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所安处,即是吾乡。
作者有话要说: 下我也今天放出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结局(下)
国丧以日代月, 百日除服之后, 京师就差不多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因为有许多人被此耽搁了婚期, 因此数日以来, 日日都听得极热闹的爆竹声。
林琯玉躺在院中的躺椅上晒太阳,眼皮慢慢地往下沉, 忽然听见脚步声,猛地睁眼。
王颀伸出来的手一顿, 揉了揉她的头, “怎么又困了?回屋去睡吧。”
她“唔”了一声,想了想,又迷迷瞪瞪地把手环到他的脖子处,笑眯眯地说:“王姐姐~”
王颀:“……”
好久没听见这个称呼,居然还挺怀念的?
“黛玉的婚期在下个月, ”林琯玉说, “我打算回家住几日陪陪她。”
“回家?”
听出他语气微妙, 林琯玉似笑非笑地道:“当然是‘回’,不是‘去’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儿。”
自打平安州一役后, 王颀在军中待的时间就愈发多了, 算是位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的重臣,身边奉承的人就没少过, 会这么和他说话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不过他显然很不以为意,想了想,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来往里走,“几日?”
“大概……三四五六七八日吧。”
“……两天。”王颀说, “你和娘说也没用。她今天还催我呢。”
“催什么?”林琯玉在床边坐下了,说了一会儿话,睡意全无,又折腾起来给他换衣裳。王颀一把抓住她活生生把活结解成死结的手,另一只手腾出空来自己解着衣带,状似漫不经心地道:“她想当祖母。”
“……”林琯玉默默地抽出手,躲远了。
王颀抬了抬眼,又说:“还有一件事。荣国府先头被抄了家,如今那一带都在整修,独那大观园,皇上怜其妍秀,便赐给了我。”
林琯玉一怔。她已然有许久不曾和贾家的人往来了,贾敏先头还接济过他们几回,到了后来她出嫁了,便再也没有听见过他们的消息。
按说新皇登基,会额外的开恩赦免以往犯罪的官员,但是贾政、贾赦等人已经在流放途中去世,也没什么好赦免的了,贾琏如今随着薛蟠常在外头跑生意,王熙凤也和二房断绝了往来,如今只剩下几个还算忠心的奴仆跟着贾母、王夫人等人居住,细想起来,在偌大的一个京城里,他们竟掀不起一点儿的波澜。
“那你怎么想呢?”林琯玉问。
王颀道:“我看你尽喜欢捡女孩子,你乐意就把她们都打发到了那里去就是,此外,别的事务你再去同娘说。”
“这倒是好主意,”她笑眯眯的,“我依稀记得以往外祖母还给黛玉留了潇湘馆呢,不过最后一回也不曾住过。”
随后内务府的人依着皇帝的意思,把园中的一些逾制之处略作整修,竣工时已是数月之后了。林琯玉牵了个头,给尚在闺中便有交情的众人下了帖子,无非是贾家三春,并薛宝钗、王熙凤,还有在京中落脚了的宝琴、岫烟、李纹、李绮、龄官等人,一时冷清了许久的大观园门前门前车辆纷纷,人马簇簇,浩浩荡荡,一片锦绣香烟。
连带着众人带出来的丫鬟们,也是热热闹闹的。这个说“我不同你站一处儿”,那个说“你压了我们奶奶的包袱”,那边又说“蹭了我的花儿”,这边又说“碰折了我的扇子”,唧唧咕咕,笑声不绝。
林琯玉近来愈发倦怠了,怎么也睡不醒似得,瞧着新妇打扮的黛玉,替她扶正了一枝珠花,笑道:“依稀又有些当年的模样了。”
宝钗道:“什么模样?”
黛玉笑道:“我们刚进府的那会儿,荣国府所在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是我所在扬州之时不曾见过的,随后大姐姐省亲,愈发是鲜花着锦。可叹后来日益冷清下去。”
众人说到此处,皆有些伤怀,忽地见前头。忽抬头见前面一带粉垣,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众人都笑道:“这是林妹妹的潇湘馆。”
探春笑道:“单单为你留了,只不见你来住,今儿可要留宿一晚才好。”
随后又见了原李纨所住的稻香村、宝钗原住过的蘅芜苑、贾宝玉曾住过的怡红院,等等等等,无一处不是搜神夺巧。在场众人原先都是住在此地的,这会儿瞧着却大不相同了。
林琯玉忽地想起一个人来,含笑道:“我记得妙玉原住在栊翠庵的,后来她却去了何处了?”
众人都道不知,唯有惜春笑道:“她如今在京郊的寺庙里头落了脚,我仍旧时常去她那儿玩耍。因她那些宝贝,先头被人惦记了一回,险些被贼人虏了去,人虽还好,那些东西却丢的丢,碎的碎,人也变了,没原先那样一口一个俗物了。”
众人逛了一回,渐渐有些乏了,便到芦雪庵处歇脚。忽地听人说起原先在芦雪庵联诗之事,感慨了一回。那会儿虽说面和心不合,到底还是热热闹闹的,宝琴、岫烟、李纹、李绮等人也方才到了贾家,谁料到斗转星移,都说物是人非,不过如此。
宝钗道:“那会儿云儿还和黛玉起口角,一个说她作践了芦雪庵,那个说她是假正经,哎哟哟,我劝着可是累了。只云儿今日不曾来。”
史家原给湘云定了亲,同贾家断绝了往来,此后众人都与她再无联系,只听说嫁得颇为如意,说了一声便也罢了。
等众人歇息罢,便各自归去了,宝钗、探春等人仍旧是说好了要再创诗社,择日起社联诗。林琯玉方出了大观园,伸手一接,笑道:“下雪了。”
她话音方落,忽见那边来了个跛足道人和一个,疯狂落拓,麻鞋鹑衣,口内念着几句言词道: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
林琯玉听得眼皮直跳,转头看去,众人皆是神色不定,仿佛若有所决。
那一句“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落下后,那两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们的面前。
“这尘世一番混乱,机缘到底是出在谁身上?”那和尚喃喃地道。
林琯玉下意识上前了一步,挡住了身后的女孩子们。她一个眼神递过去,那些发呆的小厮侍卫们方才恍然回神,将两人隔开了去。
“痴儿!痴儿!”道士叹道,“我欲渡你们,你们却陷身于这浊世之中!”
道士和尚说着疯疯癫癫的话,被人赶开了去。黛玉心神不定地道:“我总觉着……这首歌,像是在哪里听过似的。”
宝钗摇头笑道:“这就巧了,我也听过呢。”
众人都说不出所以然来,面面相觑,气氛竟然有些凝重。
忽地,一声“琯琯”响起。
林琯玉回头,忽然看到有人穿过长街走来。
脚步匆匆,神色却平静。他将手递给她,再说了一遍:“琯琯。”
她于是笑起来,握住了他的手,坐上了等候许久的马车。众人各自散了,黛玉掀起帘子,与她对视了一眼,微微一笑。
何赤暇问:“怎么了?”
“你看,”黛玉说,“下雪了。”
她收回手来,晶莹的雪花在她细白的指尖凝成了一滴水珠,何赤暇反手握住她的手,耐心地和她说话:“你还不能受寒,等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就出门,如你所愿,踏遍河山……”
水澜捻捻薛宝钗的手指,把袖着的手炉递给她,“天冷了,少出门。”
她“嗯”了一声,忽然说:“下雪了,你看到了吗?”
她轻轻地掀起帘子往外看去,在须臾之间,外头已经白茫茫一片,她笑着说:“来年,必是个丰年。”
这一年就要过去了,而他们的故事……
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部分词句出自《红楼梦》原文,因为有些细碎,一一注明影响阅读,在此一并说了,不作赘述。
正文完结了,番外明天开始陆陆续续放出。
日常推新文。
聊斋同人《道长你的狐狸精到了》
现言小甜饼《青竹不甜不要钱》
☆、第一百一十四章 番外(一)
“在看什么?”
冷不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薛宝钗手一抖, 妥帖地把书收好了, 才皱着眉转头说:“你又吓唬我——琯琯说你五岁的时候就经常用这一招吓她, 然后结果是被她揍。”
水澜挑挑眉,说:“太后叫我领了两个人回来, 你安排一下。”
薛宝钗面色不变,扬声说:“莺儿。”
莺儿不明所以地进屋来, “奶奶, 有什么事情要吩咐的?”
薛宝钗说:“新进府的那两个丫头,你看看府上哪里还缺人使,就指派过去。”
莺儿这时候还不知道这两个女子是太后赏下来的,欢天喜地地道:“浣衣房的两个人病了,主子们的衣裳上头花纹精细, 叫手粗的婆子来洗也不成, 那便把她们派到哪儿去可好?”
水澜:“……”
薛宝钗笑吟吟地看他:“王爷, 可好?”
“……全凭王妃做主。”
莺儿有些不明所以,只是王爷王妃向来恩爱, 她从没见两人红过脸儿, 这会儿便很是放心地出去了。
薛宝钗心满意足地坐下来,继续翻书。完全不理会站在一边的水澜。
水澜看了一眼, 得,《诗经》。作为京城里头的纨绔第一人,皇上的胞弟,叫他看看折子还成, 看这种陶冶情操的东西就不行了,他头疼地道:“你不是说你哥哥那里的账目出了些问题,你要帮着看吗?”
薛家的生意做得一天比一天大,事情自然也多了起来,薛宝钗偶尔也会帮忙看看,就怕亲哥再拎不清。
“嫂嫂会看着的,”薛宝钗毫不在意地道:“我在给宝宝找名字呢。”
水澜一怔,终于想起此行的目的,在她身侧坐下来,取走了那本《诗经》,一本正经地道:“我今天问了皇宫里头的嬷嬷,她们说怀孕的时候不能多看书,费眼睛。你平常要看,叫人念给你听也就罢了。”
薛宝钗“嗯”了一声,反问说:“那她们有没有说怀孕的时候不能生气?”
水澜“嗳”了一声,感慨说:“原来你还会生气啊!”
宝钗眼睛往下一瞥,冷冷淡淡地说:“怎么,我不能生气?东宫那位安的什么心,你不知道?”
水澜说:“她拿捏不住我皇兄,就来拿捏我了——你生气这个?”
东宫太后是先帝的正宫皇后,西宫太后则是当年的穆贵妃,这两人前半辈子就不很对付,这会儿都成了太后了,都还很有精力,见天儿地掐架。
薛宝钗抬眼,盯着他,忽地道:“那两个宫女美貌么?”
“还行——比你差远了。”水澜说着,笑着去摸她的肚子,“吃醋了?”
“这有什么好醋的,”薛宝钗很烦他,所以脸上故意挂着温柔的笑容,“您听过谁家的王妃管着太后给王爷纳妾的?——皇后尚且没资格管皇上呢,还不得上赶着去劝他雨、露、均、沾?”
说来也奇怪了,外头谁不道睿王妃是个和善人儿,虽然成亲这么久以来,睿亲王硬生生是连个侍妾也没有——要不然东宫太后也不会这么着急,一知道薛宝钗有孕,就急吼吼地往这边塞人了。收不收倒是其次,横竖能恶心这对小夫妻一番,那也是赚了。
话说回来,薛宝钗虽然笑吟吟的,水澜却皱起了眉。
和外人不一样,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薛宝钗就是个普通的商户出身的女子,什么贤淑端庄、温柔敦厚,那都是假象。哪个寻常的女子能把公主伴读活生生当成成幕僚的?她就是。
王府上上下下的事务,不论内外,她管得比水澜这个正经亲王还多,正因如此,水澜比谁都知道,她冷漠起来,未必就是恶语相向、不理不睬,而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谁亲近就能扎死谁的那种。
水澜把茶杯放下,“哦”了一声,想了想,同她说了个笑话:“你觉得什么鬼最可爱?”
“……”薛宝钗已经习惯他动不动来这么一句了,“你说呢?”
水澜一本正经地道:“众鬼评选之后,认为是吊死鬼最可爱。因为他死了还不忘吐舌头。”
“……”
好冷啊。
不过薛宝钗却没有绷住笑了出来,倒不是笑话好笑,而是水澜把他那张好看的脸凑到她跟前,很轻地吐了一下舌头。
这一笑,就冰雪消融了。
水澜亲亲她的鼻尖,把人抱到腿上坐下。她原本就比那些纤瘦的女子圆润些,孕妇的体温也偏高,往他怀里一靠,像抱着一个暖融融的大宝贝,“明天进宫一趟,叫母后去她那里吱一声儿,闲着没事多活几年,别尽惦记这小辈的后宅事情……我不好顶撞长辈。”
宝钗困倦地“唔”了一声,想了想,又说:“别叫母后去说了,我去东宫那儿请安吧。”
第二天,薛宝钗依旧温温柔柔地笑着,温温柔柔地给东宫太后请安,温温柔柔地回王府了。
至于那位使绊子的东宫太后,据说气得两天没见人,先帝的小老婆们去请安,全给赶回去了。水沁听闻忧心忡忡,摸着薛宝钗的肚子说:“母后年纪大了,愈发的执拗了,宝姐姐你别和她计较——哥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