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就拎着墙角的一只绘着大红牡丹花的暖壶去倒水。暖壶里水倒出来,一点热乎气都没有,杯子摸上去,冰冰凉凉的。
彩姨连忙吧搪瓷缸子收起来,说:“不好意思,水不热了,你们先别喝,我这就去烧。”
“你彩姨回娘家了,我不在家,她一个人待着也没意思。”石荣一屁股在对面的凳子上坐下,尘土在他身周飞扬。
他亲切的打着感情牌:“你们要是回来住了,她也有个说话的人,这屋里也不至于那么冷清。”
“大叔说这话,经过彩姨同意了吗?”陈瑜笑着问,恐怕她连雪松的身份都不清楚吧?
石荣自豪的说:“你们彩姨是我见过最好的女人了,我路上跟她说了小松的身份,这话就是她的意思。”
陈瑜觉得彩姨的态度有些奇怪,对于丈夫前妻的儿子,她真的毫无芥蒂吗?
不过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这个女人恐怕根本就明白,雪松不会搬过来跟石荣住,才说出这么一番大度的话。
两方虚情假意的过了几招,石荣就迫不及待的问:“小瑜,我被人扎小人这事,你打算怎么查?”
陈瑜想了想,问石荣:“你心口痛之前,有跟什么人起过冲突吗?”
这种报复手段比较阴损毒辣,可能不是陈年恩怨。能做出这样的事,以对方的心性,想要报复通常都不会等太久。
“没有,我平常很少出门,就是原先,村里也没有几个跟我关系太差的。”石荣不爱出门,还是从他小儿子入狱开始的。
有个蹲监的儿子,他怕一出去就被人指指点点,所以除了下地干活,他平常都待在自己家里。
陈瑜想到刚才那个女人,问他:“刚才咱们回来,彩姨不在家。她平常也是这样,没事就回娘家吗?”
“也没有经常,一个月回去两三回吧。”石荣对媳妇回娘家的事情没有什么意见,离得又不远,一个月回两三回并不算多。
其实陈瑜对这个彩姨有点怀疑,虽然看着她跟丈夫感情很好的样子,但是正常人在丈夫生死不明,得了治不好的病时,还能几天不着家,一回来就笑呵呵的?
只是,她并没在石家发现有什么带阴气的东西。难道彩姨回娘家扎的小人?但是一个月两三回,也对不上。
石荣每天都要发作一次,说明每天都有人在扎小人,彩姨没有作案时间。
“你说彩姨身体不好,我看没什么问题啊?”陈瑜继续把话题引向小彩,她还是觉得这个女人不对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来了双石村,只见了她一个人吧。
石荣摇摇头说:“面上看着是好,其实是她不爱叫苦。前几天她头晕得都站不起来了,还非要陪我去医院,我没让她去。”
发现话题一直围绕着小彩,石荣狐疑的说:“你问这个干什么,小彩脾气好的很,不可能会得罪什么人的。”
石荣不明白陈瑜为什么一直问小彩,难道他被人扎小人是小彩引来的仇家?
“要不我帮她看看,这头晕是怎么回事?谁知道扎你小人的仇家,会不会连彩姨也没放过呢?”陈瑜有点想知道,这个彩姨到底是不是真病了。
石荣觉得也有这个可能,等小彩烧好水后,拖了个凳子就让她坐下,拉着她的手腕放在桌上,说:“小松媳妇是个医生,听说你老是头晕,想给你看看。”
“不用了,这几天我回家看了医生,拿了点药,吃了好多了。”彩姨的手像触了电一样迅速缩了回来,不让陈瑜为她搭脉。
陈瑜往前倾了一下身子,稳稳的捉住她的手腕,热情的说:“这头晕的问题可大可小,我帮您看看,是不是真的好了。”
彩姨的表情有些勉强,使了劲想要挣脱,却发现陈瑜看似纤瘦的手指却十分有力,按得她半条胳膊都动不了。
“恭喜大叔了,彩姨这是有了。”脉如滚珠,实打实的喜脉。陈瑜看着慌乱的彩姨,有点怀疑,莫非这孩子不是石荣的?
石荣一听就激动的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围着小彩转了几圈,手足无措的说:“真的有了,你没有看错?”
陈瑜微微蹙眉,石荣竟然一点也没有怀疑。难道是她误会了?
“喜脉是最基本的脉象,我不会看错的。确实是怀孕了,不信你们可以去医院检查。”陈瑜强调。虽然神婆已经渐渐成了她的主业,可是医术她从来没有丢下过,怎么会连喜脉都看不出来?
彩姨看到石荣的反应,脸色好了很多,撩了一下头发对陈瑜说:“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还真没想到自己怀孕了。”
“是儿子还是女儿?现在能看出来吗?”石荣转了两圈,期待的看着陈瑜。
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就算雪松为他养老,也不会真心孝敬他。毕竟不是自己养大的,隔了一层。现在这个要是儿子,他就有了指望。
陈瑜摇摇头:“我看不出来,想要知道胎儿的性别,你们可以去医院做个B超。”
石荣因为老来得子,高兴之余,就忘了他们刚才讨论的事情。彩姨被石荣拉着手,似乎是不好意思了,一直低着头。
最后还是陈瑜提醒了他们:“我们接着说扎小人的事情把。彩姨,您知道吗?大叔的心口痛不是生病,是被人扎了小人。”
彩姨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惊讶的说:“扎小人?谁说的?这种事也能胡说八道?要是耽误了阿荣的病怎么办?”
然后她就开始数落石荣:“我还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原来是信了这个。有病不去医院,难不成还要去找神婆?”
“是我说的,我大概就是你说的神婆。不过我可不是没有根据乱说的,这神鬼之说,有时候也由不得人不信。你要是不信,不如等晚上,我招个鬼给你看看?”陈瑜促狭的开了个玩笑。
石荣跟这个后来媳妇,貌似感情不错啊。小五十的人了,还能整出个孩子出来。据她所知,一般过了四十,村里很多人的都没有了夫妻生活。就算有,也很少能怀上孩子。
彩姨的表情有些尴尬,有些意外,然后听到陈瑜要招鬼,连连拒绝,道:“不用了,不用了,既然是小瑜你说的,我怎么会不信。就是我想问下,这被人扎了小人能破解吗?”
“当然能解,这解法很简单。难就难在,怎么把扎小人的人找出来。这村里我们也不熟,大叔也说他不怎么出门,想不到得罪了什么人。彩姨,您经常在村子里走动,您有没有什么怀疑的人选?”陈瑜问她。
石荣连忙说:“小彩的性子好村里都知道,自打她进门就没跟人红过脸,哪会得罪什么人。”
“我倒是想到一个人。”彩姨的表情有些凝重,她思考了一会儿说:“就是路口的秦灵芝,她经常拿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说事,我就是脾气再好,也忍不了这个,难免会说几句难听的。她那个人记仇,谁知道她是不是记心里了。”
彩姨说着就掉了泪,看着他们说:“你们也知道,我就这一个儿子。他被人带着做了错事,我天天后悔当初没有教好他。灵芝这么说,不是戳我的心吗?”
“肯定是她,除了她也没别人了。”石荣想到那个尖酸刻薄的秦灵芝,越想越觉得她的嫌疑最大。
陈瑜看他们两口子都认定了是这个叫秦灵芝的女人扎的小人,就说:“那我晚上去看看吧,如果真的是她,我就帮你破了。”
“你们要是有办法,就找找秦灵芝的床头柜。我记得前几天去她家,她一看到我进去,就把什么东西藏到了床头柜里。现在想想,有点像是人形。”彩姨又拿出了一个佐证,让她先前的说法更有说服力了。
到了晚上做饭的时间,陈瑜和雪松趁秦灵芝在厨房忙活,贴了隐身符就溜进了秦家的卧室。
没费什么事,他们在秦灵芝的床头柜里找到了一个白洋布缝的娃娃,娃娃的身上歪歪扭扭写着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心口上还插了一根缝衣服的针,针附近是密密麻麻的针眼。
彩姨一看这个娃娃就一副要晕厥的样子,气得嘴唇都在发抖:“这是阿荣的八字。果然是她,我就是跟她吵了几句嘴,就要把阿荣害死,她真是……”
“可是,彩姨,这个小人没有大叔身上的东西,应该不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大叔之所以性命难保,就是因为其中的一魂一魄也被对方拿走了。可是,这小人里面没有魂魄。”陈瑜打断了彩姨的话,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说道。
陈瑜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彩姨有点可疑,在她三番两次想要把这事砸实在那个秦灵芝头上时,就更怀疑了。
彩姨顿时卡壳了,语无伦次的说:“可,可能魂魄被她,弄散了呢?你们看,这上面这么多的针眼,不知道扎了多少回,里面只有一魂一魄,说不定早就散了……”
“要是散了,大叔这会儿不死也傻了。彩姨,我想,这个扎小人的,不是你,就是你认识的人。你不打算跟我们说说吗?”陈瑜看到石荣不敢置信的表情,觉得心头无比的畅快。
石荣为了要个儿子,抛弃婆婆,就找了这么个女人。生个儿子不好好教养,长大了就蹲了监,人过中年,媳妇还想要他的命。
真是惨不忍睹啊,可是她怎么这么想笑呢?活该!
彩姨拼命的摇着头,极力否认:“胡说,我害自己的男人做什么?害死了他我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抓着石荣的袖子激动的说:“阿荣,你不要听她的,我怎么可能害你?为了你,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没过门就给你生了孩子,我怎么可能会害你?”
石荣想起了小彩年轻的时候,在遮天蔽日的青纱帐里,半推半就的解开了衣衫,哭着说,就算不能嫁给他,她也要给石家生个儿子。
两个人偷偷往来了一段时间,小彩很快就怀上了孩子。不知道费了多大劲,才躲着人把孩子生了下来。
为他付出这么的小彩,怎么可能会害他?
石荣抱着伤心欲绝站立不稳的媳妇,转头对两人怒目而视:“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来救我的,你是不是听了你婆婆的话,成心把我们这个家搅和散的?小松,你就是这么对你爹的?”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猜到的是真相:“秀清是不是还在怪小彩?就算没有小彩,我也不会要她的!不下蛋的鸡,谁会愿意拿粮食养着?”
因为找到了那个娃娃,石荣觉得烧了自己就没事了,既然用不到陈瑜了,他也就不再顾忌什么了。
提及了何秀清,雪松的脸色马上阴沉下来:“你真的以为自己没事了?如果你不想活了,我们可以成全你。”
自作孽,不可活。如果石荣不愿意让他们救,雪松打算拼着修为再无进步,也不会勉强他的。
如果可以,他宁愿把石荣的那一半血肉还给他,也不想承认他是自己的生身父亲。时至今日,他居然还把所有的错误都归到娘身上。
他庆幸娘及时离开了石家,不然恐怕他们母子再也没有相见的可能了。
石荣以为雪松是在威胁他,说:“当然没……”
一句话没说完,他的身子一歪,扑通一下倒了下去,脑袋重重的磕在桌角,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扶他。
第73章
石荣一手捂着心口,一手伸手去抓陈瑜:“救, 救救我……”
陈瑜退了一步, 冷眼旁观, 不打算出手。反正石荣也不会一下子就死了, 多疼一会儿,估计就该知道怎么说话了。
而彩姨, 似乎是被吓住了, 没有反应过来, 居然也呆呆的站在那里, 任由石荣翻滚挣扎, 一点也没有上前扶他的意思。
直到石荣痛得满头大汗,整个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这波疼痛才渐渐退去。他扶着桌子站起来,重重的扇了彩姨一巴掌:“贱人!说, 是不是你害我?”
“阿荣!你不要相信他们的话,他们是故意来挑拨我们的。他们可是何秀清的儿子,怎么可能真心要救你?”彩姨似乎被打醒了,慌忙解释。
她避而不谈小人的事情, 一味的跟石荣强调陈瑜和雪松没安好心,只想把这两个人赶走, 她再想办法安抚石荣。
石荣刚才那一阵的疼痛,比往日都更加剧烈, 他怀疑自己以后要是死的话,肯定是活活疼死的。所以, 他对彩姨的话无动于衷,现在谁能救他,才是他要相信的人。
他放低了姿态,低声下气的说:“求你们救救我,只要能救我,你们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要想救你,这就需要问问我们彩姨了。顺便我多嘴想问一句,大叔,彩姨肚子里的孩子有三个多月了,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说?”陈瑜觉得彩姨肚子里的孩子八成不是石荣的,看她那么心虚,估计时间也对不上。
石荣看着彩姨的眼神充满了怀疑,两个多月了,小彩不可能没有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不说,意味着什么,他也很清楚。
当初儿子犯了事,他们也想再要一个孩子,有一阵子,两个人的夫妻生活十分频繁。
但是石荣毕竟不年轻了,身体很快就受不了了。加上一直没能再怀上孩子,他对这事就慢慢就淡了下来。
最近两年,甚至一个月都未必有一次。算一算,他们两个上次行房还是上个月的事,上上次距离现在,绝对超过两个月了。
石荣扯住小彩的衣领,愤怒的说:“难怪我对你这么好,你也要害我,这是嫌我碍眼,急着给野男人腾地方呢?说,那个野男人是谁?”
肯定是那个男人想害他,石荣现在已经确定了。
“没有,我没有,孩子是你的!你说这话,不怕我心寒吗?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回娘家!”彩姨似乎觉得被羞辱了,衣服也不收拾,转身就要出门。
石荣紧跟不放,拽着小彩说:“走,去你娘家,我也问问,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教着你偷汉子谋杀亲夫?”
他也怀疑,小彩是把小人藏在娘家了。这顶绿帽子他是戴定了,但是面对生死问题,这都是小事。他最想的还是赶紧找到小人,解除自己的性命之危。
彩姨本来是想借回娘家躲开石荣的,没想到石荣反而也要跟着一起去。出了大门,她就不敢再说什么了,怕吵起来让邻居听到,坏了自己的名声。
“我们也去看看吧。”陈瑜和雪松跟在两人后面,朝彩姨的娘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