为都是下人,她至少比那小丫头更像个女人,她就有希望,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卞惊寒带着弦音朝府门口走,并吩咐管深准备马车。
管深其实整个人还有些飘。
特别是看到弦音的时候,他就有些连路都不会走了,本想装作若无其事,却不想还是同手同脚起来,听到身后的弦音“噗嗤”一笑,他甚至差点摔跤。
他今日已经花了很长时间来消化、来接受这件事。
聂弦音是吕言意,吕言意是绵绵,绵绵就是聂弦音。
他想起了去午国时的种种,关于聂弦音的种种,关于吕言意的种种,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家王爷早就知道两人是同一人。
只有他傻乎乎地,为聂弦音打抱不平、对吕言意仇视愤慨。
所以,这个女人,不仅会读心,还会缩骨?
太让人震惊,也太让人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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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府门口的时候,碰到从外面回来的薛富。
“王爷。”见到卞惊寒,薛富就快步迎了过来。
“什么情况?”
“听说禁卫在紫枫行宫里并未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只知道里面有人住过,连屋顶瓦片都重新修葺过,不过,他们却在山下的一处密洞里发现了一担已经坏掉的食材,在那批食材里面,有一小包已经烂掉的荔枝,在大楚,这个季节是吃不到荔枝的,买也是买不到的,前段时间,南国使臣过来拜访皇上的时候,有给皇上带了一些过来,因为不多,当时,皇上就只赐了一些给正好进宫请安的六王爷,所以......六王爷此次是人证物证俱全。”
卞惊寒听完,没有多少表情,只点点头,淡“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果然是老奸巨猾,江良这心思动得蛮快,手脚也快。
示意薛富去忙,卞惊寒便带着弦音出了府。
府门口守门的两个府卫见到弦音,全都一脸的难为情和尴尬。
弦音没做声,却是将他们的心里尽收眼底。
当日卞惊寒跟秦心柔大婚,她从火场逃出来,就是这两人将她当成了鬼,拿刀砍她将她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