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要不是探春的突然到访,这会儿迎春其实也到了该告辞的时候了。
所以见到了探春,姑嫂两个都很是有些疑惑不解了。
毕竟一般来说,若只是姐妹之间的白天串门也就罢了,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便是晚上留宿什么的……虽说也并不是很恰当的事情,但只要双方关系亲密,说起来这秉烛夜谈的说法倒也能算是一件雅事。只是若是这大晚上的串门到了隔房的嫂子那里,这其实就是极为失礼的事情了。
探春其实本来不是这么不知礼的人,只是到底这回的事情太过要紧,容不得探春慢慢思量,只能匆匆赶过来罢了。
虽说之前废太子逼宫的事情并未牵连到贾家,但是到底不能否认贾王史薛四家最早的时候都是太子的势力。要知道,哪怕如今太子成了废太子,但是谁也不能否认在诸多皇子之中废太子才是和圣上感情最亲近的那一个。对于废太子的事情,哪怕如今圣上心里头仍旧有心结,但是所谓人死如灯灭,日后圣上想起来时未必不会觉得是因为大皇子对于弟弟逼迫太过才使得太子失常。
反正就探春知道的,最后得势的绝不是如今最显赫的大皇子徒明昳。
“圣上能允许甄家上下串联,但未必能容忍原本该是废太子一系的人家立即另寻靠山。”探春掐好了时间和迎春一起离开,然后找机会甩开了迎春特意拦住了贾珠。
贾珠之前虽一心读书,但却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至少对于家里头人的性情总归有些了解的,甚至对于几个妹妹也是略听妻子说过一些的。
大妹妹早早就入了宫,如今随十二皇子出宫建府过日子,自然不必多说。自个儿嫡亲的弟弟被养的天真了,若是不能改了性子,那么基本上前程无亮。二妹妹大概是受了大妹妹和自己妻子的影响,从小就是个极为乖巧懂事的,甚至可以说是温驯听话的,颇为招人疼爱。而隔房的三妹妹却大概是学了堂弟妹兼表妹的性情,端的是个要强的性子——好在她的本事也配的上她的性子,倒也不至于让人看不惯。
但饶是如此,今天探春的行为也仍旧惊着了他。
这事儿对于探春来说其实也是挑战——重生一回的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不会说出去的,而大皇子徒明昳如今看起来的确是诸多皇子中最有可能得到那个位置的,是以探春也只能从别的方面去找借口。
不过饶是如此,这样的话题到底是涉及前朝甚至涉及揣摩上意的,对于一个闺阁女儿来说也有些逾越了,且探春本就对贾珠的性情并不是很了解,只当他是如贾政一般的脾气,并不爱女子在外头的事情上头说话,是以只留下这一句话之后就立刻溜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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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这也不过就是顺着老太太的意思在圣上面前提一提这事儿,因为大皇子如今已经是一家独大了,是以这在所有人看来都不过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便是贾珠也并没觉得其中有什么问题。
但被三妹妹那么一句话惊着了,倒让贾珠一整夜辗转反侧,哪怕心里也觉得三妹妹不过闺阁女眷又还是年幼的时候,说话未必作准,但是骨子里趋利避害的本能使得贾珠在第二天上衙面圣的时候到底还是没有将这话说出口。
这也是贾珠如今本身对贾母就缺乏太多的孝心和敬畏,要不然贾母好好的做出的决定,贾珠但凡如贾政一般愚孝一些,也总不能被探春这个隔房的妹妹一句话就打消了顺从贾母的意思。
虽说贾珠如今官职不高,但是却是掌管着内阁里头的文书事务的,比起其他同级别的小官们来说,除了有能面圣的便利之外还格外的消息灵通——而如今朝野上下的大事也不过废太子一事罢了,贾珠自然不可能不关注。
虽说圣上自负仍旧身体康健,但是到底已经并不年轻了,是以太子被废之后关于立太子的折子就从来没断过,每日里少说有□□成的折子为的都是这事儿。
贾珠悄悄瞥了一眼折子,然后就只将折子分门别类的整理了,然后老老实实的把折子递了上去,决心一言不发。
只看那折子上头的官职就知道这事情非同小可,若是圣上真有立大皇子为储的意思,也不用自己这个微末小官说话,而若是圣上并无此意,那么自己也不该去趟这趟浑水。
毕竟正如三妹妹所说的,荣宁国府从老国公在的时候就是圣上拨给太子的势力,虽说太子如今早就并不用他们也不将他们当成自己的势力范围了,若是如今太子一脉刚一失事就投向了别人,那么到底在人品上就落了下乘——暗地里站队便算了,至少明面上荣宁国府并不该牵扯到这件事情里,更不该直言转立大皇子为储的事情。
哪怕甄家和贾家是老亲眷也不行,毕竟甄家原本就是大皇子的外家,先天就是该偏向大皇子的,便是如今摇旗呐喊的再厉害,不管圣上最终决定应不应承,但是至少圣上总是能理解甄家的做法。
是以贾珠索性就闭口不言了。
圣上膝下有不少皇子都已经成年了,除了大皇子如今独占鳌头之外,每位皇子不管原先支持的是哪位兄长,到底或多或少都总是有些势力的,这会儿自然也为他们的主子们摇旗呐喊,便是内阁里头也难免人心紊乱。
不过好在贾珠如今还只是个七品的芝麻官,便是内阁联署上书或是直接给圣上递折子的事情都断没人会问他的,倒也让他免了左右为难。
要说若是荣国公尚在,那么贾珠哪怕只是个二房长子的七品小官儿,这会儿也免不了被人拉了去,只不过荣国公早没了二十年了,荣国府失势的事实早已深入人心了,倒也没人想起来拉着贾珠一起的事情。顶多是有人想起了贾代善在世的时候和圣上君臣相得,略考虑了一下要不要让贾珠出面也搏一点香火情,不过因为贾珠躲的巧妙,那人转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并没看见人,是以便也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贾代善年轻时候就是做过圣上的伴读的,后来更是为了救驾一事受了重伤,贾代善虽说明面上是病逝,但是实际上他去世的早和之前救驾时候的伤并无关系。当然了,作为手里把持着重病的勋贵国公爷,若是贾代善能活到二十年之后,和日渐多疑脾气有些古怪了的圣上未必不会起冲突——至少若是贾代善仍在世,只凭他的势力本事来看,这回其实也未必不会被牵扯到太子逼宫的事情里去——但是既然前头的事情都不成立,贾代善是实实在在的过世的太早,还没来得及让感情出什么纰漏,那么到底留在圣上心里的便全是好印象了。至少一直到贾代善过世为止,这对明君良将却是实实在在的一辈子君臣相得,便是传到后世里也委实算得上是一段佳话了。
在这种背景模式下,圣上既然都能将荣国公已经错过花期了的孙女配给自己的儿子——甚至不管这门婚事有多么的门不当户不对和女大男小的各种古怪——可见是有多么的看重荣国府这一脉了,那么对于贾珠这个荣国公的长孙,又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考中进士上朝做官的人,圣上自然也是惦记着的。
是以便是贾珠有心想躲开这件事,到底还是在下半晌圣上有空闲的时候被圣上例行的唤了过去,美名其曰只是说说话。
这对于贾珠这个级别可是难得的殊荣,至少贾珠在接了口谕之后很是看见几个同僚几乎不掩饰的羡慕的眼神——不过贾珠心里头有事,倒更多的还是觉得有些头疼。
等进了圣上的宫里头,贾珠几乎不用抬头就能一眼看见桌上摆着的之前自己整理过了的折子,除了小部分的日常事务之外,几乎全部都是请立储君的折子。
其实话说回来,虽说几乎每一份折子里都涵盖着请立储君的意思,但是圣上扫过一眼之后,也能精准的将折子分成两类——第一类是那些为了从龙之功的人,几乎一眼就能看出党派的痕迹,纯粹的争名夺利,让圣上只看一眼就无比烦躁。第二类里倒是许多纯臣也上了类似的折子,那就是纯粹担忧国无储君易乱的问题了,这些折子圣上虽然也不爱看,但是至少还能够接受。
毕竟说句良心话,圣上的年纪的确已经不轻了。
第33章 迎春探春(三十三)
第三十三章
圣上如今也是五十多岁将近六十岁的人了,以这个年代的平均年龄来说,真的是能算作老年人了,若是没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的话,日后万一圣上出了什么意外,这天下可就真的乱了。
虽说圣上也未必不知道立太子的重要性,但是到底圣上还是很不服老的,一心觉得自己的身子骨还算是康健,很不必急于一时,是以看着这些折子倒是不满的感觉多一些。
尤其是在看到里头大半的人都在隐晦不隐晦的夸赞徒明昳如何如何,这样的场景让刚刚经历了一场逼宫造反的人又难免不隐隐感觉到了一种舆论上的“逼宫”。
反正就是各种心理上头的不顺。
人老了之后总是容易念旧的,再加上身边就正好又有一个老臣家的子孙在的。而贾代善在圣上心里头便是到了如今,印象也仍旧是极好的,这会儿可不顺手就把人又拎过来说说话了。
——虽然贾珠如今其实只想要躲开这种让人左右为难的大事情,一点都不想要这样的另眼相看。
不过所谓雷霆雨露都是君恩,谁也不能指望圣上去做那个善解人意的人,准确的察觉到贾珠的纠结,是以圣上在随意问了几句闲话之后,便随手从桌子上取了一本折子给了贾珠看,一张看似寻常的请安折子里头并不算隐晦的提起了立储之事。
说真的,在听到圣上真问起自己的意见的时候,贾珠脑子里转动的唯一的念头就是为什么自己之前没想着一直告病到事情全都尘埃落定再来上班呢。
虽然折子的篇幅并不短,但是实际上只略看一两眼大概也就知道折子里大概的意思,是以虽然贾珠低下头状似认真的看折子里头的内容,但是实际上脑子里想的却是到底该怎么奏对回复才好。
别看贾珠最后是被开恩点为进士的,但是到底也是凭借真才实学一路考进殿试的——这科举考试才真的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可不是个简单的事情。除了科举专用的四书五经之外,贾珠的史书读的也很是不错。
这种情况下,自己家作为当初废太子的势力,实在是不适合参与到这件事情里——况且自家的势力实在是不算什么,实在是没必要作为炮灰被卷进来的。
况且别说他如今满脑子里头都是关于如何明哲保身,便是他真的脑袋发热了决定和甄家一起捧大皇子上位,那也得迂回着说呢。
“虽说先太子甫一被废就提起这事情到底匆忙了些,但是立储之事的确也是朝堂大事,储君毕竟与其他皇子并不相同,说一句逾越的话,能做好皇子本分的有的未必能担当得起一国储君的位置,圣上也总得花不少时间来教导才成。”贾珠这话说的完全可以说是万金油,不管怎么看都是并无破绽的。毕竟这江山社稷也不同于勋贵百姓的家业,若是圣上不能再或者的时候订下继承人,那么日后必然天下总是要大乱的,是以这事情必然是得花些时间斟酌的。至于那句所谓的逾越……至少贾珠觉得他的妹夫就很是那种能做个皇子王爷,但一时必然不可能担的起储君位置的人。
不过同样的,贾珠也完美回避了储君人选的问题。
但是圣上显然是并不会轻易放过贾珠的:“你祖父在时朕也常和朕探讨闲事,颇是有些真知灼见,你也不妨和朕说说,朕剩下仍有不少皇子,你觉得哪个最合适?”
甄家四处勾连的事情,圣上也并不是不知。圣上感念甄家老太君的情分,是以对于甄家在江南官场上只手遮天的事情总是表示了默许——但这并不代表在储君事情上,圣上也会依着甄家的意思去办。
而甄家将信件递到贾家的事情,圣上更是心知肚明。
甄家作为大皇子的外家,一心依仗扶持大皇子,这原本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圣上虽然并不爱这种结党营私之事,但是也能理解甄家的想法。但就像探春猜想的那样,圣上同样也不会愿意看到当初自己拨给太子的势力为了各种原因去投靠大皇子。
贾珠从来都不是蠢人,按理来说便是圣上再和自己祖父情分深厚,到底也不可能真的去特意询问自己一个七品官位的年轻人关于这等大事。尤其是自己之前既然已经说了自己的意见,若圣上只是随口如聊闲话一样的问一问的话,听了自己之前的奏对之后,又何必再问自己关于自己的意见呢。
之前探春特意不顾失礼的大晚上的跑到二房来堵住自己说的那句话,此时竟不由自主的在耳边绕来绕去。
“臣之前许多年都只不过是在家里读书,其实对于诸多皇子并无了解,只幼年时候听祖父说过先太子聪颖而已。顶多只前年时候,十二皇子娶了臣的妹妹,等十二皇子出宫开府之后倒是偶尔能和十二皇子相见一回罢了,余下诸位皇子殿下却的确和臣并无交情。之前圣上年轻时候立先太子为的是先贤曾说立子以嫡的说法,至于如今如何却是要凭借圣意了,臣并不敢揣度。若是依着关系远近,自是十二皇子和臣最亲近,只臣理智的想想,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十二皇子虽然也是人杰,但是在诸多殿下中都并没什么极为出彩的,倒是不敢抱妄想了。”既然无法避免的要说一个名字,贾珠自然也只能挑选一个最安全的人了。
十二皇子既然娶了贾珠嫡亲的妹妹,那么若是说他是和贾珠最亲近的皇子自然并没任何问题,而十二皇子近年才不过十八岁的年纪,虽然也大婚出宫开府了,但是还尚未领过差事呢,更妄论什么势力手下了,是以便是如今贾珠提了他的名字也没人会认为这事儿和结党营私有什么关系。