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比起叶瑾死缠烂打,换厨子这种小事根本不值得一提。
在叶瑾回来前,丹珠的生活步调基本是吃饭睡觉散步三部曲,现在变成吃饭睡觉吃饭睡觉在吃饭两步曲,真不是她自甘堕落将自己完全彻底沦为一头宅猪,而是她只要一打开门,都会每次毫不例外地撞见倚在门前柱旁的白色人影,当即马上关门,连门槛都不用迈。
他真正做到了他先前所说的“一直守在屋外”,丹珠早上开门见到他,下午开门见到他,晚上开门见到他,半夜他还在,是他,是他,还是他,用阴魂不散来形容都不为过,
这一天下午,丹珠又一次蠢蠢欲动,想出去透透气,开了门,意外地没找到守在门前的叶瑾,她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趁着当下没人赶紧溜出了景阳苑。
路上,她犹豫着要去桂花园还是去荷塘,因为想得太投入,就连叶瑾什么时候迎面走来都没察觉到,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到了跟前,就算想马上扭头就走也来不及了。
“珠珠。”这一声,他唤得很是绵延,眼里盛放的柔情着几乎要满溢出来,差点没闪瞎一旁同来的柳潇。
丹珠没理他,当他是陌生人般无视而过。
叶瑾立即丢了客人跟上去。
“你不要跟着我。”丹珠嗓音和她表情一般,又冷又硬。
叶瑾唇角一弯,笑着提醒她:“这是我家,我还不能随便走了?”
丹珠被噎住,扭过看他,“你家这么大,非得跟着我?”
“你是要去赏荷吧?我也去的。”他还是好脾气地笑着。
丹珠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眼左右,刚为了尽快甩开他,不知不觉就走向了通往荷塘的唯一道路。
“不是,我要去看桂花。”丹珠改变方向往右边走。
叶瑾背着手,不紧不慢地也跟着转了路线。
“你不是去要赏荷么,还跟着我做什么!”丹珠忍不可忍地蹦出一句。
叶瑾笑眯眯地反问她,“就许你改变主意,不许我临时变卦么?”
丹珠一再被他刺激,声音大了起来,“叶瑾,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我再幼稚,也是你调.教出来的。”见她开始发怒,他不仅不慌,反而笑得越发灿烂。
丹珠忽然停了脚步,他也跟着停下来。
“我回房了。”她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开口:“别再跟着我。”
叶瑾笑意顿敛,神色也随之黯淡了几分。
丹珠不想跟他继续在这大眼瞪小眼,转身折回去时,才注意现场原来还有别的围观群众。
刚只顾着和叶瑾斗气都忽略了柳潇的存在,许久不见了,丹珠一想到这人居然就是秀锦,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对上丹珠略显复杂的眼神,柳潇摸了摸鼻子,神色里端不住有些尴尬,“师侄媳,好久不久了。”
丹珠没出声,眼睛定定定着他不动。
柳潇被她直视的目光看得头皮一阵发麻,赶紧将酝酿已久的歉意表达出来,“之前实在对不住,师侄应该都给你解释清楚了吧?”
丹珠点了点头,仍是一派的沉默不语。
叶瑾停在丹珠的身边,含笑道:“珠珠,你之前不是怀疑秀锦不是师叔的易容术么,要不要让师叔现场证明给你看?”
虽然很不想跟他搭话,但丹珠没能按捺内心的疑惑,“怎么证明?”
柳潇掩住唇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声音换成了妙龄女子的软哝娇声,“丹姨娘,去,把我的雪儿寻回来。”
丹珠诧愕瞪大眼,一脸我还真信了你的邪。
柳潇恢复本音,颇有些无奈道:“变装就省下了吧,又是缩骨又是贴人皮面具,忒麻烦了。”
丹珠渐渐缓过神,也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震惊,“柳大哥,你这……也太神奇了。”
“哈哈,江湖走跑的雕虫小技罢了,不足一提。”柳潇嘴上说着谦虚的话,张扬的笑声可一点都不谦虚。
接到叶瑾横过来的暗示眼神,他识趣地止住笑,“那什么,你们聊,我去酒窖解解酒瘾。”
“等一下。”丹珠喊住他,停顿了几秒,继续说道:“你要喝酒,我的房里有,不如一起吧。”
柳潇闻言愣住,还没想清楚要怎么回绝,叶瑾冰刃一般的冷眸已经朝自己这边刺过来,赶紧婉拒了,“师侄媳,你真是爱说笑,你的房间我哪能随便进去。”进去了师侄还不得砍死自己?
丹珠无视旁边介于隐忍和暴怒的男人,笑着继续邀请他,“柳大哥你说的什么话,我之前也受过你不少帮助,难得见面,我只是想和大哥你好好叙个旧。”
柳潇听她一口一个大哥的,一脑门的瀑布汗加黑线,“你太客气了,什么帮不帮的,都是自家人么。”
“既然是自家人,大哥你就别再拘那些陈规了。我先回房让人给你备酒菜,等你过来。”
丹珠说完也不给对方回复的时间,直接回了景阳苑。
柳潇哑然地望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半响,才艰难地扭过头解释,“师侄,你也看到了,实在不是我想去,是师侄媳强迫我……”
叶瑾面色阴沉沉的,皮笑肉不笑反问,“嗯,我都看到了,所以师叔,你知道待会该怎么做的?”
柳潇看他脸都快硬成黑铁板了,心里禁不住一阵哀嚎,为什么他这么可怜,当秀锦时惨遭他在丹珠那受气后的迁怒,变回柳潇了又要被他推出去当盾牌,这都什么事儿啊?
正文 250 任重道远
深秋的夜晚格外幽凉,月华如水,如一层薄纱轻轻地笼着景阳苑。
今晚兰苑的灯火也比往常都通明,难得有客人来访,丹珠特意多点了几根蜡烛,虽然比不上夜明珠如白炽灯般的效果,但也够亮堂的了。
酒菜刚备好,丹珠就听到从门口传来一声猫叫。
“雪儿?”她猛地回过身,不可思议地瞪着外头那一团白绒绒的毛。
好几个月没见,雪儿还记得她,迈着小步子走到她脚跟前,仰着头,“喵”地又叫了一声。
丹珠惊喜地将它抱起来,“还真是你,太好了,原来你没死。”
话音刚落,门外随后而至的柳潇接口应道:“师侄说怕你伤心,没舍得真对它下手,当时在外头找了只外形差不多的猫尸替代的。”
丹珠闻言愣住,垂眸望着怀里的白毛,心里也形容不出个什么滋味。
柳潇踏进门槛,用力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的菜香,嬉皮笑脸地说道:“师侄媳,你给我备了什么菜?闻着很香啊。”
丹珠连忙请人进来,“都是我自己做的家常菜,希望你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柳潇余光瞄到正厅的那一桌子菜,红红绿绿,有鱼有鸡,看着还不错的样子。
丹珠将雪儿交给丫鬟带去喂食,跟着他一起落了座。
对着面前满桌子的菜肴,柳潇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真的都是你自己做的?”
丹珠肯定地点了点头,邀请柳潇时已过了晚膳的时间,她不想去麻烦厨子为自己重开煤灶,又想着自己也有好些日子没下厨了,一时兴起,就亲自做了几样以前拿手的。出锅之前她都试吃过了,马马虎虎还成吧。
柳潇是空肚来访的,本想入了叶府见着了叶瑾再好好吃喝一顿,结果在被领去景阳苑的途中碰见丹珠,被她这么一邀请后,叶瑾一生气就再不管他了,导致他到现在都没捞上一口水喝。
都是熟人了,柳潇也不客气,执起筷每一样都试尝了一口,最后很中肯地下评价道:“师侄媳,你别怪我心直口快太实诚,你这水平,和师侄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丹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柳潇这话说得,好像经常吃到叶瑾做的菜似的。
见她一副明显不信的表情,柳潇从善如流地给自己斟了杯酒,一边休休不喋地道:“虽然我一直都不想承认,不过师侄确实是个人才,只要他有心,就没什么学不精,厨艺这等小事自然难不倒他。”
这话夸得有些过分,丹珠在心里哼了声,显然并不吃这一套,“你吃过他做的?”
“吃过,简直吃得不能更多!”忆起那段悲催的过往,柳潇抿了口酒砸吧几下,忿忿地抱怨:“我因为先前欠他的一笔账未清,这次他随军征战大羽国也把我也一起逮着去了,平日里除了给他出谋划策跑腿兼卖命外,还得负责试吃他每日研发出来的菜式。”
丹珠略感错愕,“他在打仗中还有闲情练厨艺?”这种事,大概也只有叶瑾能做出来吧?
“那可不是?”柳潇郁闷地给自己塞了块鱼肉,“他说得抓着时间赶紧把厨艺练好,等打完仗了好回头哄你开心。”
丹珠心里五味掺杂,一时也没个声音。
柳潇不动声色地瞄了她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道:“刚开始我以为他只是一头热,弄两天就歇了,谁曾料想他竟坚持到打完仗的最后一顿饭。你在他身边的时日不短,应该也清楚他这人毛病多的没完没了,平日里碰了点灰都要马上换衣服的人,厨房那种地方,他居然也能呆得下去。”
丹珠垂着眸,维持沉默。
空气因为她的不回应变得沉闷下来,柳潇清了清嗓子,尽量用最轻松的语气道:“刚开始时,他做的菜实在难以下咽,不是太咸就是太焦,后面才慢慢开始有了长进,也越来越像那么一回事,除了土豆夹生之外,其他菜都算有模有样,一点都不比酒楼的大厨差。”
一听到土豆二字,丹珠不知这么的就联想到府里新换的厨子,每次上的土豆也都是半生不熟,不由问道:“是吗?他抄的土豆总是夹生?”
柳潇见她终于来了兴致,立即说道:“是啊,他说你可能更喜欢脆一点的,每次火候都会故意差一些。”
丹珠呆呆地听着,整个人愣愣的。
柳潇还想再接再厉继续说下去,却见丹珠突然朝外喊了一声,“鸣音。”
鸣音一直守在门口,听到她的唤声低头走进来,“丹姨娘。”
丹珠望着她,语气平静地问道:“这段时间你送来的菜,是不是都是少爷做的?”
闻言,鸣音脸上迅速闪过几分不自然,慌忙道:“不,不是的。就是后厨的厨子做的。”
“……你下去吧。”不用再逼问,丹珠只稍一眼便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鸣音偷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平静,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低着头默默地退了下去。
气氛静得有些诡异,柳潇也不是个笨的,很快就猜到自己似乎在无意中坏了师侄的好事,心里徒然生出一阵不安。
以他对叶瑾这么多年的了解,叶瑾绝不会让自己单独和丹珠处一个房,这会肯定就藏在屋外某个地方偷听他们的谈话。
柳潇汗颜了把,得罪师侄,可比得罪皇帝老子还要严重。
为了挽救自己的过失,他赶紧重新挑起话题道:“其实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以为师侄这辈子会孤家寡人了此一生。”
丹珠笑了笑,淡淡地应着,“他身边的爱慕者层出不穷,怎会孤老终生?”怕是选择太多,不知选哪个才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