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蔷闻言颇有些啼笑皆非。贾宝玉这样的,只当全天下的男子都该像他这般养在闺阁里头么?
贾蔷以前要说觉悟,可能还没有贾宝玉高呢。贾珍贾蓉都极疼他,自然不需要他自己去争什么东西,可是打从扬州那回在林家遭了磨难之后,他的想法就变了。
贾蔷看了一眼几步外正忐忑往自己这边看的秦钟,微微叹了口气。
他那嫂子什么都好,怎么就有这么个傻不拉唧的弟弟。在学堂里头这样不学好,回头气坏了他父亲和姐姐怎么办?
“倒不是浊气,”贾蔷敷衍地笑笑,立起了桌上一本《论语》,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好不再去看贾宝玉那十分怜悯的表情,“在外头,总有些不顺遂的事情,许是晒黑了些,不碍事的。”
宝玉又问他在扬州可有什么见识没有。
贾蔷咳了一声,用视线把那瞧过来的香怜玉爱逼回去。倘或是在以前,他兴许还有些和他们调笑取闹的心思,现在却把这些绮念收的干干净净。林如海对他这个后辈是真的推心置腹地谈过的,贾蔷也知道按照现在的自己这样子,其实也就是个混吃等死的人,这世上多他一个少他一个都没什么区别。
正是因为这不甘心,他才要洗心革面。一来不辜负林如海在扬州那一番好生教导,二来他受够了林家姐妹的气,也赌气想要真正有些建树。他因此不过敷衍地道了两句话,无非是沿途所见的风景人物罢了,又知道宝玉的毛病,和他说了扬州的女孩儿多么的钟灵毓秀。
宝玉听得心生向往,笑道:“可叹我近来回不得家去,不然总要见见姐姐妹妹们的。”
贾蔷心道:“可别。你要是见了林琯玉,她挂嘴边嘲笑的小白脸又多一个了。没准还讨她一顿打,你被打了不要紧,府上却要人仰马翻,她又不可能吃亏,王颀也不叫她吃亏,最后倒霉的还是下头的人。”面上却只是笑了笑,低头看书,索性眼不见为净。
这话也一语成谶了,却是他现在还不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要考六级了嘤嘤嘤嘤嘤嘤,我连续了一个月每周一考的生涯终于要结束了,我尽量早点恢复正常时间的更新哦~
宝玉【向往】:也不知道来的姐姐妹妹是怎么样的风流人品。
林琯玉:不风流,没人品,你要是想打架倒是可以奉陪。我的刀呢?
黛玉:你什么时候改用刀的?咦,这刀怎么这么长?四十丈?
林琯玉:他要碰你一下,我就允许他先跑三十九丈( ̄︶ ̄)↗
☆、第四十三章 金玉良缘
林琯玉心中惦记着要去王颀府上拜访, 这两天就极为心不在焉, 这天才说到迟迟未归的贾宝玉, 林琯玉叫黛玉别操心这个。黛玉却瞧出几丝来, 掩嘴笑道:“我确实不曾多上心,只是姐姐倘或上心了什么, 是否要叫我知道呢?”
“啊?”林琯玉道,“我上心什么?”
黛玉只是看着她笑, 笑到后头林琯玉有些不好意思了, 才正色道:“姐姐,我晓得你没有别的什么心思——只是现在在他家的府上到底不比扬州的,你莫要再肆意行事。差人送个信也罢了,这外头出去只怕三步就遇见个贵人,不便得罪。”
被自己妹妹这般劝说, 林琯玉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本来是想着偷溜出去瞧一瞧几年没见到的病秧子的, 现在听黛玉的意思,仿佛是怕自己惹事。她心中不以为然, 又不忍拂了妹妹的好意, 便在嘴上答应下来,只是道:“我不去。”
黛玉想必也知道她没有那么容易坐到, 索性后头几日都拉着她一起,或是拜访一下同在府上住着的几个姐妹,迎春善棋,探春长于书法, 而惜春却尤善绘画,性子虽然各异,却都是极优秀有趣的女孩子。林琯玉竟然一时也抽不出空来。这才有了前头王家别庄中的那一幕。
这日恰好又是个下雨的日子,林琯玉好不容易摆脱了说要去栊翠庵玩耍的黛玉,懒洋洋在檐下把玩着新拿到手的一把小刀,那银质的小刀极精巧,乃是女子惯用的防身之物,在她手中也能转出十分好看的花招来。最后她心道:“还是无聊。不然去会会王颀?”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出门,就听见有人过来了。她把小刀往桌上一本书之下随意地一藏,抬起头看去,原来是探春进门来了。她笑道:“三姑娘怎么来了?”
探春往她对面坐了,见她只是家常服饰,连头发都不曾挽,又不喜施粉黛,因此一张脸极素净,瞧着比自己还要小两岁的模样,却是容光逼人的颜色了。她素来只以为自家的女孩儿算是极出彩的,见了林家姐妹才笑得人外有人,心中本就多对她亲近几分,此时也笑道:“薛家来了,我过来请琯姐姐过去呢。”
林琯玉奇怪了一下,道:“是太太的那位姊妹么?”她曾听王颀说他去金陵乃是参加姨丈的葬礼,如今的这位姨妈,可不是王颀的那位姑母么?他家在金陵好好的,怎么反而过来了?
探春只道:“正是——我想姐姐也爱热闹的,咱们府上新来了客人,自然要去看看。”
林琯玉道:“倒是,我叫人去喊黛玉。”
黛玉却正好进门,她脸色冷冰冰的,瞧见了探春,也只是敷衍地笑了笑,进门兀自坐下了。林琯玉奇道:“怎么气成这样子了?”
林黛玉拿着茶杯,后头雪雁忿忿地说了几句。无非是黛玉早就好奇他家供着个年轻貌美的姑子,特地在今日去拜访,那妙玉却是个孤高之人,给黛玉吃了个闭门羹。
探春笑道:“我道是什么事情呢。她本是姑苏人氏,仕宦人家的小姐,自幼体弱多病,说是只能自己出家才能好。后来她父母双亡,便背井离乡寄居在了我家……”说到这里的时候黛玉微微蹙眉。
探春道:“……她性子是孤高了些,人却不坏的,偶尔见她的诗,也果然有才。”
黛玉听见妙玉的身世,似有所感,怔了怔,没有说话。
林琯玉也觉得哪里不对。
姑苏人氏,仕宦人家,自由体弱多病,被说只能自己出家了才能好……这听着怎么这么像黛玉?只是后来遇见了何赤暇,渐渐的好了罢了。这话无论如何都很不详,因此林琯玉只是放在了心里,不曾说出口,只是笑道先去老太太处罢。
一行三人过去了,林琯玉还未进门,便听见王熙凤笑道:“果然是我这个老太婆往日不得你们的心,往常半点不肯来瞧瞧我的,今日一听姨妈来了,走得倒是快。”
林琯玉笑了,探春进去,挽着王熙凤的手,道:“嫂嫂是说什么胡话?分明是嫂嫂极忙的,不给我们一起玩的空暇呢。”黛玉也凑趣。她小孩子心性,生气也不过一会子就忘了。林琯玉见她没有放在心上,这才放下心来。
她冷眼瞧进去,见王夫人正拉着个与她容貌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女人说话,贾母坐在上首,身边却搂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那女孩子生得极好,面若银盘,肤若凝脂,有一股子富态的雍容。
她怔了怔。
当初见到薛宝钗的时候,她虽然模样和现在差的不大,但是眼角眉梢总是有些狡黠明亮的笑意,而现在虽然微笑着,却是淡淡的,就像……
就像带了一个面具。
探春拉她一把,悄悄地道:“她名讳是宝钗,琯姐姐,我听说你往常与他们王家的那位公子也颇有往来,说也是个不俗的人物。瞧来他家的这一辈连着凤姐姐一起,都颇出彩么?”
探春素来是三春里头颇老成的一个,林琯玉还是头一回听她用好奇的语气说旁人,闻言便笑了,暂且不去看薛宝钗,回头同她道:“他既然是太太的亲戚,逢年过节的,也该与你们有走动的,怎么你反而要问我?”
她其实不知这个时代的女孩子的命运到多由不得自己做主,探春从小到大见过的外男,除了家中的小厮,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哪怕王颀是王夫人的亲戚,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小姐们瞧见的。
反而是她自己,虽然贾敏也要拘着她些,却终究还是不愿意磨灭她的赤子之心,不曾真正的责罚于他。她这辈子见过的外男,兴许比有些后宅女子一辈子见过的都要多了,所以很难理解,小姑娘们对于金丝牢笼之外的好奇。
探春听她没有责怪的意思,便愈发的大胆了一些,也对她更多几分亲近,只是道:“他不愿意来拜访的,便是王家太太来了,他也不过在前头同老爷说几句话罢了,连老太君处也不怎么去,我们却都不曾见过他。”林琯玉闻言便嗤笑一声,道:“这倒是了,他这人很矜傲,恨不能把眼珠子放到头顶去,不见你们也是寻常。不过是性子这般,你很不用放在心上的。”
探春有些疑惑,心中又微微有些艳羡。她知道王颀曾经当过林琯玉的老师,所以同她熟稔几分也是有的,可是她的见识难免让探春这个后宅女子觉得有几分难言的感受,说来她这般不合立法,可是叫探春却难免不羡慕。
这两个女孩子在这边窃窃,那边薛宝钗早就瞧见了。她身边本围着许多的丫鬟婆子,迎春惜春也在她身边说话,可偏偏这方才进门来的人并不曾顾及她。贾母便笑道:“这是我那两个住在我这儿的外孙女,琯丫头同宝丫头你一个年纪,反倒是黛玉要小你一点儿,同宝玉相仿的。”
薛宝钗微笑着蹲了个万福,见过了姐妹们。她半分不提当日曾在扬州见过林家姐妹的事情,只是道:“听琯琯在说表哥么?巧了,才去舅舅那边拜访,遇见了表哥。”
林琯玉本来想问一句那病秧子瞧着怎么样,但是看看薛宝钗这笑得滴水不漏的模样,也知道从她嘴里撬不出什么真话,还不如自己去看一眼呢。
恰好这时候外头一叠声儿的叫着“宝玉过来了”,王熙凤打趣道:“怪道说是好事成双呢,你们两个来了这许多日子,家中人也算认得差不多了,今儿个一来就来许多呢。”
林琯玉注意到自打自己一进门,那边就有个华服公子一直在注视自己——是薛蟠。他妹妹变稳重了,他却显然还是那副德行。只是她碍着众人都在,倒也没有翻脸。
这会儿众人听说宝玉过来了都往门口看,她便冷冷地瞧了一眼薛蟠。
薛蟠本见林黛玉形容非凡,正是酥软难耐之时,再见林琯玉,愈发的觉得有些那“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痛快,突然被美人冷冷地瞪了一眼,顿时一怔。
他想到了当初在扬州,本想叫贾雨村给自己把香菱哄出来带走,偏偏遇上这么个煞神,眼睁睁瞧着她在街上把一堆胳膊比她腰还粗的大汉给打了一顿跑了……当初王颀给他的那一顿打让他印象深刻,当时就觉得林琯玉这简直是个男版的王颀,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他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被瞪了一眼才想到这女煞神不能惹。又想到自己父亲的丧礼上王颀那冷冰冰的目光,顿时一个寒颤,瑟瑟缩缩地收回了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竟然是大气也不敢喘。
他这般,反倒让林琯玉奇怪,心道:我有这么凶么?
然而她也没有多想,转回头与众人一起去看那被簇拥而入的贾宝玉。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一)还是有更新的
薛蟠:小姐姐,呸,小妹妹好好好好看。等等,忽然觉得浑身都痛。QAQ她眼神怎么这么像王颀?
琯琯:来京城之后太老实了都没被人调戏,今天重新证明了我的魅力?(^?^●)?诶,他被我吓回去了。
王颀:你吓回去的也太多了吧。
琯琯:╭(╯^╰)╮
王颀:我勉为其难……
琯琯:………………滚。
☆、第四十四章 通灵宝玉
林琯玉有一回上街时听一个看相先生说过薄唇者无情, 眼角上扬更是寡意, 王颀处处吻合, 乃是将“薄情寡义”写在脸上的代表者。而这贾宝玉, 已然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生得面如中秋之月, 色如春晓之花,乃是极为多情的面相。
黛玉见他被丫鬟婆子簇拥着进来, 心中本就对这衔玉而生的表哥有几分好奇, 一眼望过去,不同于林琯玉“多情”二字的评价,只是觉得眼熟。
她怔住了,林琯玉却突然笑道:“瞧见他带着的那块玉没有?”
她不说还好,一说, 黛玉骤见身边的人多起身迎贾宝玉去了, 又想到那天白日进他家门走的乃是侧门, 心中不自在极了。她多了几分心思,便只是扭过头去不看贾宝玉了, 冷笑道:“一块破石头, 又有什么好瞧的。”
可那贾宝玉见到新多出的三个姐姐妹妹,哪能不往这边来?当下就上前, 姐姐长妹妹短的,又是问名字,又要问可也有玉。
说来薛宝钗和林琯玉年龄相仿,但是她素来就是个细心的, 难免觉得有几分不妥,不露声色地退开了两步。好在贾宝玉一门心思地扑在了黛玉身上,也没注意到她的动作。
林琯玉拉着黛玉往后一步,笑道:“玉是没有的,只是小四出生时身子弱,便请匠人打了个金锁,说是能压一压。”其实这是瞎话,玉虽名贵,依着林家的家世哪里就这么难得了,黛玉身上挂着的是还是当初何赤暇命她戴着不得离身的一块羊脂白玉,戴了这么多年,养得极好了。
黛玉也淡淡地道:“金锁易得,这玉却是个稀罕物件,岂是人人都能有的。”
贾宝玉听三人都没有玉,又察觉她们的疏远,顿时失魂落魄起来,一把将那玉摘下来便往地上摔。
众人素来以贾宝玉为贾府的命根子,这块玉又是贾宝玉的命根子,顿时都吓得魂飞魄散,一应上去接。然而一时熙熙攘攘的,众人你踩我的脚我拽你的衣裳,玉没接到,反而都摔成了一堆。林琯玉上回见到这么大的阵仗还是她把贾蔷按在地上打的时候,那些奴仆也都是紧张的仿佛眼珠子掉出了框。
她“啧”了一声,懒洋洋伸出足尖去,那块通灵宝玉在她绣鞋尖上被稳稳托住了,随后往上一抛,反手接在手中,趁乱打量了一眼。玉倒是好玉,只是瞧不出来除了上头的字之外还有什么不同凡响的。
贾母急的搂了宝玉道:“孽障!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
宝玉满面泪痕泣道:“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我有,我说没趣;如今来了这些神仙似的姐姐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
贾母连忙哄他道林黛玉原本有玉,正要问谁拾到了,却见一只手手心朝上递过那宝玉来,那手指上没有蔻丹,手腕上头也一干二净的(平常练剑不方便),瞧着素淡极了。宝玉忘了原先的心事,只是心道:“这样好看的一只手,要涂了红色的凤仙花汁子才更艳,艳而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