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不嫁——汝归
时间:2018-03-09 15:40:58

  雪色的世界, 赤足走在雪地上,一股钝疼的冰意锐利的传遍四骸, 但又不及心底,果真是在梦里了。
  远处, 藏蓝色褙子的女子背对着赵宣, 繁复的发饰坠的满头沉甸。她仰头看了看扑面的雪,忽而朝着天边念了一声诀。风雪愈重, 女子悠悠的转身,她看不见赵宣, 只是往前走,穿过赵宣的身体。赵宣回头瞧她, 才悟出这里是东辽的皇城脚下。
  弓箭手在城墙之上排开, 弓已拉开,箭在弦上,蓄势待发。空气里弥漫着紧张, 女子直楞楞的看着城内的方向。
  那里站立着一个男人, 金黄色的袍子, 玉冠加身。他撇开脸,抬起手, 嘴唇张合间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放!箭!”弓弦弹动的声音破空而出,千万支羽箭细细密密的飞来,带着割裂血肉的劲道。赵宣腿脚发软, 后退了几步,瘫坐在地上。那箭一个个的却穿过赵宣的身体死死定在雪地之上。
  是了,这是个梦。
  赵宣转眼去寻女子的身影,却看见琅瑛的胸口,多出一支金色尾羽的玄铁箭。
  她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对着城楼上,射出那一箭的男人喊道:“很好!你很好!”琅瑛喘了几口气,努力平衡着身体说:“所有的,等我下辈子来向你讨!”她的唇角溢出一抹刺眼的猩红。粘稠又温热,血滴狠狠的砸进雪里,在一片苍白的地面上开出一朵雪莲。
  赵宣提步上前,想去看看琅瑛,眼前一黑,张泱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此刻眼前的景致似是已近黄昏。上一秒还满是人的城楼,已只余下一片狼藉和那倒在血泊中的女子。
  “看到了吗?这是我的记忆。”张泱看了看天,眸中多出几分苦涩。赵宣心里好似是有些明白了。她本是沪州织造家的女儿,后来大约是发生了自己方才看到的那一切吧。原来东辽几年后的那个国师琅瑛也是大祁人氏。
  愤懑而终的前世,所以……
  “你要逆天改命?”赵宣问她。
  张泱摇头说:“不,我不会。”她抬手抚上赵宣的脸讲:“我受够了被那个男人拿捏利用的滋味,所以我在死前的一刻,立下神誓。会重回人间向他讨回。我本是打算借着你的身子还魂,但阴差阳错的带了你的魂魄回来。”她看着赵宣的眼神,让赵宣一阵瑟缩,她警惕的问:“那你找上我,是要做什么?!”
  “没什么。”张泱嘴边绽开一抹微笑,她讲:“你我都是要改变命运的人。有些话,我憋在心里久了,想找一个人说一说罢。”她转身,身形似烟雾一般的在空中飘散消失。
  赵宣站起来,想向前追。一脚踩塌了似得,全身传来极速的下坠感,心中一阵慌忙,她猛然挣开眼睛,轻轻叫了一声。
  外间的映棠听见声响,进来说:“郡主害梦了?”赵宣茫然的坐起身,脑中一片空白。她明明知道自己作了一个冗长的梦,这会儿却半点也记不起梦里的情节。隐隐约约有些失落感,拼命的去想,心里有慌得不行。只得作罢说:“大约是吧。但又不太记得梦了什么了。”
  映棠松了口气说:“这是好事,忘了才不烦心。郡主这一觉睡了两日,叫公主,少爷和国公爷好吓。”她上前来扶赵宣躺好问:“郡主可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正巧太医刚刚来诊过脉,这会儿应该还没走,您要是不舒服,奴婢就喊他们回来。”
  赵宣摇头说自己没事。映棠“哎呀”的怪叫了一声,说:“郡主流了一身的汗,这个天气,可怪难受的。”
  赵宣这才感觉衣裳全粘着身子,头发也微湿。她指着映棠说:“你去找何郎中问问,我这样能不能洗澡沐浴。”映棠福身,一路小跑过去。何郎中正在捣药草,听了映棠的话,眉毛竖了竖说:“怎么能洗澡呢?她正是身体弱的时候,这节气晚风又催寒,叫郡主先裹着忍一忍吧。”
  映棠又跑回东跨院回话。赵宣熬不过这样难受,硬是叫人偷偷的备上水,迅速泡了一刻钟就穿好衣服躺上床。
  怕是没有听何郎中的话都原因,赵宣晚上又发起烧来。李昶的人带了消息回来,留他在逸阳伯府干着急。他打发李琦雯说:“明天你好像没有什么事吧,去呈了帖子给定国公府,瞧一瞧郡主。”
  彼时,李琦雯正在看话本子,头也不抬道:“不去!”
  李昶劈手夺过她的书说:“她是你未来的嫂子!”他说着,不自觉的耳根也红透了。李琦雯没见过李昶这样,登时来了兴趣,偏盯着他不放说:“庄姝郡主还没过门呢,大哥你害不害臊?”她嘴上虽是这么说,却依旧从案边抽出一张空白的帖子写起来。
  次日清晨,李瑞家的把帖子呈去东跨院时,赵宣正在喝药。她接过帖子,看见李琦雯的名字,怔了一下。随后说:“我也没那么娇贵,方便见客的。”李瑞家的闻言,连忙点头应是。
  说话间,赵宁就打外头进来了。
  她同时举的亲事,几经波折,总算是敲定下来了,但因为还没有及笄,就暂且不商议婚期。
  况且赵宣这个长姐在前头挡着还没成亲,后头的妹妹们都得一个一个的排着。赵宁回身,叫伶枝把几盒糕点放下说:“大姐姐这回病了好几日,可见秋日里气候确实不养人。我来瞧瞧你,顺便道谢。”
  赵宣倚在床上,问她:“道什么谢?”她生病这几日下来,瘦了不少,人更加白上几分。赵宁笑而不语,赵宣心里却也懂了。大约是李昶给时举灌了什么迷魂汤的事,赵宁已经知道。若不是李昶,时举怕还狠不下心来为了赵宁同归宁侯府闹。
  “是逸阳伯世子帮的忙,你合该谢他。”赵宣换了个姿势,赵宁却说:“若是没有大姐姐授意,逸阳伯世子何以会来管我的闲事?”自打上回同太夫人赵安氏以及赵齐氏闹翻后,两人就少来往了。这次赵宁还是乘着赵安氏、赵齐氏不在府上才过来的。
  因着上回被赵渊从牢里捞出来后就一连降职,赵连说是官运不好,遂赵安氏带着赵齐氏上山寺去给赵连祈福了。赵宓中秋回来过了几天又回去书院,正巧赵宣在病中,两人未能碰上面。
  赵宣叫染香取了库房里的一对玉如意,包好送给赵宁。赵宁推脱说:“不好受礼。”赵宣皱着眉讲:“一码归一码,这是咱们私下我为你高兴送的。等哪一日你成亲了,我明面上再送一份就是了。”
  赵宁点点头,叫伶枝收下。又聊了几句才告辞。
  映棠嘴快,又看不惯二房,就说:“奴婢记得那对玉如意是往年老国公爷赏的。郡主您怎么说送就送了?”赵宣摇头,没有表情,她送给赵宁就是要她以后都记得一辈子,再好的玉如意,都不能保她如意顺心。
  赵宁前脚刚走,长公主与赵秦氏又来了。赵宣连忙往被窝里缩。只露了眼睛以上出来问:“三婶怎么没带三妹妹和二弟过来?”
  赵秦氏走上前就探了探赵宣的额头,发觉不怎么烫手了,才缓和表情说:“你身子不适,我怕他们闹着你。”恭顺长公主作势上来掀开一点被角说:“捂得这样严肃,不闷?”
  赵宣不放,往床里侧坐了一点说:“母亲你可离我远些,你怀着孩子在,可别过了病气。”长公主一愣,她虽不在意这个,但是为了腹中孩子,还是退开几步。她的身孕已经六个多月了。再宽大的衣裳也掩不住日渐臃肿的身形,着后三个月,最是要小心。
  前世,这孩子…………没能平安的生下来,算算日子,大约是才重生那一会儿长公主怀上的。前世长公主带着这个孩子一起去了,撇下了所有人。
  赵宣不想再回忆这些。恭顺长公主发孕困,呆了不多时,就由言姑姑给扶着回去兰兮院歇息了。赵秦氏这几日在家中绣了一个荷包,每个荷包里头都填了几钱药材。她从怀里掏出来递给赵宣说:“平日带在身上,去一去病气。秋日到了,听说是…………有小鬼的……”她压低了声音。
  赵宣笑她迷信,又思及这个记不起的梦和中秋宴上的张泱,笑不出来了。只好转移话题问一些家长里短道:“三叔最近可还好?在五成兵马司里头同二姑夫处的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可能会看的有点玄乎,看到后面就会清晰起来喽。
张泱是沪州织造的女儿,后来去了东辽做国师,改名琅瑛,最终落得穿心之死的下场,所以她又重生了。
有点懂了喵?
撒花花~~~~~~~~
 
  ☆、第60章 狗血淋头(二更)
 
  六十、狗血淋头
  “好着呢。”赵秦氏掩不住笑意说:“如今我家老爷月俸也比以往多了不少,三品的官儿呢!我也尝一尝那做官太太的滋味了。闲下来将宅子翻修了一遍, 又添置了一些家具、仆役。给顷哥儿换了间好学堂, 每季都能做上三四套衣裳…………”她絮絮叨叨的说的停不下来,连赵宣听了都替她打心底里高兴。
  三房是一贯的老实人。
  聊到中午, 赵宣留饭。赵秦氏推脱要走,说:“我急着回去看孩子, 宜姐儿瞧不见我, 该同她父亲闹了。”赵宣闻言,不好多留, 叫染香亲送回去。
  下午的时候,二房就来事了。定国公赵渊不在府上, 赵安氏一打寺庙回来就直奔兰兮院。
  那时候,赵宣正睡着。等到她醒了, 听见这事已经是申时了。她急匆匆的要下床, 昭娘为难说:“郡主身子还没好,去不得。左右老太太也拿不了公主殿下如何。”赵宣瞪了她一眼,偏偏要下去, 两个人正僵持不下, 小雀儿来报说:“兰兮院里头打起来了, 太夫人可劲儿的骂公主呢!”
  “什么?!”赵宣一听这话,加了力气。推开昭娘朝外头喊话说:“来人, 进来更衣!”她也顾不上打扮得体,草草穿上外衣,就领着一众丫头婆子, 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兰兮院去。才踏进院门,就把屋里的声音听了个清清楚楚。
  还有丫头的尖叫声,大抵是真的打上了。只听赵安氏说:“老大媳妇,老身自认为对你也算不错,从未为难管教过你。但你呢?你就是这么不顾及家里的?!简直是德行有失!!”
  赵宣听不下去了,一脚就踹开门,屋内三四道目光齐齐的看向她。
  “初华?”恭顺长公主坐在椅子上,而赵安氏站在对面,赵齐氏就跟在她身后。瞧这情况,应该是没吃到亏。只是恭顺长公主现在都六个月身孕了,谁也不能打扰。赵宣朝身后喊了一声“舍子”。一个黄杉的婢女就飞快的闪身出来,赵宣退开了,赵安氏与赵齐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披头的一盆狗血浇了个结实。
  一秒安静后,顿生一阵凄嚎。粘稠的血,浸湿了衣裳,打头发淋下“滴答滴答”的往下滴。冰冷且腥气,散发着腐臭味。
  “吓!初华,你这是?!”恭顺长公主瞧了瞧舍子。前几日赵宣害病,请了法僧来带的狗血。狗血是驱邪的东西。赵宣小心点绕过地上那摊狗血,走到恭顺长公主身边说:“我刚才在门外听见里头的动静,以为是老太太中邪了。心里着急,想着赶快来帮一帮。”
  言姑姑无奈的笑着摇摇头,长公主心神领会说:“我说怎么这样奇怪呢?老太太刚一回来就同我吵,原来是中邪了,多亏初华你机灵,一盆狗血浇过,现在果然安静多了。”她看向赵安氏,挑衅的笑了笑。原先是懒得同老太太吵,浪费口舌,现在既然是赵宣想来闹,那她就顺着好了。
  赵安氏的衣裳吸了狗血,格外沉重起来,她嫌弃的剥开粘在脸上的头发,气结讲:“你们!你们不敬亲张!”她指指赵宣与恭顺长公主有指指天说:“老国公也都在天上看着呢!总有一天要下来教训教训你们这些不肖子孙!”
  赵齐氏一连打了几个喷嚏。胡搅蛮缠道:“高僧说了,就是大嫂的生相与咱们家老爷犯冲!我家老爷才一直不得升官。叫公主搬出去到公主府住不行吗?左右又不是没地方住!”
  长公主黑了脸,她无端搬去公主府,京里还不知道又要传出什么谣言来呢。再说这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了,她们只想着赵连的仕途,半点也不顾及她的身孕。赵连连三个月都等不急吗?
  “老太太这空口说白话的本是我可是见识过的。我这几日病痛练练说不定还是与二叔犯冲呢!既然我和母亲都与二叔不合,索性叫二叔搬出去就好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礼儿呢?”赵宣不依,上来驳她。
  太夫人一想到上回三房分家的事就一顿心疼,浑身又湿透了,当下拂袖就走,狠狠地甩了一句:“老身会请皇后娘娘与良妃娘娘来评理的!”
  赵宁同归宁侯府结了亲,也就是时皇后的侄媳妇。良妃是太子生母,赵安氏娘家兄长是太子太傅。这可不就是两座大靠山?只是时皇后不一定会为了这点小事来得罪长公主,而长公主真真也不怕这个。
  赵宣叫舍子把地上的狗血收拾干净,也不敢多留,生怕过了病气给长公主,领着人又匆匆忙忙的走了。
  晚上赵渊知道这事,把赵连叫进书房谈了许久。
  翌日清晨,李琦雯来了,因着赵宣在更衣,她就由佛珠领着去偏殿看猫。
  阿昙与阿枝几日不曾见过赵宣了。倒是阿枝,李琦雯尚未进门,它就迎出去“喵喵”的叫起来,在李琦雯的脚踝处来回蹭弄。
  李琦雯正同佛珠说着话,感觉脚边一串柔软,低头一看,叫了一声“绒团!”
  阿枝小跑着跳上李琦雯的肩膀,叫佛珠看傻了眼说:“这阿枝同李姑娘还真是亲近,还有,姑娘方才叫它什么?”
  “绒团!”李琦雯摸摸阿枝的头说:“这分明就是我家前几个月丢失的猫儿,叫绒团。”佛珠表情一僵,道了一声“真巧”不知该说什么好。阿枝也是很黏李琦雯,佛珠瞧着李琦雯似乎是要把它抱回去的样子。心里又舍不得。
  等到了屋里,李琦雯板板正正的行了一个福礼说:“琦雯见过郡主,郡主万安。”她细细打量赵宣,免不防给逮了个正着,慌忙别开脸说:“听闻郡主抱恙,我兄长心中甚是观念担心,特地托琦雯来瞧一瞧。”
  赵宣淡淡的应了一声,给她倒了杯茶,推过去说:“我已经好了,叫逸阳伯世子不必观念了。家中昨日才闹了一场,因而不能带着你四处逛逛了。”她看向李琦雯怀中的阿枝,顿了一下说:“听佛珠讲了,既然原来是你府上的猫儿,就领回去吧。”
  “多谢郡主这些日子对绒团的照顾。”李琦雯低头给阿枝顺毛,没话说了,却也不走。赵宣叹气,叫人去取纸笔来,随意写了几首诗,叫李琦雯带回去。李琦雯完成了任务,抱着阿枝就回去逸阳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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