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野史——鼎子
时间:2018-03-07 16:38:08

  许是石头硌脚,苏君侯身形趔趄一下,勉强稳住将苏云蓉放下。苏云蓉连忙扶住他,苏君侯尽量不压住苏云蓉,只是刚刚那下已经崴了脚。这下,苏君侯也忍不住苦笑起来,之前为了和女儿好好赏景,他安排从属先去城中安排酒肆的事情。
  “这下麻烦了。”苏君侯也不由愁了起来。
  苏云蓉本想找找有没有什么树枝可以用来当作拐杖,但是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苏君侯试着自己走了两步,还是疼痛难忍,只能放弃。就在两人束手无策的时候,一旁有农夫路过,他和女儿正牵着家中老黄牛,见状主动帮忙。
  “前面城中有一医百治百效。不管跌打外伤,还是平日病症,他都很厉害。”
  苏君侯犹豫一下,道:“眼下正是农忙时分,这……”
  农夫约莫也就三十多岁,看起来颇为憨厚,笑道:“虽农忙时分,但也不能当作没看见。我家牛儿十分听话,慢慢行着,来回也就一个时辰,用不了太久。”
  “那就麻烦了。”苏君侯决意到时候要送来谢礼,也就不再推辞。
  农夫就扶着苏君侯,将他搀扶上牛背。苏云蓉忧心忡忡的跟着在一旁走着,好在牛儿速度慢,故而也不是很累。农夫的女儿也颇为好奇的打量着苏云蓉,见苏云蓉颇为担忧,还跑去采了几枝大朵的野花回来。
  因有些羞涩,她也微微红了脸,柔声道:“你尝尝这个,它的花蜜可甜了。”
  苏云蓉愣了下,看了眼苏君侯,笑着接了一朵橘黄色的花。苏云蓉学着她的动作,也试了试,味道果然清甜。前面牵着牛的农夫和苏君侯见女儿的欢喜模样,也不禁微笑起来。
  “好吃吧?等到五月份,这附近桃林结出的桃子熟透了,也是又脆又甜。”女孩笑着露出小虎牙,显得格外可爱:“再等一个月,桑椹还有好多野果也都熟了,又酸又甜,都很好吃。到时候,你要是来这里,我还能爬树给你摘着吃。”
  苏云蓉听得兴高采烈,道:“真的吗?你也会爬树?”
  “嗯,我爬树可厉害了,我弟弟他们都比不上我。”
  苏云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想起了家中的二哥,又道:“我叫云蓉,你叫什么?”
  “叫我阿瑛就行。”
  “阿樱?”苏云蓉想了一下,道:“樱花的樱吗?”
  阿瑛摇摇头,道:“是那个左边有王的那个瑛。”
  苏君侯想起家中长公主,也微笑道:“真是个好名字。”
  农夫憨厚地笑着,道:“当时,我托城中那位医生给取的名字,他说女孩用这个字挺好的。”
  苏君侯和农夫也聊起天来,道:“这两年,京郊附近未曾有水旱灾害,田间收成还好吧?”
  “一家人吃饱穿暖是不愁的。”农夫回道:“要不说这世道好呢,赋税又轻,多亏了陛下和先帝都仁慈。”
  苏君侯往日也誊抄卷册,然而毕竟是刚得了外出的任务,竟不知道民间评价如此,不由道:“眼下,不也有田赋和人丁赋?”
  农夫也笑道:“本朝田赋本就比前朝少得多,陛下即位已经将田赋又减轻了一半,变成了三十取一。前朝时候,我爷兄弟中还有饿死的。到了我父少时,先帝即位,日子好多了,虽吃的还是少,但足够果腹,兄弟几人无人饿死。现在,我们农家谁家勤快,日子就更好过些,谁家懒惰,日子就难过些。可饿死之事已经久未听说。便是红白事,家家户户也都能吃上肉了。”
  苏君侯闻言,也颇感欣慰。一路上,几人聊着天,很快就到了城中。农夫带着他们去了医馆,见了坐堂的老大夫。这位医工已经胡须雪白,认真检查了苏君侯的脚踝后,就开始给他治疗。
  “现在虽然缓解了,但是最好一天不要动弹,免得加重伤情。”老医工又道:“倘若不嫌弃,就在后院先住下,等明日我再施针,消肿后再回家静养。”
  苏君侯试着动了一下,觉得情况确实好多了,证明这老者确实治疗的不错,便也听从了他的意见。只是,他的侍从还要找来,留一人在这边守着,再派一人回去报信。苏君侯便以身边信物相托,拜托农夫帮忙找人去了。
  老医工身边还有个孙子相伴,便也来帮忙将苏君侯挪到后院。他年纪到也不大,但是人看上去很懂事,很有端正之风。苏君侯还打算先付了药钱,他则说等离去的时候再算钱。等他又去前面帮忙了,苏云蓉便给君侯倒了水。
  “爹,你现在还疼吗?”
  苏君侯摇摇头,安抚道:“现在好多了,你不用担心。就是本来说要去吃桃花糕,现在也吃不到了。”
  苏云蓉叹了口气,道:“爹,你就别说桃花糕了。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扭伤了脚。”
  苏君侯笑道:“这关你什么事?小小年纪还学会叹气了。反正也是小伤,静养几天就好了。”
  “爹,你饿吗?我去外面买点吃的?”苏云蓉摸摸自己的荷包,道:“我身上也带钱了。”
  “不用你去,等会他们回来了,让他们安排去。今天你还走了这么远的路,累坏了吧?”
  苏云蓉正要说话,却听到外面传来噪杂之声,似乎有人回来了,便道:“爹,我去看看是不是他们回来了。”
  苏君侯点了点头,也就不起身了。苏云蓉走到正厅门口,才看到不是侍从们回来了,而是一个少年带着年迈祖母来看病。那位祖母躺在一块木板上,眼睛紧紧闭着,脸色也非常苍白。老医工只是蹲下来,检查了一下,就摇了摇头。
  少年的脸色瞬间煞白,颤抖道:“我奶奶就是有点不舒服,但是昨天还精神的很。”
  老医工叹了口气,道:“病在肺腑,若是早个两天,或许我还能拖上一段日子,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生死
 
  少年上前一步,拽住老医工的衣领,冷声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奶奶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你快给她治病。”
  一旁,老医工的孙子急忙去掰开他的手,怒道:“都说了治不了,你听不懂吗?你快放手!”
  少年的眼神也满是怒火,吼道:“你不治病,那就是个庸医!我就砸了你的医馆!”
  苏云蓉在一旁看得也着急万分,看那少年明显力气更大,到现在还没松手。她正打算跑出去喊人,外面有人走了进去,正是苏君侯的侍从。苏云蓉连忙喊着他们去帮忙,钳制住那个少年。
  侍从们愣了一下,见果然是女公子,就健步上前帮了忙。少年听到苏云蓉的声音,扭头看向她,目光恨恨如同失孤的野狼。苏云蓉被他这目光一惊,本打算上前的脚步便止住了。此时,听到吵闹声,外面也有一些百姓也凑了过来,探头探脑地看着里面。老医工被这一下勒的脖子脸通红,喘了半天的气。农夫也上前帮忙扶住老医工,给他顺着气。
  老医工的孙子见老人缓了过来,才气冲冲对少年道:“我爷爷医治附近乡民,尽心尽力干了一辈子。每次就算拿药治病,我爷爷也总是尽力想让乡民省点钱。都跟你说了治不了!你又骂又动手,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旁,也有人窃窃私语道:“我刚听他骂孙公是庸医……”
  “什么?他到底是哪家的臭小子,敢这么说孙公?”
  听着旁边的窃窃私语,少年握紧了拳头,咬着牙不吭声。倒是老医工缓过来后,见两个侍从还将少年按在地上,深深叹了口气,便让他们将他放开。老医工的孙子不赞同,但又不愿违逆爷爷,只能自己生着闷气。少年被放开后,慢慢站了起来,扭头看向一边。
  这时,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阿恒,给我跪下。”
  少年睁大了眼睛,扭头看到祖母微微睁开了眼睛,便扑到木板前,嘭的一声跪倒在地。老妇人剧烈的咳嗽两声,像是要将肺给咳出来。少年赶紧扶住她,给她顺气。
  老妇人刚刚停了咳嗽,就举着绵弱无力的拳头打着少年的背,道:“你这个臭小子,你刚刚那是干什么?”
  少年嗫嚅道:“奶奶,你刚刚看到了?我……我……”
  老妇人气道:“我是看到了,就是刚才……说不出来话。你可知道,你小时候重病一场,还是孙公救了你的命?现在,你竟敢这样……你给孙公磕头赔罪去!”
  少年涨红了脸,先扶着老人让她靠好墙,然后就对着老医工跪了下来。老妇人还在剧烈地咳嗽,但是脸色稍微好了些。老医工看看回光返照的老妇人,又看看少年,只能叹了口气。现在,他也想起了医治的情况,当年小童情况危急,他也实在没有把握。然而老妇人中年守寡,独子和儿媳因意外丧生,就只留下这一个孙子。当年,他竭尽全力医治,好在这个孩子底子好,自己挺了过来。
  “你不用跪我,反正也没出什么事。”孙公摇头道:“你带着你祖母回去吧。她想吃什么,想做什么,你就尽力满足她。”
  少年显然也是听出了言外之意,惊慌失措的看向自己的祖母。老妇人再次向孙公致歉,然后让孙子带着自己回去。少年用手抹了抹脸,然后低声应了祖母。
  等他们离去,侍从们便进去见了苏君侯。苏君侯刚才听到外面的嘈杂声,还在疑惑,听了侍从的回报,才捏了一把冷汗。因天色也不早了,苏君侯便派了一个侍从赶紧回去带信。为了答谢农夫,苏君侯又派了一个侍从去备了礼,再包一桌宴席,款待众人。
  只是,农夫本就是来帮忙,现在见状就要告辞。苏云蓉见等不及侍从回来,便将刚才他们从酒馆带回的桃花糕送给阿瑛。待她还要推辞,苏云蓉跟她约了日后再来吃桃和桑椹,让她一定要接了。
  推辞不过,阿瑛接了过来,爽朗笑道:“那我就等着你,到时候一起去摘野果去。”
  苏云蓉也笑道:“嗯,到时候我让爹带我再来玩。”
  农夫在一旁笑着,看着两个女孩约定,然后带着阿瑛回家了。老黄牛甩着尾巴,哞哞的叫着,慢慢走远了。苏云蓉便也回身,去照看苏君侯。过了一会,侍从带着酒馆包来的菜肴回来,苏君侯便请老医工还有他孙子一起吃顿饭。
  今日,医馆发生这件事,宴席间大家也都尽量不提及。苏君侯只说是治粟内史的吏官,老医工也介绍自己姓孙,家族三代为医。他的儿子现在在外游医,孙子跟着他学习。宴席罢了,苏君侯回去休息,苏云蓉也睡在一个单独的客房,又想起白天那件事,不知道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另一边,少年雇人驾车帮忙将祖母送回去后,眼看着祖母渐渐没精神了。躺到家中旧榻上,祖母便长叹了一声,像是将最后一口气吐了出来,胸膛也几乎不起伏了。少年也像被卡住了嗓子,竟然说不出来话来。直到又一声微弱的呼吸声响起,少年也跟着呼了口气。
  “阿恒啊……”祖母伸出枯瘦的手,寻找孙子。
  少年连忙握住祖母的手,回道:“奶奶,我在这。”
  祖母轻声道:“阿恒,我老了,不中用了。你一个人在世上要照顾好自己……”
  少年打断祖母的话,摇头哽咽道:“奶奶,你不要这么说。我还没来得及赚钱孝敬你。奶奶,你再等等我,我以后一定赚了钱,给你穿金戴银,让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奶奶,求求你,不要走。这世上,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就只有你一个人疼我。”
  “阿恒,人老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自己知道,我要陪你爷爷了……油灯熬完了油,火也就要灭了。”祖母喘了口气,又道:“阿恒,我不求你以后大富大贵,只要你挣的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偷不抢……再找个媳妇,一家人和和乐乐的。”
  少年嚎啕起来,良久才平复,回道:“奶奶,我明白……”
  祖母努力睁着眼,看着自己唯一的孙子,目光中满是怜爱,轻声道:“阿恒,你一个人在世间,更不能走错了路……奶奶不希望你日后成为破皮无赖。”
  少年点着头,道:“奶奶,我知道错了,我对不起孙公。奶奶,你放心。”
  祖母欣慰笑道:“奶奶信你……阿恒……奶奶也想看着你长大……”
  少年勉强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奶奶,我以后会找个好媳妇,和她生个胖小子,然后……然后……”
  他的声音渐渐变小,看着老人咽下最后一口气,脸上还带着最后一丝笑意。少年放开祖母枯瘦的手,帮她拢了拢乱发,然后伏在冰冷的地面上对她磕了三个头。这世间,从此再没有亲人,只有我一个人。
  
 
☆、返家
 
  第二天,苏君侯仍旧静养着,苏云蓉好奇之余便跟着老医工的孙子孙缓,看他整理草药等物。孙缓性子稳重,也给她讲解一些草药,或讲述几个小故事。苏云蓉对草药都起了兴致,深觉日后孙缓必能成为极好的医工。
  “你们孙家一直都在这个医馆吗?”
  孙缓点头道:“我家三代为医,自从爷爷在此开了医馆,便没动过位置。父亲现在虽在外游医,但是日后肯定也是要回来的。”
  “那你们医治的附近乡民也有几十年的时间了?”
  孙缓微微一笑:“没有那么久,爷爷在此开医馆也就三十年前的事情。”
  苏云蓉不由感概,这也足以让一个婴儿长大并娶妻生子了。怪不得,他们这家医馆坐落在城池边上,然而往来病人络绎不绝。或许他未能被记载于史册,然而附近民众两代内皆有人由他医治,所以一直有人记着他。
  说话间,外面又有了新的病人,苏云蓉也就不再打扰他的工作。这次来者还并非附近城池的人,而是远道而来求医问药。而老医工经验丰富,又耐心仔细,确实也帮助很多病人康复。午饭时分,外面还有乡民送来时令鲜果,不等老医工要给他钱,便急忙走了。
  苏云蓉本还在感慨,却也听到外面有人议论,道:“你还记得,昨日那个来这次闹事的小子吗?他祖母果然去世了,定的今日发丧。哎,果然还是没能挺过去。”
  “算了吧,你还是别提这件事了。孙公也仁至义尽了,可惜医工也只能治得了病,也治不了命。人到这个岁数,也是难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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